“我知道。”
“你，你在干吗？”
“我在自习室。”
杨寒咽了咽口水，“土包子，我告诉你，我杨寒就是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
杨寒觉得自己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田元？”
“嗯？”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又是沉默。
“我喜欢你。”
沉默。
“你听见了吗？”
田元站在图书馆自习室的门口，看着明亮的窗外，蓝色的天空……阳光有些炫目。田元听到电话里传来杨寒有些慌张又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我，我听见了。”
“嗯。”
杨寒走到宿舍门口，又走回来，又走过去，又走回来，“那，你什么意见？”
“我，我……”
杨寒心里一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是自己太心急了，太心急了……
“我给你时间考虑，你就先考虑吧。明天别忘了等我下课一起回家，你就给我炒个西红柿鸡蛋再来个黄瓜肉片吧，就这么说定了，拜拜！”
田元依然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蓝天的颜色，反应过来耳边只剩下‘嘟’声的时候，他慌忙的收起手机……
手心早已经满是冷汗。
63.保姆
秋高气爽。
杨寒和田元一前一后慢慢走到学校大门口，走到公交站牌，等来了第一辆138路环城公交，上了车，刷了卡……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杨寒看着窗外阳光中的风景用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从眼前掠过。偶尔扫见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居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傻啊，又呆呆的……
现在，现在……
他忽然想如果自己也变成一个像他那么傻那么呆的人……是不是，是不是，他就会多对自己笑笑，会说一两句让自己觉得舒坦的话……会，答应……答应……
公交车忽然停下，车门打开了，上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老人颤颤的扶着扶杆……杨寒脑子一热，站起来，“你坐这儿吧！！”
老人感激的微笑着走过来，说，“小伙子，谢谢啦。”
杨寒心想这个时候应该体现自己尊老爱幼的模范道德精神，刚要张口，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说，“没事，我们到站了。”
……
……
……
138路公交车继续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向下一个站牌驶去了。杨寒苦着脸站在路边，那个瘦瘦小小的人就在他旁边，歪过头看了他一眼。
杨寒也刚好歪过头，看到那个人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真漂亮，他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注意过。
“我……”
“你还挺热心的。”
啊？
“啊，是啊，就是的，我，我是……”杨寒抬头看了看天，小声的说，“我那不是跟你学的吗？”
田元听到这句话，笑了。
“你，你，你……”杨寒想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三个‘你’字说完，口水就完全没有形象的冒了出来，他赶紧用袖子抹了抹嘴，“还不快走啊！”
田元‘哦’了一声，两个人继续一前一后往杨寒家走。
今天，十分不巧的，杨方宁在家。
这表示陆之凌也一定在家。
是的，陆经理正悠闲自在的躺在心爱的人温暖的怀抱里，手里摆弄着酷似小乌龟陆来发的乌龟玩偶，满心欢喜的笑着。就在他扭过身子，等待着那个人温柔的一吻的时候……
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杨方宁迅速的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陆之凌满眼怨恨的看着怀里的乌龟玩偶……
“杨寒你回来啦？”
杨寒换好拖鞋，看到他二叔鸡窝状的头型，“啊，二叔，你午睡啊？”
杨方宁赶紧上上下下把自己又整理了一遍，“啊，是啊……”
小土包子田元抱着自己的双肩背书包，站在杨寒后面，“我，我……陆经理在不？”
“不在，死啦！”
这句话明显是骗人。杨方宁转过头，温柔又不失威严的说了一句，“之凌，小田老师找你呢。”
陆大经理这才伸着懒腰从杨方宁的卧室走出来，揉了揉眼睛，“我娘在一楼。你赶紧到岗啊！”
“哦。”
田元答应着抱着双肩背包退回门外，心里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就糊里糊涂的跟着杨寒到了九楼……正想着，杨寒一伸手，又把他拖了回来。
“你不是答应给我做西红柿鸡蛋和黄瓜肉片吗？”
“我……”
“你答应了，还不赶紧着！”
“那……”
“赶紧去呗！”杨寒拽着他就进了厨房，“本少爷给你帮手！”
陆之凌不屑的‘哼’了一声，“杨寒，你雇保姆的钱找你二叔出啊！”
64.害怕
西红柿炒蛋这道菜，杨寒看田元做过多少次，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田元总是切一样分量的葱花，总是把西红柿去皮切成固定的大小，总是加两勺白糖……
他就那样认真的看着田元的一举一动，洗菜切菜烧油下锅……这一连串的流程总是那么连贯，每次每次，都是一样。
这是当然的，就像是数学公理一样，无须证明，那就是客观事实。
“你尝尝。”
杨寒就挟了一口放进嘴里。
“咸吗？”
他摇摇头。
“淡吗？”
他又摇摇头。
小田老师这才放下盘子，专心的去忙另一道菜。一直以来，脑袋里闹得乱哄哄的那许许多多事情忽然安静了……小的时候，他问他娘，为啥娘炒的菜那么好吃……他娘说，炒菜就炒菜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他就不再问了。轮到他做饭的时候，他也就安安心心的把菜洗净，切好，油烧到七成的热度时候下锅……不想那么多为什么，炒出来的菜滋味竟然好了许多。
“田元。”
“啊？”小田老师把切好的黄瓜片丢进锅里，歪过头，看着那个高个子的大男孩，“啥？”
“你能不能答应我。”
……
时间就和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一样，像是凝固了，像是不肯流动了，像是停滞了，像是一群好奇又八卦的孩子，等着看着两个人的好戏……杨寒的嘴唇紧紧的抿着，两只手在背后紧紧的攥着，攥着……
“你能不能答应我。”
这好像是一个陈述句。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千不好万不好，但是……”
但是，我可以改。
田元愣愣的看着他，眼睛轻轻的眨了眨。
杨寒看着他的嘴唇微微的张开，像是要说什么，又好像不是……
“我，我真害怕……”
我真害怕。
“我害怕……”
杨寒恍然想起从前，想起自己那个连样子都快记不得的妈妈，想起自己忽然去世的奶奶，想起在医院养病的爷爷，想起远在美国的爸爸……
“我真的很怕……”
怕有一天，你就走了……那个不会生气不会发脾气的你走了，那个从来都可以忍受自己的你走了，那个会做好吃的菜的你走了……
那个不知不觉就不想离开的你，走了……
“你别怕，没事。”
杨寒的思绪被忽的拉回到现实，他看到那个小个子的土里土气的人正微微笑的看着他。那盘黄瓜肉片就在他面前，还冒着热气。
“尝尝。”
“嗯。”
“咸不？”
“不咸。”
“淡不？”
“不淡。”
“哦……那就合适着。”
田元微笑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盘子，那个微笑就仿佛在杨寒的脑海里定了格，而且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把其他的念头都挤得一干二净。
“真好看。”
“啊？”
“你，你笑起来，真好看……”
田元调整了一下呼吸，眨了眨眼，低下头，想赶紧把菜端出去。杨寒却一下子轻轻的握住他的手，很轻，也出人意料的温柔。
“你不离开我吧？”
田元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厨房。
“喂，你倒是回个话啊！”
……
“你点个头呗！”
……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
“喂！！”
……
“哎哎！我喜欢你哎！”
“哦。”
……
……
“那你是答应了啊！”
……
“你就是答应了，不能反悔了啊！”
……
“嘿嘿，土包子算你有眼光。”
……
“放心吧你不会受委屈的。”
……
“哎你别把西红柿都吃了给我留点儿！！！”
65.完结
我们总能遇到生命中最最明显的那一处转折，当你偶然的看到了某个人，才发觉之前的全数生命，都只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转身，一个回眸，一个微笑，一个期盼。
而后，将要慢慢走过的漫漫人生，都变得再不和从前一样。
小个子的田元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杨寒牵他的手，那个高高个子的大男孩负气的干脆独自走到前面……却还是恋恋不舍的忍不住回头。最后只好把双肩背的书包取下来，自己拽住一边背带，把另一边甩给那个害羞的人。
“你拽着这边，总行了吧……”
“哦。”
……
杨方远翻完了当天的华文报纸，对着上面关于宁远重组之后势头良好的报道，微微笑着点头……林砚青抱着一篮子洗好的水果走进来，嘴里还塞着一个苹果。
沙发上的人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总，最近您恢复的当真不错，幽默感已经恢复五成，开始取笑我啦？”
“没有，没有。”杨方远拿起一个橙子，小心的剥开一点，橙汁立刻溢出来，溢了他满手。
“唉，还是我来吧……”林砚青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橙子，细心用小刀切开，“你多少年没有自己剥过一个橙子了？”
“砚青啊，我能不能吻你？”
那个橙子无辜的从白皙漂亮的手里掉落到地上。
“我可以吻你吗？”
……
杨老爷子从床头小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大包巧克力花生，美滋滋的吃起来。他和隔壁几个老头子约好了十点钟一起下棋，在那之前，他要等一个电话。
九点三十七分，他的老年人专用手机铃声大作，上面显示‘二小子’。
“喂，我说你这笨小子，我不是让你一到火车站就给我打电话吗你怎么这会儿了才打来？”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之凌温柔的声音，“师父，火车晚点。”
“哦，哦……唉，之凌啊，坐了好几个小时火车，累不累啊？赶紧找个宾馆先休息一下，别的先不着急啊不着急……”
“师父……”
“啊？”
“我，我有点害怕。”
杨老爷子嘿嘿的笑了，“之凌，记着啊，那是你爹你妈，再怎么说，也是疼你的，不怕……”
“师父，我，七年没有回来过了。”
老人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刚要开口，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自己儿子的声音……
“有我在，不要怕。”
老人笑了，悄悄的把电话挂断，看着床头上自己老伴的照片，眉开眼笑……
“老婆子啊～咱二小子总算开窍啦，哈哈哈哈哈……”
十点钟，病房门被‘噌’的推开，三个老头子拿着象棋盘走进来，“老杨老杨，今天看我杀你个片甲不留！！！”
“哈～老头子我下个礼拜喝媳妇茶，我怕你老小子！！”
……
宁静的校园里，一个高个子男生和一个小个子男生拽着一个大号的双肩背包，笑呵呵的走在小路上，走过图书馆，走过食堂，走过小花园，走过公寓楼……走过教学楼门前贴着大字报的公告栏。
公告栏上是法学院某副教授学术舞弊的处分决定。
美国加利福尼亚某疗养院的独栋小楼里，两个人温柔的拥抱在柔软的沙发上……苹果和橙子洒在地上。
在之凌的家乡，那个风景如画的南方小城。杨方宁在一个小院落门前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里面传来浑厚的男声，“谁啊！！”
然后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唉，都说了，和气点，和气点……”
之凌揉了揉眼睛，调整了呼吸，“爸，妈，我回来了……”
门轻轻的推开了，一个慈祥的女人出现在门口，眼里满是泪水，“小凌啊，妈天天念着你，你总算回来了……”
……
市第一医院的病房里，杨老爷子把车一撤，“将！！！哈哈，我赢啦！！”
“唉……这要和媳妇茶的人士气就是不一样啊～”
“嘿嘿，你算说对啦！”
……
生活就是这样，当一切步入正轨，不知不觉的，我们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了这一步……甚至，甚至，懒得去想那些无谓的所以然。
一辆自行车忽然疾驰而过，小田老师一个闪身，靠到杨寒怀里。杨寒脸上一僵，死死的抓住那只手，怎么都不肯再松开。
林砚青看着紧紧拥住自己的那个人，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在发生什么……他听到那个人在耳边温柔的说，“抱歉，抱歉，我太心急了……”
杨方宁有点拘谨的坐在红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二老，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妈妈攥着儿子的手，一句一句的问，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怎么都不回家看看……
之凌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杨方宁轻轻的微笑，“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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