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助理笑了笑,“今天不是杨教授大寿吗?杨总让我回来送寿礼。”
杨寒撇撇嘴,“他自己怎么不回来?”
“啊,杨总最近很忙,他,他要开会。”
“哦,在开会啊?”
林助理稍微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杨寒却生气的大喊,“胡说!现在荷兰才四点多,开个鬼会啊!我看他是跑去不知道和哪个女人鬼混!”
林助理不敢说话,紧紧地攥着手里刚取到的抗化疗反应的药物,看着这个愤怒的孩子。
“他心里哪儿还有爷爷,哪儿还有我,哪儿还有家!!他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
林助理心一沉,手一抖,把手里的药一下子扔到杨寒身上,“你住嘴,不准这么说你爸爸!”
18.事变
杨方宁和陆之凌来到医院门口的一家小饭馆,杨方宁让服务员找了靠窗的座位,把窗子打开……外面的空气比室内还是要好一些的。服务生拿来菜单让他们点菜,杨方宁把菜单交到陆之凌手上。
“我随便什么都行。”
杨方宁就没再问,对服务生说,“先要一份小米粥,然后要个西芹百合,再要一个红烧猪蹄,要快一点。”
“没问题,杨先生稍等。”
杨方宁回过头,看到陆之凌诧异的神色,“哦,这家店我常来。”
“我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这个啊,这没什么,没什么……”
菜确实上的很快,连红烧猪蹄都在五分钟内上桌……杨方宁手忙脚乱的帮陆之凌盛好粥,挟好菜……自己还没来得及吃,手机就响了。
是林助理打来的。
他刚接起电话,就听到林助理言语不清逻辑混乱的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杨总,我……”
杨方宁一听他这语气,心里一慌,筷子掉到地上,“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我,我告诉杨寒了。”
“什么?!”
“我把杨总的病……告诉杨寒了。”
杨方宁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都在给他找麻烦。
田元收到杨寒短信的时候,正在自习室背单词,手机没有调成静音……他不会调。‘嘀嘀’的短信铃声响起来,整个自习室的同学都歪过眼睛看他。他先匆忙的收拾了东西,跑出教学楼,才看了看短信。
“我爸爸得了癌症,他就快死了。”
田元想这是不是谁发错了,往下按了按,发信人是杨寒没错。然后,手机又响了两声,嘀嘀,嘀嘀……
“你说,如果我现在努努力考上的把握有多大?”
田元心想,如果他真肯好好学,总能比现在这样强。
然后,手机又响了,嘀嘀,嘀嘀……
“我刚刚去看了他一眼,我怎么都不敢跟他说话了……”
田元脚底下的步子加快了些,走出了校门,走到了公交站,手机忽然响起了音乐,来电话了。他接起电话,“喂……”
“你怎么不回我短信!”
是杨寒,声音很哑,大概是刚刚哭过吧……
其实,田元有好多话想说,比如,告诉他如果他肯好好读书,肯定能考上大学,比如,告诉他不要担心,现在医学昌明,就算是绝症也有办法……比如,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但他却说了一句,“我没学会发短信。”
蹲在医院厕所角落里的杨寒,听到这个土包子小老师声音的那个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喷涌而出。
也就在这个时候,杨方宁正急急忙忙的去往医院十三层的特护病房,陆之凌就跟在他后面……其实,他不想让他跟来。刚刚林助理的电话说得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杨寒起初不相信林助理的话,到病房看了一眼,然后,就跑得无影无踪。大哥看到了门外的杨寒,一激动,从床上摔了下来,输液针都被扯掉了。
电梯到了十三层,杨方宁慌得就要去病房,陆之凌拉住他,问他,“你要去哪儿?”
“我,我去看看我大哥。”
“杨总的秘书不是在?你还是先去找找杨寒……”
杨方宁一想,这话在理,赶紧拿出手机拨杨寒的号码……拨了好多遍,无人接听。陆之凌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用我的。”
杨寒正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口发呆,以为又是二叔的电话,刚要挂断,发现号码是‘学霸家教’……于是他接了电话。
“杨寒!你在哪儿!”
“二叔?”
“快告诉我你在哪!”
“我在十三楼c区走廊。”
杨方宁把电话塞回陆之凌手里,就要跑……又被一把拉住。他回转头,看到之凌平静的看着他,那目光太温暖了,他的心都好像安稳了下来。
“你去病房吧,我去找他。”
“之凌?”
“交给我。”
19.波澜
陆之凌在十三楼c区走廊尽头的窗口看到那个头发乱糟糟的高个子大男生的时候,一眼就认出那是那个小时候总是缠着是兄弟们带他去学校玩的孩子……
“杨寒?”
听到不认识的人叫他的名字,杨寒下意识的抬起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
杨寒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啊,我想想,你今年……”陆之凌笑了,“有十六了吧?”
“我十八!”
“哦……”陆之凌又笑了一下,“你知道你爷爷十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吗?”
杨寒看着这个不认识的人,摇了摇头。
“你爷爷十八岁的时候,刚刚被牛津大学录取,坐着商船抵达伦敦。”陆之凌看了他一眼,“你奶奶十八岁的时候,从女子师范学校毕业,考入科技大的英语系。第二年认识了从牛津学成归来的你爷爷。”陆之凌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有点反应,就继续说,“你爸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医学院读了两年,成绩优异。你二叔十八岁的时候……”
陆之凌没再说,不是因为他看到杨寒忧郁的看着窗外,偷偷的抹眼泪……而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杨方宁十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仿佛从他第一次听说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存在感就一直很弱。只能隐隐约约的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他是师父的小儿子,对大家都很好,很细心,也很温和……
想到这里,陆之凌苦笑,原来,是自己太粗心,从来没有注意到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你是谁?”杨寒忽然问他。
“我是你爷爷的闭门弟子,你小田老师的顶头上司,我叫陆之凌。”
杨寒跟着陆之凌回到特护病房的时候,杨方远已经躺回病床上,输液针插在他手背上众多针孔之间,看上去格外的恐怖。林助理认认真真的听着小护士交代这个那个……杨方宁从柜子里拿出来柔软的枕头垫在大哥身后……病人瞥了一眼门外,黯淡的目光忽然明亮,伸手指了指,“杨寒……”
杨方宁看到之凌轻轻的推了一下杨寒的肩膀,插着两手的小孩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忽然心里很难受。
“杨部长,那个人是……”
杨方宁摆摆手,“我先出去一下。”
陆之凌看到这个刚刚还慌得手忙脚乱的男人慢慢的向他走过来,心跳‘噗通噗通’渐渐清晰……
“之凌,谢谢你。”
“哎,别客气……”
“你阿姨现在……我陪你去看看!”
陆之凌看到他紧张兮兮的样子,觉得好笑,“不用了,你这里忙,我自己过去就好。”
“可是……”可是楚阳一会儿要是过去找你把你带走了怎么办……当然,这是心里想的,不能随便说出口。杨大部长虽然有点呆,但还好不是冲动的人,“可是,你一会儿……要是……那个,我的意思是说……你一会儿要去哪?”
陆之凌看出他的担忧,轻笑出声,“杨大部长,我的行李是不是还在你办公室?”
“哦,对啊!”杨方宁心里一下子踏实了,“那,等下我载你过去取?”
“谢谢你替我垫付了住院的押金。”陆之凌看着病房里小心翼翼的给父亲剥桔子的杨寒,“我租的办公室现在乱七八糟,我没有什么去处。”
“哦,我让我的助理帮你定一家酒店。”
“我现在身上只有两千块钱。”
“你要用钱,没关系,我这里有。”
“大娘现在还伤着,估计没有一年半载,也没法恢复……”
“没关系的,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陆之凌有点生气,心想这个人怎么比苏师兄还像木头,“你知道,我本来是做家教中心的,但是昨天我已经跟房东说房子不租了,家教中心也不做了……我现在既没有住处也没有经济来源,还有一个住院的娘要照顾。”
“哦……”杨方宁想了想,“不然你来我们公司工作?”
“我,我,我的所有学位证和毕业证都烧光啦!我不符合你们公司招聘要求!!”
“那个没关系……我跟人事……”
杨方宁的话没说完,因为他忽然听到病房里面杨寒对他爸爸说,“爸,我的功课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学习的……”
杨寒要好好学习?
“我之前请的家教也挺好的,以后他有课的时候,就让陆叔叔教我。”
之凌要帮杨寒补功课?
杨方宁听到这个,转回身冲杨寒喊了一句,“你陆叔叔也很忙,怎么有时间给你补功课?”
杨寒抬起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陆叔叔不是要住在咱们家吗?”
……
……
杨方宁又立刻转回头,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白净的,温和的……住在他们家,住在他家,住……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后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要是杨先生家里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方便!”
“别勉强啊……”
“完全不勉强!欢迎,我们全家都欢迎……”
陆之凌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转身走向电梯间。杨方宁仿佛听到他说了一句,“你这块大木头。”
嗯,大概是幻听了吧……
20.张大娘
张大娘是下午两点半醒过来的。医生给她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向小郑民警点了点头,小郑这才跑过来询问当时的情况……大娘说,她跟小陆子正说话,小陆子大喊了一声,然后她就觉得可疼……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郑仔仔细细的记了下来,然后问,“没啦?”
“没了啊。”
“得,跟没说一样……”小郑把笔插回上衣口袋,“大娘,您没注意到歹徒的样貌?年龄?特征?性别?”
“他们打背后面给我来了一下,我能看得见吗?”
陆之凌在旁边给大娘把粥吹凉,“两个人,男的,大概二十五岁左右……”
小郑赶紧抽出笔记了下来。
“娘啊……你记着你上个礼拜吆喝着抓了个小偷不?”
大娘想了想,“记着,哎,当时可威风了……我一喊,旁边俩大学生‘嗖’的就冲过去了!”
陆之凌把粥喂给大娘,“别威风了,就是他们找你报仇雪恨来啦!”
大娘张开嘴,喝了口粥,品了品,“这粥你熬的啊?”
陆之凌嘴唇挑了下,“楼下饭馆儿买的!”
“买也不是你买的,你不懂这个。”大娘自己拿起勺子,又吃了一口,“小米粥最养胃,你懂啊?”
陆之凌摇摇头。
“傻小子!还跑,跑哪儿去,跑了你吃啥?饿死你!”
“我倒是想饿死,您老可得批准啊!”
大娘被他逗得呵呵笑,小郑就也跟着笑,笑了一会儿,大娘忽然向观察室外面招手,“哎,进来,进来!”
陆之凌以为是杨方宁来了,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楚阳。
楚阳笑了笑,大方的走进来,“大娘看来好多了啊……”
“哎,好多啦,多亏你把我送医院来!”
陆之凌拘谨的坐着,小声的说,“娘,不是他。”
楚阳有些尴尬,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之凌旁边,“大娘,我是之凌的朋友,今天上午来看您的时候,您老还睡着……”
大娘一听,看了看小郑,又看了看陆之凌,“这是……”
“这是我大学同学楚阳。”
“哦,楚同学啊……”然后大娘脸色一变,举起手里的勺子就扔了过去,“好你小子,老娘等了三年,你还真来啦!”
陆之凌吓得赶紧扶住张大娘,小郑也来帮忙……大娘还是不依不饶,塑料水杯,苹果核,橘子皮全都往楚阳身上扔过去。楚阳心想留着也是吃亏,说了两句‘改天再来’,就跑了……大娘这才安稳下来,紧紧抓着之凌的手,“小陆子,之凌,陆之凌,我的娃……你可不能再傻了啊,敢情你是要跟他走啊!幸亏老婆子我挨了这刀,要不然你再想不开……谁,谁救你啊!!”
大娘急的直发抖,陆之凌的手被老人家紧紧地握着,眼泪缓缓流下,“谁告诉你我要跟他走了?”
“不是你哭什么!”
“我,我……”
其实,陆之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觉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心越来越痛。仿佛是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被生生的挖开,原先经历过的痛楚又一一重现。他伏在大娘的病床边上,大声的哭,小郑早已经知趣的出去打电话,大娘温柔的抚着他的背,不停的说,“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
随后,抚着他背的那只手变得更加有力,更加温暖……再后来,所有的安慰都变成了一个温暖的拥抱,这样的拥抱太温暖,但也太陌生……
陌生的温暖啊。
“杨方宁。”
“嗯。”
陆之凌听着他自己耳边轻轻的答应,温柔的声音,像是直接融进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