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点五十五————田唐

“不用了。”

之凌说完，又想走，楚阳一个转身挡在他身前，指着自己还淤青的眼角，“之凌，我为你挨了打，你看……以前，我就算是划破了手指，你都心疼的不行……”

之凌看着他被杨方宁打伤的眼角，心里一阵酸楚，却不是为了他。陆之凌想起那个温柔的男人挥出拳头的那个瞬间……表情愤怒，声音大的吓人。

“之凌？你心痛了吧？”楚阳看到他的迟疑，赶忙问他。

“楚阳。”之凌挽起袖口，露出左手腕上淡淡的伤痕，“连这道伤都不再痛了，心怎么还会痛？”

楚阳怔着松开双手，看着瘦弱的之凌慢慢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陆之凌为楚阳死过三次，第一次是在他们合租的公寓。那天楚阳对他说我们分手吧，我要结婚，房子里的东西都留给你。之凌怔怔的坐在小沙发上，看着那个曾经对他万般温柔蜜语甜言的男人，不敢相信听到的是真的。他说，你在骗我吧，你在逗我吧，楚阳，你说过和我一辈子在一起，疼我一辈子……怎么就都不算了呢。

而那个高个子英俊的男人，默不作声，头也不回……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那个淡淡的好听的声音说，“楚阳，如果我走了，你再找不到人这样爱你。”

他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回头，却看到从那个瘦弱的男孩手腕上喷薄而出的鲜血……那一次，之凌没有死。

陆之凌从张大娘的存折里取出了两万块钱，又买了一斤包子回到病房。一进门，就看到在大娘床边坐着的杨方宁，他正小心的托着一碗小米粥，舀上一勺，吹凉，送进大娘嘴里。大娘笑着说，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来就行。

“别，这碗烫，怕您拿不住。”

大娘就又笑，然后看到门口的陆之凌，“哎，小陆子，快来，看看谁来啦！”

杨方宁回头看到陆之凌，心里一紧张，差点把粥洒出来，他赶紧把碗放好，“你今早上出门真早……”

“娘起得早，我怕她饿着。”

“那明天你什么时候走，告诉我，我送你。”

陆之凌的心冷不丁的颤了一下，“不，不用……我买了包子，你也吃点。”

说着，之凌把一个包子拿到杨方宁眼前，杨方宁想也没想，伸手就抓住了……抓住了之凌的手。那个无辜的肉包子怨念的掉到地上，滚了几下，不动了。

“我，我……”

看着他紧张得语无伦次，陆之凌动了动那只右手，“你可以先松手。”

“我不松手！”

杨方宁的手又握得更紧，病房里安静极了，连自己喘气的声音都能听到。然后，大娘很认真的咳嗽了一下，“公共场所，注意点。”

之凌一下子抽回被抓住的手，把包子捡起来丢进纸篓里。杨方宁看了大娘一眼，大娘正会意的向他微笑点头，他深吸一口气，“之凌，我有话跟你说。”

28.表白

张大娘说，都快十二点了，你们出去吃个饭吧，吃饱了再回来……他们就来到医院门口那家菜馆，服务员赶巧还是上次的那个。杨方宁没有选靠窗的位子，而是要了一个雅间包房，他点了一个红烧猪蹄，然后问之凌要吃什么。

“我不会点菜。”

“那，那就看你们这里的特色菜，上两个。”

服务员答应着下去，他们两个就看着杯子里的茶叶，不说话。直到香菇肉末放到桌上，杨方宁忙着给之凌盛菜，“快吃吧，趁热……”

“你要说什么？”

杨方宁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我，我听大娘说，昨天晚上楚阳来了。”

“啊？”之凌显然是不知道的，他是在楼下遇到的楚阳，怎么也想不到楚阳昨天来过，“我不知道。”

“之凌，我爸早就说过，楚阳这个人很有心计，你……”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嗯，是啊，他们两个都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是啊，你吃菜……”

“杨方宁你是怕我被骗？”

“嗯。”

陆之凌想着，他只是怕他被骗……

“你不在的时候，大娘给我说了说……以前的事。”杨方宁抬眼看着陆之凌，看到他眼中的闪躲，心里一阵难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但是你……”

之凌低下头，用筷子搅着碗里的肉末，菜上齐了，杨方宁细心的给他盛汤，让他趁热喝。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苦笑，这种温柔，有时候像毒药，如果再来一次……他恐怕没那么好运气再遇上一个娘。

“杨方宁，今天我把钱取出来了，医药费先还你。我过几天……过几天去找个房子。”

杨方宁看到他递过来的一叠钞票，浑身发凉，心想是不是自己对他的不轨意图被他看穿……之凌就算和楚阳分手，心里也还是惦记着那个人。而他自己，是万万不会在之凌心里占下任何一个位置的，“你，你这是干什么，我说过不急。”

“欠着总是不好。”

“之凌，我……”他咬咬牙，干脆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我是喜欢你，很久了，十年都不止，但是我帮你绝对没有半点别的意思，我也没有故意诋毁楚阳……但是，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陆之凌睁大眼睛看着这个语无伦次的人，他刚刚没听错吧？他确实没听错吧？还是说，他太想听到这些话了，所以，会产生幻觉……

“你，说什么……”

“我没有趁人之危。”

“前面……”

“楚阳不是好人。”

“再前面……”

杨方宁心一横，“我喜欢你。”

这次，陆之凌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说的是，喜欢。

“你为什么没有说爱呢？”

“因为我不懂爱。”

杨方宁把筷子放在桌上，来吃饭的人渐渐多了，他能听到雅间门外嘈杂的说话声。他想着这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这样自然的和陆之凌说话……也许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叫自己的名字，不会再在自己面前放声大笑……也许这段日子，果然就是他人生里最快乐幸福的一段。

就在几分钟之内，他想了很多，他想起来住院的父亲，病重的大哥，想起来大哥还想看着他成家……想起昨天晚上，之凌说的那句，‘我是在想他……’。他忽然不明白了，楚阳那样的人，究竟好在什么地方，能让之凌念念不忘。而他，即便付出再多，充其量也就是个图谋不轨妄图趁人之危的小人……

想到这里，他笑了，他想干脆对之凌说，这都是玩笑，让他忘记吧……抬起头，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低着头，想着不知道什么事情，是在想楚阳吗？也许是吧……

“之凌……”

“啊？”

他看到之凌眼睛里的泪，看到他的微笑，心里那种颤抖的感觉，一如从前，“我，你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

“不行。”

“不，我太冲动了，你别介意。”

“但是我很介意。”

杨方宁默默的握紧了拳头，恨自己太冲动，话说得太快……

“我很介意啊，扬大部长。”之凌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这个猪蹄炖的一点都不烂，这家店会不会做菜啊？”

杨方宁赶紧抬起头，“我，我让他们换一个。”

“哎，不用了，等我娘好了，让你尝尝她的手艺。”

这是不是代表，之凌把刚刚的话都当做了耳旁风……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不介意我刚刚说的胡话就好。”

“你敢说胡话！”陆之凌叼着筷子站起来，“我告诉你啊，杨方宁，被骗过的人很敏感的，你说话要负责！”

“我，我负责……”

“不过也是啊～”陆之凌又挟了一筷子西芹放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你说喜欢我，连个爱字都懒得说，也太没诚意啦！”

啊？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楚阳好歹还捧了一束白玫瑰来，你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好意思答应啊……”

“白玫瑰，那玫瑰是……你要多少？”杨方宁一听玫瑰，立刻站起来，“两年多没人照看了，不知道现在温室里还有没有花……要是没了可怎么办？”

陆之凌喝了一大口热汤，心想，你不会上街买吗？真是傻瓜……

“我现在就去看看，你要多少？”

“从今天起，到我见上帝，有多少天就多少支，你数数看。”

杨方宁为难了，“这，这怎么数？”

陆之凌轻轻把门关住，站起来，凑到他的耳边，“你可以一天送一支，我们一起数数看。”

现在是lovers' time，我们就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29.继续

能够如此这般神奇的抱得美人归，杨方宁也觉得很惊喜……嗯，他很惊喜，因为他傻得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个机会。陪着之凌回到张大娘的病房，刚坐了一会儿，之凌就催他快走。

“你不是还要去看师父？”

“我看过了啊，是我爸让我来看看大娘的。”

之凌愣了一下，又叹了叹气，心想，果然又是师父的旨意。张大娘一听杨方宁这样说，赶紧催着之凌上十一楼去看杨老爷子……之凌拗不过，只好跟着杨方宁上了楼。

俗话说，什么什么总要见什么什么，何况，之凌也不什么……嗯，没关系，你明白我意思就好。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杨老爷子大喝了一声，“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谁让你回来的！”

之凌赶紧侧过身进去，“师父，我阿姨让我来看您老。”

“哎呦……之凌啊……”老爷子一见到宝贝徒弟，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凌啊，吃饭了没有？傻小子！！还不赶紧给之凌拿水果！”

杨方宁一听，赶紧跑出去洗水果。杨老爷子趁着儿子不在，掏出枕头底下的巧克力花生，“之凌，来，吃巧克力。”

“师父，这个吃多了又不好。”

“嘿……你这孩子，怎么跟着他不学好！”老爷子把巧克力放进嘴里，“之凌啊，不是我夸自己这儿子，我们家方宁是有点木，但是对人绝对的一心一意……他没那么多心眼想别的。”

之凌点点头，师父呵呵的笑。

“之凌啊，回头，我还得去见见你爸爸。”

“啊？”

“你不知道啊！”老爷子一拍被子，“当时你爸爸跟我说，那又不是你儿子……唉，我多希望那会儿跟你处对象的是我儿子啊！”

陆之凌不说话，低着头。

“我们方宁傻，自己相中你了，还帮着楚阳追，他妈都说见着孩子那样儿，就心疼……你说他妈要是知道了有今天，得多高兴啊……”

“师父，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师娘……”

师父拍着他的肩膀，摇摇头，“可不是师父说你，师父最疼你，之凌啊，方宁这孩子从小就傻，他妈就因为这个，最疼他，生怕他吃亏……但他还是老吃亏。之凌啊，你师娘走了，我也活不了几年啦……对他好点儿。”

那天，杨方宁开车送之凌回家，路上一直问他，父亲到底跟他说什么了……之凌说，师父让我对你好点儿。

“他是让我对你好点儿吧！”

“不是，就是让我对你好点儿！”

杨方宁笑笑，“不信，他最疼你。”

“他知道你没法亏待我。”

车开到阳光小区门口，杨方宁还要去公司，不能回家，他恋恋不舍的打开车门，之凌却没有下车。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我一下班就早早回来。”

之凌笑了一下，笑的很好看，“工作带回来我还可以帮帮你，抵我的房租。”说完，之凌在杨方宁的嘴唇上轻轻的留下一个吻，这个吻很浅，很短，但很甜蜜。杨方宁呆呆的，脑子好像一下子空了，除了幸福的感觉，什么都没有。

而我们的陆之凌经理，嗯，家教中心经理，是不是都快忘记他这个身份了……陆经理趁着杨大部长发呆的时候，下了车，对着里面的人说了句 ‘小心开车’，就溜达着回了家……

一进家门，陆之凌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

客厅的墙壁上，电视机上，茶几上，鞋柜上贴满了一张一张的十六开白纸，每张白纸上，都是一道杨寒做错的错题……这还不算，田元一只手拿着写好错题的白纸，一只手拿着双面胶，正努力的打算把厨房的抽油烟机和墙柜贴满……

“这是什么战术？”

头上绑着白色布条的杨寒抬了下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陆之凌，“这是‘错题墙’战术。”

“好战术，值得发扬。”陆之凌换好拖鞋，随手拿了一张‘错题纸’看了看，“这种题目你也错？”

杨寒撇了撇嘴，“我做错题，说明你们中心的教师水平太差！”

“好，那换本中心的特级优秀教师陆之凌来给你上课，田元儿，回学校吧！”

“哎。”

“晚上去医院看看大娘，她想你了。”

“哎。”

“下午杨寒给你发短信，别理他啊！”

田元一听，心想，杨寒怎么会给我发短信呢？虽然疑惑，还是点了点头，“哎。”

但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到五点半田元几乎每半个小时就会受到杨寒一条短信，内容也机会都是一样的。

“土包子，你几点下课，下课早点来。”

30.平静

杨寒同学在学霸家教中心陆经理的悉心栽培和小田老师的全力教导下，成绩继续突飞猛进……这次的突飞猛进不单让他母校的全体师生刮目相看，更是让高三年级组的教职员工受到了宛如挫骨扬灰般的沉重打击……

第二次全市模拟考试的时候，他考了五百零三分。

在这样一所久负盛名的高中里，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成绩……但考了这个成绩的人，是杨寒……杨寒所在的高三九班的班主任急急忙忙的举着杨寒的成绩单跑到年级组长的办公室，大叫一声，“出大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