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高杨脸都快赶上苦瓜了,成功在一旁笑得嘴角都快咧开了。
还是刘美丽好心,赶紧着给高杨烫了些菜下酒。
一餐饭都是那三人再闹,成功一直在笑,刘美丽是又好气又好笑。
在一群男人中间,这个刚刚遭遇了不幸的农妇没有半点局促,豪爽大方,喝酒居然也一点不含糊。这时候的她比于家喜更象一个主人,布菜、劝酒、添加食物,做得很是得体。到后来,那三个闹得不像话的男人都来找她主持公道,活像几个淘气的孩子在寻求当家主母的支持和庇护一样。
成功家乡的乡下属于少数民族地区,在这些地方喝酒是男人的娱乐之一,而猜拳又是喝酒必不可少的助兴,于是,有喝酒的地方就会有震耳欲聋的猜拳声。成功不知道在北京男人们喝酒会不会也猜拳,不过至少眼前的几个是没有猜拳——他们拉歌。
四合院的上空除了漫天酒气之外,还有的就是鬼哭狼嚎、跑调千里的歌声。唱的还全是军旅歌曲,本来挺好听的旋律到了三人嘴里不知怎的就全都具有了毛骨悚然的效果,可三人却毫无自知之明的乐在其中。
刘美丽终于咬着成功耳朵说那几位怕是有点喝高了。
成功倒不觉得,于家喜和杨乐两人的眼神都有点晃了,两个脸红得赛过关公,说话舌头都有点大了,这两个是有点高了的样子。可是,高杨却是面不改色,眼睛里一派清明,别看他喝的酒好像是最多的,但是却一点也没有高了的迹象,尽管他也跟那二位一样的放浪形骸,形象全无。他可以同乐,却始终不会沉醉。
三个战友见面后搏击似的拥抱,现在肆无忌惮的玩笑以及举手投足间的默契都很让成功羡慕。他自己是连亲兄弟都不会跟他亲近的,更别提旁人了。这不是说人们对他不好,而是人们永远不会这样跟他嬉笑不会这样跟他打闹,人们顶多也就是揉一下他的脑袋,揪一下他的耳朵,象是在逗弄一下一只小狗小猫一样,可成功更向往的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嬉闹。
夜深了,十五的月亮冷冷的挂在纯净的夜幕上。
成功一直想不通这样永远清冷的月亮怎就被赋予了团圆喜庆的内容呢?看着这样的月亮,成功更多的时候是一颗心也跟着沉淀下去。
成功打开东厢房的门打扫卫生,这是于家喜答应让刘美丽暂住的地方。本来这是主人家的事情,可是现在那个主人家估计已经连自己姓什么都快想不起来了,所以,成功没打算指望于家喜想得起来安顿刘美丽。东厢房跟西厢房的布局是一样的,虽然说是没人住,但是倒是还算干净,几床被褥在柜子里也收得好好的,可见于家喜看家的职责倒是完成得不错。
刘美丽长途跋涉,又遭受重创,还做饭做菜跑前跑后,如今在不好好安顿一下人家是有点说不过去了。所以打扫干净,成功就拉着还在陪着那哥仨的刘美丽进了东厢,又帮忙从西厢把刘美丽的行李都搬了过去。成功让刘美丽洗洗先睡,不用理那三个酒鬼了。
刘美丽从包里拿出一个用层层塑料袋包好的包包来,说那是自己做的月饼,让成功拿去跟哥几个一起吃了。
成功很高兴,他还没吃过川味的月饼呢。反正外边还在吃着说着,早就吃饱了的成功索性坐下来跟刘美丽说说话。
对于自己嘴快造成的后果成功还是很介意的。刘美丽却让成功不要把不是自己的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
“你只是说了你知道的事实,你有什么错呢?”刘美丽轻轻的拿掉粘在成功运动外套上的一根细线,大概是刚才铺被褥的时候粘上去的。“即使你不说,我也会知道的——一进门,看那架势就知道了。是我自己倒霉,碰到这么个没良心的龟儿子……”
“大姐,你可要想开呀!”成功有些担心的说,“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关!”
“小成啊,别为姐担心。姐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尽快挣钱还债才是真的。那龟儿子的没良心,可是我不能没良心。我不能让人戳脊梁骨呀!”
成功看着灯光下这个满脸沧桑的女人,说:“姐,他会后悔的……”张得义喜新厌旧,难道娟子就不会见异思迁?象工友们说的她那样的心高的女人,总是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的。
刘美丽摇摇头,“后不后悔,那是他的事情了……”刘美丽眼里的茫然已经被淡漠取代了。比起那个男人来,她显然更关心成功,她担心成功这样跟来会不会得罪娟子?对于成功和于家喜因为担心而跟着自己走了那么久刘美丽是有着真心的感动的。
成功抓着脑袋说应该没关系吧,他没跟人说自己是因为要追着刘美丽而请假的,再说了,大假之后,他就要换新的工作了。
刘美丽松了口气,她真的很为成功担心。
26
回到院子中,那几位还在喝呢,于家喜和杨乐哥俩好的勾肩搭背的说着乱七八糟的酒话,而高杨则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看见成功回来,就问“都安顿好啦?”
成功点头。于是高杨也给成功满上了一杯啤酒,整个晚上成功统共没喝到一个玻璃杯的啤酒,他们喝酒好像没成功什么事。现在高杨主动给成功倒酒反而让成功意外了。
“来,哥敬你一杯,算是道歉吧。”高杨说,“我干,你随意。”
看着高杨“咚咚咚”一饮而尽,成功也仰起头一饮而尽。
“你能喝酒?”高杨很惊讶。
“喝完就睡,有什么呀。”成功说。其实,他真的是能喝酒的人,他的酒量是天生的,在乡下时他就发现了。有一年春节他没回家,跟留守学校的校长一家一起过的年,四个男人喝光了三坛土酒。要知道乡下土酒的度数可一点也不低,而且后劲十足,没等到放鞭炮其他人就已经趴下了,但是成功却没事人似的跟着孩子们跑到操场上放烟花和鞭炮。从那以后,成功就知道酒精对自己不起作用。不过,这个发现他没打算让别人知道,就当是自己的秘密,因为看过太多酒精带来的危害,他不愿意自己也成为酒徒一名,哪怕只是应酬他也不想放纵自己。现在喝酒,是因为高杨是在道歉,他总得表个态不是?
高杨拍拍他的肩膀,说:“不错,小成成不错!有点男子汉的气概!”
“什么叫有点男子汉的气概?我本来就是男子汉!”成功厌恶的说,“还有,不许叫我小成成!”
高杨揉着他的脑袋,笑得灿烂,“是是是,成成本来就是男子汉……”
“小小男子汉——”对面的杨乐突然插进一句话来,脸红的跟个煮熟的大虾。他勾着脖子对于家喜说:“班——班——班长,我——已经长成个男子汉了,天天——天天——都刮胡——子。”
“你——再长——在我——面前,也是——个——熊样——”于家喜反过手来摸索着找到杨乐的脑袋拍拍。
“高杨,他们两个合适了吧?”成功好笑的看着对面俩人跟高杨说。
“好多年了,哥几个没这么聚过,高兴啊。”高杨说。他看看表,又看看月亮,叹息说这两人连月亮都没赏就醉成这个样子真是不解风情。然后跟成功说一起扶两人进屋睡觉吧。
于家喜是几乎都不会自己动了,杨乐还能自己走两步。
两人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两醉鬼半抱半扛的送进西厢房。于家喜的卧室倒更像是一个简单整洁的军人宿舍,薄薄的被褥都是陈旧而干净的军用被褥。
成功看到替于家喜宽衣的高杨将一截小腿义肢从于家喜的左腿卸下来。
“嘶——”成功倒抽一口凉气。
高杨瞟了他一眼,“恶心?恐怖?”
“不是!”成功摇头,“他今天挑着担子走了好远的路,几个小时——”
于家喜那个肉槌一样的只剩下半截的小腿上已经是一圈黑紫色,显然是磨的。
高杨仔细的察看了一下,说:“还好,没破皮,这两天休息好一点就行。”
安置好于家喜,高杨又让杨乐躺好,由于只有一床被褥,成功想再去找,高杨制止住他,让两人共一床被子。杨乐嘴里喃喃着将脸埋进于家喜的肩窝里心满意足的睡去。
两人回到院子里,东西厢房都已经黑了灯,只剩下院子里的灯泡在风中摇晃。
成功说不如明天再收拾吧,这大晚上的怕锅碗瓢盆的声音吵着人。
高杨同意,问成功怎么安排,要不要他送回去。
成功说他就在这儿等着吧,反正都快一点钟了。
于是高杨说要不两人找个地方看月亮去?反正他不想睡觉。
成功高兴的答应了,他过了点后就没睡意了,正愁着如何打发时间。
两人坐着高杨的猎豹就出发了。对于去哪里成功是没有发言权的,他更不知道哪里可以赏月。
“哎?为什么你说‘看’月亮?”注意到高杨的用词,成功好奇的问。
“难道不是看?”高杨一边开车一边问,然后他想了一想,点头道:“嗯,是了,‘赏’月亮好像雅一点哦。”
成功失笑。
“哎,对了,你是做老师的,咬文嚼字是厉害一点——”
“行了,你意思是说我就爱掉书袋是不是?”成功搡了他一把。
高杨笑道:“哪敢呀!不过,要是做上个十年八年的,没准你会变成一个老夫子。”
“我已经做了七年老师。”成功不满的说。
“啥?”即使是在夜色中,高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的发白也看得出来。“你说什么?你已经做了七年的老师?你才多大?你就吹吧你——”
“过完年我就三十了——”
“嘎——”的一声尖厉的刹车声传进密封的车内。幸亏成功坐王韬的车已经养成了良好的安全习惯——系安全带。高杨一个紧急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
“你多大?”没容成功开口,高杨劈头就问。
“三十。”成功莫名其妙。
“身份证。”
成功老老实实的从钱包里摸出身份证,高杨迫不及待的夺过身份证打开顶灯细看,然后他看看成功又看看身份证,面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哎?你凭什么看我的身份证?”回过味来的成功一把抢回自己的身份证,尽管这样已经意义不大,只得暗恨自己反应迟钝。
高杨由着他抢,自己在那儿扶着方向盘,低着头寻思一会儿,笑笑,笑笑,寻思一会儿,气得成功骂他神经病,于是高杨干脆无所顾忌的放声大笑。
成功在旁边一头雾水,不知道高杨乐什么,可又知道肯定跟自己有关,于是有点气急败坏起来,“喂,你的身份证呢?”
成功拍打着高杨的肩膀问。
高杨乐不可支,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没身份证。”
成功大怒:“你黑人黑户呀?没身份证?少废话,拿出来!驾驶证呢?驾驶证总有吧?”仗着是在车里这个狭小的空间,又都绑着安全带,成功一下子松开安全带,毫不客气的扑上去搜身。
高杨哈哈大笑着边躲边告饶,“给你给你,别闹别闹……”
“原来你怕痒痒呀?”成功这次敏锐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于是尽量把自己弄得象个狼外婆一样,不怀好意。
高杨看他一眼,笑得更厉害了,“拜托,你学不来就不要学人家做恶人,瞧你现在这模样活像我在欺负你。”
气得成功不管不顾了,扑上去就胳肢他痒痒。只把个高杨笑得快岔了气,只好伸出两臂将成功死死的抱住压在怀里,不让成功再有动弹的机会。
高杨的两条胳膊跟铁铸的一样牢牢的锁着他,成功挣了半天没法子挣开,自己倒累得靠在高杨的肩膀上只喘气。
车子里两个人一个喘一个笑,过了好久才都平静下来。
“死高杨,耍我很好玩是不是?”成功的脸埋在高杨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说。
高杨拍拍他的后背,说:“哪里是我在耍你?明明是你把我们都耍了——嘘——”他又收紧了手臂,制止了成功的跳高。声音里满含笑意的在成功的耳边说,“你说,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三十岁的人了?细皮嫩肉水灵灵的跟个新鲜的水萝卜似的,分明就是个小男孩的模样——嘘,别闹别闹,我认真说话呢。”高杨再次制止了成功的暴动。“你说说,就你这个模样,谁敢往小三张想呀?”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成功挫败的用脑袋撞了一下高杨的肩膀。
“好听的?什么好听的?”高杨不解,
成功抬起头看着他,忿忿的说:“水萝卜!什么水萝卜?什么烂比喻呀?真恶心!”
“呵呵……”高杨失笑,“是!是!是不够雅哦!那怎么比喻呢?我想想,小松鼠?小白兔?小……”
“喂,干嘛都是小的?”成功再次爆发,“还有,我哪点象松鼠?哪点象白兔?不会说就不要乱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可是,是你叫我说的呀!”高杨一脸无辜。
成功气得说不出话来,彻底无语,瞧见高杨裸露的脖子没点遮拦的暴露在自己眼前,于是张开嘴巴照着那块皮肤就咬下去。
“啊呜——”高杨惨叫。
高杨放开成功,满脸委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成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非常解气,“嘿嘿,叫你再胡说八道!身份证!!”
成功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高杨摇摇头,放弃抵抗的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钱包,从里边掏出一个军官证来,“现役军人的军官证跟身份证一样具有相同的法律作用。”高杨一本正经的说,“哦,钱包要不要?”成功瞪他一眼。高杨笑着,心有余悸的摸摸脖子,从后视镜里看看有没有伤,“哇,你嘴下一点没留情呀!”
“你活该——”
成功仔细的看着他见过的第一本军官证,很是好奇。 “哟,还是中校呢——”然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死高杨,你比我还小八个月呢——快,叫哥,叫哥。”成功得意的笑。
高杨郁闷得不得了,对成功的话不予理睬,“这人跟人呀就是不一样……”
“叫嘛叫嘛,我比你大,我就是哥!”成功跪在座位上,看着高杨兴致勃勃的说。
“切——你才大多少?几个月而已。”
“大一天也是大,大一个小时也是大,何况还大八个月?”成功理直气壮。
“上帝真是不公平……”高杨嘟哝着看看表,又看看车外的天空,“时间不早了,再不赶紧着就看不见月亮啦——哦,是赏月。”说着话,高杨重新发动了汽车。
“你赖皮——”成功恼火的指控。
“咦?难道你是招小弟的黑社会老大?还是你弟弟没叫过哥?”
“你怎么知道我有弟弟?”成功大吃一惊。他可什么也没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