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原来你真有弟弟?!”高杨也很意外。他瞟了一眼成功,笑得一些揶揄,“看来有人这个哥哥做得挺郁闷的。”
被戳中心事的成功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声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有成志这样优秀的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的确是有些郁闷。何况,成志真的没叫过他一声“哥”。
成功萎顿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黑漆漆的窗外,没做声。高杨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成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所以没吱声。
“我是不是挺笨的?”成功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萎顿有点不像话,于是找个话题来说。
“不错,有自知之明!”高杨笑道,但是,这次他没有调侃,只是淡淡的说,“这世界上多的是以为自己很聪明的聪明人,所以总是做些自以为是的事情,其实,不过是蠢人做蠢事。知道自己笨的人这样的错误就会少很多。”
成功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高杨的话很有深意,可是既然是高杨说的,他可不想就这么认可他的话,“那,你是聪明人还是笨人?”
“我想做笨人来着。可惜,已经没办法回归纯粹了。”
“你是说笨就是简单?”
“其实很多事情很简单,只是被聪明人弄复杂了。”
高杨平静的说。跟于家喜的刚烈骄傲和杨乐的机敏活泼相比,高杨身上军人的气质不是太明显,倒是书卷气很浓。在火车上的时候,成功以为他是学富五车的背包客,至少也是个学究之类的。而现在,高杨对人对事很有见解,这样的洞悉人性不是因为读书太多,而是因为经历过并思考过。不到三十岁就已经位居中校,这样的人应该是自有他的道理的吧?
所以成功也就没有追究他涉嫌影射自己头脑简单一事。
27
高杨将车开进了山里,当然他如果不说,成功是不知道的,因为成功的晕车症又发作了。山路的九曲十八弯让成功歇菜了。
成功这个悔哟,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他居然忘记自己的毛病了。不过,坐王韬的车子时他没晕车呀。
听到成功的报怨,问了那车型,高杨无奈的笑了,“你的意思是只有坐高级车你才不会晕?”
成功靠着车窗有气无力的哼哼,他现在还只是有些恶心,不过还没到想吐的阶段。“什么呀!没那回事,可能是坐的的时间太长了吧,快到了吗?”但凡有点可能他是不想让高杨知道他晕车的糗事的,可是他什么都可以扛,唯有这晕车他是真扛不住,装不下去,索性不装。
“快了。”高杨毫不含糊的回答,声音里有些担心,“你还挺得住吗?”
“挺不住又怎么样?难道就停在这不走啦?”成功没好气的哼哼。早知道要跑这么远还要跑这条能够拐来拐去的山道,成功无论如何是不敢来的。而高杨显然也很懊悔,说早知道成功这么娇弱他就不带成功来了。
气得成功又赏了他一个拳头。高杨顺势伸手揽过成功,“肩膀借你靠靠,可比那个车门舒服得多。”
成功很想反驳,但是,终归是没有说出来,因为,高杨的肩膀的确是比车门舒服多了,有温度不算,似乎还防震,没那么颠簸了。
应成功的要求,高杨已经将车窗开了条小缝,让新鲜空气进来,不过,进来的同时还有冰冷的风。成功弱弱的往高杨的怀里钻了钻,高杨于是往下坐了坐,形成一个半躺着的姿势,一条胳膊抱住成功,让成功靠在他胸前。成功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正在传递到自己的身上,舒服多了。
高杨身上有酒味,有烟味,还有温度,这些都让人很安心。
终于,高杨将车子停住了。成功看看表,距离高杨说“快了”的时候足有半个多小时,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杨乐说的没错,高杨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就好了。非常庆幸的是,他没有晕得太厉害。他刚钻出车子,高杨已经将一件军用大棉衣连头带脑的给他裹住了。大约是担心他还晕着,高杨搂住了他。
“没事吧?能坚持吗?”
成功将还在眩晕的脑袋抵在他胸前,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新鲜的空气冰冷的风扑面而来,成功一下子精神多了。
“看见月亮了吗?”高杨问得很白痴,头顶上那么大个月亮挂着,成功又不是瞎子。
“那,再往前走一下。”
高杨建议。成功环顾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脚下倒是真真实实的长长的茅草,踩上去发出枯草的特有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焦枯味。成功跟着高杨往前走了几步。
仿佛是一块遮住漫天繁星的黑布被瞬间揭开,脚下突兀的出现了一片星光灿烂,与头顶处的月亮交相辉映——那一刻,让人不知道是在天上还是身处人间,而自己像是徜徉在半空中一样……
成功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我觉得自己在飞——”
万籁俱寂,连风都没有了声音,又或者,那是自己飞翔的声音。
“真美呀……”成功叹息着,仍然舍不得睁开眼睛,他担心一旦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
他感觉到自己在摇晃,在振动 ,是飞的感觉吗?
“好啦——”一个极其不识时务,极其煞风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别飞了,再飞就下去了——这儿可是悬崖。”
美梦被生生唤醒的成功没好气的白了那个不知趣的人一眼,说:“悬崖怎么啦?我知道了。”其实,他不知道,不过,即使是悬崖又怎么样,“你恐高吗?”他反问高杨。
高杨笑笑,在悬崖边的草地上铺上一块帆布,从车后箱拿了些吃食摆上。
成功自动自发的盘腿在帆布上坐下,顺手拿起一听啤酒借着月光看看,然后翘起了嘴,“高杨,怎么还喝呀?刚才酒后驾车我就不追究了,怎么这会儿还喝?你个烂酒坛。”
是呀,酒后居然还敢这样飙车,成功想想都有些后怕,当时糊里糊涂的就上了车,完全忘记酒后驾车这茬了。
果然,高杨说:“现在才说,是不是有点晚了?早干嘛去了?”
“所以我现在要亡羊补牢。”
说着话,成功动手将那几听啤酒清出帆布,放到自己身后去。“现在就不要喝了,回去你就是泡在酒缸里我都不管。”
“哎,我说,这等良辰美景,没有酒多没意思呀?”高杨扑过来想捞回几听,被成功推搡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于是赔笑道:“至少一听,怎么样?你也看到啦,我千杯不醉,来来来,一听就好,总得意思意思一下吧?”
成功立场坚定,不为所动。“不行。你不为你自己负责,我还得对我自己负责呢——我业未立,家未成,才不要这么冤枉的交待了。”
说着成功捡起一个苹果砸向高杨,“喏,水果有益健康,吃苹果吧,平平安安到结果。”
高杨非常无奈,说我今天带你出来实在是失策,连酒都没得喝,真真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成功说,你本来是想带谁出来的?于哥和杨乐他们吗?
高杨说早料到这两人会醉的不省人事,所以一开始是打算就自己一个人来的,“谁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吊尾巴的,扔你一个人在家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硬着头皮带来了,结果又是晕车,又是禁酒,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高杨忿忿的咬着苹果,仿佛那是成功。
成功笑了,“能让你不痛快可真是让人痛快呀。”成功掰了一小块刘美丽做的月饼,高杨居然全给带来了,他白了高杨一眼,说他真贪心。高杨耸耸肩说吃不完的再拿回去呗。
刘美丽做的月饼是香喷喷的芝麻花生馅,高杨老远都闻到了,脑袋伸过来讨吃,成功说他这样吃苹果就不甜了,话是这样说,成功还是给他塞了一大口。结果高杨口齿不清的报怨说成功这样做不是成心想噎死他就是想诱惑他喝酒。气得成功抄起一瓶矿泉水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一下。
高杨是不是英雄,成功不知道,但是高杨是个什么人成功算是见识到了。骗吃骗喝撒娇耍赖,简直就是一个五项全能。成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想揍人的时候,现在,他给每每给高杨逼得都快破了功,死高杨就是有本事激得他牙根发痒。
在这样的天上人间居然闹着这样俗气的事情,成功所有的浪漫情怀都给闹没了。气哼哼的自己拉开一听啤酒灌了一口,结果真是倒霉,又被呛住了,“咳咳咳……”的咳个不停,狼狈不堪。
高杨凉凉的说放心,我不会去跟你抢的,想吃独食也至于这么不要命吧?
成功气得脾气都没了,索性自己到崖边坐下,不再理会那个令他抓狂的混蛋。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没一会儿,那个混蛋不要脸的又凑过来了,“我冷——”可怜兮兮外加小媳妇般委屈的声音在成功耳边响起。
“活该!”成功打定主意不理那混蛋。
“可是,真的很冷呀——”那样子委屈得好像是被成功虐待了一样。
成功眼睛的余光瞄见高杨那在寒风中瑟缩的样子,老大心中不忍,怎么说人家让自己穿上了大衣,自己却挨冻这总是说不过去,于是成功脱下大衣递给高杨。
“可是,这样你也会冷的呀,我也不忍心……”高杨吸了吸鼻子。
真是可怜见的,都快感冒了,还能为自己着想。成功小小的被感动了,于是说:“你过来一起坐下,我们一起穿。”
可是高杨还是不挪窝,委屈的吸着鼻子,说:“可是——你不会踹我下去吧?”
“我神经啊?出人命怎么办?”成功终于不耐烦的吼起来。
“是!”高杨突然“啪”的立正敬礼,然后飞快的在成功身边坐下,那为之一变的精神面貌让成功疑惑自己是不是又被耍啦?
高杨坐下后拿起大衣穿上右边的袖子,让成功穿上左边的袖子,“这样我们两人就都有衣服穿啦。”
这倒是个好办法,而且军大衣也够大,两人靠在一起更暖和了。
成功惬意的靠着高杨,这靠椅真是不错,还带温度的。
两人亲亲热热的一起看着眼前的天上人间。
28
“高杨,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好地方的?”成功问,顺便张口接过高杨递过来的半块月饼叼在嘴里。
“偶然发现的,那时候就想,八月十五能来这地方赏月应该很不错的。这都过了两三年才实现了这个愿望。”
“那两三年为什么没来?”
“忙呗。你以为我们当兵的也跟你们行政班一样准点上班准点下班还按时休假?”
“于哥跟杨乐他们说你是王中王,还是个二毛二,什么是王中王,什么是二毛二呀?”
“一杠一星是一毛一,少尉,一杠二星是一毛二,中尉!二毛二嘛,就是两杠二星,中校。”
成功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少将是不是就叫一块一?”
高杨也笑,“对,中将就是一块二。”
“那王中王呢?”
高杨不笑了,左手去捋他根本没有的胡子,神秘兮兮的说:“这个呀,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兵。战场上只有士兵没有什么王中王。”
“哦!”成功乖巧的点点头,慢慢的抿着手里的月饼。高杨的话有时候真的是很有道理的,可不就是这样吗?战场上什么将军什么士兵不都通通都是一样的嘛!
“北京的夜真美呀!”成功叹息。
高杨有些惊奇的看着他,“北京?谁告诉你这里是北京的?”
“哎?难道不是北京?”
“我们已经出了北京市区了,这里是平谷。”
“啊?”
怪道说坐了那么老半天的车呢,原来都已经离开北京了。成功吐了吐舌头。
高杨好笑的圈住他,“再说了,北京也不是这个方向。你不会是方向感不强吧?”
成功点点头,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东西南北分不清的。在乡下同样一个山头走上几年一不留神他同样会迷路,在这么大的北京,如果不借助地图和公交站台,他也同样会迷路。
高杨无声的笑了,“还好,总算还会看地图,不算太笨。”
成功羞恼的在他大腿上擂了一拳。还真别说,别看高杨看上去没二两肉的,那肌肉倒是一点不含糊,结实而富有弹性,显得很有生命力。成功自己是怎么练都不会有这样的肌肉的。
高杨说成功不当兵真是太英明了,因为他那种与生俱来的暴力因子搞不好会成就一个甲级战犯的。成功很想给他狠狠的一下,转念一想这不正好印证了他天生“暴力”的胡说了嘛,于是只好强忍下怒气。高杨闷笑不已。
说到当兵,成功倒想知道高杨为什么去当兵的,看他才二十八岁就已经是中校了,怎么说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时髦点的说法那就是精英。
高杨说他当兵是为了逆反。他说你是做老师的,应该知道什么是逆反吧?结果吃了成功一个白眼。
高杨说他那时候是典型的反社会反家庭天不收地不管的一个刺头,凡事喜欢对着干,尤其是跟他父亲不对付。
“老头希望我好好念书,将来出国什么的,总之是跟现在父母的想法一个样,都以为出去镀金就可以换个马甲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成功暗笑,高杨也知道“马甲”哦。
“那时候我怎么说也是我们那个片区的孩子王,虽然说没案底,可是迟到旷课打架斗殴泡妞争台子什么的可都少不了我,学习成绩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呀——喂,老师,我这样的是不是坏学生?”
成功想都没想就说,“你这样的算得上是问题学生,但是绝对谈不上‘坏’。人不能轻言善恶的。”
高杨歪着头看成功,成功也歪着头看他,“看什么看?”
“嗯!我有点相信你是做过老师的了。”高杨点点头,继续说:“学习成绩不好,打架倒打出了一个好身体,结果跑去应征,居然就过了。就这样,我十八岁那年就参军了……嘿嘿,可把老头气得半死——”高杨笑得得意,“可是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部队里来,嘿嘿……”
“那现在呢?他是不是特别为你骄傲?”
高杨不置可否,“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他关于我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中校吗?”
高杨望着渐渐西沉的圆月,沉吟道:“做为私生子,父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哎?
成功呆住了,高杨是私生子?他小心的打量着高杨,月色下的高杨看不清脸色。成功挨着高杨的胳膊反倒后边在高杨坚实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算是抚慰。
高杨扭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杨乐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什么?”
“他不是提醒你关于我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要信吗?”
“哎?”
“呵呵——”高杨撑不住,倒自己先笑起来了。
成功知道自己又被骗了,这下真是够得他羞恼的了,他怎么就总是不长记性哟——又让高杨笑话了去了!
接下来,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高杨了——两个人共穿着一件衣服的后果就是方便了近身肉搏。成功手嘴并用,又是挠痒痒又是咬脖子,两人在草地上滚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