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吗?”喝着粥的吴优问。
成功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哦,回头我再去吃。”成功不以为意的拿了块毛巾去卫生间洗了温水准备给吴优擦脸。
吴优看着床头柜上都被成功带来的护肤品,那是成功在吴优的卫生间搜罗来的,笑了一下,“你要是女人,一定是贤妻良母。”
成功对此不置可否,现在他不大有心情说话,他只是接过吴优喝掉大半就不再喝的粥,递上毛巾,等吴优擦完脸,就又拿着毛巾去清洗。
等小护士给吴优打好吊针,他就出来了。无论如何,他没法做到吴优那样的如无其事,他不可避免的为吴优悲悯,可是,他也不愿意吴优这样继续在绝望中生活。于是,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想从成妈那儿得到成志的电话。成志跟吴优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让成志来开导开导吴优吧。
此时,早餐的高峰已经过去了,家里的粉店这时候应该没那么忙了。这次,接电话的是成妈。
听到成功吞吞吐吐的问成志的电话,成妈干脆的说:“要什么电话,阿志说过段时间他就回北京了。”
据成妈说,成志的公司派他到中国工作,“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打什么电话,浪费钱。”成妈理所当然的没有给成志的号码。
知道成志就要来北京工作,成功又是欢喜又是忧。
喜的是就要见到成志了,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弟弟,又那么多年没见面了,真想看看这个博士弟弟变成什么样了。忧的是成志是很反对自己来北京工作的,就怕到时候见了面成志会撵他回老家去。成志对自己这个哥哥一向是没有好声气的,成功怕这个弟弟更甚于对母亲的畏惧。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会不会情况好转一点?
不过,成功还是将这个消息当成喜讯告诉了吴优。果然,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的吴优眼睛里有了一种不同的亮光。
“他到底还是回来了。”吴优闭上眼睛,将一切情绪都关闭了。成功轻轻的替他掖了掖被子,他想,吴优一定也在高兴吧?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吴优应该可以重新开始的。
一瓶水挂完了,成功按下呼叫,护士立刻过来换上新的。现在,成功已经很有经验的替吴优用棉花按住针孔,防止血液倒流。这个过程中,吴优始终没有反应,睡着了一般。小护士跟成功说病人睡着了,陪护就更得小心。
趁着刚刚挂上水,成功赶紧着跑出去在医院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两个面包,再不吃,就该当午饭了。
回来路过门诊的时候,成功看见门诊外花坛边上,居然是刘美丽在坐着。意外的相遇让成功又惊又喜,他可是有些天没见着刘美丽了,一直记挂着刘美丽的事情。
可是,刘美丽看见成功却有些惊惶,吞吞吐吐的说不清自己来医院干什么。先是说看病,被成功关心的追问后又改口说自己是来找人。
成功再迟钝也发现问题不对劲了。比起那天看见的刘美丽,眼前的刘美丽更见憔悴和消瘦,而那种坚强的担当也不见了,茫然又出现在她的眼里。
“刘姐,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来医院干什么?”
朴实的农妇并不善于撒谎,她徒劳的躲闪着成功的眼睛,成功干脆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那双没有温度的手,不让她再逃避。
“姐,跟我说,怎么回事?”
刘美丽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说自己是想来找个活路的。
“卖血?”成功迅速反应过来了,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为了活着而卖血的他不是没见过,他的学生家长有时候就是靠卖血来供孩子上学的。
“姐?你想卖血?”
刘美丽局促而又艰难的点头。
成功像是浑身的力气都没抽光了,他跪坐在地上,“姐,为什么?真就那么难吗?”
大约是突破了那个羞愧难堪的瓶颈,刘美丽反倒镇定多了。“工作一时半会儿的还找不到。可是……可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钱已经不剩什么了……好在身体还好,还扛得住……可是……可是,人家说现在义务献血的那么多,谁还花钱买血呀……”
最后一句,刘美丽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成功手忙脚乱的从背包里掏出纸巾给刘美丽,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潮湿了。他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这事,于哥知道吗?”
“没……他心情也不好,一个劲的喝酒……”刘美丽擤了一把鼻涕,“你可千万别跟他说啊!他也不容易,能给我个住的地方,这恩德已经大过天了。我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成功在刘美丽身边坐下,心里是长长的叹息,这钱哪,真是要命的重要。
闪念间,成功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从背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里边有一万一千块钱,本来共有一万三的,给吴优交住院押金两千块,看看住三天医院应该足够了,再预留一千块钱备用。他自己明天就可以去报社上班了,自己也还有五百块总是在钱包里备用的,怎么样都可以应付一个月了。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将一万块钱交到刘美丽手中。
刘美丽被烫着手似的跳起来,“你干什么?我不要你的钱!”
“姐,这钱我不是给你的。”成功说:“这是我的投资款。”
“啥?”刘美丽莫名其妙,接过成功递过来的一个面包。
“是这样的,姐,”成功边说边想,事实上这事只是一个念头一晃而过的,是完全没有深思熟虑的,现在他就这么很突兀的就做出了决定,他的做终归是快过想。“那天早上我看了,于哥住的那个村子,大部分都是外来务工人员租住的,应该算是人口密集的地方,是人就要吃饭。我留意了一下,村子没什么地方能吃饭的。我想着,能不能在于哥那里开个大排档,地方是现成的……好吃,实惠,卫生,这样的话,谁都愿意来吃的……”
“这……能行吗?”刘美丽显得怯怯的,“你也说了,都是打工的,哪里舍得在外面花钱吃饭的?”
“应该行的。”成功很有信心,打工的怎么啦?打工的吃的再苦,也有想改善一下伙食的时候,也有要庆贺的时候,也有要宣泄的时候,也有朋友相聚的时候,这些时候都是他们想要找个地方消费的时候。再说了,还可以点心小吃通通上场,总会有人消费的,早餐夜宵,晚饭,午饭可以休息一下不用做,因为村里这时候是没什么人的……
边说边想,越想越觉得可行。“姐,你做的川菜很好吃,现在都爱吃川菜,自己当大厨,还出来找什么工作打什么工哟……于哥也不用去修鞋了,在家当跑堂的,多好啊,碰到闹事的,他眼一瞪,呵呵……哪个敢吱声?”成功越说越高兴,“一架三轮车,采买需要,碗筷桌椅什么的就去旧货市场去买,跟新的也差不多,价格便宜大半,最多在稍微改造一下厨房——够了,一万块钱绰绰有余。”
成功被自己的想法刺激得就差手舞足蹈了,他在快餐店打工的大半个月还是很有收获的,知道了很多捷径。可是,眼下他还有病人要照顾,于是他让刘美丽拿着钱先回去,刘美丽当然是不肯的。成功只好仍旧自己拿着,说他晚上再过去跟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嘿嘿,于哥还有伤残军人证,办手续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便利的。成功兴高采烈,这件事一定能成,没什么阻碍,就是于哥的战友白班长不同意在院里做,还可以在院外搭凉棚嘛。又不是贵族,要讲究环境,好吃又便宜,还怕没客人?
哈哈,成功为将来的前景乐坏了,恨不得仰天大笑。
39
吴优已经彻底的退烧了,医生说住院是为了确保病情的稳定,如果没什么的话,次日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晚饭时,吃过成功买来的粥,吴优就让成功回去了,他已经用不着陪护。现在的吴优情绪已经好了很多,没那么让人担心了。
心里有事的成功也就急煎煎的坐上公交车,换了三四次车次,才总算是来到于家喜的小院。
于家喜出去干活了还没有回来,刘美丽倒是在家的。
成功将顺道在公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型农贸市场买的菜交给刘美丽处理。由这个农贸市场他知道附近不仅仅有这一个村子,还有一两个村子在这附近,都是走路就可以到达的。由于正是下班时间,在市场买菜的人很多,买熟菜的也不少。
可见人们的消费能力还是有的。
他跟收工回来的于家喜说要帮帮刘美丽,否则光是靠给人打工,那八万块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他希望于家喜也能帮上一把,跟着刘美丽一起开店,帮她震场子,防止别人欺负女人。“老爷们还能看着女人受苦?”他非常中意“老爷们”这个北方词汇。说出来的时候很是洋洋得意。
一万块钱,其中七千块钱作为启动资金,三千块钱作为周转金,应该够用的。至于利润部分,除了每月一定数额的工资外,于家喜和刘美丽各占百分之二十,作为股份,百分之三十作为公共基金用于维修和再投资基金,百分之二十归白班长,算是白班长以房子做为干股,剩下的百分之十归成功所有,算是成功投资的分红。
饭桌上,成功说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为美好的前景
坐在他对面的于家喜和刘美丽两人目瞪口呆,于家喜的酒杯僵在嘴边。
“成子,你说什么哪?”当成功的话告一段落,于家喜终于忍不住了。
“于哥,咱这事能成。”在北京呆了几月,成功说话也带上北味了。
“可是、我说成子,你明白吗?我不是那块料。”于家喜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刘美丽也怯怯的说自己从来没有开过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谁天生是做生意的?”说服教育工作对成功来说是轻车熟路,太容易了,怎么说都是做过几年的教育工作者的,这点职业技能还是有的。“谁都有个第一次。上路了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没上路就不要说自己不行。于哥,刘姐,你们能行的。”
“再说了,就算不成,咱损失什么啦?顶多不就是一万块钱的事?投资总是有风险的,这个没关系。一万块钱,咬咬牙,也就挣回来了。可是,不管怎么说,咱试过啦,试一试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要没试过,那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的,于哥,刘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两人一阵沉默,终于,于家喜一口喝干酒杯里的酒,下了决心,“好!我没问题!”
看于家喜表态了,刘美丽也郑重的点头,“我也试试。”
“耶——”成功几乎是一蹦三尺高,欣喜若狂,“成了——”
对成功来说,这真是个一天中最美好的结局。
于是三人分头行动,刘美丽进厨房洗碗,于家喜拿着成功的手机给远在深圳的白班长打电话商量场地——于家喜是没有电话的。成功找来纸笔拟定一份协议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成天为学生制定班规的他很清楚规则的重要性。他倒不担心于家喜和刘美丽,他是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异议的,但是,他要让大家都共同遵守一个规则,就像过马路大家都遵守交通规则一样,这样,大家都会有更好的空间,利益可以得到更好的保护,同时也就能更好的达成目标。
当成功将协议草拟好,于家喜拿着手机进来说老白要跟他通话,并且做口型告诉成功说老白没意见。
“你好,成子。”电话那头的白班长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很熟络的打着招呼。
成功恭敬的叫他“白班长。”
白班长“嘿嘿”的笑,“要是不嫌弃,叫哥吧,亲热。”白班长显得豪爽而又很温和。
成功于是就叫他“老白哥。”
白班长大笑:“行,老白哥,热乎——”
成功心想,老白哥,老白干,更近乎。
“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拿那房子出来吗?”白班长说。
成功摇头,立刻想起电话那头的白班长看不见,赶紧说:“不知道。”
“那房子是祖屋没错,不过那不是我不租出去的原因。老于的事你也明白,他不容易,脾气又臭,骨头又硬,他是我的战友,我不能不管。比起租金,让他住的心安更重要。这个,你知道就行。”
“哦。”成功瞟了一眼在院子里给那几盆雏菊浇水的于家喜,心想白班长真是个好人。
“我能帮老于的不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帮。”白班长说,“这个店开成了,对老于会好得多。至少,有你们这些朋友,他就开心得多了。还有一点,这很重要,他很信你。能得到老于认可的人不多,他信任的人都是可以过命的。”
成功顿时是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他何德何能以至于可以让于家喜愿以性命相交!
“他跟我说了你的股份分配方案,于是,我也信了你。”
“哎?”
“这是我见过的最没有私心的股份分配方案,非常利他。你最大限度的维护了别人的利益,自己却无所求——”
“那个,老白哥,我也有股份的哟……”成功忍不住插嘴,他被夸的不好意思极了,再说他脑子里完全没有“利他”二字,他只是想着怎样让别人付出的得到更好的回报。
“两个经营者各占百分之二十,场地所有人占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三十用于再投资,很有远见。作为最大的风险承担者,投资人只占百分之十——我敢说,成子,如果不是为了让我们安心,恐怕这百分之十你也会不要吧?”
成功惊叹了,不知道该惊叹于家喜过耳不忘的记性还是该惊叹白班长的记性,还是当兵的都有这样的记性?而且白班长相当厉害,事情看得透透的,很有头脑的样子。
“我想,无论是老于,还是我那祖屋,交到你手里都没问题的。”
白班长最后说过些日子他也要回北京,他期待着在自己的店里跟成功见面。
过后,成功问于家喜白班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于家喜言简意赅的就俩字:好人!
成功冲天上翻了个白眼。好在于家喜后边又补充了一句说白班长人称“棉里针”,意思是说他笑里藏刀,诡计多端。
成功觉得冷汗都出来了,这样的人也是“好人?”
于家喜想了想说,“他不害人。”
成功失笑,这好像是说一条长着毒牙的宠物蛇无害一样。不过,这部队都是些什么人啊?看看高杨,看看杨乐,再看看白班长,还是真应了那句话?“部队是个大熔炉”,什么人进去都要给你淬炼成钢。
看着成功写好的协议,于家喜奇怪的问成功的意思是他不加入经营管理?
成功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的本意就是想帮帮于家喜和刘美丽两个,于家喜让他心疼,刘美丽让他心酸,他只是想着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他们一把。经营管理?他可没这个才能。在自己家的粉店里他也就是收银员的料。再说了,他还惦记着报社的工作呢。这可是来北京后最接近学以致用的工作了。
协议写好,大家都没意见,于家喜和刘美丽是不太懂这个协议股份分配的具体意义的,所以都没留意到成功只占百分之十的股份。成功说到时候要打印出来人手一份。三人随后又具体讨论了开店的具体事宜,甚至还起好一个名字,“‘战友家’私房菜”。家里开着小粉店,又在快餐店呆过的成功无疑很有经验,他开列了一个长长的清单,大大小小事无巨细的都写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