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可知他下塌何处!带他走的那名男子又是何人!”
“草……草民确实不知……”
“不知!?”玄臬更加怒火中烧:“若你老实经营谱写当票,又怎会一问三不知!可恶!”
玄臬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却断送在一个黑心的老板手中,怎不令他气恼?而且更可恶的是他竟乱棍将秋素苇打出,若被皇上知道,不知该有多么心疼懊悔。还有自己,若不是自己独断错行,自小娇惯的秋素苇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打!给我狠狠的打!”
已经气得浑身直抖的玄臬第一次将愤怒宣泄到别人身上,手下立刻领命,毫不留情的对狄老板二人拳打脚踢。那些护院们哪儿敢上前,全都悄悄溜走,只剩狄老板和掌柜二人杀猪般惨叫连连。
“立刻去探,翻遍皇城也要找出认识那名少年与男子的人!”玄臬对手下叮嘱道。
语毕,玄臬回过头对陈睿翔悄声说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追上皇上,火速告知此事。”
众人领命而去,玄臬独自走到街外,望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忽然莫名惆怅:秋素苇,这一年多未见,你是如何度过?是否还铭记灭门之仇?你可知皇上是如何期待能够与你重逢?而你,又是否愿意见他?
……
……
这一日的清晨,二狗依然在他固定的位置卖柴,一旁卖小吃的伙计打趣道:“二狗呀,你这几天这么拼命,是不是想攒钱讨媳妇?”
二狗憨憨的一笑,也不接话,下意识地把玩着胸前的“黑玉”,凉凉的感觉令他不由神轻气爽,愈发精神抖擞起来。这几日全凭这块小宝贝,才令他在烈日炎炎下依然精神焕发,也难怪别人会觉得他很拼命。
这时,大忠远远跑来,一脸紧张地凑到二狗耳边悄声道:“不好了,我听说这几日有官差在四处打听你跟小伟的事,怕是惹上麻烦了,你快躲躲吧!”
二狗一怔:“我跟小伟并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我听说狄扒皮几天前被人打了,他之前打过小伟,就怕官府以为是你们干的!”
二狗哑然失笑:“我跟小伟哪有那本事?不怕,就算真找来了也没事,反正不是我们干的。”
大忠长叹一口气:“总之,我话是带到了,你自己小心点吧。”
二狗笑着目送大忠离开后却陷入了沉思:官差在找我跟小伟?不可能是为了狄扒皮被打的事。毕竟有那么多护院傍身的狄扒皮会被打,绝不可能是普通人干的,官府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什么找我们呢?
自己绝没有惹上什么官非,莫非……那群人是在找小伟?
想到初见小伟时的落魄,二狗心下一惊,急忙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小哥,这担柴怎么卖?”
二狗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吃了一惊,因为发问的人正是京城内无人不知的玄丞相。玄臬身后站着一名衣饰华锦的男子,面容俊朗,英气逼人,不怒则威的浑然气质有种令人敬畏的感觉。
二狗本能地感觉到那名男子身份不俗,但那男子却用一种很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最后,目光落到了他胸前那块黑玉身上,眼神中闪动着复杂的情愫。
二狗的心头莫名一紧。
“小哥,你还没回答我呢。”玄臬笑着说道。
好不容易终于查到那日的男子正是眼前的二狗,而那名少年竟是他的弟弟!没人知道那名少年的来历,只知道二狗与王林氏唤他为小伟,是在一年以前忽然出现在村子里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形中与秋素苇划上了等号。不敢贸然前去查探的李赋松与玄臬,只得先来二狗处探探口风。
“啊……四文钱一担。”二狗定定神,如实回答道。
“卖得贱了,”玄臬笑着说,“我记得我府上买的柴少说也得八文钱一担,卖得如此低,可是家中急需用钱?”
玄臬不动声色地试探着,二狗警惕地看着眼前二人,虽知以仁义闻名的玄丞相没理由会害自己,但难保他们不是冲小伟而来,于是心中笃定主意,二狗决定来个打死不认帐。
“哪有的事,只是生意难做罢了。”二狗憨憨一笑,点头哈腰地回答道。
玄臬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发现眼前这个一脸朴实的二狗,似乎远不如打探的情报中那般木讷,因为他的眼底偶尔会闪过一丝精锐的目光,太过犀利,令人不禁会倍加留意。
“这样吧,以后你将柴送到丞相府,十文钱一担,有多少都要了。”玄臬说着,从袖中拿出一绽白银:“这是十两白银,就当定金。”
二狗心下一惊,急忙说:“要不了这么多!要不了!”
玄臬心中暗暗着急,十两已经低至不能再低,若他们依然不要,要如何缓解秋素苇之急?
“拿去吧,我们相府都是这样做的。”玄臬索性直接将银两塞到二狗手中。
二狗心中已经明白这十两白银只怕是冲着小伟给的。那是否说明,眼前二人对小伟并无恶意?可是却从未听小伟提过认识当朝相爷,只怕还是有些内情……
“那草民先谢过丞相大人。”二狗深知他是执意要给,于是恭敬地接过。
李赋松站在一旁,脸色有如走马灯般几番变化。他无法忍受玄臬小心翼翼地试探,恨不得当即飞奔到秋素苇面前!若不是玄臬一再言明不能贸然扰乱小芦苇平静的生活,自己哪管三七二十一,一定先将他接回宫再说!只是自己也明白,再度见面时,多了一道恩怨情仇的鸿沟,还能否如同失散的亲人一般欣喜重聚?
李赋松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块黑金刚环上,心中酸楚。
如果变卖夜明珠是为缓燃眉之急,那这块朕赐予你之物却悬在此人胸前又是为何?你先前曾经如此珍视,为何现在竟能割爱?难道,眼前的男子对你来说,已经超越了朕留给你的回忆与深情?
胸口仿佛有万只蝼蚁嘶咬,李赋松被心中莫名升起的妒恨感冲袭得难以招架。虽然对于小芦苇与此人的关系毫不知情,可是一想到他的小芦苇这一年多来一直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就会有万般醋意不住翻滚。明知应该感激他代替自己照顾了素儿一年,若没有他,只怕素儿未必好过。可是……
也因此知道,自己对于小芦苇的独占欲已经强到连自己都意外的地步。无法容忍别人替代自己的地位,那个呵护者、守护者的地位只应属于他!素儿的欢乐、开怀、气恼、愤怒、甚至仇恨都应该是属于他的,不愿更不能与其他人分享一丝半点。
“这个东西打哪儿来的?”李赋松冷冷地看着二狗,指向他胸前的悬饰。
玄臬正想以目光暗示皇上不要冲动,却看到一张怒火中烧的妒夫脸孔,只得心下叹息。
二狗本能地感觉到他的敌意,马上用手捂住黑环,假笑一下:“捡的。”
李赋松立刻无名火起,被二狗明显的挑衅气得七窍生烟,阴沉着脸正欲上前,却被玄臬一把拉住。玄臬暗中长叹一向沉稳的皇上完全被嫉妒冲昏了头,只得不再顾及什么仪态礼数把李赋松拽离了二狗身畔。
二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对玄臬大声说道:“丞相大人,那我把柴送到您府上了!”
说完,立刻挑起柴担,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站住!”
李赋松气急败坏,浑然不觉自己哪里还有帝王的威严,完全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吃醋男人。
玄臬好不容易才将他拽到深巷中,一脸无奈,目含责备。李赋松冲动归冲动,但多年克制情绪的本能令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再反思适才的无名醋,马上露出几分懊恼的神情。
“朕急昏头了……”李赋松悻悻地说。
“皇上,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妙。”
“为什么朕不能立刻去见素儿?明知他就在那里,为什么还要等!”李赋松气恼地低吼道。
“皇上……”
玄臬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多了灭门之恨的秋素苇,是否在心怀怨恨地等待复仇的机会?是否会对皇上不利?如果是,又怎么能让被重逢喜悦席卷的皇上毫无戒备地走到他面前……
第十五章
“大哥!你回来了!”
秋素苇欢快的呼唤声令二狗微微回神,强扯起一丝看似无恙的笑容,望着秋素苇挥舞着锅铲向他打招呼的可爱模样,不由心情转佳。
“大哥!今天改善伙食吃烙饼哦!”
二狗一怔:“家里有那么多面吗?”
“是村头的小翠送来的!”秋素苇忽然笑得十分暧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哦!嘿嘿,她可是多次救济咱们家哦,意图明显……”
二狗白了他一眼:“有何意图?”
“我说大哥,你就痛快点,把嫂子接进门吧。”秋素苇继续狭促地奸笑着。
二狗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小白痴,还不知道村中少女大献殷勤的对象到底是谁吗?
秋素苇一蹦一跳地又跑回厨房继续忙活,二狗怔怔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有些羡慕他。因为小伟不论遇到怎样不开心的事都能很快振作起来,总是保持着那份愉悦的笑容,就是这种性格才令他能够忘记以前的一切,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生活吧?
“小伟,趁这会儿日头小,我先去地里锄草,中午回来。”
秋素苇立刻从厨房探出小脑袋:“干嘛这么急?歇会儿嘛!”
“过一会儿就太热了,而且下午我还要去砍柴。”
“明天要卖的柴不是已经晒好了吗?”秋素苇不解道:“大哥,最近一段你好像很拼命。”
二狗笑了笑,犹豫一下,最终决定隐瞒今日遇到丞相一事。
“今日有一家富商下了订金,以后有柴就卖过去,十文钱一担。”说着,二狗拿出那锭白银:“瞧,这么多订金。”
秋素苇发出又惊又喜的低叫,急忙奔出厨房,拿着那锭白银几乎欣喜若狂:“太棒了!娘的药有着落了!我下午就去买药!”
二狗笑着点点头,秋素苇正高兴间忽然心头一动,急忙问道:“大哥,那人是谁?姓甚名谁?是京城人士吗?”
说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二狗胸前的黑环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异动。二狗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小动作看到了眼里,果然……
“不,是外乡人,好像来京城做生意。”
秋素苇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伸手将二狗的衣领紧了紧,有意无意地将黑金刚环遮了起来:“大哥,俗话说财不外露,这个东西还是别放在明面上比较好……”
二狗微微点头,安抚性地摸摸秋素苇的头,笑着说:“好了,不多说了,我走了。”
“早点回来!”
秋素苇挥舞着小手又蹦又跳,二狗再度哑然失笑,这个小家伙怎么终日都这么活泼?
扛起锄头,二狗顺着小道向庄稼地走去。茅草房畔的大土丘后,两个隐于其后的身影默默地由高处俯看着这户人家,这二人,正是尾随而来的玄臬与李赋松。
李赋松近乎贪婪地望着从厨房窗前闪过的秋素苇的身影,内心激荡,双手微微轻颤。曾无数次幻想像过阔别一年后的他是什么模样,或憔悴,或悲伤,却没有想到他
依然这般光彩动人,他的笑容依然如此璀璨夺目。
一个心中有恨的人不会如此欢愉,可是心中无恨的他又怎会与自己近在咫尺却不相见?唯一的解释是他选择了遗忘,忘记了仇、忘记了恨、甚至忘记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情……
秋素苇的手停顿一下,他莫名地回过头去,怔怔地望着那个高高的大土丘出神。
一时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种,被人凝视时脸红心跳的悸动。记忆中只有那人的凝视才会令自己这样心慌意乱……
秋素苇自嘲的一笑,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我?就算真的找到,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将我这条漏网之鱼推出午门吧……
“咳咳咳!”
王林氏的剧烈咳嗽声令秋素苇蓦然回神,他急忙跑到屋中。王林氏正扶着炕头急促地喘着气,一抹腥红的血水顺着嘴角缓缓淌下,惊得秋素苇暮然一颤。
“娘!”秋素苇惨叫一声,急忙扶起王林氏。
王林氏用煞白的唇扯出一丝笑容,她安慰性地拍拍秋素苇的双手:“娘没事……咳出来就舒服了……”
秋素苇的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他用颤抖的手拭去娘亲嘴角的鲜血,带着哭腔道:“娘,您躺好,我这就去买药!大哥拿回好多钱,我现在就去买药!”
王林氏虚弱地摇头:“别浪费了……留着吧……你跟二狗的路还长……会用到的……”
“不!娘!你一定会好的!”秋素苇眼中擒着泪,将王林氏扶回床上:“娘,我这就去买药,您先睡会,我马上就回来。”
王林氏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太过虚弱的体力令她困倦地合上了双眼,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秋素苇见娘亲昏昏沉沉的似乎又睡过去了,当即恨不得脚下生风一般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迅速向城内的方向奔去。
李赋松遥望着心爱之人的背影,默默地凝视着,直至秋素苇的身影从眼帘消失,李赋松才低声对玄臬说道:“朕听闻夺魂生近几日会来京城,是真的吗?”
“确有其事,”玄臬微微弓身,“微臣自会安排。”
李赋松点点头:“那位老妇与男子善待了素儿,朕要报答他们,更不愿让素儿吃苦,你明白吗?”
“臣知道应该如何做。”
“不要让素儿知道……”
“臣明白。”
李赋松幽幽地叹了气,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轻声道:“一直万般渴望重逢,但当他真的出现在朕的面前,朕却无颜相见。”
“皇上……”
自责、懊悔、无穷无尽的伤感,同时缠绕在一君一臣的心头。
大约半个时辰后,跑得满头大汗的秋素苇气喘吁吁的到了药铺门前,抹了一下额头,一手的汗珠。不由地想到当年拥有日行千里的高头骏马,却嫌颠簸而选择步行,还自以为惬意怡情。直至今日这般急赶时,才发觉脚力的不济,而拥有一匹坐骑已是不可能的幻想。
自嘲地摇摇头,秋素苇收回思绪,跑进药铺冲进老板喊道:“老板,麻烦拿一副药,跟以前的一样。”
说着,他将手中的十两白银放到了柜台上。卖药的老板笑着拿过银子,使唤学徒去包药,同时有退给秋素苇九两碎银。
“要不了这么多,一两就够了。”
秋素苇以外的一怔:“不是十两一副吗?老板,您别拿错药了。”
“不会错。”老板和蔼地笑了笑:“近几日小店进了一批药材,物美价廉,所以多数药价都下降了。您是赶着好时候了,再过几天就未必这个价了。”
秋素苇又惊又喜,急忙又把碎银推了回去:“那我全买了!多买几副!”
老板怔了怔,为难地笑了一下:“十副也太多了,不如先拿三副如何?其他的我给你留着,以后来拿还是一两一副。你也得过日子不是?总得留点钱傍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