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谢谢阿姨,我以后一定注意。”说完就黎晓就把门关上了,想了想也是,该小心点确实没错儿。
三
黎晓把衣服装进书包后下楼,这楼道里,各家和各家的声音都听得真切,哄小孩的,训儿子的,夫妻吵架的,看电视哭鼻子的。他每天经过楼道的时候都能体会一把什么叫人生,他笑了笑出了楼道往麦当劳赶去。
“黎晓,你昨天的钱就不给你全扣了,但是不准再犯啊,以后请假请提前。”刚到餐厅,经理就劈头盖脸给了他一句。
经理梳着个马尾辫,戴着眼镜,20多岁的样子。说完还托了托眼睛,一脸严肃的样子。
“知道了,闫姐!”黎晓笑了笑。
“对了,听说你奶奶晕倒了,要不要紧?”闫姐这脸变得也挺快的。
“没啥大事,说要静养。”
“哦,没事儿就好,你可要好好照顾她老人家啊。”闫姐脸上终于也挂上了笑容。
“闫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黎晓也赶紧抓着个空,把刚才的疑惑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你说吧。”
“咱们餐厅为什么不是24小时的啊?”
“这个啊,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人家说,这里以前好像是个闹鬼的楼,后来拆了重建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没事儿,我去工作了……”
果然这里不干净,但是为什么闹鬼的不是这餐厅,却是我们家门口?
“我也觉得奇怪呢。”那男生突然出现在黎晓身后,吓了他一跳,好像这样的情景发生的多了,他也习惯了些许,也不感到奇怪了。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就他俩。
“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确切的说是找不出问题的症结,”男生沉思着,“不然也不会让你好好想想了,对了,你最近有没有捡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靠,别逗我了,我每天忙的都没空想自己的事儿,哪儿来时间低头捡东西啊。”黎晓走出前台,坐到最近的那个桌子旁边。男生跟了过去,坐在桌子上。
“也许,不是捡的,是偶然碰见的?”
“这……”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下,又怎么都想不出来下文。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面前是一张愤怒的脸,是店里的顾客。黎晓赶紧跟对方道歉,然后给那人点好餐……
终于到了下班的时候了,回家的路上他再考虑是去医院,还是回家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等他决定去照看奶奶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了自家楼道口,他战战兢兢的推了门进去。
一听楼道里还是和他走的是有一个样,每家每户都热闹得很,他就安心了许多。径自往楼上走着,没走两步,突然有只手从他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黎晓又被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
“呆子!你怎么又没反应过来啊?”回头一看,是那个男生,他这才松了口气。
“又怎么了,我反应什么啊?”
“你不觉得周围怪怪的嘛?”男生脸上又显出了严肃的神情。
“不怪啊,平常楼道里就这样。”黎晓还在奇怪,“倒是你,神出鬼没的,也不吱个声儿。”
“那我问你,现在几点了?”男生不接他的话茬儿。
“今天要盘点,我下班的时候就12点了,现在估计12点多吧。”黎晓若无其事的说完。
“那你觉得12点多了,这家家户户的还都不睡觉吗?”那男生刚说完,周围突然寂静下来,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完,被她发现了。”
“你……有没有,镜子……”那个女人的声音从黎晓的背后传来,震颤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人断气前的最后一句话。黎晓吓得头也不敢回,他只能煞白着脸看着对面的那个男生。那男生反而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义正言辞的问:“你的镜子是什么样的?”
“铜镜……菱花铜镜……是他,送给我的……”那声音哀怨的说着,可黎晓回头望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可那一句句话像喘气一样的被吹进他的耳朵里。
“听到了吧,她要什么你就给她吧。”
“我,我没见过,什,什么铜镜啊……怎,怎么……给啊……”黎晓怕的都快哭了,他可是人生头一遭遇到这么邪乎的事儿,光听人说话,不见人影儿,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个人……
“你,有没有……镜子……我的,镜子……”那声音还是坚持着对着黎晓的后脖颈吹气,黎晓已经快吓瘫了,脚一软就倒在男生身上。男生抱住黎晓,暗骂:“真没用!”然后又对那个声音说,“你的镜子在哪儿啊?”
“就在……他的,背后……”
黎晓听了之后,声音都是打颤的,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他忍不住了,几乎哭着说:“放,放过我吧。求您了,我,我真没拿你,什,什么镜子啊……”
那男生没管他的哀求,手脚迅速的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就开始往他胸前抓去。
“你,你干什么?”黎晓还是有点警醒的,虽然那女鬼可怕,但是这个男生神出鬼没的,也没好到哪儿去。现在又来抓自己,莫不是要掏出自己的心来?想着他往胸前护了一下。
“我的铜镜……你,有没有,我的铜镜……”那女鬼又冲黎晓吹气,黎晓此时已经吓得不管不顾了,大叫着:“拿去吧,拿去吧,不管你要什么都给你!只要能让她消失,我把心给你都成!”
那男生看着他的样子,苦笑了下,没理他这岔,伸手把他双肩背的书包解了下来,打开它开始翻找起来。黎晓紧紧的闭着眼睛,等着被掏心挖肺的时候,却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找到了!看看是不是这个?”那男生手上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被楼道里窗外照进来的光芒照的反射出淡淡的蓝光,黎晓想看清楚就一把抓了过去——
那一瞬间,昏暗的楼道消失了。自己又变成了个长发飘飘的女子,对着铜镜在梳着头发。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面孔,“她”回头看去,是个盘着头发,身着古代衣裳的女人。那女人手伤握了把剪刀,狠狠的朝“她”扎了下来。躲闪不及,剪刀扎进了“她”的心脏,血溅在铜镜上,染红了一片。“她”趴倒在桌上,却又挣扎着伸出手来,去拿那面已经被鲜血覆盖已经看不清楚的菱花铜镜……
当黎晓反应过来的时候,又重新身处那个那个楼道里,声控灯的光芒照着他在地上投射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影子。那男生站在他面前,冲他笑:“她走了,安全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我怎么都没明白过来呢?”黎晓不解的看着那男生。
“等你明白过来早就晚了!以后回家前别到处闲逛。”
刚说完,黎晓好像想起来了:前天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餐厅门口的路灯下有个亮闪闪的东西,就踢了一脚,那玩意儿落地的声音很清脆。他便走过去一看究竟,黄澄澄的,以为是谁掉的金首饰,就捡起来放到书包里了。由于这几天太忙了,他睡了一觉就忘了这事儿了,没想到正主儿找上门来了……
“谢谢你,你救了我第二次。”黎晓脸上含羞带却的,自己一个大男人却让别人来搭救,确实听不好意思的。
“算了算了,一回生二回熟,我早就有这个觉悟。你以后自己多注意点吧……”说完转身正要走,黎晓上前抓住他的肩膀。那男生回头看着他,目光里复杂得很,但是对面那人却看不出来。
“上,上回忘了,问你叫什么。这回,可,可以告诉我吗?”黎晓自己都奇怪,他干嘛结巴起来了,自己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问个名字而已……
“永威,记住这个就行。”耳边是他清澈而磁性的嗓音,眼前是棱角分明的脸庞,黎晓竟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喘不上气儿来,直咽唾沫。
“好,好的,那下,下回什么时候再,再见?”
“呵呵,会有机会的……”说完男生消失了,只剩下黎晓带着满是复杂的心情,还在原地默默地站着。
黎晓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醒了,她笑着看着自己的孙子,满是慈祥,满是欣慰。黎晓也笑了,奶奶安然无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吧。
以后千万记得不要乱捡东西回家,保不齐,东西的主人会自己找上门来……
四
七月半,放河灯,相信这也是老北京的一个传统祭祀习俗吧。鬼节,又称盂兰盆节,中元节,按照佛教的说法,这是孝敬亡故的双亲,使其脱离前世罪业升入极乐世界的最佳时机。而传入中国之后,和儒家的“行孝道”产生了共鸣,故而也成为中国祭祀已逝父母和先祖的时节。
北京人放河灯的习俗,也由来已久,自打文革之后,这习俗也跟着渐渐恢复了。每到七月份夜里,总能见着什刹(cha,四声)海边的盏盏河灯,也不失为夏日里北京的一景。
今年的七月半,黎晓和奶奶在家也做了一些好菜,买了些好酒,来祭奠那些故人。一桌子虽然只坐了他们两个,但是碗筷却摆了好几套。这要真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饭,也算得上是热闹得很了。
黎晓特意让闫姐没有给他排今天的班,所以一吃过饭,祖孙俩早早的就坐了了公交车,往什刹海去了。
什刹海是元代的大海子,后来逐渐缩小,形成了现在的前海、后海、西海。但三海现在还以水道相通,统称为什刹海。
要说啊,现在的什刹海,可真是热闹。从荷花市场开始,一路沿着这河岸往西北走,满是行人,满是灯红酒绿。这大晚上的,天不明,可这儿灯火通明,和海里的的倒影一照,还真有种“北方水乡”的滋味儿。
黎晓搀着奶奶,一路上倒不像是来放灯的了,更像是来看景儿的。等他们走过银锭桥之后,后海那边又是另一派景象。幽幽的一盏灯光被海水倒映得波光粼粼,倩影曲折。热闹渐渐的离他们越来越远,走着走着,看见河面上多了几盏河灯。祖孙俩走近一看,是个老头儿,手上正忙不迭地往那竹篾架子上糊纸,糊好了就给点上,放到河里。小灯上的纸不是普普通的白纸,那是画儿。灯是六棱柱型的,每个灯都由六幅不同的小画组成六个面,画上尽是人物,仿佛每盏河灯就是一个人的人生。小灯就这么随着微风,慢慢地漂向海中央,仿佛真能漂到那个世界一样……
祖孙俩看了好一会儿,那老头也不赶他们走,奶奶就对黎晓说:“晓晓,去问问大爷,他那灯卖不卖。”
“不好意思,您老啊,也别问了,我这灯不卖。”那老头说的斩钉截铁,黎晓半张着嘴巴愣了好一会儿。随即无奈的看看奶奶,说:“大爷,我们今天也是来放河灯,祭故人的。正好走到您这儿来了,您这儿我看也不缺这么一个两个,要不,就匀我们点儿?该多少钱我们不会赖的。”大爷不做声,还是在专心致志的扎他的河灯,连眼皮都不抬。
“既然大爷不卖,咱也别强求人家了。”奶奶说罢就拉着黎晓要走。
没想到还没迈出步子,那老头开口了:“我这灯,不卖,但是我没说不给。咱向来最不待见一个字儿——钱。这人死了,要钱有啥用?还不如生前多做善事,到那边之后任他凶神恶煞也动不了你。”说完还是忙他手里的事情,祖孙二人转过身来,听这老头说话倒也是有点道理。
“那这位老先生,您有话不妨直说,我们想要这河灯,也是给那边的亲人托个念想。”奶奶走近前去,猫下身来问他。
“就是,大爷,您就说吧,需要我做什么您只管说。”黎晓也跟着附和着。
大爷抬起头,抬手一指:“那边,看见没有”祖孙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是前海的岸边,灯火通明和这边判若两个世界,“你们到那边帮我找个人,找到了,这河灯你们要多少,给你们多少。”说完之后递给他们一个刚扎好的还没有点亮的河灯,不再言语。
祖孙二人接过河灯后,面面相觑。一边朝那边走一边看着这河灯,这玩意儿有台灯那么大,灯顶是空的,底下有一个底座,灯的六个面上画着的图画。祖孙俩看了大半天,却总也看不懂。画的倒也是一个人,但却又不像是一个人。
黎晓正看着那灯疑惑着,突然余光告诉他自己好像并没有因自己脚步不停而向前移动。抬头一看,又是永威那张不会笑的脸又出现在他面前,身旁的奶奶不见了。那家伙经典的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两道浓眉紧紧地攒在一起,也盯着那河灯看。
“你怎么在这儿?”黎晓比起上回见他来,要镇定多了。
“今天盂兰盆节,我休假。给我看看,”永威说着把河灯拿了过去,“你这是河灯吗?”
“嗯,刚才有个大爷给我的。”黎晓冲他笑了起来,但这个笑还未交代完整,愁容又爬上他的脸庞,“他让奶奶和我拿着灯去找人,但是我看不懂这灯和找人有什么关系。”
“这灯上的六幅画应该是‘六根’吧,所谓六根不净指的就是这个。”永威拿着灯和黎晓并肩走着,点缀着亮片的白体恤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显得闪闪发光。
“哪六根啊?我没听说过。”
“眼、耳、鼻、舌、身、意。佛学上指人的六种感觉器官。”说完他指向第一幅画,上面像是用毛笔画着一个人正在凝望高高的山峰,“这是眼根,志向远大,眼光高的意思。”又指第二幅,上面画的是一个人坐在溪水边聆听潺潺的水声,“这是耳根,说这人喜欢听闲言碎语。”接着是第三幅,还是那个人站在繁花丛中,自在得意的样子,“这是鼻根,沉溺于声色,固步不前。”
“我懂了,你让我也看看。”黎晓一把把灯拿过来,兴致勃勃的看着,却没发现自己离那个喧闹的地方越来越近,而奶奶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身边同他一起走着,转眼看他看得那么认真,问了句:“晓晓,看出点什么来没?”
“正在看呢,等会儿告诉您啊。”黎晓这孩子显然已经全然忘我了,连什么时候永威走了都不知道,“舌根这幅画画的是这人嘴里含了个玉佩,这指的是什么啊?”他抬头正要问永威,却见奶奶站在身边,好像意识到什么,露出了颇为失望的神情。
“晓晓啊,奶奶听不懂,也看不懂,你带着奶奶去找就行了。”奶奶以为这是在跟她说话,和蔼的笑着回答着他。黎晓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没过多大会儿功夫,祖孙两人已经置身与人群之中,黎晓费力的照着画上的人长相挨个巡视旁边的路人,可是没有一个能对的上号的。正当他因失落而焦躁不安时,旁边一个人走过来时撞了他一下。
“你没长眼睛啊!”那男人白了黎晓一眼,愤愤的又钻进人群中。可是明明是那男人撞了自己,他还说自己没长眼睛,奇怪,难道他眼睛长在脑瓜顶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