Ｇ屋出租（出书版）下 BY 可乐狐狸

「flare！」那男孩心急如焚喊道：「不要欺负它，请住手！」

「瞎子跟笨狗！哈哈……」那群小孩戏谑的嘲笑着不知所措的一人一狗。

「死小孩，你们在干什么！」家齐大喝一声。

那群孩子看见家齐，立即鸟兽散开。

家齐走近那男孩道：「你没事吧？」

「谢谢你！我比较担心我的狗，因为我看不见，所以不知道它有没有受伤。」男孩焦急的蹲下来，在狗儿身上摸索。

「它的头跟背上有伤口，流了点血，但不算很严重。」家齐大略说了一下情况。

「对不起，这位好心的先生，能麻烦你带我到就近的兽医院吗？」

「喔！好啊……」他伸手要去牵男孩的手。

男孩像是触电一般的抽回手，这举动也让家齐受到惊吓。

「抱歉，其实你可以不用牵我的手，你只要走在狗狗的前面就好了。」男孩满脸歉意的赔不是。

「喔！那我开始走啰！你要跟好喔！」家齐半信半疑的牵着起单车向前走。

「flare, follow!」男孩下达指令，狗儿就跟在家齐的后面。

来到了兽医院，狗狗进去诊疗的时候男孩又拿起画笔涂鸦。

「看不见很辛苦吧？」家齐问着。

「的确是有不方便的时候。真是谢谢你，先生真是好心人！」

「我也才十七岁而已。」

「啊！真是抱歉，因为我看不到所以……」

「没关系啦！对了，你常常被那些死小孩欺负吗？」

「也不是说常常，但是那是固定的路线，flare刚刚到这里，在它还没熟悉环境之前如果任意变更路线，会让它很困惑，这样一来就不能正常带领我了。」男孩继续涂鸦。

家齐一直是个很有正义感的男孩，尤其今天看见flare被欺负的可怜样子，他自告奋勇的说道：「你都是这时候会经过那边吗？」

「是啊！那是我回家必经的道路。」

「那刚好我放学也要经过那里，以后我陪你走过那一段路吧！」

「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会啦！反正顺路。」

男孩正准备再度推辞，但flare刚好诊疗完毕，家齐便顺理成章的护送着他回去。

临别前他问了男孩一些事情。

男孩的名字是卓轩宇，今年十六岁，正在启明学校念书。家齐跟他约好明天再陪他一起走，男孩很恭敬的道谢。

事实上，家齐要回家的路并不是那么的顺，若要送轩宇回去，等于要绕上一大圈，可是他想起今天那一人一狗的慌张神情，那种无助，他的心里面就是不舒服。

「今天比较晚喔！」在要进家门前，家贤巧遇了家齐。

「是啊！哥，我跟你说喔……」

他们兄弟俩总是会闲话家常，说说彼此今天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家齐把认识轩宇的事情跟家贤分享，家贤笑着称赞他很有正义感。

今天的晚餐轮到家齐下厨，他从小便很贴心，常常分担哥哥的辛劳，训练自己独立，一点也不让哥哥操多余的心。

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家齐跟轩宇也渐渐的熟稔起来，两人或许因为年纪相近挺有话说的。

「你除了画画之外，还有什么喜欢的事情吗？」家齐问着轩宇。他推着单车并肩前进。

「我会弹琴。」轩宇笑着，少有的自信光彩在他的脸上。

「喔？我很喜欢听钢琴耶！忘记是谁以前弹过一首曲子给我听，我当时好像很小，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首曲子很好听，我会感到很安稳。」说完家齐哼出那首曲子。

「这是『清晨』，是『葛利皮尔金』的曲子，算是入门的，我小时候常弹。」　

「不过你不能看谱不是吗？」

轩宇伸出手，彷佛面前就有一台钢琴，他的指头灵活的跳动着。他不需要闭上眼睛装出陶醉的样子，因为他本来就看不见。

「我可以默记琴键的位置，那是少数几件即使不用看得见我也能做得好的事情。」

「但你还是希望能看得见吧？」

他摇摇头，蹲下来摸摸狗儿道：「flare就是我的眼睛啊！flare是照明弹的意思喔！」他欢喜的笑着。

「可是，它毕竟不能完全代替你的眼睛啊！」

轩宇脸色沉了下来道：「这好几年来，我都活在完全的黑暗里，那的确不是一件很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我也曾经怀抱着希望，等待着眼角膜排斥度检测，然后期盼着通知，最后失望，然后又一次等待、落空、再等待、再落空……

「渐渐的我发现，不抱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他强颜欢笑，继续揉弄着狗儿道：「就像现在这样，不也很好吗？我有flare就够了。」

「可是，看得见也有很多的好处啊！你不应该这样就放弃的。」家齐的想法很正向，他鼓励着。

「例如呢？」

「例如……嗯……」家齐想了又想，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理由。

轩宇无奈的笑了笑道：「看吧！其实看得到不一定会比较好吧？」

「我以前肾脏也不好啊！待了好久的儿童病房。后来我等到换肾的机会之后，我很珍惜，也很庆幸当时自己没有放弃自己。

我也有好几次进入加护病房，差点死掉的例子呢！」

「那跟看不见是两回事，失明不是你闭上眼睛就能揣摩的，我的眼前是一片的黑暗跟虚无，感受不到任何的光线刺激。而且，你现在是健康的，所以应该不能体会我的处境……能的话，我也不想放弃。」轩宇的笑容更无奈了。

「不！不是那样的，我不是很会说话，但是一定有什么很棒的理由可以说服你的。明天，明天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很好的理由。」家齐信誓旦旦。

这天他们没有说话，夕阳在他们背后散着余晖。家齐低头沉思，到底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他呢？

家贤今天加班，晚间家齐自己吃完饭便出门去跑步了，他有这个习惯是在换肾不久后，因为运动能让他更加健康，他很珍惜自己的身体，尤其当他知道柏彦的事情之后，他更是要让自己更努力，替柏彦也为自己照顾哥哥。

跑着跑着，他巧遇了范姜也在跑步，他喊住了范姜跑过去。两个人擦着汗坐在公园的长椅子上。

「范姜医师，我问你喔！有什么理由是人一定要能看得见的？」家齐忽然发问。

「嗯？这很难去界定吧……每个人的理由都不一样，例如见到喜欢的人等等……但是能看见，总是让生活方便许多吧！」

「喔……」家齐点点头。他心里明白，这样的道理无法说服轩宇。

为了这件事情，家齐房内的灯到半夜还亮着，向来早睡早起的他，今天失眠了。

一盏台灯伴着他，靠在枕头上他望着天花板，时钟指针的声响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其实他没必要为了别人看不看得见苦恼吧？

只是当他脑里浮现轩宇的那张脸，跟那样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就有一股难以平息的冲动在心底翻涌。

家贤加班回到家，看见家齐房里的灯还亮着，便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小齐，还没睡吗？」

「喔！就要睡了。」

家贤转开门把，探个头笑望向家齐道：「你不能熬夜的喔！」

家齐点点头，没有其它响应。这让家贤感到十分反常，一般来说家齐不会不应声，除非当天的心情十分糟糕。

这是相处多年的默契。

家贤走过去坐在床沿问道：「有事情？」

家齐点点头，还是径自在想着说服轩宇的理由。

「说出来让我也听听看，好吗？」

「哥，你加班累了，先去睡吧！」不忍家贤这么晚还要替他担心，他催促着家贤先进房去。

家贤笑着松开西装衬衫的领带跟领口，他摸摸家齐的头道：「没有什么比我的宝贝弟弟重要。来，跟哥哥说说你的烦恼吧！

忧郁少年的表情不适合你喔！」

家齐被逗笑了，他坐起身子问道：「有什么原因是要人非能看得见不可的？」

家贤对于这个问题的根源很有兴趣，他问着：「怎么会有这个问题？」

家齐把近日来认识轩宇的事情说了一遍。

「喔……原来如此啊！你真的很有正义感呢！」家贤嘉奖般的说着，然后他低着头想一想，为什么人非看得见不可的道理？

他想起了麦克，当时是如此急切的想要看见，虽然后来麦克根本不需要更换眼角膜。

他又想起了柏彦常常陪他去看家齐时，很喜欢跟同病房的另一个小朋友谈天，那个小朋友不也是等待着眼角膜的吗？柏彦的遗爱在家齐身上发挥了效用，让家齐跟他一样很懂得为他人着想。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住的那个病房？」家贤灵光一闪突然一问。

「记得，但不是很清楚。」这是实话，那时候他常常是昏昏欲睡的状态。

「以前跟你同房的小朋友，他也是看不见，但他很喜欢画画，你总是帮他拿出他所指定的颜色。如果看不见的话，他从不知道自己画的东西跟心里所想的有多少差距。他眼前的黑，或许不是黑色，他所要画出的蓝天、红花、绿草，一切的一切都不能确定。

「如果照你说的，他那么爱画画，那应该会很希望能够看见自己的作品，甚至于其它人的作品吧！」

「对啊！哥，你以前也很喜欢画画对不对？」

家贤点点头，又想起了柏彦，他淡淡的道：「柏彦哥哥也是画得一手好画……」

「哥……」家齐轻轻的拥抱了家贤，跟他撒娇般的道：「现在柏彦哥哥还是活着啊！」

「是，活在你的身体里面吗？」家贤俏皮地捏着家齐肾脏的地方哈痒。

「哈哈……不是啦！活在大家的心中。」

「夜深了，睡吧！」他替家齐熄了灯，就自己回房去了。

这一晚，家贤做了梦，他梦见了柏彦。一个很美的梦。这是从柏彦离开人世后，第一次走入他的梦里。

在梦中，情丝唇语、耳鬓厮磨，彷佛是在那无数个大雨的夜里，他们相拥、疼惜着彼此。

这天是「鸡屋出租」店休的日子，也是Ｇ屋里的family day，他们总是在这一天排出休假，进行温馨的早餐聚会。

大家吃着子超一手包办的新鲜早餐，各式各样非常的丰富。大家也都互相传递各式各样的食物，他们利用这早餐会来交流各自的生活心得，毕竟大家都很忙碌，有了各自的事业。

不过从跟家贤联络上之后，他们也时常邀请家贤来参加这个早餐聚会。当然家贤总也是带这家齐，毕竟范姜也是家齐的主治医师，算是熟识。

可是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奇特……大家异常的安静，又勉强的要把气氛维持在大家微笑的脸上。不过彼此之间应该都是心里有话口难开，毕竟一起生活这么多些日子，由彼此表情来猜出对方的心事。

「我们……有事情要宣布。」冠军有点为难的开口。

大家心里都起了涟漪，有种「终于有人要先开头了！」的想法。以往快乐的早餐会，有重大事情要宣布的时候，其实也都没有今日那样的凝重。

Richard为了缓合气氛，学起连续剧中的老桥段道：「你怀孕了？」

「噗哈哈！这个好笑！」子超总是最捧场的那个人。

赵哥跟小杰则是又白了他们一眼，明知道要开口要有人先打头阵，没想到被这样一闹，方才一鼓作气的冠军把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冠军望了望范姜，范姜按着他的手，对着大家道：「我跟冠军最近看中了一栋淡水的房子，我们……都已经不小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冠军很担心离开之后大家的感情会变淡，所以我们会常常回来。」

「啊！那太好了！」Richard突然很开心似的，彷佛这种说法正中他的下怀。

大家对这情况颇为吃惊，连家贤这个「客人」都有些讶异。

赵哥拍了Richard后脑杓，跟大家赔罪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们正好有事要宣布……」

大家心里也都猜想着，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吗？

赵哥继续道：「事实上……大家也知道，Richard父亲前一阵子住院了，情况不是很好，为了预防万一，他母亲希望他能去加拿大，而我跟Richard讨论的结果是……我们都有移民的意愿，所以……」

赵哥望了望这屋子理的一切，喃喃的道：「我们其实也很舍不得，毕竟这是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家』……」

他又把目光放在众人身上，「尤其是有了你们大家之后，这里对我跟Richard而言，已经不是一栋房子那样简单了……但是，如果我们要移民的话，实在也不能负担这边的房子，所以……」

赵哥的这一席话显然是在宣告Ｇ屋的成员即将解散，或许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一天之内发生这样的剧变，实在也令人难以消受吧！

冠军第一个掉下眼泪，他对于自己要第一个搬出去已经有些自责，如今又听到这个消息，那表示大家真的是要各奔前程了吗？这实在让他感到很难受。

小杰沉思了一会儿，他跟子超咬了耳朵之后，子超突然眉间一开，点头称是。大家当然引颈企盼这一线希望。

小杰缓缓开口道：「我跟子超也有想过要买栋房子，只是我们的经济一直不算很稳定，如果赵哥跟Richard不觉得我们是趁火打劫，定个我们能够接受的价格，我想我们还能贷款来买下这栋屋子。」

「这当然是最好的啊！」赵哥十分开心，接着道：「如此一来，大家还是能定期到Ｇ屋里面来聚会啊！」

「那有什么问题，我跟小杰永远欢迎你们啊！」子超马上搭话。

「别弄得好像房子已经是你的了！」小杰笑着提醒着。

「我……」冠军一直憋着哭泣，但眼泪还是一直往外流。

范姜安慰着冠军，帮他说出心里的话：「冠军是觉得，这样子的机缘让他很感动吧！」

「那个……」家齐忽然举起手来。大家望着他，他诺诺的开口道：「我……有点事情，是不是能够先走？」

「家齐！」家贤觉得他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不太合宜，所以用告诫式的语气。

家齐低下了头，不敢再说。

「让他去吧！我想应该是个很重要的约会吧？」范姜出面解围。

「啊？也……也不是啦！就是……」

家贤笑着摇摇头：「早去早回。」

家齐肯定的道：「我会的！那大家掰掰啰！」说着，一面起身提起背包就走了。

「这孩子真是有点不懂事……」家齐走后，家贤不好意思的对大家陪笑。

「其实他一进门就开始在看手表，我想他应该很心急吧！」范姜很是了然。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感觉上他最近好像常常往外跑，真让我有点担心……」望着家齐离开的方向，家贤若有所思的说着。

「我觉得他应该是恋爱了吧？」冠军突然说出这样的论点。众人都很疑惑的看着他，他笑着道：「因为……我以前要跟范姜出去的时候，都是这样子的啊……」

大家听完都笑得开心。

家齐来到了轩宇家的楼下，他跟flare已经在楼下等待着。

事实上，轩宇其实有点慌乱，因为他发现他在这些日子里很习惯了有家齐陪伴，他也很想听听看家齐要给他「非看得见不可」的理由，他希望能藉此再度燃起希望。

「对不起！我迟到了。」家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听见这令人安心的声音，轩宇笑了笑道：「你来了就好，我很担心你呢！」

「跟你约好，我就一定会来啊！」

「以前……我在病房里有个朋友，他也是跟我约好后却失约，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见到轩宇这种消沉的表情，家齐心头抽了一下，他赶紧拉着他的手，带他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