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三言两语问就被归为一帮匪类,刘仁杰又黏到他旁边。「是是是,大爷是优良公民楷模、是国家中流砥柱、是--」
「行啦行啦!你哪来这么多歌功颂德的废话好讲!」宫蔼弘的手在半空挥了挥,迈开步子走回包厢。「这一摊完了还有没有?」
刘仁杰跟了上去。「可能去吃消夜吧。」
「还吃!」这群人从进包厢就又吃又喝的,简直跟蝗虫一样。「那些女生不是伯胖怕得要死?」
刘仁杰不禁贼笑,语带深意地说:「今天来的这一挂都是不计形象、卖力演出的狠角色啊!」
宫蔼弘立刻跟他碰杯,秀朗面容也浮现笑意。
还差几步就到他们包厢门口,这时里头又走出来个人。
「喂,不好意思,里面很吵--嗯,好,你说吧。」
秦澈海拿着手机靠在门边,在看到宫蔼弘及刘仁杰也在走廊时,举起另一手打了个招呼。
「什么忙......喔,呃?你--你有事要找他?」
他讲着电话,突然间伸手抓住正要打开门的宫蔼弘,后者一脸莫名其妙,秦澈海则给了他一个复杂的表情。
「没,也不是有困难啦......呃,他现在刚好在我旁边,要不要直接跟他说?」
宫蔼弘听到这话,疑惑地皱眉,秦澈海带点苦笑地先遮起手机。
「是蔚哲。他好像有事找你,跟我问你的电话。」他倒成了仲介。
宫蔼弘没表示什么,只是伸出手,见状,秦澈海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他掌心。
「喂。」
他走离两人,开始找安静的角落。
「......宫蔼弘吗?」
他似乎站在马路边,背景车流的杂音让他的低声言语更加模糊。
「对。」
他还在想蔚哲什么时候会主动联络,毕竟一个星期很快就到了,不过他也真的完全不打折扣,七天就是七天。
「按照上次的约定......我得跟你道歉。」
真够开门见山了。宫蔼弘没有表示什么。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听来益发低哑:「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就是这样。」
「等一下!」不会讲这几句就算了吧?「你人在哪里?」
宫蔼弘这没来由的一问让蔚哲愣了一会儿。「在......算是学校附近。」他也不晓得怎么解释他打工的地点。
「附近哪里?」
蔚哲只好报出路名以及一两个他可能会知道的地标。
在脑海中大概勾勒出位置,他干脆地说道:「好,等一下我就过去。」
「什么?」那声音非常诧异,「你......你来做什么?」
宫蔼弘的口气听起来却显得很平淡。「蔚哲,你所谓的道歉就只是一句对不起?至少,你要跟我说明清楚之中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蔚哲认错了,他应该要很得意自满的......但是没有,他发现自己此刻更在乎那个蔚哲特地查证的症结。
他冷静的陈述并不令人反感,蔚哲接受了他的理由。
「我知道了。」他似乎发出一声很浅的叹息。「不过我还要再一个小时左右才下班。」
「那就是十一点?」宫蔼弘推算了会儿。「我差不多就那个时间到好了。」
再度和蔚哲确认好地点,他们便结束通话。走回包厢,秦澈海及刘仁杰都还在门口边等着。
「干嘛在这里列队欢迎?」宫蔼弘笑得很是诡异,将手机扔回给秦澈海。「怕我摔烂你的手机是不是?」
其实是怕你突然抓狂,我们才来得及阻止你拆房子啊。刘仁杰和秦澈海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以笑带过。
「刚刚你们都说了什么?」刘仁杰实在太好奇了。
「没怎样。」宫蔼弘气定神闲地扔下炸弹。「等会儿我要先走,去找蔚哲。」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连吃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刘仁杰上上下下地把宫蔼弘打量了一遍,还伸出手掌贴住他的额头。
「你这是干嘛?」他打掉刘仁杰的手。「我没发烧......啧!你们那什么眼神?」
「大爷,你......理智还保持着吧?等一下可别做出无法挽回的憾事。」
宫蔼弘啐了一声。「猪头!我现在很冷静,看起来像要杀人的样子?!」
「难讲耶,很多人预备犯案前都像你一样沉稳得可怕......」刘仁杰倒像真的很担心的样子。
宫蔼弘摇头耻笑。「说得跟真的一样。」不理那猪头,他转向秦澈海。「澈海,有件事想问你。」
讶异之后,又被他们这对活宝逗出了笑容,秦澈海道:「嗯,你说吧。」
「你跟蔚哲很熟吗?」他圈着杯子的指节不自觉地紧缩了下。
「呃?」没想到重点还是在蔚哲身上,秦澈海又不禁傻眼。「你......你说我跟蔚哲吗?」
见宫蔼弘很认真地点头,秦澈海在困惑之余也尽力整理思绪。
「其实我们也不算真的很熟,」他微歪着头,慢慢说道:「蔚哲很难亲近,可能是他天性如此吧......可是苹果很喜欢他,所以我记得刚开学没多久,苹果常带他一起出来吃饭什么的,我也就时常跟他碰面了。」
头一次听到秦澈海讲述他与蔚哲之间认识的过程,宫蔼弘显得很专注,在一旁的刘仁杰也很把握机会地当听众。
「尉哲的话不是很多,算是沉默寡言型吧。」
他轻轻笑了笑,暗自对宫蔼弘不同于以往的言行感到欣慰。
「可是,你若跟他聊起他感兴趣的话题,会发现很多惊喜呢!有时候我觉得他思想很老成,不过有时候他的逻辑却又跟小孩子一样单纯直接,所以......其实我后来就跟苹果一样啦。」
他很佩服女友的直觉,光凭几眼就知道蔚哲是个很有意思的怪人。
刘仁杰听出了很大的兴趣。「真的吗?可是为什么很多人对他的印象一直那么槽啊?」蔚哲的名声一点也不比大爷逊色耶。
一提及此,秦澈海不禁苦笑。
「这个嘛,蔚哲虽然有他的优点,可是呢,缺点比较显著。」他很含蓄地说明。「我只能说他在人际关系上非常笨拙,大部分人在成为他的朋友之前,已经让他得罪光了......」宫蔼弘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啊。
这点跟大爷还真像!刘仁杰此刻已经在心中认同了蔚哲,呃,其实他一开始也不怎么讨厌他就是了。
宫蔼弘的神情始终没太大变化,不过在看到其他两人都拿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瞧时,讪讪地开口:
「谁叫他长得就是一副没朋友的样子。」
刘仁杰却在一边偷偷擦汗。
大爷您没发现吗?真正算得上您朋友的也实在不多啊......
「你们干嘛在这里罚站啊?」包厢门再度开启,郑洛苹差点迎面撞上秦澈海,奇怪又不满地摇头。「三尊门神,很挡路耶。」
「不好意思啦。」秦澈海微微倾前,伸手微笑道:「要喝饮料吗?我帮你拿。」接着便替女友服务去了。
「你们几个大男人躲在这里咬什么耳朵?」郑洛苹狐疑地在宫蔼弘及刘仁杰之间瞄来瞄去。
刘仁杰挠挠后颈。「讲悄悄话也是咱们男人的秘密,你干嘛说得好像我们有奸情一样?」苹果大姐真是漫画看太多了。
宫蔼弘翻了翻白眼。什么男人的秘密......没那回事都给你「解释」出问题来!
他搭住刘仁杰的肩膀,怜悯地拍了两下。「你保重。」
「保重?保重什么?诶,你闪那么快干嘛--呃?」
他发现苹果拉住了他的手,而且笑得异常甜美。
「什么是男人之间的秘密啊?说来听听吧,让我查验一下你们有没有教坏我家澈海。喂,一个宇都不准漏掉喔!」
*********
蔚哲站在打工的餐厅门口前:五分钟前老板才拉下铁门,并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只说要等人。
他倚坐在自己的机车上,脑子里像是一片空白,也像是糊成了一片。
自从那日起,后来的几天,每当面对韩昱行时,他十分孬种地做着自以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
蔚哲很讨厌自己那欲言又止的蠢样,可他没有一次真的问出口,直到昨天晚上......
在熄灯后的骑楼下,即使马路边不时闪烁昏暗的照明,蔚哲低垂的双眼中还是黯然得毫无神采。
宫蔼弘在等红灯的时候就发现有个人在不远处发呆。晚上光线这么差,他都不怕吓死人吗?
号志转绿时他直接将车骑到蔚哲的车子前停下,然后看着他反应有些迟缓地抬头,本来想亏他两句做开场白,却在灯光映照他脸庞时眉头整个紧皱。
「你被人揍了?」
蔚哲的额边眼角浮现明显的瘀血,似乎还破了点皮。
他反射性地抚过伤口,因为不适应强光而眯起眼睛,宫蔼弘注意到后,立刻熄了火。
「只是撞到......」宫蔼弘的反应跟今天所有看到他的人一样。
他支起脚架后离开机车,站到蔚哲面前,表情有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如果真的被打你也不要不好意思承认,你本来就长得挺欠扁的。」宫
蔼弘的意思是他挨揍很正常喽?「就是撞到,信不信由你。」
「你不会跟电视上演的一样去撞电线杆吧?」他环起双臂,似乎已经开始准备大笑了。
蔚哲别过视线,他本来不想解释,但嘴巴似乎不受控制。
「跌倒去撞到罢了。」
那的确是单纯的意外......虽然他觉得蔚哲的神情有点不自然,但也没想真的追究什么。
「随便。」宫蔼弘轻耸了下肩,转移话题:
「那开始吧。」
「开始什么?」他老兄讲话还真是没有逻辑可言。
宫蔼弘扯开唇角。「你的查证说明会啊,请进行推理吧,名侦探。」
蔚哲提醒自己不要对他说出来的每个字太过认真。
「并没有特别需要说明的,我误以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你告诉我表哥的,所以,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宫蔼弘等了一会儿。「就这样?」
「难道还需要补充什么?」为了听这几句话,宫蔼弘也实在太过小题大作了。
「废话!」他差点没跳脚。「不然我还专程跑这一趟干嘛?」
蔚哲沉默。老实说,他真的不是很了解宫蔼弘想要从自己身上弄清楚哪部分。
「算了算了!」宫蔼弘对他真的没辙。「我问你答,这总行吧?」
他思考了一下,淡淡颔首。「我尽量。」有问必答不是他的习惯。
蔚哲要是不老实成这副德行会更可爱。「你表哥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误以为是我大嘴巴?」
宫蔼弘直指核心的提问让蔚哲感到手足无措。
「他......」
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半晌,当宫蔼弘几乎要失去耐心时,他语气十分浅淡地回答:
「他只是试探,没有多说什么......是我自己,全部都是我。」
蔚哲的神情好像有点恍惚,宫蔼弘觉得自己应该听懂了,却也对这文法诡异的语句大感奇怪。
「试探?」好阴险的字眼,真像那个人会做的事。「没事试探你干嘛?」
蔚哲望向他,嘴唇轻轻掀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宫蔼弘仿彿又看见了那个夜晚无意问透露出彷徨茫然的蔚哲,他觉得愈来愈不对劲,于是又抢问了一句:
「喂!发生了什么事?」
*********
「......哲?阿哲?」
蔚哲回过神来。「什么事?」
韩昱行把遥控器放回桌上,他才刚帮他关了电视,但是蔚哲依然盯着萤幕发呆,所以才出声叫他。
「我喊你好几次了。」
「喔......对不起,你要跟我说什么?」
韩昱行笑了笑。「只是要问你明天中午要不要去外面吃饭而已,你是不是想睡觉了?」
他低下头。「没有。」
韩昱行却走到他面前,微微低下身子,揉了下他的头发。「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大好,是不是压力太大?还是有其它事?告诉我没关系。」
蔚哲深呼吸了下,然后慢慢开口:「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韩昱行笑得很温柔。「你说吧。」
蔚哲的声音有点闷,「宫......那天我先走之后,你跟宫蔼弘,你们两个说了些什么?」
闻言,韩昱行不答反问:「怎么了吗?」
蔚哲抬起视线,凝注在他脸庞上。「跟我说清楚......你对宫蔼弘讲了什么?」
韩昱行微微收敛起笑容,但一会儿后又绽放开。「我认为,我比较想先知道那位宫同学向你说了些什么,让你这样质问我。」
「哥?」现在他才发现韩昱行的迂回竟令人如此不快。
他又靠近了点。「阿哲,你喜欢他,跟他很好吗?」
「什么?」蔚哲陷进了沙发里。
「你从来没有为了谁这样跟我说话。」韩昱行的脸上没有笑意。「宫蔼弘,他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蔚哲想站起来,却犹豫着。「这跟那没关系,我只是要搞懂你--」是怎么知道那晚他在宫蔼弘家的事情。
「有关系!」韩昱行打断他,嗓音比起平时更加低沉。「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们是不是很要好?你没有跟我提起过他的事情,但是你却因为他破例--不止一次。」
蔚哲震慑到说不出话来。
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懂!
此刻的韩昱行是这么的陌生--而且教他惶恐!
「什么破例......我没有。」
等开口了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这般微弱。
「阿哲,」韩昱行的呼唤很温柔。「你小时候很乖、很听我的话,而且不会对我说谎一一一」
蔚哲的眉头拧得很深。「我现在也没有说谎。」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瞒我你到他家过夜的事?」
他开始觉得有些混乱了。「我没有瞒你......」
「那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似乎是觉得蔚哲那困惑至极的脸庞很可怜,他像是叹息般地说:「那我......好吧,我说,要是你早一点老实告诉我,我也就不必依照你们的反应来猜测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韩昱行会给他这种回答!
「你怎......你......」他没想到他看似关怀的言语竟处处是圈套!
蓦然之间,一股寒意冲上他背脊,蔚哲伸出手推开他的身体,从沙发上站起,韩昱行却拽住了他的手腕。
「阿哲。」
「不要碰我!」
他欲甩开,岂料韩昱行的力气大得惊人。
韩昱行看着他强烈不悦的眼神,轻柔地泛开微笑,补偿的意味明显。
「抱歉,阿哲,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不高兴,以后我不会再这样试探你了。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蔚哲感到呼吸浊窒,顿时觉得韩昱行那温雅的笑容虚假得令他想吐!
试探这两个字扎得他心脏几乎穿了个洞......
他现在不想和韩昱行再多说什么,用力扭脱手,却因为挣扎动作过大,脚撞到茶几边缘,身子失去平衡而跌了出去。
「阿哲!」韩昱行立刻扶起他,着急地问:「你没事吧?撞到头了吗?」
蔚哲手捂着左脸。他刚刚虽然是膝盖先着地,可是头和肩膀却紧接着擦上了地板,现在额头、眼侧的位置都传来令人皱眉的痛。
「没事......」他挥开韩昱行的扶持,按着膝盖站起来。
「都擦伤了......阿哲,给我看看。」
「不用,我要睡觉了。」
「阿哲!」
他转身进去房间,落下了门锁。
*********
「尉哲,你这么年轻就痴呆了吗?我在问你话!」他怎么老是闪神?
蔚哲好像作了个梦,才刚被人叫醒的样子。「我......你刚说什么?」
靠!没药救了。「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蔚哲的手无意识地耙梳过头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宫蔼弘开始考虑要杀人了!
「你真的有病!而我居然还跑来跟你一起发作,在这里浪费时间!」白痴症状果然是会传染的。
放下双手,看着蔚哲低头不语的样子,他竟然又要开始发神经了。
「喂!哎,烦死了你!话都不会讲,让本大爷傻站在这里吹夜风!」宫蔼弘跨上自己的车子,发动引擎。「欸,我要回家了,跟上来!」
「跟你......走?」
「废话!不然站在这边干嘛?当保全还是警卫啊......」他摇头,大有「你是朽木不可雕」的意思。
蔚哲试着理解清楚。「你是说,现在到你家去?」
「对啦对啦!要我讲几次!」他已经戴上了安全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不要跟我说你都这年纪了还有门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