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易而安 番外————枕戈

作者:枕戈  录入:07-04

梓宇阳对他和颜悦色地道:“小天,今天你成年了,按理来说,我们梓家所有人都成年之后,要参加这么一个祈福仪式。”

他语毕,为难地望了一眼李玄梦,轻声道:“玄梦,你……”

她不情不愿地起身,拉住梓天的手细声道:“这个梓家,这么大的规矩。不能外姓人在的,小天你……”

“我一个人没事。”梓天点头,目送着母亲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这个祈福仪式,事实上一般是古老的世家会有的仪式,一般是族内所有直系的雄阳都成年之后,聚集在一起,向半神询问家族今后的运势。

虽是如此,堂上一般会设半神席位,但都是由族内最为年长的长老坐上去做法,祈求半神附体传递结果,一般来说,半神真身是不会出现的。

可是仪式之内任何事物,应该不得欺骗半神,否则据说会有灾祸降身。李玄梦忐忑不安的原因梓天知道,因为他其实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雄阳。

从一生下来开始,他就有着先天性的不足。绛族女性生理特征和一般人类完全一样,只是各项能力和外表更加出色而已。而绛族的雄阳和雌阳的区别,内在的不同是有没有孕育胎儿的能力和器官,外在雌阳尽管也是和男性没什么两样,但是雌阳和雄阳不同的地方在于,成年之前,性器官的大小是接近天阉的。

直到成年之后,才会迅速发育的雌阳,一般也得在耳垂打上孔洞,以区别于一般雄阳。另外还有一个区分的方法,那便是气味和感觉。

雌阳身上散发的味道,一般成年雄阳是分辨得出的,所以并不会存在成年后反而不知道的现象。更具体地说,雌阳的外貌和身高也比一般雄阳来得清秀瘦小一些,就是女性,一看之下也可以分辨出来。

除了少数不在常规范围内的雌阳,成年之后不打耳钉,也恰巧生得高挑修长,兼且荷尔蒙的味道不强烈的,除非他怀孕,或者和他发生过肉体关系,否则就是雄阳,一见之下也辨别不出来。

绛族其实有三种性别,雌性、雌阳、雄阳。而梓天的情况,是天生的体内生殖器官不健全,体外生殖器也介于雌阳和雄阳之间的标准,可以说是雌阳和雄阳之间的暧昧人种。

他这个毛病据说也很难治好,除非变性,彻底地做一个雄阳或是雌阳。但是必须要在成年后进一步观察身体情况发育的状况偏向于哪种性别,才能决定变性手术的方向。所以李玄梦一直将他拖到现在,怕提前动手术会有风险。

此刻对着无所不知的半神做的祈福仪式,李玄梦便是害怕,梓天这个不完全的“雄阳”参加,会不会触怒半神,进一步降下灾祸。

梓天虽然明白她的顾虑,但是事到如今,他早已无所谓了。从来对爱情没有什么遐想的梓天,忽然决定将自己的命运交托给据说是全能的半神,好也好,坏也罢,让“它”给自己指出一条道路。

疾病缠身,甚至性别不明。他这样的存在,其实应该是上天的一个玩笑吧?

18

恭恭敬敬跪伏在地上,梓天身边跪着梓云,梓云旁边是喃喃有辞念着什么的梓宇阳。

忽然觉得梓宇阳这个跺一跺脚便能震惊半个城市的厉害人物,此刻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虔诚的神棍,梓天不禁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更深地埋下头。

梓云似有所感,侧头望着梓天,莫测高深地笑了一下,而后目光扫到了他扭伤的那只脚踝。

梓天心里有些疙瘩,正要瞪他一眼,侧头却发觉梓宇阳忽然很失态地站起身来,狂喜道:“绛族半神赐物!”

梓天好奇一看,却是那高台之上,帘子飘动。在那一拂之间,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美丽脸庞,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是那个美少年?!

他张大嘴巴愣住,再看时,那据说是半神的身影却早已销声匿迹,里面再也没有半个人影。

高台之上的椅子也消失无踪,只余下一块白色的玉石,晶莹透亮,似乎还有隐隐的光泽在通体流动。

梓天怔怔站起,他能感觉得到,这块玉是半神特地给他的。

不是任何人,是给他的。

脑海中似乎回响着那么一句话:【你是我的朋友……我将曲玉送予你,希望可以对你有所帮助,未来的家主。】

似乎听见这句话的不止他,梓家一大一小瞠目结舌望着自己。梓天看着梓云难得惊讶的脸孔,不禁涌起笑意。

撤去面具,梓云确实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罢了。

梓天艰难地伸手取到那块曲玉,惊讶地发觉上面系着一条绳子,他戴到了脖子上,却奇异地觉得似乎浑身上下的伤大好了。

他心里霎时高兴起来,默默对着半神道了一声谢,想起还在外面等候的母亲,便走了出去。

阳光充足的午后,站在树下半是含笑半是忧愁地望着他的母亲,身后是梓家家主的居室,梓天顿住脚步,还是向前走去。

他从小跟着母亲,很是颠沛流离。她出身高贵,未婚生子却因为一言不和,遭到当时年轻气盛的梓宇阳抛弃,和家里又断开联系,毫无谋生技能的她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做足了各种打工差事,紧巴巴地过着日子。

或者是生活的磨练,或者是心里始终郁结着一股发泄不去的怨气,渐渐地,即使不吃激素似乎也能够抵挡得过疾病的折磨。渐渐地瘦了下去的李玄梦,当她发觉自己有了足以令自己过上好日子的美貌之后,成了周旋于各个男人之间的所谓“名花”。

任人堪折的名花。

然而在梓天的心里,那个出入各个舞会沙龙的母亲艳光四射的模样,总不及她深夜里有时伏案恸哭的样子揪人心肠。

他们总觉得孩子是不懂事的。但即使不懂事,也不会不清楚真心真意和虚情假意的区别。那个在某一次交际应酬的舞会上和母亲重逢的梓宇阳,自己血缘上的亲生父亲,如果真的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珍惜爱护母亲,何不将虚伪的眼泪留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抛洒?

又何必声称自己受着莫须有的良心的折磨,更不必软硬兼施,反正,母亲早在十五年前,图的就不是那张属于情妇的席位。

如果不是李家到了风雨飘摇的境地,而梓家的财力足以力挽狂澜,那么母亲,今天是否可以不再受这个气?

望着走出来的梓云,脸上挂着仿佛阳光般炽烈美好的笑容,口气温柔和熙得像是入口即化的巧克力,带着善意的香气:“祝你十五岁生日快乐,弟弟。”

梓天站住了,这一刻,他算是明白自己先前说的那席话暴露了自己嫉妒和愤恨的内心,而眼前这个人,这个血缘上的兄长,这个似乎含着金汤匙的贵公子,其实只是他迁怒下的副产品。

梓云应该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

阳光下他忽然觉得脸皮热辣辣,不敢看眼前这个人。

不管怎么样,没有人有义务去讨好一个不必要理会的人,真心还是假意,又有谁说不是参杂各半呢?只要这一刻他是真诚地对自己释放友好,为什么还要再持续这种不必要的冷淡和讥讽的态度?为什么要像是一个更年期的女人那样多疑和敏感?

梓天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道:“谢谢你。”

梓云真心地弯起嘴角:“我不否认,你得到半神的眷爱,我现在妒火中烧,恨不得狠狠将那块玉抢过来。不过半神在上,我不敢。你愿不愿意借我一看?”

梓天爽快点头:“好,给你。”

梓云接过玉,却不忙着看,只是盯视着梓天漂亮纯真的丹凤眼,自我、任性,可是真挚,他甚至没有办法长久地憎恶一个人。他并不单纯天真,可是却实在是一个可爱的少年。这和外表无关,他明白半神说的话了。

他暗自叹气,伸手挽住了对方胖乎乎的肩膀,笑道:“不要再拒绝我的帮助,苏望那群人,还不够资格欺负我的弟弟。”

梓天倔强地道:“我自己处理。”

梓云大笑:“好,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你的哥哥,一个条件。”

“什么?”

“如果你要自己解决一切,那就必须要拥有足以解决一切的能力。”梓云目光炯炯,“跟我来,我带你去另一个世界。”

梓天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肩膀上的热度很烫,他模糊地觉得,或许梓家除了半神之外,还有一个不是那么讨厌的人,或许,他还可以叫他做“哥哥”。

19

十五岁是一个特殊的阶段,很多有无异能的绛族少年们都在这一阶段显现出他们的力量强弱。

原来,这个绛族,居然还存在着“异能”这种东西!

怪不得对上苏望那群人的时候,时常有莫名其妙的感觉。不是忽然觉得没有办法动作,便是忽然失去了重心和行动能力。又不是拍超能力大戏。

终于在这天,梓天发觉自己似乎有了莫名的奇异力量,心念电转之间,服帖地贴在胸口的曲玉便会绽放出一股暖流流遍周身,似乎抵抗了那些诡异的气场,并且以相同的方式反击了回去。

望着瞪着无法置信的眼睛纷纷倒下的家伙们,梓天看也不再看有些惊慌失措的苏望,径自离开。

找不相干的人的麻烦出气,以前他可能还会这么做,但是现在,从梓云那里,他算是明白了小家子气的浅陋鄙薄,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从苏望那里,他更是知道了如果他也接着这么做,只会沦为和他一样狐假虎威的可悲下场。

他首先,需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异能,你是天生的异能者,不愧是我梓云的弟弟。”

对方笑得犹如太阳神一般灿烂,站在校门口竖起大拇指。

梓天不解,“什么是异能?”

梓云有点惊讶:“你不知道?”停顿了一下,他微笑道:“也难怪。”

望着对方眼中闪动着的莫名柔软的光芒,梓天往四周望了一下,忽地打了一个寒战:“独生子女是不是很孤独?”

梓云一愣,大笑:“是。”

他黝黑的瞳孔中闪闪发光:“所以我好不容易有个弟弟,你就行行好满足我的恋弟情节吧?”

梓天胖乎乎的小圆脸忽地皱成一团,低声道:“你再不走,你初中部的仰慕者会嫉妒得杀了我这个跑不动的胖子。”

梓云环顾四周,泰然自若,微笑的弧度引起一阵刺耳的抽气声。

还只是十七岁,便已经是对场面控制有余的专家。

“跟我走。”他说。

梓天小跑跟了上去,他向来不喜欢让别人等待他。

这是一个十分古怪的地方。

像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废旧工厂,并且坐落在荒郊野外,看起来实在不忍卒睹。

梓云踩下刹车,打开车门,望着傻乎乎地盯着“工厂”那黑黝黝的门口的梓天,不禁伸手笑道:“还要我扶你下来?”

梓天摇头:“你的车门够大,我自己能行。”

梓云噗嗤一笑,转眼,却见苏逸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望着这边:“唷,什么风把梓二少爷吹来了?”

梓天看着他,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侧头望着梓云,梓云于是心领神会地低下头:“什么?”

“他是谁啊。”梓天故意压低声音细声细气地问道,气音拂得梓云耳朵旁边尽是痒痒的感觉。

梓云忍住笑,看着那边瞪着眼睛的苏大少爷,大声问道:“你哪位啊。”

“靠。”苏逸瞪着眼睛,“不是吧。”

梓天目不斜视,依旧问梓云道:“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嘛。”梓云笑而不答,“跟我来,我卖了你这只小猪,我们四六分怎么样?”

梓天翻了一个白眼,走进了那扇大门。

苏逸站在他旁边,摆足侍应生的架势,微笑服务道:“梓二少爷,欢迎您光临‘俱乐部’。”

当他踏足内室的时候,一瞬间来到了一个看似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隧道之内,顶上灯光昏暗,长廊两旁是数不尽的房间,不知作何用途。

梓天刚要回头询问,却发觉梓云和苏逸早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后面也变得光滑一片,只见一堵墙横亘眼前,就像是他身后从来没有过那扇大门一样。

梓天皱起眉毛,方才走了两步,却发觉脚下的地板像是有了灵性一般,一直往后退。

他必须往前走,不然似乎会被后退的地板推向那堵墙,梓天心里有些慌张,这些景象过于诡异,超越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常识。

他往前迅速走去,却惊讶地发现那地板后退的速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快,他不得不加快脚步,最后是发足狂奔。

这时候身上的赘肉仿佛多年的盔甲,在需要速度的时候沉重累赘得犹如一套脱不掉的枷锁。梓天跑了不到五分钟,早已气喘吁吁,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眼光往旁边一扫,数不尽的小房间阖着房门,他灵光一动,试图伸手扣动身边最近的那一扇房门,原本以为是锁上的,没想到一推就开。

他兴奋了,脚步拐了进去,摆脱了那会动的要命的地板。

谁知刚进了房间,便看见苏望手里拿着一把刀,在闲适地玩着刀花,呲呲的蝴蝶刀在空中翻腾出优美迅猛的弧度,一看见他进来,苏望站起身来,露出恶意的微笑:“臭小子,今天的帐还没和你算呢。”

他扑了上来,嘴里还在骂着“死胖子”,梓天心里也正憋着一股火气,两人不由分说扭打起来。

熟悉的滞重感和不能自由活动的莫名感觉一下子再度袭击了梓天,他奋力出拳,也不知东南西北,就是一顿狂打,更不知道被那把小小的刀子割中了几下,当他最后将苏望狠狠地放倒在地上的时候,自己也累得不成样子。

苏望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忽地生出神力,将他一把推出了房间,紧闭的房门一下子阻断了梓天再度闯入的可能。

他累得不可开交,却被丢出去,坐在那一直会往后退的地板上,他回头一看,来路早已一片荆棘,遍布着寒光闪闪的铁刺。

要是被扎上一下,管他是不是有着这件得天独厚的肥肉“战甲”,估计也是九死一生。

他不得已再度奔跑,突见又一间房门敞开,不管不顾又冲了进去。他实在是再也不想跑了!

进去的那一刹那,梓天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贼老天”。

他的身体矮小了些许,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从前母亲那个情夫的三儿子,永远骄横的神色,苏望比之他来说,可是少了那么好几分令人讨厌的刻薄神色。至少,真小人比伪君子容易对付一些。

想起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外号叫做“钉子”的家伙,林林总总设计诬陷他的招式,梓天恶向胆边生,拖着明明已经疲倦得不行的身体,迎着神色狰狞的那家伙冲了过去。

……

不行了。

怎么都是从小到大的仇敌啊?

再度冲进一个房间遇见故人的梓天,终于狠狠地骂了一声:“MD,这还有完没完?”

他捏紧拳头,原本早已汗水淋漓的身体上,衣服都贴的紧紧的,两腿更是由于长期的奔波,渐渐有了发软的趋势,最后更是索性完全失去知觉,浑身上下所有的肉都在颤抖着,似乎每一寸皮肤都在呐喊着“不行了”。

他再度被丢进那走廊的时候,握紧了拳头,忽地碰到了胸口挂着的曲玉,伸手用力握住了。

一股热流传来,他往后仰倒,本以为会结结实实跌在那些个铁刺上,他闭紧了眼睛,却意外地感觉到了一双温暖的手扶在了他的肉呼呼的腰上。

梓天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苏逸似笑非笑的脸孔。

……刚才是做梦?

耳边传来梓云清亮悦耳的声音,却是隐约带着自豪的笑意:“果然一句求饶或是呼救的话都没有说,不愧是我梓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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