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音————孟眠辞

　　两鳍一尾
　　作者：孟眠辞

　　玉观音 01

　　玉观音 01
　　常威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提了提裤子，大摇大摆从偏僻角落里走出来。
　　有好些天没碰上过像今天这麽好的货色。都已经拐过了一个路口，他还在细细回味。
　　要说刚才的少年，皮相上佳、身体柔韧、肌肤细腻、手感光滑，全都是要花钱、花心思养出来的。偶尔出来玩一趟，就逮著这麽一个品质上乘的，这种好运气还真不是谁都想的来。
　　就是有一点太无聊，没开过封。僵硬又娇气，只会“天啊，天”地哭喊，直到被他干岔了声，才稍微消停。而且眼睛好像还不大好使。
　　有那麽点扫他兴致，也就那麽一点点而已。
　　“哎呦喂呵！”
　　常威那边还砸吧著嘴，兀自回想得起劲，这边就叫人在巷子口给撞了个趔趄。要不是被来人及时拉住，他恐怕已经跌了个狗吃 屎。
　　“我X你奶奶的……”
　　常威刚打算开骂，连带问候他个祖宗八代的，结果一瞟见男人的脸，就没了那股气势，张口结舌。
　　对方如果不是外国人，就应该是混血儿。
　　深眼窝、高鼻梁，轮廓锋利，肤色白皙，就只有那双眼睛是黑色，还黑得不纯粹。
　　先别管他是哪一国的，常威这里早已经迅速地做出了富有个人色彩的总结：美男。而且一双眼睛瞟著、瞟著，就特想让人转过身来，瞅後面。
　　没辙，他从刚才开始就精虫上脑，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你没事吧！？”
　　对方出声询问，很地道的中国话。
　　“哦，没，没事儿。”
　　常威愣了会神才反应过来，含糊应付。但是对方目光炯炯，顺著看下来，发现竟然是在看他下半身。
　　不会吧！？难道……
　　跟著低头，常威庆幸：还好，裤子拉链没开。
　　此时，男人已经弯下身去，从他脚边捡起来一块玉佩，质地上乘，雕的是观音。应该是贴身带的东西。
　　这倒是让他有些急了，顾不上多考虑，就一把将东西抢过来。
　　“给我！”常威有点慌神，好在口齿还算利索，“我说怎麽都找不著，原来掉这儿来了。”
　　这撒谎的事情总归是心里没底，他不由得偷偷抬眼观察，但见对方也不过是平常反应，这才稍微安心。
　　“那本来就该物归原主。”男人微微颔首，退开一步、让出道来，管自己走了。行色匆匆。
　　这边常威还愣在原地，意犹未尽地向著男人走远的方向张望，直到反应过来手里发凉，又难免心慌。
　　那块玉观音，还让他攥在手心里，是刚才跟那少年干的时候，顺手牵羊摸来的。
　　最後在巷子口做了会停顿，常威决定打道回府。
　　少年也罢，美男也罢，反正都是一面之缘。对於没法再吃到嘴里的东西，他才不会上心。索性拍拍屁股，走人。
　　有钱有闲的日子，是宅在家里混吃等死。
　　可惜供养常威的老男人前两个礼拜突然开了窍，奔向了结婚成家、生儿育女的康庄大道，他也就没了生活来源。不然上回他也用不著美人在抱，还想著摸点什麽回来才比较值钱。
　　这一个礼拜都还没过去，那段露水姻缘的纪念品就要拱手让人。想想还真是心有不甘。
　　常威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玉观音，放在手里把玩了一阵，最终还是扯过来一件T恤套上，起身出门。
　　典当行里冷冷清清，一共也见不到几个人影。但是轮到常威把东西递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小职员却半天没个反应。
　　好死不死，给他这边出个气啊！
　　常威都不耐烦得要敲台面，里面的人才终於回过来一句：“不好意思，请您稍等。”
　　这等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都已经饿到要前胸贴後背，小职员才刚刚把经理请出来。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经理逢人就是一张笑脸，倒是和气。
　　“唉，我说，这到底值多少？赶紧把钱……”
　　“实在对不起，能不能麻烦您稍微再等一会。”
　　等P等！
　　常威已经没了耐性，再等他都饿死在这儿了。
　　然而刚好在他要发作的当间，从外面匆忙走进来一个男人。
　　美男！常威还是这个评价，而且是跟他有缘分的美男。
　　上回在巷子口撞见，他眼睁睁看著人走了，没想到这还没出一个礼拜，竟然又遇见。怎麽能不说有缘！？
　　常威还在那边欣赏美色，那人已经从经理手里取走了东西。手指修长，反复摩挲著玉佩。
　　“什麽价？”
　　见常威不做反应，男人这才漾出个笑脸，加重了语气。
　　“你打算开什麽价钱？”
　　“啊！？”常威总算从色迷心窍里回过神，但也只能摇头、摊手，“我当然希望越多越好。”
　　说的都是实在话，甚至对方也被他“逗得”唇角微扬。但是这“实在”有那麽点贪得无厌的味道，生意人喜欢做，但不喜欢被这麽做。
　　那边经理和小职员眼看著皱了眉头，但经理还没开口，就让男人抬手阻止了。
　　男人很是干脆，伸手，手掌在常威眼前翻了一个来回，问他一句：“你觉得怎麽样？”
　　漂亮！
　　当然了，指的是那双手。常威既不是内行，也不是常客，这回连典当的东西都是从别人身上摸来的，哪里明白男人的意思。
　　“殷先生，这样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经理情绪激动，却还是让男人一个眼色给拦下来。
　　见常威仍旧是一脸茫然，他才重又开口问了一遍：“十万，你要是点头，我们现在就成交。”
　　男人还是温文尔雅，不疾不徐。
　　常威虽然满心的高兴劲，但一想到经理那句“便宜”，这当中就肯定有什麽玄机，只是他还没吃透。
　　打定了主意要从长计议，常威倒也干脆利索，伸手到男人面前一晃，趁著他一个闪神，把玉观音拿了回来。
　　自己的东西，还是攥在自个儿手里安心。
　　对方正被他突然来的这一手闹得一愣，他倒是先腆著脸笑开了：“那还是等我再考虑考虑。”
　　尽管常威不懂这里面的门道，但有一点是他这种人最明白的：有市场的东西，就可以坐地起价。既然有人急著要，他就有资格要求一个更合适的价钱。
　　常威也不计较旁人拿什麽眼光看他。那些虚的东西，能用还是能花？
　　但是男人虽然开了口，却没有达成他的愿望。
　　“也行，你可以回去再仔细考虑。”男人顺手递了一张名片给常威，“什麽时候想通了，随时联系我。”
　　竟然不是大方地再抬出个底线给他？这就跟常威原先预想的情形有些偏差。
　　常威愣了愣，才伸手接过名片。抬眼看对方，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大概生得漂亮的人就是占这点便宜，即便没有表情，也让你觉得顺眼。
　　但是没能直接拿到钱，常威还是有点懊恼。只能故作潇洒地冲美男挥挥手，转身出了典当行。
　　只是他不知道，背後，男人目光火辣，已经用眼神将他从头到脚蹂躏了一遍。
　　出去後，常威回头看了一眼典当行的门面。
　　富丽堂皇，却也不是那麽庸俗，跟里面的漂亮男人一样，是能够让他上心却又不可能到手的东西。还是上回巷子里遇上的美貌少年实在，强行给拉到角落里就能来上几发，也没有後顾之忧。
　　常威再看了一眼玉观音，把东西系回到脖子上，保管好。
　　这可是他的十万块啊！
　　而一墙之隔的典当行里，经理还是有话不吐不快。
　　“殷先生，那块玉是好玉，但是雕工太次了，哪里能值十万？”
　　男人笑著拍了拍经理的肩膀安抚他，顺便截了他的话。
　　“不用太担心。那只是买来哄小予开心的东西，多少钱倒不是问题。”
　　经理恍然大悟，明白过来。知道是自己多虑了，也就没再出声。
　　玉观音 02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常威还不是英雄。钱对他来说，重要性也就仅次於那条命。
　　他倒是急著想知道那块玉观音究竟值多少，但是平日里来往的都是一些狐朋狗友，连高级货都没见过，别说是要帮忙鉴定玉器。
　　最後思来想去，只有那麽一个人，说不定能够帮上忙，但这都还要靠碰运气。
　　夜色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这“夜色”，其实是附近一家出了名的GAY吧。名字虽然庸俗，但内容丰富。什麽样的人都可能来，也就什麽样的人都可能找到。
　　常威花了大价钱进来，实际上都是为了跟踪MONEY。这是他守了几个晚上，好不容易逮住的机会。
　　“先生想来杯什麽？”
　　“随便！”
　　酒保手脚利落，很快递过来一杯MARTINI，常威接在手里，腆著脸向一旁美丽妖娆的男人靠近。那就是他今晚的目标。
　　男人被称作“MONEY”，在夜色这些来来往往接生意的MB当中，算得上是最好的货色之一。而他又是里面最见钱眼开、认钱不认人的型，好东西绝对见得不少，人脉也广，就看肯不肯帮忙。
　　至於如何让他点头，还全要看他的名字──MONEY。
　　“好久不见啊，MONEY，你又比以前漂亮了。”
　　常威就近欣赏著男人，只是眼神不大规矩。
　　又有苍蝇找上门。MONEY悠然侧过头，由下至上斜了常威一眼。
　　“怎麽，又有冤大头愿意白养你？”指尖沿著杯口划了一圈，MONEY漫不经心地回他，“我现在休假。就算不休假──也没有八折给你打。”
　　话说得刻薄又讽刺，常威听了倒也不生气，膏药一样贴过去：“我今天不是来做你生意，我是想……嘿嘿，是想找你帮忙做生意。”
　　“哦？改行了？”MONEY像是听见什麽新鲜事，难得拿正眼瞧他，“拉皮条？”
　　“去去去！”常威赶紧否认，“是想让你看样好东西，要是卖得出价钱，我算你便宜。”
　　“哈哈哈哈，算我便宜？”MONEY笑得开怀，唇角弯出个勾人的弧度，“从来只有我不算别人便宜，还没人敢不算我便宜呢！”
　　发现酒保一直在往这边探看，MONEY的媚眼抛得更加放肆。
　　“你的酒！”
　　装了澄黄液体的高脚杯被酒保直直甩在MONEY身前的台面上，险些把装饰用的柠檬片都给震下来。但对上对方火辣、直接的眼神，酒保又红了脸，只管低头擦桌子。
　　常威眼看自己就要被晾到一边，赶紧插到两人中间，仗著身形阻断MONEY的视线。
　　“我说真的。我给拿去聂氏商行典当过，他们大老板还亲自出来谈过价钱。”见MONEY一脸的怀疑表情，常威忙献宝一样，拎出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就是这个，你要是看得上，我们两个还有什麽不好商量。你说是吧！”
　　MONEY的目光终於转移到那块玉佩上。
　　初看见的时候，MONEY还真的放了心思仔细去把玩了。
　　玉的质地是不差，虽然他见过更好的，但这块也算是上好的货色。可是怪就怪在，雕工是少见的次等。
　　倒不是想强调说有多差劲，而是这种质地的一块玉石，竟然让这样次等的雕工给毁了，相当可惜。如此一来，原本上好的玉石就失去了收藏价值，反而成了没人稀罕的滞销货。
　　“常威，我好心警告你：没事不要拿我开涮！”
　　怎麽能是开涮？常威急了。
　　“哟，我的小祖宗诶，我什麽时候也不敢拿你开涮啊！他们老板，那个叫殷天的，亲口答应我的，这个数。”
　　常威伸手比了个十字交叉。
　　MONEY这会真的有点发怒了，伸指在常威额头狠狠一弹，那轻蔑的眼神像是告诉他：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别怪我没提醒你，聂氏商行现在的老板是聂文予。以後再要撒谎，也得认得人才行！”
　　常威受够了羞辱，一阵火气窜上来。要不是怕惹麻烦，他早就像往常那样，把这不知好歹的男娼拖到巷子里给收拾了。
　　心里一番计较，抬眼看吧台里面，就发觉先前还面带嘲讽的酒保，正戒备地审视他。一时又有点心虚。
　　就在这时候，门边起了一阵骚动，不知道是来了什麽人。
　　MONEY眼力极好，立刻推了一把身旁的常威，笑得愈加讽刺：“嘿，亲口答应你‘这个数’的大老板追来了呢！好大面子啊你！”
　　等看清楚了来人是殷天，常威不知怎麽的，莫名紧张起来。
　　先前在典当行里，他为抬价钱驳了殷天面子，现在狭路相逢，哪里能有他好脸色看。况且按照MONEY的意思，那块玉根本值不了十万。难怪殷天笃定自己会回头找他。
　　常威想装“隐形”，拿著酒杯要往舞池里躲，却被MONEY揪住不放，酒保也跟著起哄要酒钱。尴尬得他直想拍死这群家夥，好闪身走人。
　　然而事与愿违，往往说曹操曹操就到。殷天好像已经看到他，正拨开人群，朝吧台的方向过来。
　　人都到了跟前，常威还是左躲右闪，不肯跟殷天面对面。
　　“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麽？常先生。”男人温文尔雅，唇角微弯，“要是方便的话，一起喝一杯。”
　　这样的状况，太过出乎常威的预料，完全缺乏真实感。
　　直到两人相携著离开吧台，MONEY还在咋舌，想著刚才看到的那块玉观音，感慨万千：“难怪那种货色也值得了十万，哪里是冲著东西，根本是冲人来的！你说是不是？”
　　“嗯？啊……应该吧。”
　　除了调酒，年轻的酒保在其它方面还是那麽呆。
　　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对面，常威对殷天的评价还是只有“美男”两个字。只是对这种本该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物，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也不行。
　　这样的缘分，有什麽意义呢？
　　果盘也点了，酒水也放在桌边，但两个男人窝在同一张沙发上，难免有点别扭。
　　别扭？
　　就是“别扭”没错，虽然夜色确实是家GAY吧。
　　常威明明在这个圈子里混迹多年，经手的男人成打、成捆，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但对於殷天，却莫名其妙地有哪里感觉不太一样。
　　一路过来，他注意到了对方在看见同性情侣亲密时，略微异常的面部表情。
　　他生平头一回这麽仔细地观察人，也头一回对和一个大男人挤在同张沙发上感到不适应。
　　如果不是灯光太昏暗，殷天恐怕都能看清楚他烧红的耳朵。
　　其实他刚才只是顺口问了一句：“你怎麽会上这里来？”毕竟看先前的样子，殷天也不是同道中人。
　　“什麽？”环境太嘈杂，殷天并没有听清楚常威的问话。
　　“我是说，”常威想想还是俯身过去，凑到殷天耳边，“你怎麽会到这家酒吧来的？”
　　回话的时候，殷天也有样学样地凑到常威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