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受辟邪 上————上古遗风

作者:上古遗风  录入:07-03

等到了周岁上,便要行那“试儿”的生礼,小金吾才刚学会攀爬走路,见那不远处的漆木托盘中花花绿绿盛着各色珍奇,便觉得稀罕,也无须长者引领,就自己迈着蹒跚的步子伸手去拿。

说也凑巧,北海龙王敖顺那日接到请柬,便兴冲冲牵着小儿鲲鹏去见礼。鲲鹏虽说是慈悲金刚手菩萨转世,灵力修为也还剩了几成,只是身形却由不得他,五岁的孩童站在一处,正是与台沿齐平,金吾在那晬桌上取了何物他是一概不知。

鲲鹏试着掂起脚尖观看,亦是徒劳,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就直跑到敖广身侧,扯其袖袂央道:“大伯,让我看看九儿!”敖广原就喜欢鲲鹏的伶俐,再者也晓得他的来历,自然乐得恭维,就笑着将他抱坐在台子上坐定。

鲲鹏年纪尚幼,却鲜有哭闹,上了台子便安安静静望着金吾抓周,金吾歪着身子、口中咿咿呀呀的憨态令鲲鹏忍俊不禁,这一笑倒引起了金吾的注意,眼见得好不易将近晬桌取物,却跌了一交,中途竟换了路线,一径朝鲲鹏处而来。

众人大惑,但见金吾伸出小手往鲲鹏腰际上去了,把个金线银缕、正面绣鲲、反面饰鹏的香囊攒在手中,冲着鲲鹏咯咯直笑。

鲲鹏面上一红,忙将香囊解了,送与金吾。鲲鹏瞧他依照习俗腰上也坠着个九品彩缕织就的鱼形荷包,就指着它轻问道:

“九儿,这个……送我,好不好?”

金吾只道手中的这个金光灿灿的甚是漂亮,自己身上佩带的那个与之相比就显得简陋了许多,也没有犹豫,就不清不楚的吐了个“好”字!

鲲鹏见此,难免笑逐言开,便小心翼翼的将金吾身上的晬囊解下,奉若珍宝。

这等光景看在众人眼里,真是又惊又喜。

敖广与敖顺私下相商,便有意撮合金吾与鲲鹏,只是这金吾年纪越长,脾气、性情竟也跟着变了,对鲲鹏不理不睬的,却和老七睚眦走的很近。

敖顺想到此处,心上不快,踌躇了一会,遂吩咐下人预备晚膳。

嘲凤此刻业已得知金吾的下落,便有些担心,直在那椅子上坐不安稳,貔貅躲在他袖中,略微察觉,就低低的问他,究其缘故。

嘲凤便使用了个密语传音的法儿,将金吾与鲲鹏的瓜葛详述了一回,最后说道:

“依你来看,以金吾的性情,若真随那人去了,是会有好的么?旁的不说,单说宴上,但凡有他鲲鹏就座,小九是绝不肯入席的,鲲鹏又是个躲不过的主儿,只怕金吾是要吃亏的!”

敖顺与嘲凤各揣心事,闲谈了一回,却皆是些面上的客套话,嘲凤有心去探访金吾,但心上总碍着宾客的身份,只得闷坐在一处,自顾自的饮茶。二人正觉得无话可说,几个下人倒抬过了一张桌子,摆了几张春凳,随后陆续上了十几样菜肴、酒水,预备的差不多后,敖顺便挽了嘲凤的手同往席前。

还未等他二人落座,便有殿前的赞官高引道:

“二殿下觐见!”

貔貅晓得二殿下指的正是那神通广大的“混天大圣”,这鲲鹏在“七圣”当中排行老四,论斗法灵力倘若其拼尽全力,认真起来,恐怕连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与他也难分高下,这样的好本领,哪个敢随意惹他?

三界当中与之亲近、巴结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听说这厮性格古怪,与之相好的,他全看人家模样如何,偏就有那不怕死、样子丑陋的自动送上门去,鲲鹏见了也是笑面相迎,耍的兴起时同样会打赏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只是来人下榻后须得领教他十几钢鞭,这鞭,上可打得灵宵宝殿的神仙、下可打得地府冥界的判官,寻常的小仙、妖精却是连一鞭都受不住的,因此就有许多人虽轻易入得了他那北冥宫,却再也不见其出得门的。

貔貅想到此处,难免有些畏惧,就在嘲凤的袖子里打了个寒噤,嘲凤隐约察觉出貔貅的惧意,就单把那袖拢紧些,密音安抚了他几句。

敖顺与嘲凤二人一并笑着迎出门去,远远就看到鲲鹏着一身华服,春风得意的缓行而至,同来的还有紧随其后的金吾,金吾面相倒极为不佳,俏颜失色,形同蜡纸,走起路来也不甚利索,似是足将进而趔趄的光景,好在有鲲鹏周护着左右,眼见着金吾膝下无力,即将倒地,鲲鹏便聊施巧劲,扶定金吾后脊,揽着他腰间丝绦,将其轻带入怀。

金吾方才在榻上被鲲鹏折磨的苦不勘言,对方虽说也好心为他上了些止血的药膏,但缓了已有半个时辰,他才能勉勉强强下得榻来。这一栽倒入怀,金吾原想举眼怒骂鲲鹏几句,谁知一转脸却恰好蹭着鲲鹏的鼻尖。金吾惶恐,对方却紧捉着他的双手不肯放下,这等羞耻之事,当着亲友的面前总不好发作,金吾无法,只得半推半就的任其搀扶着入了席。

第八章:六欲七情

四人分宾主落座,敖顺坐于主位,上首坐着的是嘲凤,鲲鹏坐在下首,金吾无奈,只得挨着鲲鹏坐了第三席。

金吾尚未就座,鲲鹏即伸出左手在其臀上捏了一把,金吾因在席前,又是做客在此,不好在四伯敖顺面前斥责鲲鹏,不免心中作事,暗道:鲲鹏,此番你这般羞辱我,我也不怕撕破脸皮,来日方长,咱们不妨就周旋一回!

鲲鹏见金吾气甚,半边脸已涨的通红,又不好发作,只是一味的发喘,便笑着对他说道:

“这榆木凳子又硬又凉,你身上有伤,如何坐得?来人……”

话音刚落,门上便跨将进来一个小使,走到鲲鹏身侧站住了,弯了弯腰,鲲鹏便附耳嘱咐了他几句,那小使始终头低低的,得令后忙回了个“是!”,即去了。

不多时,业已回转,众人举眼望他,但见其双手捧着个刺绣的精美无双的黑色锦缎垫子进得门来,这垫子规规矩矩,方棱四角,东西南北各饰有一红色“卐”字符,正中央是大团粉白相间莲花造型,素雅倒是极素雅的,只是不见得有甚希奇之处。那小使依照主子吩咐,将手中的垫子与金吾铺了,就退了出去。

鲲鹏示意让金吾坐下,金吾还在气头上,哪里肯依?心道:这人倒是霸道惯了,你让我坐我便坐,你让我起我便起,世上哪有这等便宜的事?今日我偏不就范,当着众人的面,也臊臊你混天大圣的脸!

金吾的脾气性情鲲鹏怎会不知?他见金吾把头偏在一处,双手攥的紧紧的,颈子上的逆鳞显出些许血色来,饶知他还为先前的事责怪自己。鲲鹏此时也有些后悔:酒能乱性,果不其然。这么想着,心上便越发担心起金吾的身子来,就伸手去拉他的手,金吾还当他是变本加厉的来歪缠自己,便奋力一挣,这一用力不要紧,竟不偏不倚甩了鲲鹏一记耳光,连同面前斟满的一杯春酒,翻洒了对方一身。

“胡闹!”

嘲凤瞧出敖顺看到眼前的光景早已变了脸色,又生怕金吾一时意气,耽误了大事,便有意从中斡旋,忙一面呵斥了金吾几句,一面化了方帕子,陪着笑脸小心为鲲鹏擦拭酒渍。金吾也晓得自己在长辈面前与鲲鹏怄气有失体统,只好冷着一张脸,硬着头皮连灌了自己三杯,算是赔礼。

鲲鹏见金吾老老实实在那垫子上坐定了,便揉了揉脸上方才为其掌掴之处,俯首睨了眼大献殷勤的嘲凤,冷笑道:

“三哥,久不见了,你好呵!”

嘲凤闻之顿感寒气袭人,但又不好冷场,就冲其一笑,说道:

“我们兄弟也来过几次的,总值你混天大圣出门,偏又遇不着!这回既是遇到了,咱们索性就好好喝几盅,也好叙叙旧情!”

嘲凤说着便起身亲自斟了一杯酒水,凑到鲲鹏面前,鲲鹏笑了一笑,即用手挡了,说道:

“我才在复海大圣处吃了好些酒回来,如今头还有些发昏,是再不能喝的了!”

说完转过脸去望着金吾笑言,道:

“倘若是九儿敬的么……自是另当别论!”

嘲凤心说:鲲鹏这厮,好大的架子,好说歹说我也算得上是他的兄长,他竟如此目中无人,难怪九儿看不上他,与七弟睚眦相比,不及远甚!

嘲凤敬酒被拒,为免尴尬,便将那酒转到金吾面前,使以眼色,半开玩笑的说道:

“喏!祸是你闯下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酒你就代为兄敬了吧!”

金吾大约察觉出鲲鹏有意刁难他们兄弟二人,才故意将嘲凤凉在一旁,好让他下不了台,眼下兄长即是将这个难题转嫁过来,自己也不好推脱,毕竟事情皆是由他金吾而起,遂故作姿态,将身子松了松,接过酒杯,牵强一笑,也不多言,就将这杯酒递到鲲鹏唇边。鲲鹏注目金吾执杯的这只手,丰若有余,柔若无骨,宛如山间玉笋一般,任尔铁石心肠,也怦然心动,便痴痴的说道:

“真乃好酒啊!”

敖顺与嘲凤目及此情此景,皆捧腹大笑,忍不住点指着他调侃道:

“如此看来,他是真醉了,还不曾喝得,倒先赞叹起来了!”

嘲凤戏言道:

“四伯有所不知,这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

言毕还朝敖顺挤眉弄眼了一番,敖顺会意,先是往这厢看了看鲲鹏,又往另一面瞅了瞅金吾,两人都如是玉琢粉妆的好模样、花嫣柳媚的好神情,越瞧越是喜欢,便忍不住哈哈大笑着赞道:

“倒是一对璧人!”

金吾闻得四伯笑的如此开怀,心上亦略微放松了些,只是这句称赞的话,他听着觉得委屈,只当是旁人作弄他,直羞恼的面红耳赤。鲲鹏倒不客气,双手把着金吾的这只手,顺势将那酒一饮而尽,众人听他喉咙里一阵作响,随后打了个酒嗝出来,鲲鹏便笑着吹了口气在金吾的脸上,问他:

“九儿!身上可还疼么?”

金吾静默不语,只是摇了摇头。敖顺不解其意,即追问鲲鹏道:

“鹏儿,小九可是病了么?要不要紧呢?”

鲲鹏莞尔一笑,接道:

“父王怎么忘了?九儿是闻不得这殿中点着的安息沉香的,嗅的多了,便会噬睡,即便是白日里也是浑浑噩噩的,适才在殿前,您也瞧见了,还险些跌倒呢!”

敖顺一听,思量了片刻,觉得不错,忙命人把殿中的香炉撤了,这才安下心来。

席上众人推杯换盏,欢叙了一回,鲲鹏便有心显摆起他那好宝贝来,因向在座的诸位问道:

“你们可晓得金吾身下这垫子的好处么?”

另两位自是不知,嘲凤夹了一箸龙虾入口,笑道:

“瞧着普普通通,无甚妙处可言!”

老龙王喝的不少,鼻尖上着了红色,舌头也有些僵了,忙一拍桌子,跟着附和道:

“对……啊……对,鹏儿……你……你休要……要……故弄玄虚,你当父王眼拙……不……不认得宝贝么?你那算甚宝贝,破不溜丢一个垫子……能……能有啥稀罕之处?”

金吾倒是一语不发,只闷头吃菜,因其深感这看似普通的物件,实则是个难得的宝物,自从刚才坐上去之后,这垫子仿佛有灵性般,由内生出一缕气息来,这股子气热的很,也十分灵性,专往患处上去了,金吾股间本伤的不轻,坐也是坐不得的,但经过这真气的条理,竟不觉得怎么疼了,他心上正以为神奇,却听得鲲鹏徐徐开口道出了这垫子的来历。

诚如嘲凤所言,这黑色的古色斑斓锦缎垫子,若论工笔造作、针黹手法,虽堪称上乘,但也绝非极品,貔貅好奇,透过袖袂罅隙窥觎,瞧那四方之物,确是普通,针脚倒纳的齐整,花色排比的中规中矩,也无多过人之处。

他正欣欣然展望的欢,那垫上的四方绣着的红色“卐”字符却突然散出数道佛光,凝在一处竟是几张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镇邪符箓,貔貅立觉大祸临头。

这书写于黄帛之上的墨箓丹字,笔画弯曲,皆是些用符号记录的天神秘文,既可召神劾鬼亦可降妖镇魔。

貔貅当年入世不深、修为尚浅,为人又是一派冷冷清清、孤高自傲的光景,有心与他结交的道义之士皆敬而远之,时间久了,这副傲骨必遭人厌。

三界乃为天界、凡界与冥界。

凡间盛行丹道修炼,借断七情、斩六欲,使灵台清净,以达肉身、灵魂永世不朽,我代我生,与大道共存。不过,有道是“心猿易锁,意马难收”,修真的人不在少数,可能真正修成的又有几人焉?

貔貅艳名远播,便就有那修真无为断不了色心的人常无缘无故寻上门来,指名唤姓要会他陪酒,但凡敢说半个“不”字,就是一场恶斗。貔貅疲于应酬,好在他天赋异禀,灵力又在此等肉眼凡胎的恶人之上,任其幻出兽形真身出来,便可轻易退敌。

南阳有一富豪纨绔子弟,姓贵名畹,字玉璞。名是好名,字也尚可,但“玉璞”二字用在此人身上,绝无半点切合之处。

贵家祖籍三代,代代为官,且均是当朝要员,可谓家大业大的阀阅世家。贵畹在家排行老五,从来游手好闲、养尊处优,惟独喜好舞枪弄棒,为此,贵老爷特请了位会堪宇测宅、能捉鬼降妖的云游道士来教了他几年。

这贵畹,文的不行,武的却在行,脑袋生的也灵光,岁数不大,便学得了一身好拳脚。那道士闲暇之余还传授了些风水、修真的本事给他。

待到贵畹十岁上时,道士阔别,另觅去处,临行之时,师徒二人各都难分难舍。

道士云:“你我总算有缘,难为师徒一场,好聚好散。今无以为赠,为师只想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便从背后抽出一柄桃木剑来交与贵畹。

贵畹接过,在手中掂量了下这剑的分量,不足斤,极轻。又扣敲了下这剑的锋刃,无铮琮之响,非钢非铁。用牙一咬,竟有木屑嵌入齿间,便满脸委屈的问道:“师傅,你走便走了,怎么还送把木剑给徒儿,这没尖儿、没刃儿的玩意,能戳穿几张薄纸也算不易了,更别说是对付歹人了!”

道士轻笑,回言:“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此剑非比寻常,正是天界西王母那蟠桃园子里生的桃木所造,你方才说其最多可断数张薄纸?那便是轻蔑了这剑的威力!来来来,为师与你做个示范,拿剑来!”

贵畹将信将疑,复呈剑至道士手中。道士拿过这剑,念了句“吾知汝名,急去千里,急急如律令”,便把那剑向身旁一堆嶙峋怪石一指,石崩裂,成粉状。

贵畹大骇,心道:石之坚硬尚且不堪一击,与人自是不必说的了,这宝贝真是厉害!

贵畹忙跪下磕头谢了,道士又将那句“如律令”的口诀悉心相告,贵畹执剑试了几回,开山劈路,无所不能,道士欣慰,终不顾而去。

再说这贵畹,天生的霸道蛮横,有了这身功夫,又得了把“桃木宝剑”那还得了?十六岁时结交了些狐朋狗友,一班人成天围住在一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贵家势大,老爷子家底殷实,就给这小儿花了万金捐了个六品好差事,贵畹得势,犹如虎添翼,乡邻乡亲唯有敢怒而不敢言,背地里称他为“贵老五”,久而久之却成了个“贵老虎”,当地便流行一句话为:“南阳有一贵,老虎吃人不吐骨!”

那年,贵畹不晓从何处听说那不周山上有一妖,名作貔貅,美无双,世间少有物可及,只吞金银,不食粮。

贵老虎好色,即去打听貔貅的所在,又闻他是雄兽,心上愈发痒谗的不行,只是盛传貔貅凶猛、伤人,多少有头有脸的猎户都是有去无归、尸骨无存,他又有些胆怯。

一日,贵老虎与他那些朋友豁拳喝酒,他是输的多、赢的少,不一刻即有些醉了,贵老虎不知怎个竟想起貔貅来,一双鼠眼惺惺忪挤出两滴泪水来,伏在案上,口里直喊:美人!心肝儿!宝贝儿!

推书 20234-07-04 :西门的情人(出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