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床上躺了半天,居然又睡着了,直到凌霖回来才把他惊醒,这才想起自己还裸着。
不过..更叫他奇怪的是凌霖的态度吧。
他对两个人裸着搂在一起,并且还明显做了一些事情的昨夜什么解释也没有,只是看到自己还是懒得动弹的样子,顺手揭
起了被子,坐在自己身边给做腰部按摩。
他的手,很大,暖暖的,像带了电流一样。
林亦云一肚子的话想问,但不敢问出口。
怕问了,就把这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温馨气氛给打破,比起知道真相,他更倾向于选择滞留在能保有温暖的谜局里。
凌霖简单地说了一下那半天的遭遇,在他听到警方因为得到凌霖的证词,决定搜捕蒋有坤,而差点被吓得跳起来后,也只
是用力地按扶着他的腰,示意他稍安勿躁。
「是啊,既然他都故意卖出破绽了,不跟上这条线索,或许就再也没办法澄清真相了。」
手下的腰肢,紧绷、纤细。半点也想不出,昨夜是以怎样的柔韧度在自己身上律动的样子。凌霖分辨不出现在自己对他的
感觉,像是对弟弟,还是对任性的情人──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但,经由昨夜,对他的感情已经变味,那绝不仅仅只是同情。
「但是,我总觉得,不会是他做的。」
林亦云对这一点很坚持。
他亲眼看到过,在船上,蒋有坤与江文是如何的相互回护,这样一对恋人,竟然才过了半年就传出噩耗。
江文死了,蒋有坤重入江湖。
而且,江文的死看起来和蒋有坤脱不了干系。
如果最后还是导致这样的结局,当初,又是什么力量驱使他们结合在一起,甚至是面对无情的子弹?
抢着要去为对方抵挡劫难的心情做不得假。
就好像..那天,拦在凌霖身前,为他挡去那颗子弹的后果无论如何,自己都心甘情愿的心情。
那,不仅仅只是搭档吧?
至少,他是一厢情愿地这样认为。
可是凌霖真的只觉得,他也抢在自己身前的举动,只是一个前警察对市民的保护么?
「是与不是,会有证据说明。现在我们只知道,杀死了江文的那把枪,现在就在蒋有坤手上!」
更详细的消息,在找到那把枪,并经过法证科的精密检查后,会有答案吧。
凌霖不像林亦云这般有感性,他只知道证据是死的。
人的感情..是会变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他们选择的结局?」
林亦云还是觉得,如果真的是这样,很令人伤心。
「唔,不管是或不是,去做饭啦!我饿死了!」
看到他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雾,凌霖突然觉得,在这样的眼睛逼视下,他快要做出违反自己本性的事情来了。
证据与真相,是不会因为人的感情而有所改变的。
蒋有坤与江文之间,无论是因为什么走到这一步,都必须去正视它..而不是因为林亦云觉得他们完美,就是真的完美。
用力地拍了一下掌下的腰肢,凌霖直接岔开话题。反正他有伤在身,也的确消耗得比平常大,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喔,好!」
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腰也没这么难受了。
林亦云站起身来,虽然脚下还有点发软,不过觉得大体没事了,很乖巧地披衣向厨房走去。
「那个..你先去洗澡再做饭吧。最好泡泡热水。」
昨夜的事,林亦云既然不说,他也就没再问。看着这样乖巧贴心的林亦云,凌霖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的愧疚。
关切的话下意识地说出口。
不是他眼尖,可是他明明看到林亦云臀间还有干涸状的白色体液,那个..肯定是他昨天晚上没有清理留下的,咳。
「你不是饿了吗?先做饭吧。」
林亦云笑一笑,毫不犹豫地以凌霖的考虑为优先,选择下厨去了。
「..」
唉,这只的确是个乖孩子,可是为什么另一只就这么的出人意表呢?
凌霖抓抓头,陷入对自我厌恶的情绪中好一阵子后,强迫自己还是多去想想江文这件CASE。
和林亦云之间到底要处成什么样子..反正来日方长。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好了嘛!
如刘代志与莫蔚青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侦讯蒋有坤一事进行得很不顺利。
蒋有坤一直保持着沉默。
二十四小时的审讯,刘代志把全部精力都用上了,他却仍是像块石头,根本就撬不开他的口。
其意志之坚,也实属罕见。
「不要以为叫你们的律师过来之前,你不开口就没事了。」
「人证物证俱全,你抵赖也没有用的。」
刘代志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他也觉得这些套话、场面话很无力。
可是对着一块有如万年玄冰一样的大块头,而且是大流氓黑道头子,还不能用对付小喽啰阴招逼供的那一套,他除了按规
章办事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妈的!不要以为我真的奈何不了你!」
江文的尸体,凌霖穿成一个血洞的伤口,在刘代志面前晃动。
一拳砸在审讯桌上,他咯咯地咬着牙,两手一握,开始活动手指关节。
出去是被罚强制休假他也认了!今天非要从这大块头口里掏出些东西来。
蒋有坤冷冷地注视着他的行为,并没有动,但感觉得到他衣服下的肌肉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
就在刘代志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外套,蒋有坤的肌肉呈现绷紧的线条,「叩叩」两声敲门声,及时制止了两只野生动物的
厮杀。
「蒋先生,您的律师办好保释手续了,请您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在配合调查期间,您不可以出国旅游,或是离开国境。」
莫蔚青,她领着身后一个笑面狐狸一样的男人进来了,秀丽的脸上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刘代志几近
不智的行为。
「我是蒋有坤的律师李瑞文。请你对我的当事人保有相应的尊重。在罪名还没落定之前,宪法保护每一个公民的人身安全
不受侵犯。」
那个看起来总是笑咪咪的律师站在了蒋有坤面前,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入门时那千钧一发的危机,特地对着刘代志,义正词
严地提出有关他雇主利益的抗议。
「有没有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蒋有坤,你既然可以当这么多人的大哥,自然知道血债血偿的道理!真讲义气的话,别
随便推个人出来顶你的罪,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刘代志消不下这口气,在莫蔚青已经阻拦的情况下,竖起中指,朝从容不迫地跟在律师身后向外走的蒋有坤叫骂。
那男人只是淡淡的回首,居然笑了笑,说:「我等你!」
他似乎是在嘲笑刘代志的不自量力。
警方只有一个凌霖证明他手上握有杀死警察的枪,可是他当时却有上百的人证,证明凌霖中枪的时候,蒋有坤人还在海上,
根本不可能做下这件事。
谁说谎,谁是正义?
他用这样的手法玩弄了法律,却叫警方像吞了只死猫一样作声不得。
哒哒的脚步声远去。
送人出门去的莫蔚青半晌之后又回来,苦笑道:「蒋有坤的律师要投诉你,说你对他当事人进行人身威胁以及人格污辱。
一会儿可能有律政署的人会过来问话..」
坐在椅子上烦躁地抓着头发的刘代志猛然抬头,又颓然叹了一口气,垮下了肩膀。
他知道自己太过冲动。
「不过呢..做得好!」
莫蔚青摸摸被他抓搔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笑了。
刘代志仰望着她明艳的笑容,有一瞬间陷入了迷茫。
向蒋有坤发出挑衅的行为他不后悔,只是接下来会引来无穷麻烦。
不过,一直有这样一双手,温柔地在他身后默默地支持着他,以上司兼学姐的微妙身分,替冲动的他挡下了不少烦心的事。
她了解他。
他..也明白她的心意。
只是响应得不如她想象中的热烈,频频令她失望。
「律政署那边我会去说明的。记得写好检讨书,不要叫我这个上司难做。」
故做轻松地笑了一笑,她秉承她一贯的态度,放手,让他自由地寻找他真正想要的。
「蔚青..」刘代志扬声叫住她,沉默了半晌,吭吃地道:「我父亲问妳,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吃个饭?」
「下次吧。」
又是用父亲做借口!
这个木头,到底知不知道虽然她是警花,但好歹也是个女人。
莫蔚青笑笑,潇洒地转身出去了,留下还在搔头的刘代志自寻苦恼。
她不希望,将来自己的男朋友向自己求婚,是因为:父亲说,我们该结婚了。
但,他还要她等多久?
「什么?他有上百人证,证明当时他在海上出席『欢乐时光的PARTY』?」
凌霖对着电话叫了起来,虽说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蒋有坤丢出来的,是这么烂的一个借口。
一听起来就很扯的借口
!
还有,如果这样都告不倒蒋有坤,他那一枪不是白挨了
?
上百人证,等警方一一去调查核实,时间早就过去数月,这么长的缓冲期,无论是杀人还是执械伤人,以坤帮的实力,
已
经可以处理得完美到找不出一丝破绽。
蒋有坤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在通过这件事,给他们传达一个很重要的讯息。
可是太隐晦了,凌霖捉不住,也琢磨不透──尤其是在蒋氏的立场一直处于对立,己方已无人知悉他禀性的情况下。
「总之,这条线我还会再跟下去。但不能保证上面还愿意调配人手加强调查。」
刘代志相当懊恼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他是在加班写检讨书的时候偷空打的电话。
这条线几乎又要断了。
要知道,蒋氏在城中也属名流,对付他,不可轻举妄动,除非有确凿证据。而这个「确凿证据」,要在如大树盘根一样的
关系中找出来,实非易事。
「蔚青来接我下班了,有进展再跟你说。」
该死的蒋氏集团,临走还丢了个深水鱼雷给他制造麻烦。
所以说,做一个一举一动皆受限制的警察真不好,还是凌霖自在,一件CASE 接着,按自己的步骤去做,一查到底。
刘代志匆匆挂了电话。
留下电话这头的凌霖,盯着发出「嘟」一声长音的听筒发呆。
林亦云替想问题想呆了的凌霖取回话筒挂上:「我还是觉得江文不会是他杀的。」
坚持的理由,他也说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还相信人间有爱吧。
放下听筒后,林亦云试了试水温,拿起毛巾用适合的力道绞成半干,小心翼翼地替凌霖擦拭着身体。
受了伤的人容易流汗,但又不能让伤口浸水,怕感染。
凌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提出给他擦身,林亦云一口就应承下来了,倒叫他这个提出者有点不自在。
但林亦云在看到凌霖层层包裹的伤口后,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拿湿毛巾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削瘦而精壮的身体,有点不敢相信昨天夜里这具身躯曾拥抱过自己。
留在自己身上的吻痕,与留在他背上的指痕、抓痕成对出现。
极乐之时、紧张之时留下的痕迹。
奇怪,他明明应该没有跟他共效于飞的记忆,却留下了属于他的欢爱印记。
而他,在看到这些印记的时候,却能模糊地回想起飞掠过脑中的片段。
昨天,在自己因为两个人也共同经历了生死大劫后,一时冲动下向他表白说的「喜欢」,并未得到响应。
那又是为什么..
「林亦云,我问你,就算我们曾经有过很好的关系,但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对你构成了威胁,你会不会杀了我?」
凌霖闭着眼,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擦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睁开眼睛,直视着他,问出这样一句话。
「..」
林亦云手一顿,停了停,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在杀了你之前,我会先杀了我自己!」
淡淡的口气,毫不犹豫的肯定神态。
若无其事的话并不是冲口而出的一时义愤,而是已在心头百转千回绕了很多遍,一开口就自然流泄出来的唯一答案。
「在杀了你之前,我会先杀了我自己..」
原来是这样么?
这就是一个人完全肯为另一个人着想的心态?
凌霖重复着他这句话,再度闭起了眼睛,陷入沉思。
港湾小居,一如它的名字,是一间座落在风平浪静温柔港湾的餐厅。小居几乎四面都是窗,并且一年四季从不关闭。
留连此间的人,莫不怀念那种情人般温柔的风的触摸。
「没想到你还敢约我出来。」
高大的男子在对面入座,身后照例站开了两个保镖,但这一刻,他似乎也被这风迷醉了,微微闭起了眼,去感受那温柔的风的触摸。
「我想,如果在这地方再跟你干一架,也许我也可以有上百个证人证明我和你有冲突。」
凌霖转动着手上的酒杯,左手依然还有些不灵便。
「我也敢保证,所有人会证明这是一场意外。并且是你先挑衅。」
蒋有坤的脸色沉了沉,他瞬间从一个平静温和无害的生物,蜕变成一只凶光毕露的兽。
这让凌霖怀念江文站在他身边时的感觉。
那是一只凶狠的大型食肉类动物,可是已经被驯兽师驯服了。
你会欣赏他矫健的姿态,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去抚摸他厚实而温暖柔软的毛皮,那都是安全的。
但现在,他又变得危险了。
「我最近听说你好像在转让华景的股份?」
凌霖不得不小心地进行着试探,因为现在他接近的,是一头猛兽。
「你的消息倒挺灵通。」
蒋有坤招手要了这里的招牌生鱼片,并不否认。
「六百多亿,这么多钱砸到地上的声音,聋子都听得见了!股市也将大震荡,你这次的手笔不是一般的大?」
刘代志那边的追查进展成效不大,蒋氏集团提供出的人证,哪一个不是上层名流,哪一个不是与蒋氏集团关系匪浅?
不过凌霖倒是透过林亦云这边得到的消息,听到蒋氏近期的大动作,可以想象那一场风暴很快就会冲击到整个东南亚经济
共荣圈,林家做股票期货的父亲在这方面的嗅觉可非常人能比。
「哼!你那个小朋友怎么没来?」
对他这样的旁敲侧击,蒋有坤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彷佛连解释都不屑。
看他这神态,要说他是因为江文的辞世而觉得百无聊赖,打算把整副身家都拿来进行一场豪赌,藉以消伤遣怀嘛,却又不
像。
不过他倒是对林亦云莫名有几分好感,会专门问起他来。
「呃..最近他都在接受检查,不太方便出来。」
上次之后,林亦云认为自己的梦游症又严重起来了,加上之前接洽过的美国脑科专家JAY 已经抵埠,他也配合着做治疗。
凌霖虽然心知肚明那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毕竟,接受脑部治疗除了是林亦云生父的意思,也是「这个」林亦云自己本身的意愿。
而另一个根本不想见光,也被大家认为根本见不得光的「林亦云」,似乎一直倾向于相信自己消失了更好。
三方都没意见的情况下,JAY 的治疗再次提上日程。
可是,凌霖却有点心痛──按说,那个暗黑大魔王消失了不是更好?这样他就不会被一个男人强 暴,也不必担心他三不五
时地出去搞男人、惹祸。
也许是人相处久了总有一些感情在吧。
无论是纯净的那个林亦云,还是恶魔般的林亦云,都有其可怜可爱之处。
但..他有什么理由与身分,去插手管这件事呢?
提起现在的林亦云的处境,凌霖有点淡淡的担忧,强笑了笑,回答问出这个问题的蒋有坤。
「病了?」
蒋有坤倒对这个问题比较上心。
「也不是..」
那是「病」吗?
凌霖苦笑,但接下来蒋有坤的话倒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见过他..嗯,在某个地方见过他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