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不想混了!”正嬉闹间,几个人鱼贯而入,打头一人扬声叫着:“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现如今翎儿心里眼里可只剩下子惠了啊!”
我松开子惠向他们奔去,一路叫道:“爹亲、父王、父亲、凤叔叔你们都来啦!”
大家齐聚前厅,不一会儿,石文启带着齐凡和孟广钰两位新进侍郎也到了。
我们顾不上叙说别情,忙就宫门截杀的事情展开讨论。
我无奈的说道:“我急着赶来,一个兵都没带,宫里的兵都是姓吴的,这可如何是好?”
凤九天皱眉说道:“如今宫苑卫士都是吴家的人,根本没办法设防,子惠干脆别去上朝了,等大军一到,直接灭了他们,连那什么刘子陵的一起,我们也好快些卸任,景云早就憋不住啦!”
父王白了他一眼道:“明明是你憋不住,倒来冤枉我?”扭头望着我说:“翎儿莫怕,这上京的城防都是咱们的人,只除了宫苑这一队是吴家死党,咱们手里有的是兵,虽然比不上你们那声名赫赫的琅琊军,对付几个宫廷卫兵还是可以应付一阵的。”
父王点头说道:“景辉已经拟好了传位于子惠的诏书,就等局势一定,便可以颁布。”
紫衣惊讶的问道:“皇上难道不怕几个儿子互相残杀吗?”
爹亲揽着我的肩膀说道:“他一心只想快活逍遥去,从来就没把几个儿子放在心上,就算他们全都死光光,他也只会发愁没人继位而已。”
父亲摇头叹道:“景辉从小就是个自顾自的性子,如今他整日躲在礼亲王府里逍遥快活,就等皇位尘埃落定,便要去找什么仙山琼岛……唉!多说无益,还是好好计划一下明天子惠如何才能安全上朝才是。”
凤九天嗤道:“还要安全上什么朝?直接等大军到来,杀进宫去,区区宫门侍卫何足为惧?”
父王端起茶杯说道:“你山寨待得太久,真真变成土匪了!杀进宫去?你要造反啊?”
凤九天斜窥着他,赖声说道:“你们本就是要造反么,还非要搞的名正言顺!刘景辉真是混蛋,整这么个烂摊子出来,自己倒跑去逍遥!”
爹亲搂着我说道:“那么危险的事情不要叫蓝翎他们去做。景泰,你叫景辉直接颁布天下传位给子惠不就行了,反正现在只有吴家支持那个刘子陵,早点传位,大家都安生。”
父亲摇头答道:“那毕竟是太子!大荆国向来只传位给嫡长子,若是子惠率兵勤王,威逼之下,武力夺宫,硬生生改了史书便也罢了。若是叫景辉直接没名目的废太子而立他儿,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景辉也绝不会答应。否则哪里需要等这么久,子惠早都继位了。”
石文启摇头摆脑的说道:“如今太子狗急跳墙,琅琊王的安全堪虑啊!”
大家开始讨论如何安全进宫上朝的问题,若是不上朝,唯恐朝堂有变,如今已到步步惊心的地步,谁都不敢大意。
商量了半天,也没得出个可行的结论来,凤九天已经和石文启争得面红耳赤,父亲居中调停,不停的要茶喝。
爹亲的意见则始终只有一条——蓝翎不能以身犯险。
大厅之中乱成一锅粥,吵到深夜也没个定论,我实在是挨不住了,蹭到子惠身边低声问道:“有没有什么吃的?”
子惠站起身,将我搂在旁边,端起茶杯来润了润喉咙,运气朗声喝道:“停!”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大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子惠环视一周,继续说道:“开饭。”
于是大家转战饭厅,开始弥补打口水战损失的体力。
等到吃饱喝足,连地方都来不及换,他们就又争执上了……
我一路奔波,此时亲人在侧又松了心防,耳边尽是叽叽嘎嘎的争论声,一时只觉得眼皮打架,睡意上涌,不自觉的靠在子惠肩上,打起盹儿来。
子惠见我可怜,低声说道:“罢了,明日我称病罢朝,后日再说吧。”
我挣扎着摇了摇头,支起下巴说道:“我没事,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我陪你早朝,再加上父王他们,让紫衣也穿上将军官服进宫上朝,我就不信区区几个侍卫还能伤得了咱们?”
“也罢,我先送你回去睡下,再给他们安排妥当,让卫队在宫外接应,咱们便再冒这最后一次险吧!”
11 逆天
不再理会众人的唠叨,子惠领着我来到卧房,我连洗漱都懒得动,还是子惠帮我草草擦洗了一番。
我直接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抛开外面的纷纷扰扰。
天光大亮,我饱睡而醒,望着旁边沉睡着的子惠的黑眼圈,一心只想再也不要如此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生活下去了!
如今的太子已经准备撕破平静的表象,琅琊军却只能陈兵而不能真的攻城,毕竟是皇子之间的窝里斗,武力威慑是必要的,可要是打起来,伤的却都是大荆国民。要是像凤九天所说,真的率兵攻打皇宫,那反贼的名头绝对就跑不了啦!
只有在夺位成功的前提下,琅琊军才能名正言顺的对太子党进行肃清和武力镇压。
太子驻守深宫,我们无法力取,只能遵从规矩入宫,以小股兵力出奇制胜,将计就计,擒贼先擒王,才能事半功倍,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只有擒住了太子,再颁布皇上的传位诏书,让子惠堂堂正正的即位,才能堵住悠悠之口,以免落下个篡位的名声。
外面忽然传来了紫衣的惊呼声:“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懒懒的声音响起,倒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下子跳下了床,推开房门惊讶的叫道:“柳挚你咋来了?”
数道视线刷的扫了过来,竟是柳挚带着琅琊军中有官职的几个军官赶到了这里。
我顾不得睡衣单薄,跑出去冲着柳挚叫道:“你疯了么,把他们全都带了来,那现在谁在带兵?”
柳挚继续懒懒的说:“魏章和黄南还能搞不定?就只剩下一天路程,他们光负责把大军带到上京城下,又不让他们攻城夺地,有什么不行的?”
武豹笑道:“候爷也不夸夸我们,看咱们这一身身官袍穿得多精神!”
我这才注意到这些平时不修边幅的家伙们个个都收拾的利利索索,我自己却是一身睡衣,这才惶然大叫一声,转身跑回房里。
子惠正在着衣,见我慌慌张张的进来,一把将我拥在怀里埋怨道:“看冻着!”
我急急忙忙的问道:“有没有我能穿的官服?”
子惠笑道:“谁叫你窜的这么快!放心,我昨晚就已着人准备妥当了!”
正说着,侍者敲门而入,捧进来两套官服。
子惠叫他们把衣服放在桌上后退下,我们开始互相着装,收拾整理。
梳洗完毕,我们一同出门,冬日晴朗的朝阳照在我们身上,映出一片霞光。
子惠是一袭紫金色王爵袍服,外套紫貂大氅;给我准备的则是一套雪白的侯爵袍服,外套雪貂大氅。当然,我们在外衣底下都套好了软甲。
望着子惠头顶金冠含珠,我想起抓周的时候便是抓到了父王的金冠。
自周岁时第一次见到子惠,转眼一十六年过去,我身边的人却始终未变。
我何其有幸,能与这么个痴情人儿缠绵一生。
子惠的脸色渐渐变了,我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院子里的众人都痴痴的望着我,大概是从未见过我穿得这么正式,一时反应不过来吧。
我拉着子惠往前走,紫衣则在一边嗷嗷怪叫:“你们太过分啦!有你们走在前面,谁还会看得到我?”
柳挚低声笑道:“我看得到不就行了?”
紫衣白了他一眼,却掩不住满面的娇羞。
我们用过早饭,结束停当,把平日里用着顺手的暗器毒粉一一藏好,挂上子惠府里给准备的随身佩剑,再象征性的带着把大刀长枪的搭配这套武官服。
反正到了宫门都会被收掉,好歹在上朝路上能威风点儿。
一行人骑的都是琅琊军中最彪悍的骏马,又都是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
上京城里一向和平宁静,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直引得路人侧目,顿时引发百般猜测。
有些好事的干脆跟着我们一起向宫门而去。
雄伟的皇宫遥遥在望,平民已经被拦在了宫苑区域以外。白锦廉望着皇宫咂嘴说道:“好大的地方,能住好多人呢,侯爷以后可有得烦了!”
我不解的问道:“烦什么?”
孙研秀笑道:“以后王爷登基,还不得广纳嫔妃,侯爷就算是封了皇后,也不能再享独宠了!”
我尚未来得及答话,武豹抢着说道:“你们知道什么?王爷对侯爷那是一往情深,根本就舍不得侯爷受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
秦啸虎朗笑道:“以后王爷登基,侯爷就是皇后,再用那生子药诞下个太子来,咱们大荆国可就有了首位男皇后,还有了个男儿生出的太子,保准强悍非常!”
王子腾接口道:“可不是?咱们王爷和侯爷都是不出世的俊杰,他们的孩子定能青出于蓝,一定要多生几个!”
马岭摇头说道:“男子生产毕竟艰难,只生一个也就行了。”
李亮质疑道:“要是生出个女孩来,还不是得再生?”
岳德胜咂着嘴说道:“侯爷的女儿,那准跟天仙一样的美!”
父王他们在宫门口等着我们,刚好听到这些话,爹亲面色一变,急忙拉着我问道:“蓝翎儿,你服了那生子药么?”
“没有啊!”
“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是冒铭师傅服了那药,被柳挚给诈了出来,这才搞得琅琊军中人尽皆知了的。”
“蓝翎儿,你可千万不能用那生子药啊!”
我见爹亲急得脸色都变了,以为他是担心我会中毒,连忙安慰道:“没事的爹亲,现在这么多事情压着,我根本不可能去怀孕生子。而且我早已配出了解药,不会中毒的,等将来夺下江山,再说那事不迟!”
“蓝翎儿,你不知道,以前也曾有过连续两代服用生子药的例子,可是生下来的第三代无论男女,都无法再孕育后代!”
“什么?”我讶然叫出声来。
旁边一直默默陪着我们骑马慢行的子惠平静的说道:“我来生。”
一群人面色各异的呆立当场,最后还是柳挚憋出来一句:“那到底谁是皇后啊?”
大伙儿都尴尬的低下了头,却全都偷眼瞄着子惠和我。
子惠泰然自若的答道:“没有皇后,只有并肩王。”
这下连我都惊讶的抬头望着他,心中不可谓不激动。
紫衣发挥好奇宝宝的特质,朗声问道:“并肩王是干什么的?”
子惠闭口不答,紫衣却不依不饶,父亲便在一旁答道:“就是跟皇上并肩的王!”
武豹叫道:“哇,那岂不是比皇后还威风?”
马岭撇嘴说道:“那不是废话么!跟皇上并肩,谁能比得上?”
爹亲盯住子惠说道:“你可莫要忘记今日说过的话!”
子惠傲然一笑,昂首说道:“我对蓝翎从不食言!”
宫门已到,大家翻身下马,上缴了兵刃,只有父王他们四个早有皇上特旨准许佩剑上朝,其余自子惠以下数人均空手进了首道宫门。
子惠的亲卫们焦急的留在了外面,走在最后的紫衣和柳挚刚进了宫门,只听咣啷一声,门关了……
大家事先便有准备,此时也不慌张,父王他们将佩剑分开,竟都是特制的一鞘三剑,一时便有四分之三的人手持利剑傍身。
我和子惠、紫衣、柳挚四人均卸下藏在腰带中的软剑,警惕的望着四周围上来的敌人。
前方传来了刘子陵的喊声:“看来你们是有备而来啊!好,今天就让你们尝尝十面埋伏的滋味!”
我一听“十面埋伏”四个字,心中一紧,看来刘子陵身后真有高人相助,难道也是穿来的?
兵士们一层层的围了上来,凤九天朗声说道:“你们莫要再为这即将一败涂地的太子卖命了,赶快投效琅琊王,给自己留一条生路吧!”
刘子陵大笑道:“哪里来的山野刁民,以为傍上了礼亲王就了不起啦!真不知道父皇怎么就那么听信你们几个的话?哼,如今身陷重围,怕了吧?”
父王怒道:“刘子陵快出来受死!”
刘子陵嗤笑道:“你们这些逆贼,个个都喜好男色,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不仅逆了人伦,如今还要逆天!
亏我父皇坚持立我为太子,怎能叫大荆国好好的江山落到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苟且之徒手中?今天我就要你们有来无回!”
父亲朗声说道:“喜好男色怎么了?我们对伴侣忠实情深;我们心头记挂着大荆社稷,一心为民;我们心怀骨肉亲情,不忍相残!你呢?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镇日里只知道欺男霸女、贪财弄权、骨肉相残!
爱什么人,是各人的自由,谁都无权干涉。可若是贪腐成风、民不聊生,那就谁都有权奋起反抗。
你这只知道谋权夺位的堂堂太子可知道,如今哪里需要镇压、哪里需要安抚、哪里需要加固堤坝、哪里得要开挖泄洪、哪里的粮食卖不出去、哪里欠收饥民成灾?”
见刘子陵默不出声,柳挚朗笑道:“什么狗屁太子,老子今天就废了你!”
武豹接道:“弟兄们,琅琊王英明绝世,你们赶紧降了吧!”
见士兵们真的开始鼓噪不安,刘子陵惶然叫道:“布阵!”
围上来的士兵们居然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开始移动,周围宫墙上更是出现了一层层的弓箭手。我被刘子陵的一席话激得心中浮躁,一不留神,竟被敌人的箭尖划破了面颊。
子惠在一旁见了,一边将我护在身后,一边怒吼出声:“杀!”
众人见我居然见了血,立马群情激奋,爹亲一边御敌,一边气得直埋怨:“说不叫蓝翎来么,看,都伤到脸了!”
大家不但要抵御围攻上来的兵阵,还要谨防不时而至的飞箭,一时手忙脚乱,没了章法。
子惠和爹亲在两边护着我奋力杀敌,我只觉得恍若隔世。刘子陵的辱骂言犹在耳,我们之间的一往情深居然变成了猪狗不如!
同性相恋多有坎坷,许多人不理解甚至会被唾弃,正常的人伦被扭曲,自然招人非议。可是我们真的很真心,很相爱,并没有妨碍到别人的正常生活。
当我初到兵营,子惠便将我们的爱情公诸于众,并没有丝毫隐瞒。军队里看重的是实力能耐,军营之中又没有异性,男男相恋并不突兀,很快大家就接受了我,逐渐的也对我和子惠的感情习以为常。
我们毕竟是身处上位的人,就算是有人看不顺眼,也不敢当面质疑。再加上练兵日久,我们跟琅琊兵的感情日益深厚,他们的现在和未来也都与琅琊王紧紧相系。子惠的誓言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两个首领,不分彼此,也都跟琅琊军息息相关。
琅琊军接受了我,也接受了我和子惠的恋情,这世道却并非如此。
管他男盗女娼、吃喝嫖赌,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抓住我们违背人伦这一条不放,作尽了文章。
如今,刘子陵公然的辱骂言犹在耳,我忽然生出退缩之心,生怕会有很多人跳出来骂我们——猪狗不如……
恍惚间,只凭本能御敌,爹亲费力挡开一只强弩箭,扬声叫道:“景泰赶快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