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声一惊,扭头望见奋力朝我们厮杀过来的父亲,想到他们夫夫两人半生坎坷,十几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甚至放弃了至尊之位,却丝毫没有怨愤,依旧深情不移。
再往过看,父王和凤九天一左一右,并肩御敌,他们本是同门,武功同宗同属,配合默契无隙,所向披靡。这两人为着一个承诺,赌气分开了十几年,却一个孤枕难眠、一个孤凤难飞,两人都身怀蔑视天下之能,要什么样的爱人会找不来?却始终为对方守身如玉,不曾背叛。
再过去,便是柳挚和紫衣了。这两人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亲,成天嬉笑打闹,却暗地里都将对方深藏心底,两个身世凄苦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相互疗伤的伴侣。
再后面:王子腾和李亮、岳德胜、秦啸虎均已经娶妻生子,小日子过的和乐平顺;白锦廉、武豹还有孙研秀都是光棍一条条;马岭和黄南有些不清不楚;在雁门关留守的万基尧早已将魏章拆吃入腹……这些爱着的和没有爱着的人们,并没有被我和子惠影响,依旧该干啥干啥,平静的生活着……
猛然之间,鲜血在我眼前爆开,我抹去血迹一看,竟是子惠为了替我挡住射来的飞箭,肩膀上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天呐!我在做什么?
我的亲人、爱人、朋友和战友们都在奋力御敌,子惠更是在为了我们的未来而拼命,我却被几句讥诮之言所惑,在战场上分神。
望着那双杀红了的凤眼,我心中涌起浓浓的情意,我挚爱的人就陪在身边,还有什么可计较怀疑的?
就算不被理解;就算世人不容;就算被人鄙视;就算要逆天而为,我也要和他并肩携手,共同争出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来。
我振作精神,厉声喊道:“杀——!”
12 玄武
我奋起拼杀,周围几人压力顿减,刚舒了一口气,忽听一旁有人喊道——“隐!”
围着我们的士兵火速后退,如雨的飞箭急速射来,我们两两相护,将后背交给伙伴,用手中的兵器磕开恼人的箭雨。
一波波的飞箭,令我们疲于应付,好不容易撑到箭矢耗尽,却已经有几个人中了招。
幸而都没有伤及要害,我事先给大家服下的万能解毒丸也发挥了功效,使得箭上的尸毒丝毫起不了作用。
箭雨一歇,我们立即向着内宫门冲去,如今既然撕破了脸皮,已经斩断了退路,今天就非得拼出个你死我活不可!
方才喊话的声音又起——“围!”
刚才撤离出箭雨范围的士兵们火速围了上来,竟然又是个北斗七星阵!
我这下没了心事,平心静气的观察着阵眼,一边指挥到:“武豹走离位,李亮上坎位,柳挚退璇玑……”他们都在琼谷地道中熟悉过奇门八卦阵法,如今在我的呼喝之下很快便攻破了敌阵。
我似乎听到了惊讶的呼声,随即传来刘子陵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这么简单就被破了!”
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都怪那个刘子岚!一定要先杀了他!”
恨恨的叫我“刘子岚”的人么——对了,是全无麟!
这小子不知有什么奇遇,竟然学会了奇门八卦之术,只不过道行实在是太浅!刘子陵居然这么信任他,可见确实是没有其他能拿的出手的人才了。
形势逐渐明朗,围困我们的兵士们非死即伤,根本挡不住我们前进的步伐。
到了第二道宫门下面,刘子陵站在门楼上嚣张大叫到:“死来!”
顿时,滚木礌石轰然而至,接着便是一桶桶点燃的滚油被推了下来,数量很多,力量极大。白锦廉躲闪不及,先被滚木砸中,又被烈火点燃……
我急掠到白锦廉身边,一把扯住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周,止住了火势,之后迅速后退,抱起他退到大家围成的阵势中间开始进行急救。
前面是不断滚落的致命武器,后方是连绵不断的太子死士。
我信任战友们的本事,专心抢救白锦廉。由于抢救及时,他的烧伤并不严重,寒冬腊月穿着厚实,只是在面部燎出了几串水泡。可是砸伤就比较严重了,左臂被砸得与身体只连着一层皮肉,眼见是废了;肋骨断了六根,我火速帮他复位困扎;左腿也是血肉模糊,小腿骨折,左脚已经完全离断。
取出我特制的止血粉,帮白锦廉止住了血流,望着冷汗直流的白锦廉,我咬了咬牙,直接说道:“都碎了,没办法接!”
白锦廉猛一抿嘴,冲我点了点头。
我举起手中软剑,将白锦廉粉碎断裂的左臂完全斩下,再把他左脚上方碎烂的皮肉割下,一一止血,撕下内袍为他包扎妥当。
孙研秀退了过来,从左侧抱扶起废了半个身子的白锦廉,扭头冲着他说:“你把左边交给我,咱们一起御敌!”
白锦廉咬牙喊道:“剑来!”
武豹将白锦廉方才失落的宝剑拾起,交还原主,三人一起怒吼出声,向着后方的兵士们冲去……
大家都躲闪到滚木攻击的射程之外,专心对付着地面上的敌人。子惠依仗着自己神出鬼没般的轻功,诱得宫门之上不停的往下攻击,我也过去帮忙诱敌。等到笨重武器终于用尽,我清啸一声,拔地而起。
转眼便要落在宫门之上,我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刘子陵惊惧的面容。
忽然,两名卫士从他身旁探出,冲我扬起右手。居然是两筒暴雨梨花针!
牛毛般的细针极其麻烦,若是中招很容易钻心而死,他们是算准了我在半空无法转变方向,如此近距离的袭击定会奏效。
无奈之下,我只得又往上拔高了数米,待得那难缠的暗器全数落空,这才踏在了宫门之上。
刘子陵怪叫道:“你怎么能做到如此境地!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怒骂道:“只有你才是鬼,你爷爷我是人!”之后便欺身向他探去。
刘子陵的几个亲卫倒是颇有几分真功夫,将他护了个滴水不漏,从二门上掩着他下到平地,且战且退,向后面的第三道宫门而去。
子惠也跃上了二门,却因为卫兵的阻挡,一时无法过去开门。
宫门高大巍峨,不借助外力很难翻越,我们俩在内,他们几个在外,一时之间断了联系。
我紧紧追着刘子陵,他的卫士们招数用尽也未能动我分毫,只得护着他不停的后退。
身后传来爹亲凄厉的喊声:“景泰!”
我扭头一看,子惠已经打开了二门,一群人蜂拥而入,父亲却被冷箭所伤,萎然倒地。
眼看刘子陵就快要抵达第三道宫门,那门里面通向后宫,一进去便是四通八达,再想抓住他可就难了。
可是爹亲痛苦的抱着父亲的哭叫声,和父亲灰白萎靡的面容,还是止住了我的脚步。
我咬牙转身,向着父亲所在的方向急掠而去。
长箭直射穿腹,劲道太强,竟把我父亲震昏了过去。我让爹亲压紧父亲,先把射穿他身子后突出一截的箭头扳断,再猛然用力,一把将箭身拔出,然后不顾父亲猛烈的挣扎,迅速帮他止血包扎。
我将虚弱的父亲交给爹亲,回头一看,子惠已经把刘子陵追到了第三道门前。
太子的卫士们一直紧跟着子惠,如今更将子惠围了个水泄不通,试图以人墙保护自己的主子平安离去。刘子陵被保护着站在门前,正在等待卫士们打开大门。
其余的士兵都被杀红眼的琅琊将们控制着,父王和凤九天已经打开了第一道宫门,子惠的亲卫们正如狼似虎的往里闯来。
如今只有子惠与刘子陵距离最近,却被生生困住,脱不开身,其余人等望尘莫及,柳挚绝望的狂叫道:“快杀了他!”
刘子陵见局势几定,回头叫道:“等我重整兵马,回来杀光你们这些反贼!”说着,那边便传来了门闩被打开的声音。眼看刘子陵便要鱼游潜水,若是纵虎归山,定会后患无穷。
我满怀不甘的望向子惠,眼角余光瞟见地上有一杆长枪,来不及深思,拾起长枪,朝着刘子陵的方向,奋力掷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见那杆枪快得有如流光飞舞一般,一吸之间便已笔直地插入了刘子陵的胸膛,余劲未歇,硬生生的将刘子陵钉在了第三道宫门之上。
正午的阳光忽的从云层之中跳了出来,为这场杀戮点亮了结局。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只间都像是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的,身后传来凤九天欣喜若狂的声音:“自由了,景云,咱们自由了!”
爹亲抱着悠悠转醒的父亲,带着鼻音说道:“结束了,咱们的债终于还完了!”
柳挚拉着茫然的紫衣,轻声说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武豹在一旁喃喃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慢慢的,整个宫门里面充满了——“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的欢呼声。
刘子陵的卫队见机纷纷束手就擒,我们倒也没有再为难他们,毕竟是各为其主,忠心之士总是难得。
原本大家还都在琢磨着擒住刘子陵之后的安排布置,谁承想那人如今已经身死,就那样被钉死在宫门之上。
子惠的亲卫迅速控制了整个宫苑,随后赶到的城防禁军更是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先找了个临近的宫殿,处置伤员。
父亲的伤口已经收拢,我又给他服了不少消炎止血的伤药,由爹亲在一旁照料。
白锦廉外伤致残,却依旧凶悍如常,孙研秀和武豹一直陪在他身边御敌,直到如今心神一松,才开始觉得疼,大呼小叫起来。
子惠的肩伤并不妨事,草草上了些止血消炎的药粉便又被拉出去议事。
我一一的为受伤的兄弟们上药包扎,一直忙到傍晚时分。
子惠让紫衣带人送来了晚饭,大伙儿一顿狼吞虎咽之后,紫衣惊叫到:“蓝翎,你的脸!”
爹亲闻声抬头望着我,懊悔的说:“哎呀,我光顾着照看你父亲,怎么忘了你的伤呢?就只忙着给别人上药呢,赶紧给自己抹些药吧!”
我无所谓的答道:“男人么,就是留道疤也无所谓,你们都没事了吧,我去找子惠。”
我跟着紫衣找到御书房,里面子惠正和父王他们商量着登基的事宜,见我进来,父王先斥道:“自己脸上怎么不上药?”
我懒得跟他们搅和,敷衍道:“已经处理过了!子惠,商量的怎么样了?”
子惠懒懒的靠在椅子里,随口答道:“准备让你即位,我做并肩王。”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柳挚忙道:“干什么呀,难道又来了个不负责任的?刚挣到手的皇位,转手就要送人!”
父王沉吟道:“这皇位本就是翎儿父亲的,如今传给翎儿倒也并非不可!不过翎儿性子跳脱不羁,要是真让他即位……”
凤九天接口道:“要是真让他即位,还不得搅的大荆国鸡犬不宁?”
紫衣点头说道:“还是子惠即位吧,要是让蓝翎即位,朝臣们上朝都别议什么国事了,光是欣赏皇上的美貌就够打发时间的了!”
子惠听到这句话后猛然起身说道:“我即位,蓝翎做并肩王,明天早朝颁布传位诏书。”说罢,不理会一屋子窃笑的众人,拉着我便向后宫走去。
一干后妃早已得到消息,皇后随即投缳自尽,宫人们六神无主,惊惧不已。
子惠让紫衣带着皇宫总管将所有宫人分门别类,让他们一一整理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当晚便全部放出宫去,一个不留。
凤九天拉着父王立马就要离开,父王却压根不理会他,不紧不慢的将礼亲王府里的所有仆人连同管家刘福、厨房管事郑嬷嬷以及大总管柔儿一同传进宫里,让他们安排好宫里的日常生活。再命礼亲王府的所有亲卫驻守朝堂,全权交由我管理。随后才打了个哈欠,冲着子惠说道:“给我找个地方睡觉。”
子惠连忙叫人领父王到寝宫休息,凤九天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赖赖的跟了上去。
吴家已经为禁军所抄,抄出来的巨额家财全数充公,全无麟父子均被压入大牢待审,显赫一时的平阳吴家宣告没落,一代新臣就要换旧臣了。
我拉着子惠说道:“我要给宫门改个名字。”
“随你。”
“我要把这第三道宫门改名为——玄武门。”
紫衣好奇的问道:“是不是你给我们讲过的什么朱雀、玄武里面的那个?”
柳挚也凑趣道:“还有青色的龙和白色的虎呢!白虎是不是被咱们留在韩城的元帅啊?”
这都哪跟哪啊!
我无比沉痛的发言:“玄武门当然是有典故的,你们这些没有文化的人,当然是不知道地!”
子惠感慨道:“没文化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