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华颜深叹一口气,「倔吧!再倔也倔不了几天,你自己讨皮痛,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杜玉容干脆闭上眼,对他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胤祇,祇哥,求你快一点…………………
八阿哥淮安落难而返,在朝中引起一阵骚动,胤祇为救百姓而落水,应该是大好事一件,原本康熙有意立即加封贝勒,无奈胤祇没有背景,其它阿哥阵营里的大臣们,不但未加以称赞,反而一封封奏章呈上:
「皇子不顾千金之躯,轻贱生命,此举过于草率,实不可效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冒险救人,分明不孝。」
「好大喜功、哗众取宠,此风不可长也。」
胤祇一片爱护百姓之心,竟被丑化成为出丰头而拿生命冒险,还让众人裙起而攻之,气的他几度要犯病,还是白震远时时开导他,要他忍辱负重,将来让这些人都无话可说,有话不敢说!
而收到杜玉容的信时,正是朝中议论不止时,胤祇震惊的拿着信就要去救人「震远!快跟我走!」
「怎么回事?」白震远被他慌乱的脸色吓了一跳。
「容儿叫他爹卖了!卖给相公书院!」胤祇又急又痛,加上连日受气,竟觉头晕目眩,几乎要晕厥。
白震远忙扶着他,「怎么会这样呢?他爹也太狠了,这种手段都做的出来!」
胤祇摇头顿足,「我害惨他了!天吶!他那么洁身自爱、倔强好强的人,怎么能忍受这种事情?我要带他回阿哥府第!」
白震远猛然想起纷乱的局面,「不行!现在绝对不能再多生事端了,朝里多少对眼睛看着你?其它阿哥们就等你出丑。」
「出丑就出丑!我能放容儿在那种地方吗?」胤祇一甩手就要走。
「八爷!」白震远忙上前跪着抱住他的腿,「好主子,您忘了现在的处境吗?当日返京,万岁爷不过赞了一声『八阿哥任侠仗义是为贤士』,结果招来多少是非风雨?几个年长阿哥都等不及要看您出丑,您现在带容儿回阿哥府第,不是更要害惨了他吗?这引逗皇子淫乱宫闱的事,是要治死的呀!」
胤祇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说:「我看看他总行吧?你不能让我连见都不见他一面!」
「就是连见面都不行!」白震远急着说:「你一出门,竟往相公书院去,我敢肯定的说,这件事明天皇上就知道了,多少对眼睛要看着你丢脸?好歹现在万岁爷慢慢的看重你了,难道真要搞的成了落水狗吗?」
胤祇心痛的低吼一声:「喝~容儿~我的容儿啊~」
「我替你去看看他,让人别欺负他。」
胤祇瞪着白震远,「白震远!我真是恨死你了!」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本是小小衙役,既然摊了个阿哥当主子,我就要帮你当个非比寻常的阿哥,就算一死也无妨!」
「该死!」胤祇用尽全身力量捶了游廊画柱一拳。
「八爷?」
胤祇闭上眼,「去……….帮我看看他。」
容儿,你等我,等我出了头,一定赎回你。
红尘若梦(第四章)
更新时间: 07/10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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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震远到怡然书院时,杜玉容正挨完一顿好打,双手以牛筋搓成的大绳绑在床架上,好在他一身白玉般肌肤尚有可用之处,所以并未打出重伤来。
白震远要老鸨让杜玉容出来见一面,老鸨却说:「这孩子生的水般温宛样子,个性却像火般烈,我不能放他,一放他就要寻死,您若要见他,就进他房里见他吧!」
结果白震远一进房,看到杜玉容双手绑着俯卧在床,心痛的高喊一声:「玉容!」
杜玉容听到白震远的声音,却无法转身看看来人,惊喜的说:「震远?祇哥?你们总算来了!再不来我可要被打死了。」
白震远一时语塞,只好转头对老鸨说:「放了他吧!有我在,他绝不会寻死的。」
「胤祇呢?」杜玉容一起身看到只有白震远,顿时心沉到冰窖底。
「他的身份不适合来这种地方,所以我替他来了。」白震远说的心虚。
杜玉容失望的低头沉默了一阵,又茫然的抬起头来问:「他叫你来赎我出去?」
白震远完全没想到这点,「赎?」
真要赎了杜玉容,要把他摆到哪里去?胤祇要跟他私情交缠,还有谁能挡的住?
杜玉容看了他的脸色,只觉得心已死了大半,于是冷冷的笑着说:「你到底来做什么?」
「玉容……」白震远难过的看着杜玉容,但却心一横,干脆直说:「你不能害了八爷吧?他是皇阿哥呀!你要他跟你厮混一辈子吗?你现在可是一个….相、相公,是卖的…….八阿哥千金之躯,怎么可以跟你再续孽缘?入娼容易从良难,按大清例律,要四代之后才能洗刷贱籍,这『原为贱户』四个字要跟着你一辈子,难道你要八爷让人耻笑,说他跟贱户娼家往来密切吗?」
杜玉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茫然的直视白震远,良久才问:「这话是胤祇说的?」
「是….是他说的。」
本待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杜玉容冷冷的站起来,「也好,我不缠着他,免得他以为我是贪图他的什么,你把话带到,人可以走了。」
「玉容,你可别想不开,蝼蚁尚且偷生吶!熬个几年,或许苦尽甘来,总是有………….」
杜玉容不等白震远把话讲完便走到门口,「沉华颜?帮我叫大爷,告诉大爷,我今天就开始陪酒。」
「玉容!」白震远内疚的说:「不需要这样,你先待在这里,我拿银子给老鸨,让你不用接客。」
杜玉容回头含恨瞪着白震远,「我以性命相救,胤祇拿银两打发?没这么好的事,你回去告诉他,我卖身了,看他良心过得去吗?」
「不要任性…….」
「任性又如何!他说我是他的人,既然那家伙占有欲强,我就让他清玉般皎洁的人落入污泥里,让他尝尝看自己的东西脏了是什么感觉!」
原来,烈焰般个性是这个样子的,他就要个玉石俱焚?
「玉容………..」
杜玉容冷冷的说:「我写几个字,你交给他。」
八爷:
好花难种不长开,少年易过不重来。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如今过这纸醉金迷的日子,才知道原来人生能畅快若此,把酒当欢,更觉往事如儿戏,谢君昔时指导,使我生意倍增,新人多如过江鲫,忙碌不堪。日后若非捧场,请勿轻易派人骚扰。
杜玉容
白震远看着手中的那张纸,冷汗如雨下,「为什么?难道你真要卖身?」
杜玉容嫣然一笑,「卖?我不要钱,我只贪个畅快,哈哈哈~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恨我吧胤祇!一辈子深深的恨我,就是别……忘了我。
白震远握着纸,一咬牙,「好,这样也好,你既然想的开,八爷也放心了。」
沈华颜看白震远离开后,杜玉容呆坐窗前,同情的走进来问:「怎么回事?我以为有人来赎你了。」
杜玉容抬起头来惨然一笑:「没有人会在乎我了,原来爱恨交加是这个感觉。」
沉华颜皱着眉蹲在他面前,「你不会想不开吧?」
「想不开?我豁出去了,你教我,怎么让男人开心,怎么才能得宠?我要结交高官权贵,我要跟那负心人碰上一面,我要当着他的面跟别人亲热!」
杜玉容晶莹剔透的黑眸里,透露出冰冷的寒光。
胤祇,我知道你就这么个人,霸道透了,那么,我让你尝尝旧情人投入别人怀里的滋味!什么让我待在这里却不用卖身?我偏让你八阿哥的人去受人污辱!
如果这样……能让你记得我……我甘心……
白震远将杜玉容的信交给了胤祇。
胤祇脸色刷的变白,「容儿?他不是这种人!杜玉容是块清玉,不会甘心堕落风尘!他……他是我的人吶!我不允许他这么做贱自己!他一定是被逼的,你去把他给我买回来!」
白震远为了让胤祇官场上没有罣碍,昧着良心说:「我说过要买下他,但他不肯,他说他只是贪图畅快,不是要钱,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杜玉容已经不再是桃花渡那个单纯的杜玉容了。」
「不可能!」胤祇痛苦的抱着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他亲口说的,为什么要骗我?」
「人会变,人心更会变,何况杜玉容才十五岁,正是年少轻狂时,当然更会变了。」
「容儿……….你是我的人吶…….你这么狠?」胤祇咬牙切齿,「我放了你一家,你拿真心来当幌子骗我?叫我要信的过你,我信了你,你却让我失望!」
「白震远!」
胤祇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声:「备官服!我要进宫上呈万岁,淮安藏有乱党,我请皇命扫平乱党!」
如果不是深爱,他真会马上让人宰了杜玉容!
杜玉容,你会后悔自己背叛我!非常、非常后悔!
一年后
八阿哥胤祇,因扫乱有功,晋封贝勒,享郡王俸。
人心冷暖片刻看的分明,眼见毫无背景的胤祇被看重,胤祇也被赐贝勒府第,康熙几度当着众臣面前夸他,被皇帝重视的人,当然成为群臣逢迎的对象,更何况胤祇虽身为贝勒,却享郡王俸给,表示将来很有可能封王,这下年仅二十岁的八爷可成为明日之星了。
胤祇不像有的阿哥寻花问柳,没有其它嗜好,全心办差,人人都看出来,这个阿哥有野心,他不甘愿只当个不得势的阿哥。
有野心、有条件的人,最有成功的机会,于是众人径相争邀他,送礼的、送人的,络绎不绝的人潮几乎要踏平八贝勒府的门槛。
一夜,胤祇在书房撰写奏章,突然放下笔叹息着说:「震远,我现在才知道权势的滋味竟是如此甘甜,众人逢迎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还好当初没有把那负心的小兔仔子带回家,否则现在又是一番凄凉冷清的局面了。」
这是白震远最内疚的一件事,杜玉容当初救的是他们俩人,他却一脚将他踢落泥淖中,说是为了胤祇,却也有几分私心,若胤祇居于高位,他这个救过胤祇的恩人也有福可享。
「也不能太怪杜玉容,怎么说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在那个环境中,耳濡目染,加上老鸨以暴力胁迫,很难坚持下去。」白震远忍不住帮他说了几句话。
胤祇恨恨的拍桌子,「他应该知道自己是我的人,再苦也得熬!」
「嗳,也不是女人,难道为了你苦熬,还能立个贞节牌坊不成?你何不就放宽心,忘了他这个人?」
胤祇瞪了他一眼,「我的个性你还不了解吗?一旦是我的就永远是我的,连我穿破的旧鞋都不准人捡,更何况他分明是负了我!」
连我穿破的旧鞋都不准人捡?!
白震远惊讶的发现,杜玉容实在太了解胤祇了,他很清楚这个人强烈的占有欲,会因此痛恨他,可是杜玉容偏要用这种方法激怒胤祇。
为什么他要胤祇恨他?因为,他深爱着胤祇?宁可让胤祇恨他,也不让胤祇忘了他?
白震远一直觉得杜玉容和胤祇之间是儿戏,算不上真情,但如今才惊觉,他这么做真的要毁灭掉那一个清玉般皎洁的人,杜玉容对胤祇居然用情至此?!
他突然觉得全身发冷,自己做了这种泯灭天良的事,总有一天他要为此付出代价!
「你发什么呆?」
「没、没有。」白震远慌乱的回答:「对了,明天纳中堂请你到他府里饮酒作乐,我看你还是早一点睡吧?」
「嗯。」胤祇起身走出书房,看看天上皎洁的明月,又想起那皎洁的人。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杜玉容我恨你!我…真的爱过你…真的…爱你。
「容儿啊…………..」胤祇鼻头一酸,只好低头叹息着转回房去。
「天老爷,我造了什么孽?」白震远看着胤祇落漠的背影,喃喃的问自己。
纳伦泰因为跟太子有外家远亲关系,向来是太子一派,往昔也曾对胤祇百般刁难嘲讽,但眼见这个不得势的阿哥渐渐展露头角,而康熙身体硬朗,太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登基,所以回心转意要来拉拢胤祇。
胤祇并不是因为宽大而接受纳伦泰的示好,但纳伦泰毕竟是举足轻重的大臣,一则他得罪不起,二则他也要借用他的力量往更高的地方爬。
一进纳府,高门大院、曲折回廊,纳伦泰开了大门亲迎胤祇入花园,一路谈笑奉承,让胤祇在心中冷笑不已。
「八爷如今可是不同凡响,老夫为了表示慎重其事,特地在后花园内设宴,风流名旦、高雅艳妓以至于知书达礼、擅于吟诵的小相公,老夫都准备俱全,只望八爷今日放心一乐。」
纳伦泰性好男色根本也不是秘密了,还说是为了他请来相公,让胤祇更冷笑不已,不过他还是说了好些客套话,表示领情。
入了席,纳伦泰要胤祇点戏,胤祇只是笑:「戏我是不懂,纳老随意吧!」
不懂,那就是不爱也不迷了,纳伦泰于是不点戏,干脆叫身后的相公操琴吟诵。
胤祇也没注意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只顾跟纳伦泰谈论朝事,忽然一阵清脆的筝声扬起,宛转的声音字字咬的清楚,诵着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枫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乓琅!」胤祇手一震,白磁酒杯落地,猛然转身看着数十步外那个操琴的人。
不看则已,一看,胤祇眼中恨出火来,如此不知羞耻、如此负心狠毒的人,那身白衣飘飘,竟温柔的笑着对他点头。
「八爷?」纳伦泰看到胤祇眼中怪异的神情,「你认识这相公?」
「不认识。」胤祇瞬间收回怒火「长的倒不错。」
纳伦泰笑着拍拍手「容儿过来。」
容儿?
胤祇只想狠狠的给杜玉容一巴掌。
杜玉容优雅的站起来整理衣服,缓缓的走过来,笑盈盈的说:「纳爷真是的,不是讲好了,有外人在的时候别喊我小名吗?都是老相好了,别叫人笑话我们,现在还像新婚夫妻似的粘腻。」
外人?老相好?新婚夫妻?杜玉容让别人也喊他容儿?
纳伦泰呵呵大笑,一把抓住杜玉容的手说:「好、好、好,就是你这只小兔子,规矩最多。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八阿哥胤祇,去年平乱封了贝勒,搞不好过两年要封王了,你得好好奉承。」
杜玉容还是一脸笑,学旗人女子般,左脚放在右脚跟后,踏成八字型,左足根轻抬起,上身挺直,蹲了个福:「杜玉容恭问八爷吉祥。」
胤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个小兔子,竟是如此雌雄莫辨,叫人怜爱不已….」
他说到最后一口气接不顺,听来像是有点哽咽。
杜玉容倒是温柔依旧:「吃这行饭嘛!总是得学着讨人欢心呀~要不,纳爷怎么就疼我了?」
他边说着,还嫣然一笑,若有所指的看了看纳伦泰,让胤祇更恨不得当场掐死他。
纳伦泰看胤祇的表情不对,还当他是对这相公动了心,只好收起色心对杜玉容说:「你再到后面去给八爷操首曲子,别入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