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与外面同样闷热,凌清家里只有台式电扇,打开了吹出的也是热风。怀里抱著左夏那麽一下子,两个人接触的部分都是汗湿一片。
“我去倒盆水给你擦一下汗。”凌清说著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只见左夏已经忍耐不住地把小上衣脱在一旁,陈晓靖也解开了所有的衬衣扣子,古铜色的肌肤若隐若现。凌清想起上次在别人家里做的“好事”,顿时像被电打了一般挪开视线。
“小心著凉,擦干了要穿好衣服哦。”他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左夏身上,努力地给他擦身体。陈晓靖在一边懒洋洋地开口:“……那我呢?”
“你……你是大人,不会忍忍啊。”
“哦。”陈晓靖嘴上说著,却自己进了卫生间,很快又探出头来问:“我的毛巾呢?”
“……”凌清想起自他搬出去,自己就把他所有的东西打包塞到柜子里了,和好後也忘记了拿出来。尴尬了几秒道:“你先用我的吧,墙上挂的还有。”
陈晓靖应了一声,头又缩回去了。左夏正眯著眼享受湿毛巾的清凉,突然开口问:“凌凌和医生同居了?”
“同……”凌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从哪里学来这个词?以後不许乱用。”
“住在一起不就叫同居嘛。”左夏吐舌道。“凌凌家这麽小,跟医生住不觉得挤吗?”
“挤倒是挤的……你还在叫我医生?你妈不是告诉你该叫我舅舅了嘛。”
陈晓靖用手理著打湿的额发从卫生间出来,漫不经心的话却石破天惊。
“舅……”这次凌清真的被口水呛到了。
“你在耍什麽宝啊。”左夏一边用小手帮凌清拍背一边说。
……他怎麽觉得几个月不见,这孩子的嘴变毒了?
陈晓靖熟门熟路地去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凌清还未道谢,他又若有所思地说:“我的杯子也不见了。”
总觉得额上有青筋暴出来了,凌清一个字一个字地咬道:“你的东西我都好好地收起来了,现在不说这个,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这是怎麽回事。”
“先喝口水。”陈晓靖并不为他的怒气所动摇。凌清顺了顺气,接过杯子喝了两口之後,陈晓靖又极为自然地把他手里的杯子抽走,自己喝了起来。
“我也要喝水!”左夏争宠般地嚷道。可是陈晓靖拿著那没剩多少水的杯子凑在嘴边,喝个没完的架势,凌清头痛地揉揉太阳穴,去厨房拿了个备用的杯子倒水。
“给。”等左夏喝够了,凌清又帮他把衣服穿起来,这才对已经一脸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的陈晓靖说:“可以说了吧?舅舅是怎麽回事?”
“昨天之雪带著他来找我,说这是她的孩子。既然是我妹妹的孩子,那我就是他舅舅吧。”
“然後呢?你别告诉我她就突然来找你认亲和好了?你不是说──”凌清急切地问到一半突然住了嘴,他不确定是不是该让左夏听到“脱离关系”之类的词语。
陈晓靖轻微地点头示意,然後继续说:“之雪叫我帮忙照顾这孩子一段时间,我想你照顾他比较有经验,而且他又喜欢你……就姑且先带他来找你。”
“这件事你是做对了。”左夏似懂非懂地眨著眼,凌清轻轻抚摸他小小的脑袋,眼里止不住的笑意。尽管心里还疑窦丛生,不过毕竟孩子回来了,哪怕只是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我还没说完。怎麽说我也是他舅舅,不可能就这样把他丢给你不管。本来是想像从前一样住在你这边的,可是现在看起来这里住三个人还是太勉强了,而且……”陈晓靖又把敞开的前襟拉开了些,“老实说,这鬼地方夏天根本不是人住的,超越了我的想象。”
“谁也没叫你住……”凌清顶嘴顶到一半又有所迟疑,陈晓靖不在是没关系,自己热一点也无所谓,但左夏一个孩子一定觉得很难受。
左夏抓抓他的衣角,说:“没关系,我要跟凌凌一起住。”说完扭头看了看陈晓靖,又有点胆怯地往凌清怀里缩了几分。
“你现在说没关系,热个几天一定受不了大哭大闹,说不定还要生病,给人家添麻烦。”陈晓靖慢悠悠地说。
“我可以去买个空调……”凌清盘算著存款的余额。
“你也别浪费那个钱了,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全部问题。你们两个都去我家住吧。上个星期你在我家住的那两天,不是挺自在的?”
总觉得那个“自在”意有所指,凌清的脸一下红了,不自然地回答:“什麽啊……这样怎麽行……”
“我觉得行就行。你问他,我家是不是很凉快?我买给他的轨道四驱车好不好玩?”
一提到玩具,左夏立即忘了刚才要跟凌清一起住的决心,眼睛发亮地连连点头。
凌清无奈地又想了想,“那你住在他那里,我每天下班後去陪你……你睡了我再回来……”已经是勉强的托辞,连自己都知道不可能。
“你究竟在客气什麽啊?”陈晓靖不客气地打断他,“我在你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正好有机会让你住回来。”
“……喔。”似乎没什麽继续反驳的余地了,最重要的是他确实不放心左夏。
“那就这样定了。我帮你收拾东西,速度快一点,已经不早了。”
“啥……今晚就要搬?”
“是啊,省得我明天还要来一趟接你。”
一想到不能造成别人的麻烦,凌清也只得识趣地闭嘴。
把左夏留在客厅看电视,凌清去卧室整理要带走的衣服,陈晓靖也理所当然地跟了进来。
“对了,你的东西都在那个柜子里,你顺便一起带回去……”凌清想起刚才的对话。
“那个怎样都好。”陈晓靖轻声打断了他,“你就没别的要问了麽?”
……没错,而且是最关键的事,是高温让他变笨了麽。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左夏怎麽会是你妹妹的孩子?”凌清尽可能放低声音问。
“当时孩子在身边我也没有办法问太多……她留了张纸给我,说左夏是她二十岁时跟左氏总裁生的孩子……不过当时姓左的还不是总裁,他们一度要结婚,後来还是分手收场,孩子被左知远带走。她前段时间调查孩子的情况,发现左夏不被善待,所以来把孩子带走。……大概是因为这样她才知道你的存在。”
“……也就是说她不是冲你来的?本来就是针对我……?”
“对,我跟你认识是个意外。调查的时候她肯定发现左夏很依赖你,她对你做的那些,可能是引你上钩後想利用你吧。突然冒出来的亲生母亲会让孩子不适应,有你在会好办得多。发现我跟你认识後她怕我会阻止,就离间我们的关系,不过没想到你没上她的当。”
“那她做那些事都是为了左夏了?”凌清突然觉得尹之雪也不是那麽可恨。
“这只是我的猜测,她在想什麽我可不敢断定,你别把她想太好了。”陈晓靖嘴角抽动两下,“你的事上她没成功,不过倒是把孩子带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做安排家里就召她回去,她想到是我动的手脚,就干脆把孩子塞了过来──她倒不怕我把人直接还给左氏。”
“你会麽?”凌清轻笑一下,他不需要答案,陈晓靖天生有一种让人信任和安心的力量。即使是当初为防後患与他决裂的尹之雪,在关键时刻还是只能托付他……
“嘘。”陈晓靖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凌清也安静下来,听到门外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是左夏。
“凌凌,我上厕所!”
“啊,嗯。”凌清回应了一句,松了口气。
“对了,还有,之雪说孩子外出一定要有人陪,暂时也不能让他上幼儿园了,否则很容易被带回去。我已经办了停职,白天陪著他,你上班时也不要对人提起。”
“停职……?!那你工作岂不是没了?你是医生耶……”凌清难以置信地看著他,他竟能为背叛了自己的妹妹的孩子做到这种程度……
“院方很理解,而且只是停职,还有薪水领,放心。先停三个月,之雪没回来的话再作打算。老实说,主要是觉得成天对著一个小鬼太烦人了,才会来找你分担一下。”
每天跟上百个孩子打交道的儿科医生还会怕孩子烦麽?而且他也不认为左夏有胆子烦他……凌清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事上,他还是为了自己著想多一些。当初他会和自己一起住,也是因为没了左夏後自己的失魂落魄。虽然是这麽觉得,但是这种情况下说谢谢会很奇怪吧……凌清无言地低下头去继续整理东西。
“……你还是不太乐意吧?其实我……”话尾被一声叹息所代替,凌清抬起头本想辩解,听到後几面个字却愣愣地不知说什麽好,“其实他”什麽?其实他也不乐意?自己不乐意是个误会,不乐意的是他?
“我没有……”半天只吐出这三个字,陈晓靖听了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他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麽需要拿的,就走出了卧室。
总觉得,刚刚因为左夏的到来而变得愉悦的心情,又有变得沈重的趋势。不就是一句话而已,至於麽。凌清为自己容易胡思乱想的性格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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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们久等了><
左夏的到来带来了许多意料之外的麻烦。其实有些事情发生在凌清家的话,那便称不上麻烦,但因为两人都是寄住在陈晓靖家里,凌清便无可避免地感到愧疚。左夏虽然在短短时间内懂事了许多,但毕竟还只是个学龄前的男孩子,他对陈晓靖家里一切带个“机”字的东西都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若是像凌清那样家里只有几件简单的电器,那便玩几次就厌了;偏偏陈晓靖家里高科技的产物无数,遥控器排起来都能摆满一个桌子。凌清白天上班,也不知陈晓靖是不是完全放任小家夥不管,当有一天他下班回家发现陈晓靖那套最新的蓝光播放设备被弄得失灵的时候,终於忍无可忍地打算揍左夏的屁股。
“哇──凌凌要打我!”左夏就是那墙头的草,最近被凌清斥责多了,立即惯性地奔向屋里的另一个人寻求庇护。埋首於电脑前的陈晓靖这才回过头来,不紧不慢地说:“你又干嘛了?居然弄到你老师发这麽大脾气。”
“你也行行好生个气好不好?他弄坏的是你的东西,你的钱耶!就算你有钱也不能这麽浪费啊!既然你都在家,就不能管他一下?”凌清忍不住迁怒。
“男生就是这样嘛,你我那个时代也都拆过收音机和手电筒吧?再说他弄坏的那些东西,修好以後他就都会用了,也没什麽不好。”
凌清语塞,确实他自己至今还搞不清那堆遥控器上一多半按键的用途。但是……学会使用就要先弄坏一次作代价,也太大了点吧?
“那你也可以教教他,不要让他自己乱玩嘛!”不知不觉他的火力已经完全朝著陈晓靖开动了。
“好好好,是我不对,那你不要打他了,来打我屁股好了。”陈晓靖不咸不淡地说,还气死人地背转身去,露出一副任君欺凌的模样。
“你……”
凌清瞬间变得无力。他就是想不通,为什麽面前的男人明明对付大人和小孩都这麽有一套,却不能早一点防患於未然呢?
其实他也发现了陈晓靖是忙得没有空管。虽然没有在上班了,但每天回家都看到他坐在电脑前。凌清曾经天天跟金钱的进出打交道,尽管现在相关软体的更新换代日新月异,但隔了这麽多年也好,他依然看得出陈晓靖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可是,为什麽?
最大的可能就是与他家族的产业有关。尹之雪把左夏托付给他时,或许也认回了他这个哥哥吧?但关於这方面陈晓靖一个字也没有提起,凌清知道,那便是自己不知道为好的意思。
知道归知道,心里的酸涩却是赶不走的。上一次有类似感觉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决心不再依赖这个人的,但对方没事人似地把他接到家里来住,自己那点可怜的决心没几天就粉碎光了。现在这样负面的思绪,便是最好的明证。
“凌凌?”反倒是左夏发现了他的沈默,跑过来拍拍他。这孩子倒是一点仇都不记。凌清摇摇头,摸摸左夏的头後抬起头来,发觉陈晓靖正在深深地望著自己。不过目光对上後对方踌躇了一下,很快就将头转开了。
凌清在原地呆了几秒,突然对左夏说:“饿了没有?我去做饭,你乖一点。”
“嗯。”
乖巧的回答让他绽出一抹笑容。走进厨房里摆弄炉灶时,不经意想起了以前自己的头发被烧焦,陈晓靖帮他修剪的事。当时的尴尬情形现在竟然变成了温暖的回忆。凌清的嘴角翘上去,又慢慢垂了下来。
为什麽认识得越久,两人间的空气就越来越微妙地摇摇欲坠呢?自己总是生气对方不把所有事告诉自己──见鬼的这有什麽好生气?陈晓靖也是,经常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著自己,整个让气氛变得更加意味难明。
不知哪一天平衡又会被打破……心头的酸涩没有预兆地突然冲上鼻尖,凌清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刚好落到了面前的锅里。他赶紧仰头等泪意退去,然後不禁对著那锅热汤皱眉。都煮好了要不要全倒掉重新烧啊?太浪费食物了吧,而且……
门外正巧有某种撕塑料袋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没听错的话那是左夏撕薯片的声音。
“吃饭前不要吃零食!”他慌忙喊道。左夏清脆的一声“我饿了”立即传了回来。凌清只好放弃犹豫,关了火把汤和其他几样菜都端了出去。反正眼泪不过是水和盐分吧……当成多加了一点点盐就好,他安慰自己。
看到左夏的笑容时,凌清又觉得什麽都无所谓了。陈晓靖也停了手上的事情,坐到饭桌前。三个人好像什麽事也没有发生似地吃完了这顿饭。
凌清的担心始终没有成真,时间就这样进入了十月,让人眩晕的高热退去,秋季来临。
或许是麻木了的关系吧?凌清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左夏把所有家电都搞坏一遍後,也对它们丧失了兴趣。虽然他对电脑似乎有些渴望,但因为陈晓靖一天到晚占著在用,他也无法得手。後来陈晓靖丢给他一堆故事书,凌清教会了他查字典的方法,他就把兴趣投入到看书去了。虽然凌清有点担心他的视力,但陈晓靖说他看书的姿势还可以,不会有大问题,也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