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班,凌清睡到中午才醒来,不过仍然觉得全身疲倦。
“你醒啦。”陈晓靖看样子已经梳洗完毕,走进来极其自然地在他脸上“啾”地亲了一下,然後去拉开窗帘,“今天天气不错,起来吧,我们出去吃饭。”
“咦?”凌清心想这是哪一出啊?但也没什麽反对的理由,还是乖乖地起床叠被。
陈晓靖带他去了以前去过的一家味道不错的饭店,虽然还不到正常用餐时间,但也许是周末的关系,还是挺多人的。
陈晓靖似乎提前订了位子,侍者听他报出姓名,便引两人进了里面的包厢。
“喂,外面好像还有位子吧……才两个人没必要占个包厢啊,是不是搞错了。”这里面积不算小,感觉容纳个五六人都不成问题。
“谁知道,既然店里这麽安排,坐著就是了。”陈晓靖满不在乎地说。
菜似乎也是预先就订好了,明明没有点餐,菜却一道一道地上来,还都是他爱吃的。凌清看得有点傻眼。
“上次带左夏来不是点了不少?你和那家夥差不多脾气,都是盯著爱吃的那几样吃,想印象不深也难。”
岂不是说他跟小孩子一样?凌清反驳:“这叫人之常情。”
不过陈晓靖的记忆力还真好,自己倒是能记得在家做饭时他爱吃什麽,但外食的次数寥寥可数,连上次点了些什麽都没印象,别说对方爱吃的菜了。
侍者最後上了一瓶红酒,道:“先生们的菜齐了。”退了下去。
“什麽日子啊还喝酒……”
“庆祝终於摆脱了那个小麻烦。”陈晓靖给他倒酒。
知道他是随口胡诌,凌清听了也不生气,但想起左夏,多少有点消沈。
“你说你妹妹会不会对他很凶啊……”
“你一直太惯他了,是该有个凶点的管管他。……不过应该不会,她以前的个性还是挺好的,现在想开了,应该不会有太大差别。”
“以前的她我又不认识……”凌清嘀咕道。
“再说等一个星期你就又能见到他了,到时候验收一下吧。”
确实美酒佳肴当前,老担忧左夏的事太破坏气氛,凌清不再说话端起杯子。不过气氛?两个男人出来吃个饭而已,什麽气氛啊,他一边抿著红酒一边笑话自己。
陈晓靖自己却不喝,说因为要开车。那还点什麽红酒好浪费……但隐约觉得目前为止的安排都是为了安慰自己,也不好说出来。
两人没再怎麽交谈地吃完了这顿饭。出饭店後陈晓靖开车上了高速公路,这不是回家的路,陈晓靖解释说既然难得出来,就兜兜风吧。凌清也想吹吹风醒酒,就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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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更了,但重新捡起来要找找感觉,比较少请见谅
在潮湿的空气里被陈晓靖拍醒,凌清才意识到自己在太久的兜风中不知不觉睡著了。还以为空气中有点咸的味道是什麽,原来是到了海边。
时值清冷的初冬时节,这个小城也只是沾到一点点海的边,不是什麽观景名胜,既没有洁白的砂滨也没有湛蓝的海水。天已经黑下来了,甚至看不到什麽清晰的景物。
“附近的渔户都拆迁走了,没想到现在这里连盏灯也没有了。”陈晓靖给下车的凌清披上自己的大衣,凌清看他穿得也不多想推回去,陈晓靖却死活不肯要了。
“本来想去江边的……不过周末那里人挤人,也没有什麽好看的。”
凌清嗯地应著,跟他走到坝上。陈晓靖没再说话望著远处,顺著他的目光望过去,也只见月朗星稀,不知多少里开外的灯塔闪著微弱的光芒。
如此没几分锺,海边的强风就吹得两人瑟瑟发抖。“失算了……”凌清好像在风中听到这样一句嘀咕。“再呆下去就要感冒了,回去吧。”这句则就清晰多了。
“等等,难得来的……”到了这地步凌清却有些不甘心回去,追著陈晓靖到了车前,“啊,对了,你过来这里坐坐看。车盖上很暖和。”
陈晓靖依言跟他一起坐在引擎盖上,半晌却仍旧无言。有点尴尬的凌清想找点话说,意识到陈晓靖的外衣还披在自己身上,便拿下来递给他:“我不冷了,还是你穿著吧……”
“你靠近一点就不冷了。”出人意表的回答。不过已经是并肩而坐了啊,凌清又试探著挪了挪位置,已经大腿贴著大腿了。“这样?”
“这样。”
腰突然被用力揽了一下,还没搞清楚状况,自己整个人就坐到另一个人的大腿上去了。
“……喂!”光天化日之下……呃,虽然天已经黑了,但一个男人坐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还是在海边这种地方,客观来讲只有滑稽可言。凌清挣扎著要脱身,但陈晓靖死死箍住他。
“在家不也这样闹著玩过?”
“这里可是外面!万一有人看到怎麽办!”
“没事的,你看……这样就行了。”陈晓靖捞起他身上的大衣一直盖到头顶,“这样就看不出你是男是女。”
“就算是一男一女随地放闪光也很神经好不好。”
“无所谓,有人来就闪给他们看啊。”
陈晓靖不晓得为什麽,心情似乎变得很好,脸上竟带了笑。
“‘这种天气到这里来约会,一定是脑子坏掉了。’只会被这麽说吧?”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带你来这种地方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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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白天有点忙,晚上才开始写又快断网了,赶在那之前再发一点囧
明日公园 22 六 + 23 一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带你来这种地方约会。”
约会?
在这两个字被重复一遍之前,自己倒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说得也是,若是一男一女出来吃饭,还到海边来,这样的行动怎麽看都只能称为约会了。但他和陈晓靖是两个男人耶?陈晓靖也是同性恋倒罢了……不不,就算他是,他们只是朋友,再正常不过的朋友关系而已。
……等一下,会接吻,偶尔还会被抱著摸来摸去,比如现在……这样还能算正常的友情麽?虽然是不知不觉顺水推舟就变成这样的,但陈晓靖究竟是怎麽想的?还是说普通直男之间这样玩闹也很正常,只是自己同性朋友太少不知道而已……?一直以来没空深思的问题一个个冒上心头,凌清终於忍不住抓住了陈晓靖不老实的双手。
“别闹,想事情呢。”
“……”仿佛在说这种时候你还敢想别的事情,腰上的手愈发不老实了。
“喂……啊,啊哈哈,别闹了……”
被挠痒挠得差点真的恼火之前,陈晓靖总算停止了动作,恢复到静静抱著他的状态。凌清试探著把身子往後挪了挪,立刻就有寒风填满了两人之间的空隙。本能地眷恋人体的温暖,凌清想也没想地又贴了回去。
管他的,世界上哪有那麽多一清二楚的事情,不想挑明或是不敢挑明,怎样都好,现在这样不就挺好的麽。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距离上次陈晓靖送自己上班,感觉似乎久违了。跟他告别要进幼儿园的时候,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昨晚从海边回家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怪怪的,果然还是自己过度意识了吧。但是一旦问号出现,就很消失。现在左夏不在了,连个缓和气氛的媒介都没了。
“那……你回去小心,我,我去上班了。”
“嗯,你进去吧。”陈晓靖一脸淡定地答,却没有掉头回家的意思。
……你干脆开车回去我还轻松一点,这种十八里相送的感觉是怎样。凌清只得被目送著,半分尴尬地进了幼儿园。
跟过往同样的早读,其实是开始上课前孩子们最後一点聊天和睡回笼觉的自由时间。凌清睁只眼闭只眼看著的时候,小安进来说园长有找。
“在园长室等著你呢,这里我先帮你看著。”
谢过小安後往外走,凌清纳闷著,好像最近并没有什麽被特地叫去谈话的理由……
园长室里除了园长,还有个陌生男人在。虽然看上去年纪比园长能小个两轮,却仿佛什麽显要人士般地坐在沙发椅上,园长则是站在办公桌边。
“凌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左知远先生。”
凌清机械式上扬的嘴角硬生生地刹住,想到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而震惊片刻後,不祥的预感像波浪般向他袭来。
幸好左夏的妈妈把他带走了……幸好。
说什麽也不想左夏回到这个可以把亲生孩子随便丢给情人去养的冷漠的男人身边去,即使他流著与左夏同样的血。
继续强挤出一丝笑,凌清道:“左先生你好。”
“我就开门见山吧。听说我家那个不听话的孩子赖在老师家里,真是麻烦你了。我前一段时间工作忙,现在才拨出空来,老师现在有空的话,我想立刻把他领回去,还麻烦你带个路。”
依然坐著的男人,其貌不扬却浑身掩不住的傲慢气息。
“……抱歉,虽说左夏以前是我教过的,也确实跟他住过一阵,但他不是赖在我家,他有他舅舅照顾,我只是碰巧与他舅舅合住而已。而且……”
话被左知远打断:“凌老师,我不想跟你开玩笑了,我夫人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你跟个男人住在一起不管我的事,别编些不著边的理由了。”
这句话仿佛意有所指,但凌清来不及思考,只本能地回应道:“不,她有一个哥哥的,孩子也是令夫人拜托他照顾的。”
“你是说她家里赶出去的那个大儿子?……凌老师,我是不知道你怎麽对我夫人家里的事这麽清楚,既然你这麽清楚,也该知道那个不肖子已经被他们家除籍了吧?法律上来说我的儿子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好好想想,你们扣著我儿子不放,已经是非法的情况了吧?”
“这……”从来没想过户籍这层问题,凌清一时愣住了。此时园长也在一边帮腔道:“凌老师,我前天亲眼看到你带著左先生的孩子在园里玩,因为之前问你你不承认,我还以为看错了。但联络左先生後确定没错,他今天特地来找你,你就不要再错下去了。”
“或许老师你也很难做吧?我夫人跟我闹意见,就把孩子塞给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哥哥,女人嘛,有时候脑子就是不中用。老师你是个明白人的话,现在把那孩子还给我,还不用闹上法庭……”
“的确不用了。”身後开门的声音忽然响起,伴随著一个凌清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三个人一起朝门口看去,居然是陈晓靖出现在那里。
“前不久我的户籍已经迁回去了,现在我证件上的姓是尹。尹家的纠纷而已,左先生你还想告到法院去麽?”
“……喂!你!我都说了外来人不准随便进来!你再不走我报警了!”第五个人的声音,气喘吁吁的门卫跑过来拉住陈晓靖的手臂。……看来他是强行跑进来的啊。
“就是你……”左知远不知为何露出了看到什麽脏东西一般的眼神。“谁知道你是不是在信口雌黄,而且少说什麽尹家的事,那孩子姓左,无论如何轮不到你来管。再说就你们俩这种……”
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了,左知远对这边的态度绝非一般的敌视,那更像骨子里的厌恶与排斥。凌清正在想为什麽,正在跟门卫争辩的陈晓靖伸手一把拉过他。
“我这就走,不过他也一起走。”
“咦?等等,我还要上课……”
“这种时候还上什麽课!”
“恶心死了,在这种地方拉拉扯扯,同性恋果然是没有一点家教与常识。”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响起,但凌清没有办法装作没有听到第二句。陈晓靖一瞬间好像恨不得捂住他的耳朵,但随即意识到为时已晚而垂下手来。
“你……”
脑中过於混乱,已经说不出反驳的话。怎麽反驳?那是事实,只是好久没有被迫正视,那种无以言表的难堪和羞耻……又一次,而且还是在尊敬的长辈,与最重视的朋友面前被轻蔑。“绝望”二个字在一片黑暗的眼前闪过,凌清真希望自己能就这样晕过去,就在此刻。
明日公园 23 二
“既然如此,话也说开比较好。”陈晓靖维持著拉住凌清右手的姿势说道。听他的声音似乎很镇静,但此时任何声音进了凌清的耳朵,都只像机械发出的一般没有意义,他没有力气去理解。
“我外甥已经被他母亲带回家去,你找我们要人也没有用。我妹妹已经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申请,传票你会很快收到。另外我不认为你能得到那孩子的抚养权,尹氏的股份没有一个子在你名下,至於你自己继承的产业……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外面停的那辆加长版林肯,你还是早点转手以负担诉讼费为好。”
“原来钻我公司空子的也有你一份……搞同性恋就是对你卑鄙行为的报应吧?我还不需要一个断子绝孙的变态来告诉我该怎麽做。”左知远站起来冷笑道。
已经是强弩之末,开始肆意人身攻击的男人。但“断子绝孙”、“变态”这些词汇还是像明晃晃的刀子般穿透了凌清的身体,他无声地全身颤抖起来。陈晓靖面无表情地拉著凌清转身打算离开。
“记得告诉你妹,等\法院知道她把小孩丢给两个同性恋养,抚养权还指不定怎麽判呢。对了……就算你和他有血缘关系,那个变态老师没对我儿子下手吧?同性恋还做幼儿园老师……小心点,运气不好也许会进监狱的哦。”
他在说什麽?为什麽如此恶毒的话语,可以从一个父亲的口中如此轻佻地说出来?凌清缓慢地回过头去,连嘴唇都在颤抖,搞不好下一秒羞耻和愤怒的眼泪就会滴落出来,可是他得说,他必须说点什麽。
陈晓靖的手轻轻地把他的头扳回来按向自己的颈侧,然後在他头顶清晰地说道:“这点你不用担心,他的恋人是我,对小孩自然没有兴趣。”
凌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里的。一个人明明连思考能力都丧失了,为什麽还能够站立和行走呢。也许是因为陈晓靖一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这个也记不真切了。想要忘记,想要忘记刚才几十分锺里发生的一切,如果现在睁开眼睛,发现那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
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陈晓靖担心的脸。温热的杯子凑到嘴边,凌清呆呆地抿了一口水。杯子没有离开,“不……”他轻轻地说。不需要,现在不需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