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拒绝————彼岸之蓝

作者:彼岸之蓝  录入:06-24

  欧阳彤摇摇头,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直直望著天花板:“承宇……走了十年了啊……”
  语气中十分怅然。
  从房间中轻轻退了出来,韩承煜有点挪不动步子,这十年以来,祖母第一次提起韩承宇。
  本想再上楼去看看父亲,都走到了顶楼,想想还是作罢。在这宅子里,似乎到处都充满著不幸,压抑著人无法呼吸。
  韩允然这几年的情况也越来越差,长期缩在阴暗的角落,让他苍白到不似人形。神智也越来越不清醒,似乎常常沈浸在自己的幻觉中,毫无道理地忽而笑忽而哭。到最近两年,已经开始不认人了,去看他的时候,总是用涣散的眼神望著人,也不知道他的焦距在哪里,缓上好一会儿,偶尔才能被他认出来,但也是只是对著人笑一笑便罢,都不愿意说话了。
  韩承煜揣著满腔的抑郁回到自己房间。此时天已全黑,他却不开灯,在靠窗的单人布艺沙发上坐下,四肢舒展地往後仰,忽然就什麽事情都不想做。
  深蓝色的房间在夜幕里显得更加深沈,却能给予他一种穿透灵魂般的安宁。
  名利与权势,就如同被隔绝在窗外的星辰一样,此刻离他遥远无比。这些年的奋斗,让他身心俱疲,但是无法停止脚步。在距离颠峰只有一步的高度,如果突然摔落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麽下场。仔细想想,现在手中握有的一切,除了金钱与权利,还能带给他别的什麽?什麽也没有。那金钱与权利就是他想要的吗?答案显然又是否定的。当初拼了命要追逐的东西,到了如今,却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原因。隐约觉得,他是要凭借这股力量去得到更多的一些什麽,但是怎麽也想不起来了。
  疲惫地闭上眼睛,少年的隐忍表情与男人的凌厉眼神交替出现在脑海里。
  又做梦了。
  当被一阵电话的音乐声吵醒时,已经忘记了梦的内容,只有梦里的心悸感觉仍然遗留在胸腔。
  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韩承煜慢慢从西装内袋中摸出电话,平稳了呼吸後接通。
  “你把他弄哪儿去了?”电话彼端的声音低沈而阴霾。
  韩承煜忽然打了一颤,从耳边取下手机,来电显示正与“承泽”通话中,复又贴近耳边。
  语气略微不悦:“你说什麽?”
  “为什麽抓他?”
  这一问著实莫名其妙,没头没尾问他为什麽抓人,他抓了谁?再略一想,他明白了,还未等开口,那边的人又说:“威胁我回去吗?然後像爸爸那样关我一辈子?我不是爸爸,会任人摆布。从我跳下车那一刻开始,就决心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家,就算你再怎麽费尽心机耍手段也是没有用的。”
  韩承煜本来想跟他好好解释,根本不是他拿的人,听他这麽说,不由又怒起来,连带著白天没散完的情绪一并爆发。
  “不回便不回,你以为你是什麽重要人物,需要我耍手段一次又一次的去请你回来?如果不是看在三哥的份上,我会管你死活?姓韩的多的是,不差你一个。滚就滚吧,谁也不稀罕你!”
  对面似乎没想到他会发这麽大脾气,愣了一下,半天没有反应。韩承煜“啪”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音乐声又响了起来。
  接通後,对方迟疑了一下,问道:“林易真的不是你带走的?”
  韩承煜赌气一般的又立马掐断。
  此後的十多分锺里,电话不断的响起,要麽被他立刻挂机,要麽干脆任他响著。最终,换了一个音乐,收进了一条短信息。翻开一看,只短短三个字。
  “对不起。”
  对於林易失踪这件事,韩承煜并没有怎麽放在心上,他只是长的像韩承宇,不是真的韩承宇。迫近年关,他的工作量骤然增大,也无暇分心它事。
  韩承泽出走以後,公司的事务也一并放弃,导致瑞林再一次处於无人直接管辖的状态。韩承煜交给李耿明暂代,他和汪焱一起忙集团的事情,同时想办法摸清韩承乾的底。
  老九从接管第一家企业起,就表现的非常出色,那时候韩承煜就看出来他是个很有野心的孩子,因此暗地对他留了意,想不到还是防不慎防。早年在他身边安插的几个人手竟然也提供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大部分甚至已经被剔除或调离了权利中心,反而是自己这边,仿佛有种已经被监视了的感觉。这让韩承煜大为吃惊。在小心防范的同时,也不得不更加仔细谨慎的处理自己的工作。
  离最後一次见到韩承泽是三天前的事,说是说了不稀罕他再回来,但仍然吩咐张劲跟著他,每天一次向他汇报。
  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下午5点多,再看看窗外,天都已经开始黑了。前两天张劲都是在4点左右给他消息,今天到现在还没来,连个电话都没有,有一点担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於是主动挂了电话过去。
  结果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听。韩承煜心中疑惑,过三分锺,又拨一次过去,这回只响了三声就接通了。
  张劲的声音压的很低:“四少爷。”
  “你怎麽回事?”
  电话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张劲似乎换了一个地方,再说话时声音变大了。
  “对不起四少爷,刚才不方便。”
  “今天怎样?他都做了些什麽?”
  那边顿了一顿,说:“和林易在一起。”
  韩承煜疑惑:“找到人了?”
  “是的。”
  皱皱眉,他没有再追问,但从张劲略带笑意的口吻里,隐约觉得有什麽不妥。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处理,一时没多想,就挂了电话。
  又过了几日,已经接近12月底,再两日便是一年一次的股东大会,也是圣诞前夕的平安夜,天气也越来越冷。
  韩承煜早上出门的时候,身上一阵阵起鸡皮疙瘩,不够厚实的衣物下能感觉的到寒毛都根根竖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管家韩甄立刻取来大衣给他披上。
  “多谢甄叔。”
  拉住一边衣襟伸手穿上,还是控制不住地觉得冷。
  到办公室以後,喝了口秘书泡来的热茶就一头扎进文件堆里,等到从上午的忙碌工作中抬起头来,发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肚子也很配合地咕噜一声。
  平时经常因为工作而耽误用餐的关系,杨秘书每天都会为他准备一些点心,今天的是西式餐点中他比较偏爱的三明治。草草解决了生理问题,又开始继续埋首工作。
  下午3点40分左右,杨秘书忽然闯进来,连门都没敲,神色慌张。
  韩承煜对著他精明能干的第一秘书直皱眉。
  杨澜顾不得看他脸色,急急将一张传真纸塞到他手中。
  “六少爷被绑架了!”
  “什麽?!”
  外面没有闪电也没有打雷,但韩承煜分明有晴天霹雳的感觉。
  来不及多做反应,慌忙拿出电话,由於双手微微发抖,连按了几次都按错键,等好不容易正确拨出张劲的号码,却是关机。如此反复了数次,彼端传来的除了冰冷冷的女声再无其它。
  事实上,他也正是因为担心韩承泽因为林易的奇怪失踪而被牵连,所以才派张劲暗中跟著他,但是从现在的状况看来,反倒是林易无辜受了连累。
  那张传真毫无疑问是韩承乾传来的,以韩承泽要挟他交出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自动让出亚洲区代理人的位置。
  家族斗争神似於战场,又不同於战场的硝烟四起,往往只要一个致命的软肋,就能完败完胜。此时,什麽亲情什麽兄弟,在这场战争中都变得无足轻重,更何况他们之间连亲情都几乎没有。而且,他完全相信老九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狠辣无情到底的人。
  而韩承泽,恰恰是他的那根软肋。当他收到这份要挟,心底本能般地冒出“只要他平安,我做什麽都可以”的想法之後,他就明白了。
  迅速收敛心神冷静下来,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慌乱,而是准确分析判断的理智。
  “这份传真,还有没有别人看到?”
  杨澜连忙道:“没有!”
  韩承煜点点头,维持一贯的镇定表情和冷漠口吻。
  “不过是一个恶作剧罢了,几分锺前我还和他通过电话,没那麽快就出事,他别的能耐没有,自保的拳脚功夫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不是知道那个叫林易的被绑架在先,他自己也会相信这番说辞。韩承泽是自己的软肋,而林易,则代替韩承宇,成了他的软肋。
  “为免造成不好影响,不要将这件事宣扬,一切事务正常进行,你回去工作吧。”
  杨秘书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传真纸上的内容写的非常隐晦,一般人看起来不过是一份普通的工作交流罢了,可是她却一眼看出问题。
  杨澜配合地装作信了他的话,出去了。
  门一关上,那张薄薄的纸便被摔在桌上,受了重重一拳。桌面在震动下嗡嗡作响。

  谁的拒绝(第三十二章)[兄弟年下]

  以韩承煜如今的权势,以韩家在S市的影响力,如果是一般的绑架案,别说只是找一个人,就算端掉一整个盘踞当地的黑社会组织,也完全没有困难。而对付韬光养晦许多年的韩承乾,却让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感觉。何况连张劲都陷进去,失了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感觉做什麽事都无法让人安心。他不是无人可用,而是哪一个都不及张劲跟随他多年的地位。
  离收到传真已经整整过去了24个小时,在这漫长的分分秒秒里,他什麽事也不做,静静的在总部大楼办公室里,等待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细数时间的每一分流逝,这种焦躁的感觉,就算他发再大的火生再大的气也是没有过的。
  杨秘书也一直没有离开,每隔一个小时替他送进来一杯热茶,然後把上一杯凉掉的端出去。
  “给我一杯咖啡吧。”韩承煜揉揉眉心,一脸疲乏。
  杨澜略微惊讶了一下,什麽也没说,过了一会儿,给他送来了早已戒掉很久的咖啡。
  韩承煜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端起光洁的白瓷杯子抿了一口,陌生已久的酸涩味道立刻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竟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绝望情绪。
  韩承乾出其不意地使这一招,显然是作足准备的放手一搏,打算在今年的股东大会上顺利上位。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轻易让他找到人并解救出来,就算按照他所说的去办,也不能保证韩承泽就能安然无恙的回来。祖母虽然卧病在床,但毕竟还在,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编谎来为他的所作所为瞒天过海,而作为人质的韩承泽,则会成为他谎言的最大破绽。
  想到这里,韩承煜禁不住心头一颤。他已无数遍想到过这个可能,只是试图从中找出一个老九不敢这麽做的理由,可惜徒劳无功。
  此时的韩承煜,完全把注意力放到了韩承泽的安危上,根本没有去思考,为什麽老九会这麽狠而准地抓住了他的致命弱点。
  果然,在六小时後又一次传来的消息,依然是一无所获。
  已经深夜十一点,窗外繁华的城市正灯火辉煌,而只有他一人的大办公室里却如此静默。
  在十一点过十分的时候,汪焱来了,带给他一个尚算可喜的消息。
  “他们曾经把人关在F区的一个高级公寓里,几天前有两个人闯入营救发生了激烈打斗,可以确定,其中一个就是六少爷,他应该就是那时被抓住的。而後他们三人一起被绑进一辆白色面包车,一路向东。中间可能换过几次车,目前正沿著线索追踪,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可以肯定的是,六少爷暂时安全,在野外找到的面包车里很干净,周围也没有什麽特别痕迹。”
  汪焱颇为隐晦地说的特别痕迹,其实是指杀人现场的血迹之类的东西。他说是在野外找到的废弃车子,换个意思,就是既然已经到了荒芜人烟的地方,也没有动手把人做掉,而是煞费苦心地掩饰行踪,那麽,人就是安全的。但是韩承煜知道,那不过也是汪焱对他的安慰之词罢了。这其中,并不排除老九为了让他交出他想要的东西,故意掩藏已经杀人灭口的事实,而且这是个相当高的可能。对他来说,身手厉害的韩承泽,杀了比关著安全的多。
  才这麽想著,就觉寒意顿起。
  也曾经试著找过韩承乾,旁敲侧击地要求确认人质安全,可是狡猾的老九矢口否认做过此事,甚至还装出一副比他还焦急的样子,答应派出手下找人,并且还报了警。他做事缜密毫无破绽,如若生逢乱世,必定是一代枭雄。
  汪焱见他独自陷入沈思,脸上的表情凝重,便犹豫著要不要把另外一件事告诉他。
  韩承煜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还有什麽事?”
  汪焱略一顿,说:“三人中,其中一人受了重伤,具体是哪一个,不清楚。”
  小时候,当他因为做什麽事失败而沮丧退缩的时候,母亲常常会跟他说:“这是命里注定给你的劫难,相信命运不是可耻的事情,如果命运之神不肯给你成功,那是说明你还不够努力。你只要秉持信念,不走到最後,怎麽能看到结果呢?”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秉持信念,走到最後。
  上午九点锺,又一天的作息循环开始。全世界都开始热闹,只有他宽敞的办公室还是冷清的。
  杨秘书送上为明天的股东大会准备的材料,韩承煜稍稍提起精神,又开始工作了。
  他的眼圈发黑,白色眼球上布满疲劳的红血丝,身上的衣服经过一天两夜,已经起了不少皱折,再加上他苍白的脸色,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但是威严的神情却分毫未减。
  板著脸开完了一场准备会议,和汪焱李耿明商量确定了一些细节,下午4点左右,还没到下班时间,他就破天荒地离开了公司。
  回到家後,认真洗刷一番,书房也没去,就直接进了卧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睡觉了。
  在这一天里,他没有问起任何有关於韩承泽的消息,仿佛已经放弃了一般。
  早上6点半,韩甄发现四少爷居然还没有起床,担心有什麽事,前来敲门,韩承煜才从睡眠中醒来。
  洗淑整装完毕去餐厅的时候,在过道里遇上了老五韩承业和老九韩承乾。
  他冲两人笑了一下:“早。”
  两人皆是一愣。
  韩承煜精神饱满地从他们旁边经过,像吹过的一阵风一样轻松。
  都走远了,老九才在他背後带著笑意地喊:“早啊,四哥!”
  相较於十年前,如今韩家的餐桌上,已经是不同往昔的热闹,原先的小圆桌也终於换成了可供更多人落座的长型餐桌。首座空著,两侧零落坐著四个女孩子,分别是老七韩承薇、老八韩承媛、十妹韩承慧、十二妹韩承姗。
  见到他来,纷纷站起:“四哥。”
  她们都是怕他的。
  韩承煜抬手示意她们坐下,边转头问管家:“承灵呢?”
  韩甄恭立一旁:“十一少爷还在睡。”
  “他昨天又是几点回来的?”
  “凌晨4点。”
  众人见他微微不悦地皱起眉,都噤若寒蝉。
  不一会儿,韩承乾和韩承业也来了,在韩承姗旁边坐下。那侧的尽头坐著韩承慧。老七和老八则与他一边。
  十二向来和他们两个走的近,特意与沈默寡言的十妹隔了两个位置,坐在中间,就是给他们留了位。
  韩承煜不在意,会做这种无聊小动作的人掀不起大风浪。他比较在意的是,韩承姗有意无意间对老九的讨好态度。超出兄妹关系的热情让他分外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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