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奇知道他想说什么,垂下眼神,苦涩一笑:「我……要离婚了……而且,可能需要你帮忙。」
丘晨星站在玻璃窗前,仔细的修饰自己的容颜。
今天,他破例穿着一身毕挺西装,整整齐齐,头发还乖乖的梳理服贴,全身饰品拔个干净,活像个中规中矩的上班族青年。
他很紧张,也很不安;这个任务令他好几天都睡不着。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形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这算是谈判吗?不……这像在强取豪夺。
真的,他从来也没想过要赶走刘邦奇身畔的任何一个人,以取而代之,最多的贪心是,能永远保有和他偶尔见面的权利。
唉,这……一样自私啊!
他瞥开眼,不再看窗前倒影,因为,他突然有点厌恶自己。
深吸口气,推开餐厅的门,才扫了半圈,就看到刘邦奇在不远处朝自己招了招手。
对于丘晨星这样的打扮,刘邦奇难掩惊讫,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忍不住朝他感激的抿嘴浅笑。
「坐吧。」刘邦奇示意他坐到身边。
服务生为他们送上饮料,三人故作自在的喝了几口,沉重的气氛令三人皆感到一阵窒息。
从他一进门,陈娉婷就觉得高估了自己。
她根本无法与这男人四目相对。
他和自己完全是相异的;他没有曼妙的体态,只有宽广的肩头,没有纤细的腰枝,只有英挺的背脊,也许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一点也不柔弱,反而有些刚毅。
这些男人啊!已经是个坚强的存在了,为何还需要另一个刚强的躯体为伴?
她感到心口有点痛,很多不甘,满溢的委屈。
尤其,悄望他们并肩而坐时,那不经意的对视,壬百万语,尽在无言,却仿佛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陈娉婷感到自己的心又被撕裂开来。
「咳……妳……妳好,我、我是……」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她垂下眼,逞强的回答,周身的空荡令她寒毛直竖。
丘晨星虽然感到有些莫名难堪,但这是他能承受的部份,因此,便点点头,不再开口。
「我只想知道……你和他认识的时候,知道有我吗?」
「不知道。」丘晨星诚实道。
「那就是……是他一直瞒着你,还是你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他没瞒着我,只是……我……在酒吧和他搭讪时,没想过这么多……」
「哦……你们是在酒吧认识的?」
「嗯。」
三人再度沉默起来,好半天才见她又道:「你心里……一定认为我是什么……
挡在你们两个真爱之间的臭女人吧?」
丘晨星怔了怔,急速道:「我没这么想过。」
陈娉婷冷笑了一下,随即抬眼道:「你……喜欢他什么?」
「他每次来都坐在吧台……」丘晨星才开口,陈娉婷就睨向刘邦奇,森然道:「我在问你,刘邦奇,你喜欢他什么?」
刘邦奇查觉到她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登时面露为难,「娉婷……」
「他的长相?还是他身体?」陈娉婷并不真的想知道答案,只是很快瞥了一眼丘晨星道:「你呢,你又喜欢他什么?」
「我……从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了……他身上的香味……他的个性……」
「香味?」
「嗯……我喜欢他身上的深泉香味……很多男人有搽,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特别不同——」丘晨星正说着,刘邦奇突地朝他置于膝上的手,紧紧一握,生生吓了他一跳。
丘晨星心里正狐疑,瞥见陈娉婷举起咖啡杯,颤动着手,咖啡溢了出来,一双热泪也滚滚而落。
「娉婷!」刘邦奇忙站起身,紧紧抓住了她双腕。
「为什么……」陈娉婷泪眼朦胧的瞧着他,咬牙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刘邦奇只能无限歉疚的瞧着她。
她粗鲁的将刘邦奇甩开,以手抹抹泪,低吼着,「你和我交往的时候……你、你送我花,你和我看电影,我们、我们牵着手在大安森林散步、聊天……你、你吻过我的……我的脸颊……难道……都是作戏?都是假的?都只是为了骗一个女人来……来……掩人耳目?」
刘邦奇无意识的摇头,「不是,我……不是。」
「不是?不是?那……那……现在这算什么?现在这算什么?」陈娉婷颤着,指着丘晨星,「他是男的啊,是个男人啊!你喜欢他什么,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我还以为……他……也许长得多美……多像个女人……但……他真的就是个男人啊!」
「娉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刘邦奇实在不知道,除了这个答案,该怎么说了!
他真的没想过要拿陈娉婷当掩入耳目的对象,事实上,他甚至以为,他们是那么客气而相敬如宾的相爱着。
但是,这爱,却在二仅之间,被丘晨星的挑眉轻笑所摧毁。
最可怕的是,在尝试过同性肉体交缠的火热后,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就像找到了依归,不住的贪恋,不住的期望,再一次、再一次……不可自拔。
这是爱吗?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辈子,他最不解的就是这个字,如果,能懂得,他就不会蹉跎了这许多青春,错失掉那可能成就的情份。
然而遗憾,却是真真切切的在这段时间,锐利的剌痛着他的心门。
他已不再年轻了,他不想抱着无奈渡过未来的岁月,哪怕,他现在必须做个修罗夜叉,他都不后悔。
「我不懂,我真的……真的不懂……」陈娉婷几近歇斯底里的抱着头,不断哭着,「为什么你会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我……我……我不懂……」
她的失控已造成餐厅众人悄眼侧目,刘邦奇瞅见丘晨星苍白着脸,垂眼喘气,心里无限自责,本来这一切都该自己独自承受,怎么现在却多拖了一个人,一起受折磨?
他颓然而坐,不自觉就握住了丘晨星的手,轻瞥他的一眼,却不知这一幕全收进了陈娉婷眼里,妒怨让她的理智像突然脱轨的火车,瞬间崩解。
她像疯狂的妒妇,狂掏着自己的皮包,抓起一个白信封,用力捏成一团,朝他们两人扔过去,随即拿起桌上的水杯,狠狠泼了他们面门,大声叫着,「离啊,离啊,就离啊,你们这两个变态!」夺门而出。
众人见此光景,再也无法沉默,窃窃私语起来。餐厅服务生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收拾残局。
刘邦奇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的抹净脸上、发稍的水珠,拿起掉落脚边的信封,在看到里头是张连保证人都签好的离婚协议书时,复杂的心绪令他禁不住心头一酸,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但,他已分辨不出,这是为了陈娉婷的痛苦,还是丘晨星的无辜,或者,是自己的自由。
尾 章
夏季之夜,刘邦奇住所。
潘其钦递了杯威士忌给一直站在阳台抽烟的刘邦奇。
「他呢?」
「在考阿伟记忆力。」
「啊?」
「他一知道阿伟过目不忘,就很不甘心的拿扑克牌考他。」
刘邦奇侧头一看,果然看到丘晨星拿着一副扑克牌和林敏伟对峙着,不知在说什么。
「这个笨蛋在干嘛,你叫阿伟不用理他!」
潘其钦看他绷起脸来,不禁笑了出来,「你管他们,年轻人嘛……」
「咳。」刘邦奇觉得这句话让他有点呼吸困难。
「对了,他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刘邦奇垂下眼。
「你……嗯……」潘其钦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
潘其钦深吸口气,道:「他……没想过要从事别的吗?」
「我不想勉强他……」刘邦奇难掩沮丧,「毕竟他身上有一堆债……而我又没办法帮他什么……」
怔楞间,他感到潘其钦转脸缓缓靠向自己肩头——虽然现在已可以很自在的站在他身边,但是并不代表能忍受两人的距离拉得这么亲近。
「怎么了?」他压抑着剧烈心跳,故作自在的拉开两人距离。
「我闻不到香味啊……」
「什、什么?」
「今天下午,你还没下班,我和他聊了一下,他说,他很喜欢你身上的香味……听说是Davidoff的深泉男香……」潘其钦转脸看他,「邦奇,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搽香水?记得以前在学校,你反而嫌我花样太多……」
这话让刘邦奇的记忆飞到学生时代,忍不住装模作样的把他打量一遍,「你以前确实花样很多啊,又是发胶、又是香水,还玩吉他,又吵着要组团……」
潘其钦挑挑眉,轻笑道:「那是因为以前在疯BAND嘛!」
「其实,我也不会想搽香水,那是……娉婷送我的。」
「哦?」
「她在百货专柜工作,是Davidoff香水柜的小姐,有次情人节就送我这瓶香水,刚开始我也没有搽,结果有一次她就很沮丧的说,我是不是不喜欢她送的礼物……所以……」
「哦、哦,这样啊……」
「现在我不再搽这香水了……如果你喜欢,可以去买来搽看看,味道真的不错!」
「香水这种东西,搽在每个人身上,混着体香,都会变得独树一格,」潘其钦后撑着身,要笑不笑道:「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他说,闻到你身上这个味道会欲火焚身!」
刘邦奇一张脸顿时涨得血红,真的想当场挖个地洞钻下去,「你、你听那淫荡的家伙胡说八道!」
印象中,刘邦奇总是中规中炬,严谨的不得了,现在看到他满脸通红,潘其钦忍不住哈哈大笑:「邦奇……情趣嘛,不要太认真!」
一时间,刘邦奇真的不知将脸往哪摆,只能拚命的喝着酒,不知不觉间,他感到通体舒畅,神智有些迷茫,禁不住卸下了心防,问了潘其钦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阿钦……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
「嗯?」一看他吞吞吐吐,潘其钦不禁道:「你有话就直说吧!」省得大家乱猜一通!
「你不觉得他们……实在很年轻吗?」
潘其钦眨眨眼,表情有点惊愕,结巴道:「你、你是想说……Altair那一方面很强吗?」你竟然会想跟我聊性能力!
「咦?」刘邦奇瞬间酒醒,急道:「不是、不是啦,我是说年纪啦!」
「我还在想……你怎么突然……」潘其钦松了口气,笑了出来,「你很介意这件事吗?」
「你从来不会有这个压力吗?」刘邦奇顿了顿道:「他们都很年轻,也许一年、两年之后,他们有了更好的对象……更好的机会……」
潘其钦凝视着他,浅浅笑了起来,「原来你也会有这样的担忧啊……」
「呃……」
「之前我和阿伟有聊到这件事……」
「哦!」对于年华老去,你这么坦然啊!
「你知道阿伟怎么说我吗?」
刘邦奇摇摇头。
「他说……这叫做中年男人的忧郁!」
「咳!」刘邦奇一口酒差点吐出来。
潘其钦哈哈一笑,开心的拍拍他肩头,「所以说,你不要乱想啦,以我看Altair一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就欲火焚身的程度来看……他跑不掉啦!」
「……」这个笨蛋……这几天,都别给我想了!刘邦奇隔着落地窗,恨恨的瞪着丘晨星。
而他——丘晨星现在正拿着扑克牌质问着林敏伟,虽没能触及到这凶恶的目光,却不知怎么,感到背后一阵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