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有气无力地扒饭,青娘忽然问:“先生可是有心事,这两天恹恹的。”
家明正想着心思,听到这一问,好像被看穿了一样,赶紧心虚地回答:“没事没事,只是累了。”
青娘点点头:“先生也别太用功,注意休息才是。身体垮了,可是什么都没了。”
家明听了立刻惭愧得言语无措,他哪里用功了,他这几天分明一个字也没读进去。他骂自己,宋家明啊宋家明,你哪有功夫自伤自伶,会考只剩不到一年,往后的日子还是要靠考试结果。
吃了晚饭就回房唸书,定要要把这几日拉下的功课补回来才是。
赵妻见家明离开,这次噗哧一声笑出来。
青娘不解,姐姐为何发笑?
赵妻笑到:“妹妹对家明无微不至,那书生哪世修来得好福气。”
青娘脸色绯红,叫道:“姐姐你别乱说。”
赵妻又笑道:“我哪里胡说了。妹妹别不好意思,姐姐我和你交往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妹妹的心意。”
青娘死也不肯承认,低下头,只是不语。赵妻一旁却不饶她。青娘被问得狠了,才道:“就算是文君有意,却也还不知哪里寻得相如有情呢。”
赵妻抚掌笑道:“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怕羞。既然这样,我着汝光去说个媒。不然那书呆子混混噩噩,只怕是个不开窍的。”
青娘仍犹豫:“再嫁只怕落人笑柄。”
赵妻摇头,“想不到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俗人。那男人三妻四妾,见异思迁的多了,偏又用这多礼法压榨女人。最恨那些长舌之妇,还帮着说三道四,愚不可救。咱们只为自己的心,但有人问,回得一声干卿何事便是,何必理会。”
青娘又说:“家明对我礼数周到,但不等于有男女之情,只怕不妥。”
赵妻笑道:“这又何妨,他婚后自然知道青娘的好处。只要人好就成,感情自可培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让汝光来说媒。”
赵汝光听了妻子的话,也觉得二人十分般配,高高兴兴来见家明,谁知道家明却一个劲摇头:“这怎么成?”
“青娘有什么不好吗?难道是嫌弃青娘有过丈夫?”赵汝光意外的扫兴。
“怎么会?青娘稳重体贴,比起骄纵的千金小姐,好过千倍。”
“那又是为何。青娘美貌贤惠,又已有家业,娶了她,再无后顾之忧。不是做哥哥的我瞧不起你,以你现在的条件,能够娶到青娘,已经是你修来的福气。”
家明仍然回答,“我知道。可是男儿生于天地,怎么能靠女人吃饭。”
汝光冷笑:“家明,你现在难道不是靠女人吃饭?”
家明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这怎么一样,我现在自食其力。”
赵汝光脸色稍微缓了缓,笑道:“做人丈夫,也要负出劳动。你以为做丈夫的容易吗?一年四季,全天的职责,可连个放假时间都没有。”
家明也笑了,他说。“汝光,和你争论好累人。”他打定了主意,再争论也没有用。
汝光叹了口气,拍拍家明的肩膀说:“家明你再好好想想吧。青娘并非非你不可。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儿了。”
家明知道赵汝光说的是实话,媒人不少上门,青娘回绝了之前的,但并不表示会继续回绝下去。他也不是不动心,他知道,如果娶了青娘,那么他便暂时不需要担心温饱住食的问题了。而他一直以来的愿望,那个希望有个家,有个安定的生活的愿望就能够轻易的实现了,他甚至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再见到月归。
月归那双绿色的眼睛浮现在家明的脑海里,多情的,而又挑逗的。家明咬住自己的下唇,低下头,说:“我知道是我不知道好歹。赵兄一番美意,青娘都对我也很好。可是我看青娘就跟自己姐姐一样,哪里有和自己姐姐成亲的。”
赵汝光摇摇头:“算了,这种事也勉强不得。”败兴离去。
家明有些难过,他知道,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青娘不久便答应了一门亲事,城东的王守德。他中年丧妻,有青娘这样温柔的女子续弦,最是合适不过。据说是青娘回娘家时,正好下雨,王守德刚好路过,把轿子让给青娘,宁可自己淋雨。家明在他送青娘回家时见过他一面,男人脸方方的,一副老实巴焦的模样,很让人安心。
家明由衷为青娘高兴。“这位王先生真是好福气!”他感叹道。
“一切原本都可是先生的。”青娘婚前对家明说。
家明低下头,“是我不好。”
青娘微笑,“先生可悔?。”
悔不悔,悔不悔?家明也问自己。不,他羡慕,但并不后悔。
青娘了然,笑得有些苍凉。她说:“我依旧十分喜爱家明。可是我孤独了太久,既不可得,退而求其次,好过什么都没有。”
家明找到先前所住那间破庙,清扫干净,住了进去。禅房清静,正合苦读。
这夜月明星疏,有人推门,是个书生,自称姓李,名仲修,要借宿一晚。仲修斯斯文文,看起来不似坏人。本不是他的私地,家明乐得大方。他将卧房让出,自己准备在书房过夜。将仲修安置,家明准备继续回书房唸书。那知道仲修自背后一把抱住了家明。
家明使劲挣扎,怎知仲修力大无比。拉拉扯扯间,家明衣衫已尽落。
家明大怒,骂道:“亏得你外表斯文,怎的如此不知道羞耻?”
李生也不恼,涎着脸笑:“哪来这多正经,莫怕莫怕,我自让你欲仙欲死。”说话间手指下滑,已来到家明股间。
家明又羞又气,急得乱骂:“畜生,畜生。”
仲修笑着问:“是说我还是你?”伸手将家明两腿分开。
家明一声惨叫做为回答,李生已强行将凶器刺入,痛感破肤而出,家明眼前一黑,恶心欲吐。
李生将手伸到家明身前揉搓,腰间撞击不停,家明除了痛还是痛,任凭仲修如何卖力套弄,仍不觉快感,只觉神智渐昏,再不能感觉其他。
家明醒时,已经天亮,李仲修坐在他身旁看着他。家明咬牙切齿,骂道:“你怎的还在这里,你还要怎样?”
仲修俊脸略有愧色,“你不是狐精?昏过去也还是人形。”
家明气得脸色发白:“你胡说什么?”
仲修挠头,“月夜荒庙,你又如此美貌,我只道你是狐精,否则断不会如此无礼。”
这时什么荒唐理由?分明是找借口。家明气得背过脸去。
“别生气,别生气。”仲羞礼亏,只得低声下气。“我说的是真的。”
家明怎么肯信他胡说:“若是狐精,你跑都来不及,哪敢如此放肆?”
“不不,我天生禀异,与常人交欢,不论男女,对方往往经受不住。三年前,我遇一狐精,那狐精与我欢好,现出原形,倒地而死。我之后便以此为好,既可满足欲望,又可铲除妖孽,一举两得。”
难怪他问他谁是畜生。真是无妄之灾,即使如此,家明仍不可原谅他,“那些狐精又不曾惹你,你何苦破人道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也是听得这附近有人受狐精迷惑而死才来的。”
家明不服,“分明是色不迷人自迷,偏要这多借口。”激动起来,牵动肌肉,又疼得哼了一声。
仲修理亏,“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家明翻过身去,不去理他。
过了两日,家明才见好了。初时以为李生有愧于心,为了照顾他,才留下来。谁知又过了多日,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家明只好才出言赶他走。“你什么时候才走?”
“不要这么无情。”仲修诞着脸皮,嘻嘻一笑,“一夜夫妻百日恩嘛。”
一夜夫妻百日恩,一日夫妻百日恩。家明突然热泪盈眶。
仲修一见慌了神,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别哭别哭,我没有欺负你。”
家明自觉失态,倒不好意思,对他态度自此好了些。想想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种不请自来的,更是一点没有办法,想想也就由着他去算了。
“知道吗?你上次虽然晕了过去,却是第一个没死也没废了的。”眼见着家明脸又青了起来,这人犹自不知好歹地游说:“不如跟了我好了,再找不到你这样能忍受我的身体。”
得寸近尺,家明气得将手中毛笔仍了过去,“你到底要不要脸?”
“别急,别急,下次我一定会很温柔的,我发誓。”李生闪过毛笔,笔黑黑的在墙上抹了道粗印。
“滚出去,滚出去。”家明气得浑身发抖,疯了的似的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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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再一次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仲修偷眼看着家明一眼。对方仍旧伏案于书本当中。
这样不理不问地已经十多天了。家明虽然不再赶他走,采取完全忽视的政策。
不能发火,不能用暴力,那晚用强的才闹到现在的僵持地步,仲修哪里还敢再来一回。想像他本来也算是富家子,被人捧惯了得,哪里受过这样的忽视。
很努力辛勤的讨好家明,做饭,扫地,磨墨,已经成了全职的书僮,家明只是不理他。
即使板起面孔,家明也好看的没话说,仲修吸了吸气,继续坚持不懈地惹家明注意。
拨楞拨愣,不知哪里弄的拨愣鼓,仲修搬把椅子在家明旁边玩弄着。
“你能不能安静点?”家明终于开口,半天连一页书都没看进去,忍无可忍。
仲修露出一副小媳妇似的委屈样:“可是你都不理人家。”
“你讲不讲理?分明是你莫名其妙地强……了我。”言语间顿了顿,家明的俊俏的脸上红了一红,看得仲修心猿意马。
“然后又死皮赖脸的不肯走。调戏我不说,还弄出一大堆噪声吵的我什么书都念不进去,你还要怎样?”家明一样样数落下来,仿佛仲修的罪行磬竹难书。
“我明明说了那件事是个误会。”不服气的回了一句嘴,仲修一脸委屈。
“那又怎样?就算我不和你计较,也不等于要换上笑脸,任由你调戏!”
“可我现在是真心真意喜欢你,怎么能说是调戏?”虽然知道还嘴会让家明越发生气,仲修还是若不住咕哝了一句。
家明嘴角一挑,冷笑道:“你喜欢我,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这……”仲修偷眼看着家明脸上不善的表情,只有在心里嘀咕:“因为你没有和我做爱死过去啊。”
就算他再做事不经脑子,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家明非抓狂不可。可他又觉得有点儿委屈。因为这个原因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他很想找个情人,可是这个恼人的原因跟着他,让他始终孤孤单单不能有个伴。
“说不上来吧。”家明见仲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天说不出一二三来,只道他被抢白的没了词儿,继续冷笑道,“李大少爷,请你放过小人。”
“家明你不公平,你完全不给我机会。”李生挣扎。
“不,这才是公平得不能再公平。”家明面无表情,“如果要住下来,请保持安静。”
“家明你好无情!”
家明咬咬嘴唇,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不是你对人家有情,人家就也要对你有意的。”
“宋家明,我不会轻易放弃。”李生咬牙切齿。
“随你便。”家明转过身。
谈话似乎到此为止。
但是家明的心里,却一直无法平静。或许是仲修的坚持触动了他,让他重新考虑。如果放不下,是不是就要坚持去追求呢。家明不知道。他觉得自己的窘迫境地,让他除了维持每日地生活以外已经没有余力去坚持其他东西。然而理智之于渴望,如同杯水车薪,只是让求不得的欲望燃烧的更旺。
生于商人之家的他明白所有关系,都是在求给之间巧妙地平衡着的。如果没有可以提供的,那么得到,就只能依赖对方的施舍和怜悯。而他,是那么样的贫乏,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经历上,他想不出自己除了一片痴心以外,有什么是可以奉献出来的呢?他可以说为他献出生命吗?又或是尊严。月归要他的生命和尊严做什么呢。想到这里,家明不禁自嘲起来了。这让他开始检讨,为什么仅仅一夜的情分,会使得他如此念念不忘,以至于一直烦恼他的最基本的谋生问题都似乎无关轻重了。是单纯的得不到就是最好的劣根,还是宿命的纠缠呢?他怎么也想不通。
正在心神不宁间,有人来访,居然是青娘新婚的丈夫王守德。家明仅在去教书时和他见面,并没有什么私交,是以十分意外。
王守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连眼角都耷拉了下来,本来三十多岁的人,现在看起来有四十多。
家明心里纳闷,新婚不久的人怎生这副狼狈模样。
王守德不等进到屋里落座,就一把拉着家明的手,恳求地说:“家明救我!”
家明被他吓了一跳,舌头几乎打结:“此,此话怎讲?”
王守德说:“先生可知青娘为狐?先生与青娘相处良久,或有伏狐之道。”
家明被他这荒唐的理论弄得哭笑不得:“你又怎知青娘为狐?”
王守德面有难色,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她每晚索需,十分主动,平常女人,难道在床上,不该唯唯诺诺?我相中青娘端庄娴静,谁知道完全走了眼!”
“你凭这一点便定青娘死罪?”家明讨厌起眼前这个男人,语气变得十分冷淡。他原以为王守德会更加珍惜青娘。
太可怕了,只是在房事上主动一点,已被打为狐狸精。若要死死板板,只怕又要嫌面目可憎,相见无味,在外拈花惹草。这样的那人,着实可恶。
“不,不,我自从认识她,身体渐弱,时常生病。那日走在街上,遇到个道士,他告诉我被狐妖缠身。我自认品行端正,并不曾与其他女子交合。”王守德一本正经地解释,言语中隐隐有些自傲。
家明几乎吐出来。但是他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貌:“王兄遇见青娘那日淋了雨,感染伤寒也不是没有原因。大病初愈就操办亲事,太多操劳,不能完全养好,又有什么奇怪?”
不过是巧合,但担了那个名儿,一有事就往那上面想。家明真是为青娘不值。
王守德还是很坚持:“那道士在这一方颇有名气,不会瞎说的。”
“那你怎不请那道士救你?”家明分明是讽刺王守德。
“他法力不够,反被青娘吓走。想来她前夫,也是因此才短命。”王守德叹气。
真是自相矛盾的说法,家明真是觉得话不投机。突然见仲修在旁探头探脑,家明冷笑,指了指仲修“要说伏狐,李公子最有本事,你去求他。”
仲修见家明突然指到自己身上,吓了一跳:“喂,喂,你怎的如此记恨?我犯了错,你也不用这么挖苦我。”
谁知王守德却当真,深深一拜,“还请公子无论如何救救我。”
如此大礼,让仲修好生为难,他求救似的望向家明,家明背着手,冷眼看他。
仲修挠头,“王公子,你别听家明瞎说。”
王守德只道他不肯帮忙,只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