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织————照无眠

作者:照无眠  录入:06-19

已破的天栎城象一头发怒的野兽在咆哮,他想起方才城里的情形,到处是人声马嘶,遍野是

死尸灰烬,空气里满是尘土和血腥。
"大帅......"陈桡的声音有些发颤。
虞仲平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先挖坑,不见他,就炸山!"
"得令!"白先禹立即率队快速顶起藤甲,冒着箭雨,跑到山脚下继续挖坑,雪与土一起被翻

搅起来,泥泞污糟,辩不出黑白。
王左同的心咚咚直跳,他急忙下马,拿过一个盾牌也跑进士兵群中,高声督促着,最后等不

及也跟着轮起铁锨,加入了挖坑的行列。
陈桡的嘴唇哆嗦起来。
过得一刻,深坑都已挖好,黑色狰狞的火药已填满了,空气里弥漫着腥臭的药味。白先禹和

王左同回身齐齐看向虞仲平。
"撤!"虞仲平话音一落,藤甲军及后部大军都掉转头向后撤去,陈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

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王左同则在一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大军退了百来米远,虞仲平又抬头看了看那高耸入云的天栎山,此时箭雨已渐渐稀疏,山中

似没了动静。
"点火!"虞仲平话音一落,射手已拉弓上箭,沾了火的箭支飕飕射向了埋药处,不一会儿,

火花闪烁,一处已爆炸了,顿时响声如雷,石破天惊。
陈桡的心颤抖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见眼前的山口处尘土四起,硝烟弥漫。突然眼前

好象有个影子一闪,依稀是一人一骑急急从山坳里奔出来了。
"快停下!"陈桡和虞仲平都大喊起来,射手们马上停了箭。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火光迸裂、烟雾缭绕中,洪瑞趋马奔出来了!他一手拎着刀,一手提着

一颗人头,象来自地府阴曹的白衣无常!转眼间他已快速奔到大军近前,猛地把手中人头举

起!全军见状,群情振奋,齐声欢呼!
虞仲平心底不禁一声喝彩,好一员大将!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本想为大局牺牲掉洪瑞

,见他死里逃生,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恭迎洪大将军得胜归来!"陈桡举起手中兵器发自肺腑地喊道。
"恭迎洪大将军得胜归来!"全军跟着一齐喊起来,声震山谷,响彻九宵!
王左同全身冰凉,不信地看着洪瑞慢慢走近,勒着马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干笑着:"洪大将

军真是吉人天相......"
白先虞在一旁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声音是弱不可闻,自己好象都听不清。
"继续点火!"虞仲平高声喊道,声音里再无半点犹豫。
弓箭手们重新拉弓上箭,火箭纷纷射入,火药炸响,惊天动地,天栎山遂成一片火海,山中

的大祁人马见主将死了,已经六神无主,此时东虞又炸开了山坳,更是溃不成军,东虞大军

乘势一鼓作气冲上山去,歼灭了山上的大祁余部,至此,天栎已完全被东虞攻克。
当日,东虞大军只稍作休息就连夜跨过天栎山,一路急行,直奔邺城!
第四十章
大祁十一年二月初六,东虞大军攻到邺城城下,祁川亲率人马迎战,与东虞大军浴血奋战一

日,终寡不敌众于阵前被洪瑞活捉,邺城被攻克,大祁被灭国,至此,大祁与东虞之战宣告

结束,共历时七个月零十二天。
尘埃落定,明月高悬,洪瑞来到昔日的大祁天牢,大祁皇室已全部被关押在这里。他走到祁

敬的牢房前,"开门!"
看守应声打开了牢门。
洪瑞看着坐在地上满面惊诧的祁敬,"这是你儿子的人头......" 说着,已把装了祁书衡头颅

的锦盒轻轻放在他面前。
祁敬愣了一下,扑过来,哆嗦着打开锦盒,不信地看着,"洪将军,衡儿一直喜欢你得紧,你

怎么会......"说着他紧紧抱起那头,已是老泪纵横,昏厥过去。
洪瑞看着瘫在地上的祁敬,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叹了口气,走出祁敬的牢房,来到关押祁川

的地牢。
这里正是八年前祁川关押自己和祁风的地方,洪瑞看着熟悉的四壁,前尘往事纷至沓来,万

般心思扭转交错,只如横亘在心头的刀。
一盏烛光昏黄如豆,祁川手足带着镣铐躺在草垫上,正自昏昏沉沉,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

睛,隔着栅栏看到了洪瑞,他爬将起来,笑道:"洪瑞,你来了,快来陪陪哥哥......"
洪瑞冷眼看着面前曾不可一世的男人,只觉时光倒转,物换星移。
"今日换我来求你,求你杀了我,与其死在虞仲文手里,我宁愿死在你手里......"祁川手扶

栅栏,艰难地站起,笑吟吟地看着洪瑞。
"我忍了你八年尚没有寻死,你妄称一代霸主,这么点苦都受不住!"洪瑞冷声说道,但一见

祁川手脚被挑筋脉处的斑斑血迹,却是忍不住了,低声骂道:"这些东虞蛮子,竟是如此狠毒

!"已是一步上前,双手穿过栅栏,捧起了祁川的手。
"他们挑断我的手筋和脚筋,是要我连自行了断都不能了,你可满意了。"祁川苦笑道。
洪瑞不语,只皱眉看着祁川的手,片刻,说道:"襄城不愧是风光胜地,此次大战,我曾路过

那里,那里如今还是那么安逸秀丽,我会求虞仲文送你与皇室去那里安居。当年征战时,你

曾说过,若立国,我们三兄弟一起去一趟襄城游历,却始终没有这个机会,如今祁风已死,

再过些时日我也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你就去那里安度你的后半生吧。"
"你倒想得周全......"祁川收了笑容,酸涩地说道。
洪瑞抬头看着祁川,这个自小朝夕相处的人,算来他已年近四十了,鬓角已隐约有了霜色,

几缕银丝凌乱地飘荡在他的两颊,洪瑞伸出手帮他理好,抿到耳后。
"小时侯,我们去太傅那里学诗,我爱睡懒觉,总是迟到,太傅要罚我,你和祁风总是轮流挡

到我面前替我......出去玩耍,有人对我相貌调笑,你和祁风冲过去直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

,你还不罢休,威胁人家,叫人家遇到我就绕道走,不然遇见一次,就打一次......"
"原来你都还记得,我以为你忘记了......"祁川看着洪瑞的眼睛,想看出端倪,却是一无所

获。
"练武时,我受不住,总是哭,你说我怎么那么爱哭,跟女人似的,再哭就给我换上女人衣服

,自此我再也没有在你面前掉过一滴泪,我比你和祁风更能吃苦,终于练就了这身武

功......"
"你这个倔脾气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吧。"祁川反手抓住了洪瑞的手,却是用不上半点力气,

只得轻轻握着,有点颤抖。
"两年征战,多少次风餐露宿、死里逃生......可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与你和

祁风在一起,真个是追风逐日,誓比天!那时候满心想的都是建功立业,谁曾想最后会是这

么个结果......"洪瑞轻笑了一声,轻轻挣脱出自己的手。
祁川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立国后,家里为我安排婚事,你得知后,下了一道谕旨,说除非你赐婚,否则绝不允许我成

亲......"
祁川愣住了,看着洪瑞,"你如此说,可是心中怨我?难道你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意么?你让

我死个明白!"
"我不会让你死的,虞仲平也答应我不杀你,所以你也不用明白了。"洪瑞淡淡说道。
"你这是让我活着每日面对自己的失败么?你能苟且偷生,我不能!如今大祁已灭,我们无须

再为天下事顾忌,洪瑞!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心里可是有我,还是只当我是皇上?是

你大哥?告诉我!你不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洪瑞不答话,已抬脚走出了牢房。
"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吐露半点心声,真是无情无意......" 祁川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过得一刻,洪瑞又回来了,祁川惊讶地抬起头,却是洪瑞取了伤药回来,他蹲下身从栅栏里

拉过祁川的手,轻轻地为他上药。
"你不在乎祁风,更不在乎我,你太自私,你只在乎你自己,你不仅想让我在殿上对你称臣,

更想让我在你胯下称臣,是你毁了我对你的心......"洪瑞一边为他包扎,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着,语调平淡,象是在叙说别人的事情。
祁川看着他,睁大了眼睛,象是不敢相信,半晌才苦笑起来:"原来,错全在我......"
"我敬重你与祁风,与你二人结拜,本是真心,你的心思我早就知晓,我无以回报,只拼了这

条命助你上位,你杀了祁风,灭我九族,我纵是千恨万恨,也只是想做一介平民,独善其身

,终老于山野,不与你大祁为敌,无论说情份还是道义,我对得起你,可你又如何对我?"洪

瑞口里轻轻说着,手上没停,快速为他包好伤口。
"你总是对我的情意不回应,我等不下去了,你求我放过祁风时,我就故意开出要你侍寝的条

件,我没想到你会答应,那一晚,我是气疯了,你视我的真心如草芥,却为了祁风而就范,

我真是气疯了......而八年后书衡把你找回来时,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
"我们三人曾在苍天下盟过誓,最终我们三人却都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这就是命吧,只能共苦

,不能同甘,要这天下何用?也好,如今大祁灭了,我们的梦也醒了,一切都有了了断,我

终于可以轻松了,你也好好去过你的下半辈子吧。"洪瑞打断了祁川的话,站起身来,准备离

去。
"只有你自己才一直活在那个梦里吧,你有没有喜欢过谁?有没有?自小你周围就没断了对你

示爱的人,你到底有没有动过心?"祁川急道。
"我的心只在你和祁风身上!"洪瑞猛地转身,眼中满是悲戚,"我们做兄弟不是很好么?我对

你的心早已超过情爱,是你不稀罕,只把它踩在脚底!"
"不好!不好!我不仅仅要兄弟之情,我要你的心中只有我,只有我一人!"
"你太贪心了,只当这天下都是你一人的,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洪瑞摇着头。
"好,好,你不贪心,你是君子,你讲道义!血不染刃,泪不沾襟,你谁也不欠!你才是真英

雄、伟丈夫啊,只成就自己的心,旁人在你眼中都是俗物!"
洪瑞瞪着祁川,半晌,笑了:"你不用自贬,我原先是想做一个君子,可是坚持了这么久,却

原来毫无意义......我太累了,说到底我才是真正的小人,这一次是我自己背叛了自己,果

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着他又淡淡看了祁川一眼,吩咐看守道:"为他找个郎中换

药。"说完,再不停留,快步走出了天牢。
祁川直直地看着洪瑞离去的背影,全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大喊道:"洪瑞,洪瑞

!看则有情,实则无情!说到底,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阴湿寒冷的牢房里已没人应答,他的声音一波一波回响着,最后慢慢消逝了。
又是一个黎明时分,太阳慢慢升起,照在邺城上空,邺城入住新主,正是一派崭新气象。
虞仲平率军进城后严令手下善待百姓,是以城中并无烧杀抢掠情形,而大祁百官被拘押在一

处,也无受到东虞将士的侮辱迫害。百姓关门闭户了一阵,见东虞人并无传说中凶恶,又纷

纷走上了街头。一朝天子一朝臣,百姓却还是原来的百姓,不过是换了个皇帝老子,还不是

各过各活?
东虞大军进城后的第十天,虞仲文乘驾赶到了邺城,下榻在昔日大祁皇帝的书房,与虞仲平

聚首言欢。
两兄弟得了天下,自是挑灯夜谈,兴奋非常。
"皇兄,攻打邺城时,洪瑞求我留祁川一命,当时迫于形势,我答应了他,只断了他的手脚筋

脉,可留着祁川,终是心腹大患。"虞仲平简单叙说了邺城中的情形后,语气一转,忧心忡忡

道。
虞仲文听了,不语,起身踱到窗旁,望着窗外的一轮新月,唏嘘起来:"我用了十年工夫来离

间他们兄弟,如今看来,祁川在他心中还是不一般呐......"即而转身轻笑道:"洪瑞倒肯开

口求人,真是稀罕。"
"也许他们真是兄弟情深,可该如何除了祁川?"
"无妨,那祁川自视甚高,如何甘为阶下囚?洪瑞想留他的命,只怕祁川自己不肯苟活,不劳

我们费心的。"虞仲文笃定地说道。
这时门外侍卫进来禀报,洪瑞求见。
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宣他进来!"
"洪瑞拜见皇上!"洪瑞进来就要下跪行礼。
虞仲文忙上前扶住他,"这里没有旁人,你我就无须这些君臣之礼了。"
洪瑞却执意跪在地上不起,虞仲文无法,只得随他。
"皇上已经得了大祁,祁川也成了一个废人,今夜我前来只想求皇上放祁川一马,遣大祁皇室

去襄城安居。"洪瑞三拜九叩后,低头看着地面说道。
虞仲文皱了皱眉,"难得你这么为他着想,那日你与他割袍断义,今日得见,是似断非断啊。

"
"我只是不忍见他穷途末路,希望皇上不要斩尽杀绝......"
虞仲文定定地看着他,一扬眉,道:"好,我答应你!"
虞仲平听了咳嗽了一声,欠起身,想要出言阻拦。
虞仲文忙摆手止住,"洪瑞是重情之人,为兄怎么也要成全贤弟的一片苦心。"
虞仲平生生住了口。
"谢皇上!"洪瑞又是一揖倒地,随即抬起头来,"如今皇上已得了天下,希望皇上遵守诺言,

放洪瑞离去......"
虞仲文看着他,沉吟着,"贤弟先不忙离去,贤弟为东虞立下汗马功劳,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

了,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先等待些时日吧,等我整治了邺城,得了封赏再离开不迟。"
"洪瑞不想要什么封赏,只想离去......"
"哎,会如你所愿的......"虞仲文一摆手,转了话题,"对了,杨兄弟托我带话与你,他已回

去了,在杨镇等你。"
"哦?"洪瑞看着虞仲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低下头,却不说话。
虞仲文见得他的神情,起了欣羡之意,也是默不作声。
虞仲平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在两人脸上移来移去,想看出究竟,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次日,虞仲文于昔日的大祁金銮殿上,以得胜之姿召见众将。
虞仲平坐在他左首,右首坐了洪瑞。洪瑞本想要推辞,见虞仲文满眼热切地拉他上座,想起

他昨日的话,当他要以此来显示他的仁义之心,心下冷笑不已,再不推辞,只稳稳坐了,而

底下自是东虞众将。
洪瑞坐在上座,扫视着大殿中的景象,心里是百感交集,似依稀回到了与祁家兄弟立国时的

情景,一切恍如昨日,原来真是一个轮回。
虞仲文抑扬顿挫地讲了一番激勉的话,而后顿了顿,说道:"来啊,把大祁国主押上来!"
洪瑞和虞仲平都是一愣,目光都转向虞仲文,不知他是何意。殿里众将也小声议论起来。
不一会儿,祁川被两名侍卫押上来了。他缓慢地挪动着脚步,在众人让出的一条道上艰难行

进着,脚上的镣铐哗啦作响,在一片安静的大殿上更显刺耳,而他所过之处则拖了一条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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