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早以前就给你。只是你不」皇甫令雪的话在这里顿住,眼神复杂地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摇摇头,「算了,这些事稍后再谈。现在应以救人为上。」
我扁了扁嘴角。不喜欢他每次都这样吊我胃口,然而也就像他说的,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此刻对他对我而言都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人救出来。
第六章
依照皇甫令雪的说法,虽然他传给了我一身功力,但由于我没有内功底子,至多只能发挥出七成左右的功力。
尽管只有七成,在运用当中已经很够看了。
尤其走运的是,梁放本身的武功并不算十分高强,除了那个风水流转比较邪门,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外加四长老他们也有自行驱毒的本事,所以在我突袭回去的时候,得到了他们的呼应,救人任务便相对变得轻松了。
拿下梁放之后,我本来不准备杀他。我以为其他人也会想把他留着,严厉地拷问一番。
不过容夙非过来后,二话不说就砍下了他的脑袋,我看得一惊一乍,不敢插嘴。
假扮成家仆的杀手都被收拾得七七八八,至于那些真正的梁家下人,倒是被留下了一条命。他们不具备危险,留着可以继缕拿来使唤。
占领了梁宅之后,四长老随即叫我带他们去找教主。因为皇甫令雪失去了功力,不方便一道回来,而是在隐蔽的地方等着。
在前往他藏身处的途中,并没有人就刚才发生的事向我发问,约莫心里都很清楚,他们的教主出此下策,于我于他于所有人,都只是不得已却又必须为之。
找到皇甫令雪,再回到已被我们占领的梁宅时,夜色已经很晚。
这一番周折花费了不短时间。
皇甫令雪骤然失去功力,一时间无法适应,身子比起平常人还要虚弱一些,但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房间里,他半坐在床上,还若无其事地安排四长老等人处理事情,然而谁都看得出,他不过是在逞强,其实脸色比纸更显得苍白。
就连向来不怎么撒娇的雪吟,此刻也行使了她身为宝贝千金的耍性子特权,不时地打断皇甫令雪的话,瘪着小嘴嗔怨地说:「爹,付叔叔他们不要你挂心啦,你快点休息嘛,快呀。」
偏生皇甫令雪只是付之一笑,不加理睬。小丫头又急又心疼又无奈,在原地连连跺脚。
其他人则静待皇甫令雪将事情交代完,随后告辞,并将雪吟带出去,以保证房间里的绝对安静。
不过倒是没人管我,不叫我走,也不说要我照顾皇甫令雪,就这样把我干晾在这里。
我也想过跟他们一道离开,可是总觉得放心不下。虽然皇甫令雪没有要我做什么,但他的一身功力现在毕竟在我身上,我自然很难对他置之不理。
尽管如此,我又不知道我留下来能怎么样,局促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扈唯。」皇甫令雪唤道。自从回到梁宅之后,他这才第一次正眼看我。
「嗯。」我气不足地应了声,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虚虚的。
对于我的不安,皇甫令雪了然地一笑:「过来。」
我不喜欢他对我用指使的口气,一向就不喜欢。但现在我却还是乖乖迈脚,垂着手走到床边。他接着叫我坐下,我也顺从地坐下了。
有句话说吃人嘴软,用人手软,我的情形可能就与之有点类似。
「累不累?」他问,应该是针对我先前杀回梁宅的事。
「累。」我坦诚相告,确实满累的。
皇甫令雪失去功力,气血疲虚,而我陡然得到原来没有的东西,身体里一下子多出本不属于我的过强力量,同样感到一时之间难堪重负,四肢都好像不大听使唤了。
皇甫令雪了然地点点头,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过去:「你也需要休息,来睡吧。」
「什么?」在我从呆滞中回过神之前,已经被皇甫令雪拽到床上,他按住我的肩膀迫使我躺下。
随即,我看到他的脸在我眼前一寸寸放大,呼吸的气息喷到我脸上。我猛然一个动作,反射地伸手捏住他的胳膊,想把他从我身上推下去。
他的眉头紧了一下,虽然细微到几乎看不出来,不过我还是发觉了。
我立刻意识到什么,连忙松开手。现在无论是我的身体还是他的,都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
从前,他是高手我是低手,再怎么拳打脚踢,对他而言都只如蚊子叮了一口。
可如今局势扭转,我如果还像从前那样对他,搞不好就要闹出人命了。
可话说回来,既然他已经打不过我,那我也不必对他的靠近反应过度,反正若真要卯起来,他是奈何不了我的。
这样一想,我索性放弃抵抗,由着皇甫令雪压下来。我以为他会向我索吻,然而他只是在我的额头蜻蜓点水地啄了一口,便在我身边躺下。
虽然是躺着,他却不肯安分,非要抬起我的脑袋让我枕在他肩上。我不乐意,再怎么说我现在比他厉害,按照强弱法则,当然应该是我给他枕。
抗争到最后,结果却还是我枕着他。
没办法,我不敢对他用太大力,外加心中有愧,只好勉为其难从了他。
经过了这一番小闹,此后床上就安静下来。
我微微侧头注视着身边的人,那张俊美的面容上透出隐隐疲惫,还好合着的双眼没有颤动,很是安详。
就连那三道凸显尖锐张扬的尾翎刺青,看起来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我真的很不舍打扰这份来之不易的安详,但心里实在太痒,忍不住好奇地问:「之前你说给了我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
皇甫令雪睁开眼睛斜瞥着我,半开玩笑道:「就是我啊。」
「你胡说。」我对着他一记干瞪眼,悻悻嘀咕着,「还敢说呢,八百年前你早就该是我的了。拖到现在一直不履行承诺,小人」
皇甫令雪咳一声:「好事自然多磨。至少我已预付了你许多」他啧啧嘴唇,一脸似笑非笑的暧昧。
我重重地嗤之以鼻:「KISS算个鸟。那是平等的,要说是我给你的也可以。」我的脸色倏忽一沉,「告诉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就没有从我的打算,甚至想把我」
嗯?等等话说,我一直吃不到他,不就是因为打不过他,还要成天担心反过来被他吃掉吗?
但是现在,这一切已经成为历史啦,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我更有这个能力
「扈唯?」皇甫令雪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才发现我遐想得过于投入,嘴角都笑歪了。
我这样的脸一定很,呃淫荡。
而皇甫令雪显然也看出来了,猜到我的心思,他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眯起来,随即叹口气,露出了夸张的认命表情。
「你要对我用强吗?」他这么一问,我反倒被弄得不好意思,红着耳根嘟嘟哝哝道:「才、才不是,你以为我像你?我这个人是很民主的,不会随便使用强迫手段,更不会乘人之危。再说、再说我现在也没心情。」这番话真假参半,我承认我有想法,但确实不是太有心情。
现在是什么时候?就算是干坏事,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
「喔?那真是可惜了。」
皇甫令雪莞尔一笑,下巴尖在我额头上来回蹭蹭,「你现在不用强,等到我取回功力之后,你便想用也用不成了。」
「什么?」我发出怪叫,「你还会取回去?」不是给了我就是我的吗?
「那是自然。本门功力自有一套心法,日后我会教授给你,以你的基础,约莫要修习稍长一段时间,方能将功力还我。」
心法?听起来就很复杂。我对这种理论性的概念一向没辙。
真是要命,干什么要这样递过来还过去的?麻烦死了。
我转了转眼珠子,试探说:「话是这样讲没错,但功力在我身上,要是我不肯还给你」
皇甫令雪毫不担心:「你空有功力但没有习武的底子,若是四长老合击,你必然不敌。」
吓,威胁我?我不满地吊起眼角,张口要回他两句,转头想想还是算了。
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他要回去也是理所当然。功力还给他,我又没损失,还是原来的我。
呃,只不过,有些事要做起来就难了
「别沮丧。」皇甫令雪宠溺似地拍拍我垮下来的脸,「我只是说说,不会真的要他们对你出手。」
「哈哈哈」我干笑。说得真通情达理,可惜跟我想的不是一回事。
算了,一个劲地烦恼这些没啥意思,我还是把眼光放远,想想以后吧。
自我勉励了一番过后,我重新振作精神,用肘弯撞撞他胸口。
「喂,还记得你说过封天教不欠人情吧?那你看,这次我帮了你,又救了你手下那么多人,这个人情可大了。所以你一定要快点给我恢复起来,这样才能把欠我的债还清。哼哼,我可是要狠狠地敲诈你一番。」我边说边摩拳擦掌,拜金主义的招牌动作。
当然了,我想要的并不是金钱。
至于我想要什么,想来想去,总共就只有那几个可能,对吧?
听了我的话,皇甫令雪笑着将我搂紧,笑声浑厚低沉,竟像是挺开心。
「既然如此,你一定要抓紧机会,尽情向我敲诈。」
咦?他怎么问都不问一下,就自甘情愿当冤大头啦?我还在疑惑着,冷不防嘴唇被封住,再多的问号,也只得咽回了肚子里。
话说某人虽然失去武功,接吻的技术倒还是跟从前一样好。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的意识莫名地晕眩起来,心跳也以重如擂鼓的力度急剧加速,奇怪难道是因为先前的毒,本来我没有内力所以不碍事,而后来我有了内力便造成影响?可那也不该到现在才发作吧。
唔,实在奇怪
经过梁宅一役,我一跃成为了封天教内武功最高的人。于是乎,那个原本与我毫不相干的群英会,竟然和我扯上了最直接的关系。
我被皇甫令雪要求,代表封天教参加大会。
简直莫名其妙。这关我什么事?就算他本人没有武功不能参战,不是还有四长老吗?这几人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并且他们是封天教的真正一份子,那才叫名正言顺。
然而皇甫令雪的说辞是,大会程式繁琐,参加的人相当之多,应付下来太耽误时间。而四长老各有各的事情要办,自然无暇参战。
我就搞不明白了。
参加群英会,不就是他们这趟过来的目的吗?却哪儿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比起在大会上夺冠还更重要?真是让人一头雾水。
反正我不想接受这种任务。我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没兴趣卷入乱糟糟的江湖纷争。眼巴巴地推托了老半天,无奈最后还是拗不过,被皇甫令雪强行赶鸭子上架。
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我收下了皇甫令雪的一身功力,也就有义务为他承担责任,替他搞定那些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距离大会开幕还有二十来天。在启程去往尘阳之前,我得在梁宅的大院里接受训练,以弥补我身上的不足。
比武大会上,空手应战的人屈指可数,使用兵器应战才是最主要的。我空有功力,却对耍刀弄剑一窍不通,自然是要不得的。
所以四长老中最精于使剑的容夙非,在闲暇之余,就担当了负责教导我的重任。
要说这个容夙非,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劲。
几天下来,我被他训得满头包,什么「笨蛋」、「烂泥巴糊不上墙」、「朽木不可雕」,诸如此类的诬蔑辞汇,他一坨一坨地往我头上砸。
真是岂有此理之极!
想我在特警部队受训的时候,不止一次被长官夸奖说聪明有潜力还有上进心,将来必定是警队精英,国之栋梁,民之福祉怎么到了这里就什么都不是了呢?
皇甫令雪说容夙非只是恨铁不成钢,不过我的想法是,这家伙已提前步入更年期,导致了他逮到人就开炮的神经质。
我都说了我以前从没拿过剑,再说拿剑又不是提笔写字,每一个旋转与突刺等等全都需要技巧。偏偏剑又那么笨重,要练到挥舞自如的程度,谈何容易?可恨容夙非压根不听我的辩解,照骂不误。
又是一次比划当中,我的剑被他打落,迎来今天的第二十三顿痛斥。
话说脸皮这种东西,是可以锻炼出来的。
拜容夙非所赐,那些原本让我暴跳的字眼,日复一日地听到现在,我已经达到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高深境界。
我站在原地不动,也不急着捡起剑,只管揉捏着我被震疼的虎口。
可能是由于大会将近,容夙非的心情变得越加急躁,骂了两句之后,把落在地上的剑朝我使劲一踢,狠狠道:「快练!不然第一场就被刷下来,连累教里其他人跟着你抬不起头。」
我接住剑,不平地咕哝道:「什么嘛?怎么可能逊成那样。那时候梁放不就被我拿住了」
容夙非耳尖地听见我的自言自语,当即甩个白眼过来,鄙夷地哼一声:「梁放算什么?不过是受人利用的一枚棋子。论武功论智谋,他还远远不够瞧呢。」
「呃?」我捕捉到他话中的疑窦,「什么利用?什么棋子?你是说,梁放那次的举动,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主张?那会是」
「少废话!」容夙非没耐性地打断我的追问,冲我扬了扬剑尖,「这么想知道?那就给我把剑练好。只要你能在日落之前,剑不脱手地接下我二十招,我便将刚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这、这个勉勉强强也算是种激励法吧?
我有了目标,练起剑来果然比平时更加积极。
遗憾的是,直到日头落山,我仍然没能达成容夙非的要求,也就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没法子,我只好等吃过晚饭,再拉着皇甫令雪回到房里,向他讨个究竟。
听完我的陈述,皇甫令雪的脸色隐隐沉下来,点头道:「不错,梁放的确是被人收买利用,才敢做出当日的狂妄之举。」
「是吗?你们确定已经查清楚了?」
「不需要查。以他的本性与胆量,稍加推断便能得知。」
「这么玄?」我咋舌,想了想又问,「那你推不推断得出来,是谁收买了他,要他加害你们?」
皇甫令雪忽然陷入缄默,一双英挺的眉紧紧皱着,显得心事重重。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重新开口,却是问我:「你可曾听说过『真渊侯』岑淳?」
「呃」那是哪路妖怪?
看我迷茫的脸色,皇甫令雪自嘲地笑一下,大概这才想起来问我等于白问。
「岑淳乃是两朝重臣,当朝第一武将,麾下精英过万。」他接着为我解惑,「岑淳曾经多次领军征战沙场,战功显赫,于是被赐封为『真渊侯』。」
「喔」我大概听明白了,只不过,「那和梁放的事有什么关系?」
「岑淳有数位妻妾,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膝下千金不少,却没有一个男丁。而岑淳如今的得力爱将,是他抱养的儿子岑阙,亦是这次比武大会上有夺冠可能的红人。」
「什么?」我大吃一惊。
尽管我早知道有不少朝廷人士与会,但我实在想不到,一个那么有权有势的大将军,居然也来参加这种江湖武斗。
看来那晋北数省真是块风水宝地,什么人物都能吸引过来。
照这么说「所以他收买梁放,就是为了阻止封天教参加大会,跟他的儿子争夺优胜者?」我猜说。
一道阴影在皇甫令雪眼中闪过,他缓缓摇头:「并不尽然。」他顿住,眼神越发阴鸷,声音也异常地森冷下去,「岑淳真正针对的,只是我这个人,与封天教本身并无多少关系。」
「啊?」我越来越糊涂了,「这是为什么?难道他跟你有旧仇?」
皇甫令雪轻轻抿着唇,半晌不给我回应,我只好自行猜测起来。
「唔,我想一下」我揉着下巴,「你是不是抢了他的钱?巨大一笔的那种?」皇甫令雪一怔,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表情比那窦娥还冤。
也就是说我猜错了?我再猜:「那你勾搭了人家的妻子?」从他的外在条件以及内在恶质来看,的确很有干这种坏事的本钱。
不过老实说,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个人认为他更像个玻璃,或者至少是男女通吃。
呃,难不成,「该不会勾搭的是他儿子?」
「」皇甫令雪的表情更加精彩绝伦,好像不认识我似地死瞪住我。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我相信我现在绝对只剩下了一具尸骨,至于血肉什么的,早已通通被他啃噬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