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 下————烈侯卫青传

作者:烈侯卫青传  录入:06-15

其实自始至终,皇帝刘彻对于每一次自己给卫青的伤害都清楚无比。
只是,在那时,他有那么多不得不做的理由;并且就象他的爱一样,都是带着强制性的!
几经考虑之后,皇帝极为隐秘地召见了自己的姐姐平阳长公主!
是的,平阳公主!
平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虽然有些期期艾艾,但是却还是毫不迟疑地说了他的意图:他想要,皇帝想要自己的姐姐,嫁给自己的大将军!
他没有告诉平阳自己和卫青的关系,平阳还是不知道的好,那么,她顶多也就是另一个秦织而已!
知道一切的平阳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自己的弟弟要求自己嫁给他的情人,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提议!
当然,卫青天下英雄,又英俊无比。对于一个寡居的并不太年轻的公主来说,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但是平阳知道,在卫青的背后,还有一个那么巨大的阴影。她看得出来,皇帝刘彻只是要卫青结婚,并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
“陛下容姊姊好好考虑考虑吧!”
平阳委婉地说。
作为皇帝最亲最信任的长姊,她的说法皇帝不得不表示同意!
长公主回到侯府后,整整三天没有出门,她仔细思考了三天,还秘密召集了府中备受信任的心腹家臣来询问。
这三天,皇帝的心腹内侍不断来往于平阳侯府,等待着公主最后的决定!
有的史书上记载,说平阳公主寡居后要在列侯中选择丈夫,许多人都推荐了大将军卫青,平阳公主笑着说,卫青是我从前的下人,过去是我的随从,怎么能做我的丈夫呢?然后左右劝说道,大将军今非昔比,如今姐姐是皇后,自己威震天下,三子封侯,找不到比他更配的上您的了。于是平阳公主欣然同意了。
据记载,皇帝知道后,笑着说,当年我娶了大将军的姐姐,如今他又娶我的姐姐,很有意思的!
不知道平阳是由于哪些原因同意了和皇帝扮演了这样一出戏。
但是,在秘密进宫面圣的那一天晚上,在辉煌的灯下,平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依然美丽的身影苦笑了。是的,她欣赏卫青,但不代表就渴望嫁给他!特别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嫁给他!
但是,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作为一个公主,她侥幸逃离了被父母当作筹码的命运,却仍然被自己的兄弟,当作了一颗棋子!
平阳同意后,皇后卫子夫立即奉命召见了大将军卫青!
椒房殿那种奇异的香味在空气中隐隐回荡,金碧辉煌的种种饰物,显得富丽张扬。
话已经全部说完了,所有的利害关系都已经剖析清楚了。大将军卫青依然微微垂头正坐。只是似乎听的时间太久,他的跪姿有些僵硬!
续娶平阳公主!
卫青从来没有想过!
当卫子夫看着他冷漠和坚硬的表情,打算把大义和利害再陈说一遍时,卫青冷冷地开口了:“这是陛下的意思吧?”
卫子夫怔了一怔,想想,便断然答道:“是的!是陛下的意思!”
虽然刚刚皇后一提,自己就猜出了原因,但卫青心中仍然一阵抽痛。
必须要防到这个地步吗?我的陛下!
“知道了!”卫青冷冷地说,“既然这样,请皇后回禀陛下,卫青会按他希望的做!”
翅膀是你给的,天空是你给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那么,你要折断羽翼,要绳索捆绑都无妨!可是,还要有这样的一道枷锁,才能证明我没有二心吗,陛下?
卫青低头辞出,椒房殿里皇后卫子夫愣愣地看着他的修长的背影,在夜的微光中,那白色的背影和周围无边的黑暗比起来那么单薄!
卫子夫没有按卫青说的回话,因为,皇帝刘彻在把任务交给她的时候便清楚地嘱咐过,一定不要让卫青知道是皇帝刘彻的意思。要把它做得,是因为平阳公主的请求!
元狩二年秋天,汉大将军长平侯卫青尚平阳长公主!
没有多久以后,似乎为了对卫青表示安抚,对卫家表示点什么,皇帝刘彻立卫子夫的儿子,他的长子刘据为太子!
这标志着,尽管卫青不愿意,但是,在所有人的眼中,包括皇帝刘彻在内,都认为他是卫氏家族利益的代言人了!

探病

卫府和平阳公主府本就在间壁,现在两府合为一体,尽自大了去了。为了尚公主,两府里几乎重修了一遍,除了隐园,都焕然一新。两处大门都已经拆去,另外在正中重开了一道轩丽气派的正门。正门的上面,悬挂着皇帝亲题的御笔牌匾:长平侯卫府。
门前依旧人来人往:请见的,说事的,认亲的,拉关系的各色人等具足。不过,这些人如果幸运的话,可以见到卫青的大管事卫平,或者平阳公主的家臣王毅,至于大将军卫青和平阳公主,平常人则几乎是不可能见到的。
但人们仍然趋之若鹜。因为有时候,对于权势的渴慕是一种强迫的心里症候,哪怕是为了回去说一句,今日我到卫府拜访去了,都觉得在同僚面前分外的有面子!
这日一大早,卫府门前老远便传来了辚辚车声。一匹高头长蹄的枣红马上面骑乘着气宇宣扬的人,伴着一辆黑帏红缎的朱缨八宝车向卫府驶来。管门的门子一看那高头大马和的车帏上的标记,便知道是冠军侯霍去病的车马,连忙打开大门。
本来去病是卫青外甥,到卫府从侧门自在进入便可以了,但他如今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建衙开府的侯爵,故而按礼仪应该从大门进。
果然,车马到卫府面前停下,马上跳下来的果然是俊伟潇洒的冠军侯霍去病。他下得马来,便回身从车中接出一个穿着大大的绯色织锦绣金外氅的妙龄女子,一起进得卫府去了。
平阳公主得到通报,早在二门相迎。
去病看见她,连忙恭谨一礼:“长公主!”他身边的那女子也敛袂行礼只是动作间有些迟缓。
去病见礼完,不待平阳开口,便急忙道:“公主,我舅舅怎么样了?”
原来卫青新婚没有几日便胃疾复发,又不甚感染风寒,故而婚期虽满,却向朝中告病在家修养。这去病自卫青新婚后,一向在平口练兵。今日回得长安,就听得舅舅抱恙,他心中担忧,一大早便带了妻子南婉儿来探望!
平阳见他询问,便含笑道:“今日倒是好些了。只是总懒怠吃药,去病待会儿劝劝!”
去病点点头,道:“我这就去看看!”
他性子也急,不待平阳回答,就匆匆往里面走,竟是扔下妻子南婉儿连交待都不交待一声,便去了!
平阳怕南婉儿尴尬,连忙携了她的手往里面进去。
那南婉儿已怀孕两月,身子虽不臃肿,却行动迟缓。见丈夫都不同自己说一声便自顾去了,这等于是在外人面前冷落她,她心中便有些不自在。
好在平阳善解人意,慢慢携了她的手,问她一些女人最爱聊的话题,什么孩子啊,生育啊,打扮什么的。那南婉儿尴尬之意才缓缓回过来。因卫青是舅舅,外甥媳妇不好亲见,便随了平阳去说话儿。
这里去病匆匆赶到正房,卫青在里面。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有了隐隐的寒意,卫府里面各处的窗帷门帘都换了重绸的。去病揭开房门帘子,一股药香暖气便扑面而来。
但见床榻之上叠着两个大大的青金铜钱花的引枕,卫青穿着白色深衣披着暗青色夹绸长衫,斜倚在上面,手里虽然拿着一卷竹简,眼睛却呆呆地看着另一边。竟是没听见去病进来。
他本来武功高强,等闲人等近不得他的身,如今去病已然掀帘子进来,他却惘然不觉,只眼光发呆,脸上不辨悲喜,竟是一片茫然。
去病见他这样,心中一痛,便轻声唤道:“舅舅!”
听得人声,卫青定定的眼光终于微微一闪,回神看见去病,便换颜笑道:“原来是去病!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不知道!”
去病见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一头青丝黑发用一根锦带随意系在头顶,如瀑布般散披于肩头,更衬得面色憔悴。修长的身体倚于引枕上,竟有几分单薄。
猛然之间,去病想起同他驰骋大漠的时候来,那时的卫青于草原蓝天之间英姿勃勃,如今却如此……去病心中便酸涩起来。
他不欲引卫青伤感,便强自将想法压下,只问道:“舅舅今日可好些了。我这几日不在长安,所以今日才知道舅舅病了!”
卫青知道他去平口操练兵马,不说出来是怕自己心中不自在,知道这个外甥体贴自己,便强笑道:“好多了!其实我没什么事,都是公主担忧,替我告病,其实没多大点事的!”
去病见他脸色,应该是大病了一场的样子,却如此故作轻松,显见得是怕自己担心。他心中感动,嘴上却说:“这样不好么?舅舅也可以休息一下!这长公主对舅舅倒是体贴的!“
这话也是正理,但触及卫青心伤,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未见卫青之前,去病心中早已想过千百遍,有无数的话想和他谈。可真的一见了面,却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为怕卫青疑心,便努力拣着家常话说了几句。眼中看着面前清瘦俊逸的人,心中无比爱怜,却不敢露出半分!
那卫青心中压抑伤痛,身体又不适,虽然强打精神和去病聊聊,但不知不觉间便会沉默。只是他只顾得想事情,竟没发现自己沉默的时候比平常要多得多!
去病自幼跟随卫青,深知他的,但见卫青虽然言语和悦,但经常茫然若失,那眼底深处,似乎有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像是悲伤到极处的淡漠,或者是绝望的灰心,刺得去病眼睛酸酸的。
难受嗫嚅一时,去病忽然说了一句:“这几日朝中多事,陛下也自忙乱的!”
这句话说得好没头脑,卫青心中一跳,便仔细看看去病脸色,见他脸色无虞,才略略放心,只淡淡地道:“是么?有什么事呢?”
那去病也觉得冒闯了,原来他估量刘彻未来卫青心中不舒服,却没料到这事连提都不能提的。于是便连忙说了朝中忙乱的原因。
原来是驻防陇西的大行令李息飞马传来的消息:匈奴连战连败,单于伊稚斜迁怒于休屠王和浑邪王,欲诛杀二人。二人得到消息,惶恐之中,连忙派侍者到陇西,联系大行令李息,请求降汉。
这李息不敢自专,便飞马呈报天子,请予圣裁。
原本平静的朝堂因为这件事几乎炸开了锅。众官议论纷纷,有的疑惑有的兴奋,更有的乘机颂圣。疑惑的,觉得这是匈奴的计谋,企图以诈降做诱饵,以期乘机袭我边关的;兴奋的觉得这是我大汉的绝好机会,既可以分化匈奴,又可以扬我国威;颂圣的道是我皇天威赫赫,让这异族来降!……
一时朝中众说纷纭,各执己见,弄得皇帝刘彻也拿不定主意了,这几日都在和军中朝中大员商讨议论此事。
那去病说完,卫青暗自沉吟不已。
朝中众人和匈奴直接打得交道的人不多,去病虽然是征战天才,却于人事方面不是甚精。这卫青与匈奴征战多年,又是走一步想三步的人,才一听这事,就看出这其中的问题!
思虑良久,便缓缓地对去病道:“既然如此,陛下要叫谁去受降呢?”
去病摇摇头道:“目前还没定,不过,听说陛下属意叫我去!”
那卫青沉默一阵,去病见他脸色不对,便忙问道:“怎么,舅舅,这其中会有诈么?”
卫青缓缓摇头道:“也不一定!”
看了看外甥年青英俊的脸,又说道:“按理说,休屠王和浑邪王在上次和你征战中重创,匈奴单于必定降罪给他们,二人走投无路被迫降汉也是应有的。此事断无诈降之理!”
去病哦了一声,道:“既然这样,那么舅舅担忧些什么呢?”
卫青道:“那匈奴人居大漠,少教化,性子多疑,又如狼性狡诈多变。就算要降,恐怕也犹豫不定。故而,此次受降,其中变数恐怕极多的!”
去病看着舅舅,卫青言及军事,英风流露双目炯炯,全无刚才憔悴脱形的样子。不由得佩服地问道:“这样,还要不要受这降呢?”
卫青一笑:“当然要受!如因为担心变故而不受降,岂不叫匈奴人小瞧了咱们!再说,若真能招降二人,对我大汉今后攻伐之事可有天大的好处呢!”
去病点点头,道:“那怎么办呢?”
卫青久未征战,早已技痒。但因防刘彻忌惮,平素连这个话题也不说的。这时在自己最信任的外甥跟前,没有了顾忌,再加上朝廷可能派去病去受降,便不得不为他打算。于是打点精神,命人拿来地图,甥舅二人竟然在床榻上便商议起来!
堪堪到得午间,二人计议方完,那卫青轻轻叹道:“若大致情况,便应该如此,只是临到时候,还需的随机应变!”
去病点点头道:“我理会得!”
见时间不早,卫青脸色也有些疲惫,便告辞出去。那卫青也不强留,只交待道:“若闲了,便过来聊聊!”
去病心中一热,知他寂寞,连忙答应了!
说着便要走,忽然那卫青叫道:“等等!”
去病站住,卫青却管自出神,半晌才道:“若是陛下问你,你不要说这些是我说的!”
去病一愣,看看他,他脸色淡淡地,眼光却十分幽暗!
于是去病辞出,便寻了南婉儿来。
平阳苦留吃过饭去,但那去病却说刚从平口回来,要进宫面圣。于是平阳只得让他二人离开。
在卫府大门前上车时,二人却看见几个宫中内侍打扮的人抬着些盒子匣子匆忙地过来!
去病见其中领头的一个是自己熟识的黄门张顺,便笑道:“大黄门,这么匆忙来干什么,怎不寻我说话去?”
那张顺看见是他,连忙笑道:“哦哟!原来是冠军侯,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早知道您回来,我真得给您道乏去!”
去病朗笑道:“好!我等你!不过,”他话题一转,问道,“你抬些什么物件来呢?”
张顺抹了把汗笑道:“都是陛下赏给大将军的,吃的用的什么的都有!”您看我这些天每天都要跑好几回,啧啧,陛下待大将军,真是没得说!”
那去病心中冷笑,只面上不露地笑道:“这样,我先走了,大黄门,您忙吧!”
张顺笑着连连应着进去了。
不知为何,去病心中一阵烦闷上来。

弥情

话说去病去探了卫青的病,一路和妻子回来。
因心中气闷,欲随便走走散闷,于是便对车中南婉儿说了,命车马先回去,自己骑了马便随意往城中来!
城中依旧繁华,这一段时间他在平口练兵,闷得慌了,现在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倒觉得亲切。
忽然看见远远是泰和酒楼,便信马过去,意欲坐坐。
他不大喝酒,只是为了散闷,当下拣了一个靠窗的雅座,要了一壶酒,两样小菜,便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呆!
一忽儿是舅舅卫青苍白俊美的脸,一忽儿是和他扬鞭大漠的快意,一忽儿想到自幼看见的舅舅和皇帝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一忽儿想到那日偷偷吻舅舅的热血澎湃……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心中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齐全了!
忽然一连几声女人尖利的叫喊从楼下传来,去病不由一愣,便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原来是一个摆夷女子,穿得花花绿绿的象头大凤凰一样,却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用绳子绑了,边打边走!他打得一下,那女子便尖利地叫一声,接着便是一阵哇啦哇啦的夷话,听不懂喊些什么,似乎是咒骂!
去病微微一皱眉,虽然他和当时汉朝其他的人等一样,把周边的少数民族都当蛮夷,但看见这粗大汉子如此折磨一个女人,却也觉得过分!
他眉毛微微一挑,便欲出声管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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