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所以这麽做是有原因的,这次任务的真正目的其实是……”
“我不想听这些。”林堂将视线锁定在傅凌轩面容,几乎是一眼不眨的看著他,“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从什麽时候瞒著我的?”
“…………”
“是不是,从那天晚上你来找我开始?”
“…………”
“为什麽不说话?”林堂目光灼灼的盯著傅凌轩不放,他沈默的神情令自己一阵发寒,“你这算是默认了吗?”
原来,那几夜热情的缠绵是假的,说要和他不离不弃也是假的,就连为了他与父亲反目这件事也是假的……
那麽,什麽才是真的?
自己又算什麽?
……一个笑话吗?
“……算了,当我没问。”
再多说也不过是自取其辱,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呆著,就连面前这张挚爱的容颜,也不想再看到,……徒增心痛罢了。
“林堂,我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林堂面上几番变化,什麽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傅凌轩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别开了视线。
这个神经大条的男人绝对是误会了,不是不想同他说清楚,只是当著父亲的面,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而林堂也负气一般的别开了头,傅凌轩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我知道你自己是可以治愈这点轻伤的,所以,好好照顾自己,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再谈谈。”
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没有看地上僵坐不动的林堂,迈开笔直的双腿,径自走了出去。
傅安阳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已经已经陷入沈思状态的林堂,眯了眯眼,也转身同副官一起走了出去。
入口缓缓移动,在即将合上那一秒,傅凌轩倏地转身,对上了林堂幽深的双眸。
遥远的距离里,交会的视线间什麽东西呼之欲出,却在下一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清晨鸡鸣,旭日东升,又一个崭新的早晨。
静寂了整个夜晚的岩盘在曙光中渐渐复苏。
成群的鸭鹅摇摇摆摆的朝河边踱去,遇到路上温吞的水牛时,便扑腾著翅膀躲开,溅起大片的泥浆。
村民仍旧忙碌的开始劳作,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却不时私语著昨晚怪异的禁夜令,交换著彼此心中恻臆的想法。
王薇站在地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掰著玉米,有些漫不经心的打量著来往的人,听著他们谈论著昨晚的事更显愁眉深锁,直到看到陶江慢吞吞的出现在坡头时,才精神一振的迎了上去。
“怎麽样?你──没事吧?”
陶江抬头,唇角缓缓勾勒出一抹与平时的斯文大相径庭的诡异弧度,朝四周看了看,轻声道“别著急,慢慢说。”
王薇一副沈不住气的神情,伸手就拽住了陶江的衣角,“你倒是快说啊,我都快急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整个晚上就没合过眼!”
陶江失笑,轻拉著王薇步入玉米地里,茂密的枝叶迅速掩没了二人的身影。
“慌什麽,要是有事我还能站在这里麽?”熟练的在密林里前行,陶江完全没了在大道上时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很快便来到地头拐角处一个不显眼的裂缝前。
“进去再说吧,不然我待会还得跟组长交待一次。”
“你……”王薇忿忿的似有不甘,却只能无可奈何的尾随陶江进入裂缝中,还细心的扯过一旁的黄瓜棚架将入口挡住。
入口进去,腹穴空旷,是一个自然形成然後由人工打造的半天然洞窟。
近处,墙上两只昏黄的灯泡,照亮木桌上陈列的几台破旧的机器,一个女人头戴耳机,正伏在机器前敲打著,不时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很是诡异。
怪石嶙峋的墙壁上贴著几张发黄的地图,在几个重要的地点做了红色的圈选标记。
再往内,则是整列堆放的木箱,暗淡的色泽喻示了年代的久远,林林总总的大概有数百箱之多,一直蔓延到没有光线的洞窟尽头。
陶江进来後像是有些疲惫,坐在长椅上只是假寐,没有出声。
王薇横眉瞪眼的站在一旁,却又不好发作,也只得恨恨的干等著。
半响,桌前的女人似乎结束了工作,脱下耳机後转身面对二人,灯光下的面容赫然便是岩盘的宣传队队长罗金凤。
“回来了?看起来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陶江闻言抬起头来,通宵熬夜後的面色有一丝倦怠。
“是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想你们也不会相信会有那种事,那真的是──太神奇了……”
“切,神不神奇关我们什麽事?!最重要的是我们没事就好了!”王薇双手杵在胸前,不耐的翻翻白眼,“你快说,你确定那老头真的没怀疑你?”
陶江眯了眯眼,“估计没有。可能那件事太过离奇,让他没有功夫多想其他。只是……”
“只是什麽?”见陶江一副迟疑的模样,罗金凤便纳闷的追问。“难道是他们还不打算就此罢休?”
“不,我不是指这个。”陶江摇了摇头,“你们大概不知道,昨天晚上,傅凌轩忽然倒戈向林堂那边,傅安阳震怒之余,就……下手了……”
“下手?他杀了林堂?”
“……还有傅凌轩……”
“什麽?!”王薇和组长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被这令人震惊的消息惊呆了。
“虽然那老头是以严厉出名的,可是他怎麽能就这样子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傅大哥竟然……”
“怎麽?你心疼了?”陶江冷嗤。
“我……我有什麽好心疼的,你别瞎说!”
“是不是瞎说,你自个清楚,我才懒得管你。”陶江转头面对面前的女人,“组长,既然这事已经平息,你把炸弹给拆了吧,要不我们成天提心吊胆的。”
罗金凤一怔,“怕什麽,那炸弹精密得很,不会有差错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陶江看著洞窟深处那一箱箱黑幽幽的东西,忍不住撇了撇嘴,“而且那些军火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东西,我真怕他们一个闪失就自爆起来,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
“我也赞成,组长你还是赶紧把炸弹给拆了吧,反正这些东西本来的目的就是用来威胁那老头,现在既然没我们的事了,也不必留著吧。”
“那可不一定,那老头可是精明得很。”
说归说,组长还是站起身来,走到那些军火面前,输入密码後从墙壁上取下一个发著红光的金属仪器。
“既然你们这麽怕,就先拿掉吧。说起来,这些废弃军火确实蛮危险的,等挨过了这件事,咱们得换个窝点。我现在先回去看看情况。”
“组长!等一下!”王薇见组长似乎有离开的打算,连忙站起身来,“那她怎麽办啊?”
王薇指的方向,鲁元波正五花大绑的躺在角落里,嘴里塞著破布,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组长扫了一眼,不耐的挥了挥手,“你们自己看著办吧,怎麽解决用不著我教吧?我现在先回去了,不然我家里人得怀疑,这两天没事的话别去找我,免得引人怀疑。”
“可是……”见组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洞口,王薇懊恼的跺脚,转身看向陶江,“那你说呢,她该怎麽办嘛!”
陶江耸耸肩,自顾自的椅子上躺下。
“谁叫你自己没事找事来!现在你问我干什麽,自己搞定吧。”
“我──!我当时还不是怕有事才抓了她作人质啊,真是的,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什麽态度啊?!”
“那现在没事了,你直接做掉她不就好了吗?”陶江似乎也动怒了,“本来周旋了一夜,我就够心烦的了,你还问这种白痴问题。去!外头随便找个地把她处理了!少来吵我!”
“…………”
见陶江已经躺下就不再吭声,王薇咬了咬牙,恨恨的转身走了出去。
陶江眯眼瞟了她一记,懒洋洋的合上了眼帘。
半梦半醒间,似乎什麽人在耳边喧哗,双手被冰冷的金属铐住,还没搞清楚什麽状况就被人拖了出去。
只是隐约间,似乎看到了那个本该被自己父亲射杀了的男人。
*
然後,中秋到了。
对於岩盘的群众来说,今天的中秋有些特别。
其一是因为岩盘这里潜伏多年的特务团夥被逮捕了。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岩盘这里为什麽会有特务,什麽时候开始有的特务,但他们至少清楚特务不是什麽好东西,是有可能危及到他们生命安全的坏人,所以知道他们已经被绳之於法後,自然是欢欣鼓舞的。
其二则是因为远道而来的傅安阳、傅元帅在行动结束後并没有急著离开,而是留在了岩盘陪大家一起过中秋,所以很多慕名而来的百姓也是激动非常。
场部前的空地上燃起了一笼篝火,家家户户带著自家的烹制的食物和瓜果摆起了百家席,更有宣传队的队员自发组织了一场文艺表演,载歌载舞的欢笑声传遍了岩盘的上空。
岩盘的大小领导们几乎尽数出席了聚会,陪著傅安阳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著,多是送别珍重之类的话,因为傅安阳他们次日就要返回北京。
场长有些感叹的看著场中舞蹈的社员们,实在想不到那个热心肠的宣传队长罗金凤竟然也会是反叛分子的一员,亏他们平时的交情还那麽好,居然完全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真是人心隔肚皮,知面不知心啊。
席间,傅安阳话也不多,除了客套话话外几乎没有多说一句,情绪似乎不是太好。
书记不经意的问起怎麽不见傅凌轩,没想到这一开口却恰恰踩了雷区,傅安阳那群原本还故作欢笑的属下顿时全煞白了脸,小心翼翼的观察著傅安阳的反应,生怕原本就抑郁的他忽然爆发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傅安阳反而笑了,伸手拿起摆在面前盘子里的月饼,轻轻摩挲著上头粗糙却规则的花纹,仿佛在鉴赏一件上好的古玩。
“凌轩还是年轻人,难得在外头过一次中秋,让他陪著我们干耗岂不是很无趣?终归明天是要离开的,所以我让他找老友叙旧去了。”
“老友?”後知後觉的书记还呆呆的继续追问,“元帅是说林堂麽?”
知情的众人再度冷汗,傅安阳却仍然不温不火,慢条斯理的将月饼送入口中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後,舒展了眉头。
“这饼用料虽单一,口感却不错,果然手工烹制和机器制作的还是有很大差别,唔……,不知是哪家送来的?”
“啊!这是我老婆做的!”一旁的文书连忙出声邀功。“元帅要是喜欢的话,家里还有很多,明天元帅出发时不妨多带一些!”
傅安阳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很快话题就扯向了品尝食物、欣赏月色等风雅话题,随著夜色的加深,热好的包谷酒也被端了上来,众人围著傅安阳争相敬酒,气氛更加热闹。
就在傅安阳难得的敞开胸怀、大口畅饮时,之前话题的主角却站在池塘边的桃树下,望著那间低矮的茅屋迟迟没有迈步。
月色明亮得让人晕眩,寂静中不失灵动的虫鸣,如此的良辰美景,却仍旧唤不回傅凌轩的心不在焉。
在做了那样的事之後,林堂一定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吧,为什麽又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里呢,既然来了,为什麽又不敢进去……
一生之中,很少有过裹足不前的时候,可是,所有的原则,似乎在他面前都失了效果……
这个时候他应该也不想见到自己吧,是不是识趣离开的好……
但,如果过了今天……
“你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迟疑间,低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凌轩一怔,抬起头才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自己前方不远处,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正一瞬不移的看著自己,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啊……那个,我给你送了些月饼过来……”开口说著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看借口,傅凌轩微微扬起了唇角。
“是吗?那月饼呢?”
“嗯,似乎是出门後才发现忘了拿。”
“…………”
“怎麽?没有月饼就不欢迎我进去坐一下?”傅凌轩挑了挑眉,静静看著林堂朝他走过来。
林堂走到傅凌轩跟前,伸头在傅凌轩颈侧轻轻嗅著,温热的气息的拂过脸颊,让人有种战栗的感觉。
“好香……,你刚刚有吃过?”
“嗯,吃了一块。”
“什麽味道的?”
“你想知道?”傅凌轩幽深的目光迎视著对方,“那怎麽不自己辨认一下?”
话没说完,颈侧便被人搂住,温热的气息压了上来。
熟悉的温厚感触伴随著温热的物体侵入口腔,却仍然是不得其法的胡搅一气。
傅凌轩轻声叹息,双手环上对方宽厚的肩头,温柔的引导著那个性急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