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飞仙系列六 迷失荒原————黯月星辰

　　
　　“嗯，土生土长的咧。”司机开玩笑的刻意讲了句方言，“话说，还是头一回有这麽多知青来咱们岩盘喔，前头那回来了个小姑娘，呆了两个月就哭著跑掉了。”
　　
　　“啊？不要小瞧我们女性同袍哟，我和小波可不是那种人。”王薇听到了连忙跳出来为自己辩护。
　　
　　“那就最好啦”司机又耸耸肩，似乎很是开心。“扶稳了喔，有一段下坡路，马上就到了。”
　　
　　“什麽……”
　　
　　众人一惊，还来不及反应，拖拉机就在碎石铺成的道路上飞奔起来，於是两个女孩惊叫一声，狼狈的与其他两个人男人跌成一团。
　　
司机似乎早有预谋的朗声大笑，众人懊恼的拍著灰尘爬起来时，一片白墙黑瓦的村落展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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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盘虽然称作「村」，实际是一个国营农场。
　　
　　一九五四年，省农业厅投资规划创办了这个全民所有制的农场，经一九六二年和一九七七年两次扩建，目前土地面积达三万多亩，其中耕地约两万亩、水面面积约五千亩，下辖四个行政村，一个副业队，总人口近三千人。
　　
　　岩盘有著优越的地理条件和得天独厚的环境优势，日照充足，水量丰盈，土质很好。可惜的是由於过於偏远，缺乏与外界的互通，所以生产形态基本上属於自给自足型。
　　
　　当傅凌轩一行四人抵挡岩盘场部时，才发现岩盘远没有想象中的那麽蛮荒，干净的碎石地面，整齐的土砖房，很有一番淳朴的气息。
　　
　　场长据说下地去了，书记招待了他们。
　　
　　书记是一个中年妇女，又黑又矮，长得也不好看，满口的方言让他们有些难以辨析，不过人倒是很亲切。把他们迎到会客室後，招呼了没几句话就没词了，估计是不大擅长应对这种社交场合。像岩盘这种偏僻的地方，平时就很少有外人来，即便是领导下来视察工作，也只需要汇报一下工作情况就完事了，没人会愿意在这里多待。
　　
　　所以书记那支支吾吾的客套，还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最後还是王薇沈不住气了，看著那女书记已经开始没话找话的东拉西扯，索性跟她直说他们已经累了，最好先登记一下，然後放他们去休息。
　　
　　书记这才想起这档事，喊主任从隔壁办公室取来了登记册让四人填写，自己则接过他们的介绍信逐一审阅。看到傅凌轩的时候，书记惊讶的的打量了他好一阵，然後还特别出去了一趟，似是找人商量。
　　
　　傅凌轩当然知道这是为什麽，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顶著父亲的光环，看似得到了特殊待遇，实际只能证明自己的无能，让自己的所有成绩都被归功为父亲是元帅这一原因。
　　
　　如果可以，他倒宁愿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过，就算撇开父亲不说，他也注定了没法做个「普通人」，否则现在自己也不会坐在这里。
　　
　　登记过後，有人带他们过去招待所休息，而傅凌轩分到的房间，果然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
　　
　　王薇看了看傅凌轩房间门头上的「贵宾专用」四个红字，不满的撇了撇嘴，搂著鲁元波进屋去了。而因为和傅凌轩暂时同房而沾光的陶江还一脸白痴的问了句，为什麽他们的房间比王薇他们的要好。
　　
　　负责招待的女青年一脸尴尬的不知如何回答，傅凌轩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适时替她解了围。女青年看著傅凌轩那棱角分明的俊逸面容恍了下神，红著脸把钥匙递给他，几乎是夺门而逃。
　　
傅凌轩走回房间里却不急著休息，单手撑在红木框架的窗户上，凝视著外面一大片碧绿的油菜田，闷闷的叹了口气，意识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游离开去。

*

　　“咱们岩盘这一带，夏季炎热干旱，冬季寒冷，降水量少，蒸发量大，年平均气温11.4℃，年无霜期大概为217天，年日照时数约2776.6小时，适於多种农作物生长。”
　　
　　坝区间的田地上，场长带著傅凌轩他们在油菜地里穿梭，给他们做著基本情况介绍。後边拉拉杂杂跟了一大群人，有文书，会计，主任，大队长等等,「阵容」十分强大。
　　
　　其实，原本只是很普通的知青下乡，却因为某人的特殊身份而变得复杂起来，活似领导视察一般的排场，搞得傅凌轩很是无奈。
　　
　　王薇等人并没有深入农村的经验，还以为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排场，所以到也不觉得奇怪。只有傅凌轩明白，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被分配到农户家中去参与劳动才是合理，而不是游览观光般的陪著他们四处打转。
　　
　　本来他是很想和场长他们说清楚，可是因为旁人太多，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机会开口。
　　
　　“去年，也就是八三年，咱们岩盘农业总产值突破了百万元大关，达到了110多万元，增长了15%，其中：棉花3000担，产值9万元，粮食237吨，产值13万元，畜牧业产值11万元，林果业产值5万元，水产品450吨，产值35万元，农民年人均纯收入196元。”
　　
　　场长有些得意的做著具体的情况汇报，即便不看账目也将那些数字背的一清二楚，却让没什麽实际概念的众人一头雾水。
　　
　　“喂，这种产值算不算很高啊？”王薇看著鲁元波也是一知半解的模样，回头拐了一下陶江，这个书呆子好歹应该懂一点吧。
　　
　　陶江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以前看过的相关资料。
　　
　　“跟全国的普遍水平相比，还是算很低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吃力的跟了上来，不远的路程，却走得他气喘吁吁，“不过，考虑到这里的实际条件，能有这样的成绩也可以了。”
　　
　　岩盘这里自然条件算是很不错的，可惜的是产业技术太过落後，基本还是纯手工型农业，几乎看不到什麽大型的器械，再加上交通过於闭塞，缺乏与外界的交流，很多方面的发展都受到了制约。
　　
　　“如果不能优化调整产业结构的话，岩盘的发展程度也就只能到这样吧。”看著地里正忙著收割油菜杆子的农户们，傅凌轩轻轻瞥眉摇了摇头。
　　
　　“咦？什──什麽？”
　　
　　一直都在细心留意傅凌轩反应的场长本以为会得到几句夸奖，却没想到收到这样的评价，顿时错愕的张大了嘴。
　　
　　而旁边的王薇等人也惊讶的看著傅凌轩，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一句。
　　
　　傅凌轩却面无表情眺望著大片的天地，似是若有所思。
　　
　　“岩盘的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滞後，制约了现代农业的发展。种植业和养殖业单纯追求数量增长，不注重质量提高，不重视品牌培育，新技术的培育和推广、更新周期太长。”
　　
　　伸手扯过一棵路边的油菜杆，从上面捻了几粒果实。
　　
　　“举例来说，像这个品种的油菜，具体的名称我不大记得，他的特性是存活率高，产量却不怎样，出油的质量也不好，很早就被淘汰了。”
　　
　　淡淡扫了眼已经陷入石化状态的众人，傅凌轩毫不留情的继续痛批。
　　
　　“缺乏科技知识的辅导，导致你们搞农业只能粗放而不能集约经营。市场、信息、技术服务支撑体系薄弱。市场体系建设滞後，市场服务设施不完善，功能不健全，加上信息闭塞、流通不及时，阻塞了农产品销售渠道。总之，如果要细说的话，那更是不仅仅这几个方面，如果不将这些加以改善，岩盘想要继续求发展……很难。”
　　
　　一旁的文书震惊过後，才後知後觉的想起要记录「领导」发言，掏出纸笔，却完全回忆不起半个字，主要是他根本就没听懂……
　　
　　场长脸色变了又变，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傅凌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委屈的情绪。
　　
　　“我说的也只是理论性的东西，毕竟这些内容在中央的农业会议上被多次提及，我也不过充当传达的角色。具体还是需要你们去实践中摸索和改进的。你也不要觉得有压力，我们知青来下乡不就是为了帮助你们解决和提高这些技术上的难题。”

　　“……傅兄弟……不，傅大哥！”
　　
　　场长几乎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突然攥住了傅凌轩的手臂，明明是一把年纪了，还喊他做大哥……
　　
　　“你一定要帮助咱们岩盘，我们岩盘的将来就靠你了！你真不愧是名将之後，你──”
　　
　　“停！”傅凌轩不悦的打断了他的话尾，真不明白这些跟他的出身有什麽联系。
　　
　　无奈的将视线转向了身後的众人。
　　
　　“我也无非是口上空谈而已，你该求助的是他们三个。像陶江他们都是专业学校出来的，实际的东西要比我了解多，应该能给你们不少指导。”
　　
　　“呃？……是吗？”场长有些不大确定的看著唯唯诺诺的三人，总觉得一副气势逼人的傅凌轩才比较可靠的样子……
　　
　　可他也不想想，傅凌轩毕竟是军队出身，又是身为团长职位的人，平时都是发号施令的主，当然气势不同一般人。不过真如他说的，理论是很易懂，实际有多少水平就有待商榷了。
　　
　　鲁元波似乎看出了场长的疑虑，连忙站出来表态。“场长，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将会我们所了解和掌握的知识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大家的。”
　　
　　“……哦，那就最好了……
　　
　　後面几个人大有就地讨论之势，傅凌轩挑了挑眉，自顾的往前去，在快要穿出菜地时，措不及防地和一个人迎面撞上，对方没有跌倒，只是趔趄的倒退了两步，但是原本扛在肩膀上的油菜杆却散了一地。
　　
　　“抱歉，没事吧？我一时没注意──”
　　
　　傅凌轩有些歉意的看著对方，虽说相撞的原因是对方走得太急，不过出於礼貌他还是该表示下。
　　
　　那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是你这位小哥啊，怎麽跑我家地里来了。”
　　
　　傅凌轩愣了一下，也仔细的打量对方，与自己相当的身高，赤裸的上身汗水横流，黝黑的肌理在阳光下闪著澄亮的光泽，一张阳刚而性格的脸庞，如果见过的话，应该不会忘记。
　　
　　“你是──？”
　　
　　对方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而自己也觉得他的笑声总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咦？你们可是坐我的车来的岩盘，这麽快就忘了我啦？”
　　
　　“你是那位师傅──。”
　　
　　难怪，自己当时并没有看过他的长相，就记得他爽朗的笑声，所以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起来啦？呵呵，你到我家地里干啥呢，搞研究？”
　　
　　傅凌轩张口正要解释，却被後头跟上来的场长接了话去。
　　
　　“林堂？你和傅兄弟认识？”
　　
　　林堂笑了笑，看向场长，“算是认识吧，之前不是你喊我去接他们过来的麽？”
　　
　　“哦，对，我都忘了这茬事。你今天下地呢，怎麽没找大夥帮忙？”
　　
　　“不用麻烦大家了，我这地也不大，一个人两天工夫也弄完了。”
　　
　　“哦，这样啊，那过两天你家清塘时，我再给你安排人手给你帮工罢。”
　　
　　“那也不用的，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傅凌轩挑挑眉，有些兴味的看著林堂，像这样什麽都自己包揽著干的人还真少见。
　　
　　他的不识趣让场长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好啦，反正到时候再说，我还得带这几位同志到别处去看看，你先忙著吧。”
　　
　　“嗯。”林堂笑笑，目光又转回到傅凌轩脸上，“傅兄弟是吧，那我先走了，你们有空就来家里坐坐，我家就在那头呢。”
　　
　　林堂指了指河那头岸边高地上的一栋土砖房，傅凌轩看了看，点了点头。
　　
　　场长看著林堂扛著油菜杆离去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傅凌轩将这一细节看在眼里，望著那消失在菜园深处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第二章

　　花了三天时间对岩盘做了个大概了解，除了过於偏远的山头没去以外，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走遍了，就算场长他们做向导的不觉得辛苦，王薇和鲁元波两个女孩子也是累到不行了。
　　
　　好不容易盼到书记把登记册拿来的时候，她们才感叹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按照通例，知青下乡都是要结对帮扶的，一般都是深入农户家中去借住，帮忙务农的同时，给予一些技术性的指导，自己也提高思想上的觉悟和体能上的锻炼，美其名曰双向互助，其实也不过是一套形式主义。
　　
　　现在书记将所有农户的资料都拿过来，就是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情况来挑选适合的对象。
　　
　　一旁的场长不断插话，意思大概是让傅凌轩不用住到农户家里去，最好继续留在招待所里，帮场部办公室里做些文书就好。如果真到农户家里去，除了繁重的农活不算，也怕他和别人相处不来。
　　
　　傅凌轩当场婉拒，场长只好讪讪的又为他介绍几家住起来比较「舒适」的农家，傅凌轩干脆回绝他，说自己决定就好。
　　
　　场长碰了一鼻子灰，干脆什麽话也不说了，闷闷的坐在一边喝茶。
　　　　
　　“咦，这不是林堂麽？”王薇和鲁元波两人兴致高昂的翻著手中的资料，忽然鲁元波发出一声惊呼，拉了拉王薇的手臂。
　　
　　 “哪个林堂啊？”王薇纳闷的偏头过来看她手上的资料，表格上黑白色的正规照正好勾勒出一张爽朗的男性面容，“唷，这不就是你看上的那个司机大哥麽，他叫林堂啊？”
　　
　　鲁元波一惊，连忙偷瞄了一下书记和场长，见她们似乎都没注意这边，这才狠狠瞪了王薇一眼。
　　
　　“你不要乱说话，当心我跟你翻脸。”
　　
　　在这个年代，虽说男女自由恋爱的风气已经大涨，但这种事情仍是一个比较隐晦的话题，除非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否则极少有人把恋爱的事情挂在嘴上。
　　
　　王薇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分场合，於是吐了吐舌头，歉意的朝著她笑笑。
　　
　　鲁元波恼恨的不再看她，状似随意的把林堂的资料往旁边一放就接著看下面的。
　　
　　一直沈默的傅凌轩长手一伸，就把那份资料捞了过来，发现除了照片，姓名，性别外，其他全是空的。
　　
　　傅凌轩皱了皱眉，问一边的场长，“这位林堂的资料是怎麽回事，几乎都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