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黩渊!”冰冷的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这个身为魔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一个冷酷与无情的代名词,当今魔王最得意的儿子之一,王位最有实力的竞争者——黩渊殿下!
就在二魔呆愣之际,一阵逼人刀风闪过,他们每个已经被断去了一手一脚,鲜血狂喷。而那个方才还被他们踩在脚下的白衣人,已经安然转移到了黩渊的怀里。
莫羽已然神志昏沉,却依稀感到这是个熟悉的人,美丽的凤目空洞地注视着眼前模糊的面容,眼神渐渐开始涣散,颤抖的双唇却低喃着:“把……珠子……还,还……”话还没说完,便仰倒在黩渊的臂弯中人事不省。
黩渊扫了一眼那两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劣魔,丝毫不带温度的哼了一声:“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否则……”话音未落,那两只魔类已经连滚带爬地不见了踪迹。
黩渊凝眉望着怀里那张憔悴的脸,抬手轻轻抹去刚才溅到的血污,片刻后,又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颗在黑暗中仍华彩流溢的闇灵珠上,若有所思……
29、聚灵
手中卷盛清泉的叶子,跌落在地,泉水立即被黑色的土地吸干,夜风阵阵卷着落叶渐飞渐远,莫知感到自己的体温正随着夜风降到冰点,血液也正在被眼前的景象慢慢抽干凝固。
翠竹之下不再有莫羽的身影,黝黑的竹林里也遍寻不找,惨淡的月光下,散落着破败的纱衣残片,地上的残肢断臂散发着浓浓的血腥……
“羽……羽……你在哪儿?”仿佛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莫知双腿无力地跌跪在地上,抑制不住颤抖的双手,缓缓捧起已断的锦带和那块莫羽从不离身的羽状玉佩,眼角的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不停地滚落下来,“羽……你回答我呀,你在哪?在哪……”一声声呼唤悲切凄婉,可惜黑漆漆的竹林四周除了回声飘荡之外没有半点别的声响。
片刻后,远处传来纷乱疾速的脚步声,莫知回头一看,沨钬发疯似地向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莫影。
沨钬来到近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大惊失色地四处张望,直到绝望地发现没有莫羽的踪迹后,才喘着粗气一把揪起莫知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到面前,声音慌乱而惶恐地咆哮:“人呢?!我让你看着的人呢!!”
莫知神情空茫迷离地看着他,声音略微颤抖:“他渴得难受,我去取水,回来就已经不见他了……是我不好,我应该背他去溪边的……是我的错……”说罢,将那块羽状玉佩递到沨钬的面前,眼帘轻合,止不住的清泪,沿着脸颊雨般滑落。
“你……”沨钬那双金银妖瞳顿时染上漫天怒焰,腾地举起一掌,却堪堪停在了半空,片刻后才缓缓放下,颤抖着接过那块玉佩。抓着莫知衣领的另一只手无力一松,莫知又跌回原地。
“啊——”沨钬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发,仰天悲鸣,鸣啸声中的悔恨悲凉让人心都紧了起来。
渐渐地啸声慢慢降低,他喘息着将呆滞的目光投向黝黑竹林深处不知名处。片刻后,他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扑到那些血污残肢断臂前,苍白手指粘起血迹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惊又喜地大声道:“是魔族之血,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忽然,耳边苍然龙吟,一道皎洁如银的清辉闪现,一柄如月般光华四溢的剑已经架在了沨钬的脖颈之上,莫影的声音幽幽传来:“方才你追上我的时候说,当初是你的疏忽使我一族无辜被灭,你这条命是我的,我随时可以来取。”说着双目一眯,目光如利刃尖锐冰冷,语气轻柔却携着透骨冰寒,“现在,你听着,若你能把羽找回来,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若找不回来,天涯海角我必取你性命,以祭族人在天之灵!”
说完,莫影收起长剑,走过去扶起莫知,带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沨钬独自失魂落魄地站在秋风萧瑟的冰冷寒月下,紧紧地握着那块玉佩脸色阴晴不定……
魔界绯雨院
窗外,红月妖娆诡异,将满园姹紫嫣红的繁花盛树,全部笼罩在魅惑的淡影之中,入秋残风将院里的落花吹得漫天飞舞,在妖红的月下,在黑幕般的夜空中,忽地忽高地盘旋飘零,仿佛下着绯红色的落花雨。
夜明珠的清冷光线下,黩渊坐在昏迷不醒的莫羽身旁,细细端详床上憔悴的脸。这是张曾让他难以忘怀的脸,那日的他意气风发,雪肤花貌,瑰姿焯态,耀如旭日明霞,皎若月下芙蓉……可如今就仿似被夏日飓风肆虐过的残荷,灰败而毫无生气。他知道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损耗殆尽,可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让他甘愿豁出命去强制散尽灵力?
那头变黑的发丝,让他的年龄看起来比原先小了很多,就似一个未及弱冠的孱弱少年……温暖的指腹轻抚他白皙额头上那朵青冥色的封印痕迹,沿着秀丽的双眉,来到那双紧闭的凤目之上,优美的眼帘,密长的眼睫……黩渊突然想起以前在人界时听一个看相的老先生说:男生女相,注定是担大任之人,但必有灾星随身,一生坎坷,大多夭折早逝。
想到这里他笑了,至少他现在能肯定,自己绝不会是眼前这个足以让女人又爱慕又嫉妒的男人的灾星,因为他决定救他!
黩渊把玩着手中的闇灵珠,这颗珠子可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沨钬皇弟的宝贝,没想到他竟然送给了眼前这个漂亮的人类,可见莫羽在沨钬心中的位置非比寻常……也好,反正自己的魔功已成,就勉为其难地用这颗珠子救一救他吧,把他留下对沨钬来说也许是张王牌。
真好,他真的很喜欢看到沨钬吃鳖的样子。唉……从小养成的习惯还真是根深蒂固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真他妈的有道理。
黩渊轻轻解开莫羽的贴身衣物,白皙的肌肤暴露在鬼魅的月光下,颈项、胸口、腰腹处青红的瘀青随处可见,看来那两个低劣魔族下手的力道实在很大。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他的肌肤上有数不清的血丝清晰地浮现,在妖红月光反射下那些暗红的、如发丝般的血丝闪着诡异的荧红光芒……
黩渊不禁拢紧了剑眉,看来灵力散得还真是彻底呢,真奇怪既然沨钬视他为如此重要的人,怎会舍得他用这么激烈的方法散去灵力?搞不好还真的会死翘翘耶。他抚着下颔,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放弃地摇了摇头,暂且把这个他无法参透的问题扔在一边,拿出灵珠运功。
黩渊双掌掌心相对,将闇灵珠悠悠悬浮其中,片刻后从他掌心缓缓释出的幽蓝光芒,将黝黑的闇灵珠包裹住,而闇灵珠则散发着流光溢彩,慢慢与外围的蓝光融合在一起,进而化作一团瑰丽无比的银蓝光束。黩渊撤掌,左手印结,右手剑指,将闇灵珠化作的银蓝光束逼向莫羽胸腹。光束柔和地随着灵巧的指尖在莫羽细腻的肌肤上游移,沿着他的经脉,慢慢地游遍他全身每一个穴窍,并且缓慢地向他的体内渗透……
一炷香的功夫,银蓝之光完全进入了莫羽体内,原先那些遍布他全身的血丝和瘀青也尽数消失。
黩渊收功,闭着眼睛径自调息。
不一会,黩渊睁开双眸,低首察看莫羽的情况,只见他眉间那朵莲花呈现淡淡的丁香色,苍白的双唇也染上了些许红润,原先发青的脸色已有了些人气,呼吸平稳绵长。黩渊将手轻轻搭上莫羽那几近透明的脉腕,微弱的脉动通过连接处传来,轻轻的,仿佛溶到了他的心里……
30、遗忘
魔界应该是什么样子?黑暗、恐怖、纷乱、血腥?就象魔族一样,诡异、阴险、森寒、噬血?呵呵,不管有多少猜测,能说到魔界森林葱郁,湖泊清澈,百鸟争鸣,奇花盛放的,恐怕是凤毛麟角吧。
魔界的初秋是宜人的,秋阳不灼,秋风清凉,魔榴木上的魔榴花一重重垂在枝头,被秋风一绕落花倾泄如雨,沾衣不湿的花瓣雨带着淡淡的清香,飘落到院中各个角落。
刚从城外战场上下来的黩渊带着贴身侍卫匆匆赶回绯雨院,进门后抖落一身花瓣雨,劈头就问:“他醒了没?”
“没有,还和您出门时一样。”总管一边接过他脱下的战袍,一边恭顺地回答。
黩渊点点头,直奔自己的卧室,自从那夜将莫羽救回之后,他就一直睡,仿佛几百年都没有睡过似的,沉沉地、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地、毫无防备地、象初生婴儿一样地呼呼大睡,算算时间已经快半个月了。
“去倒盆温水来。”黩渊坐到床前看着仍然熟睡的莫羽,回头吩咐跟进来的总管。
窗外秋阳中绯红的魔榴花瓣如雨翻飞,有几片顽皮的花瓣穿过敞开的小窗,落在临窗的书桌上,落花伴着笔砚颇显雅趣。
黩渊用温水绞来干净的手巾,握起莫羽垂落在床边的手,轻轻擦拭,耐心地等他醒来。他手上被踩踏的伤口已经结痂,看上去有些狰狞,不过不怕,只要他能继续待在他身边,他就有办法让他手上的这些疤痕消失不见。
黩渊想着想着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破天荒地对着熟睡的莫羽喃喃自语:“你究竟要睡到几时?外面阳光这么好,不起来散散步真是可惜。嗯……要不这样,咱们来做个交易,你要是乖乖醒来,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觉得如何?”说完,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漂亮的脸,屏息等着莫羽的反应,可惜,那双凤目还是紧紧闭合着,连一丝颤动都没有。片刻后,黩渊忍不住轻叹一声,对自己荒诞的想法哭笑不得,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相信奇迹?
他背过身去,打算将手巾放入温水中重新拧一次,好替莫羽擦身。可就在手巾被浸入温水的同时,耳边传来一声模糊的低吟:“嗯……”
醒了?!黩渊难以置信地迅速回头,见床上的人蹩着秀眉,身子微微地在被下挣动。
真的……醒了!黩渊慢慢俯身坐到床前,错愕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是谁……”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飘荡,莫羽不甚清醒的眯着凤目打量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半晌後,他不得不伸出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依旧只有光影晃动,无法辨认。
“看得见吗?”黩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反应,心里揣测这也许是散灵的后遗症。
“很模糊。”莫羽摇了摇头,抬手把他晃动的手压下,并支撑着坐了起来,浑身的酸痛让他不禁龇牙咧嘴。黩渊挑高眉有趣地看着他的小动作。
“这是哪?”莫羽张着毫无焦距的双眸,向四处打量——唉,只有模糊色块。
“我家。”他笑看他懵懂的样子。
“那你是谁?”将无神的凤目对准眼前传来声音的方向,再次问。
“你朋友。”黩渊心情很好地和他玩起文字游戏。
“噢——”莫羽一脸恍然大悟,不住地点头,半晌后……“那……我是谁?”
……
整间屋子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片刻后,黩渊才收起愕然的表情,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方才一样:“你说——你想不起自己是谁?”
“嗯……”莫羽抚着下颔,表情严肃而又认真地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少顷,肯定地点了一下头,“是这样的。”
怎么会这样?黩渊轻按额际,这可和他想象中的场面有不小的差距:“那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自己住哪?”
“我不是住在这里的吗?那我怎么会睡在这里?”莫羽眨着无神的凤目,歪着脑袋,一脸无辜。
黩渊沉静地凝视着眼前的满脸困惑的人,看来目前想从他嘴里知道他的灵力给了谁,是不可能的事了,更别提让他说出净炎的下落、顺便交代与沨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心念一转,黩渊轻描淡写地说:“你生了场大病,所以我把你接来住。”
“噢。那我们一定是情谊很深的朋友。”莫羽又受教地点点头,可是——“那我究竟是谁?”
黩渊挠了挠发,考虑了两分钟,终于给了他一个名字:“问。”
“问?”
“对啊,因为你总是问这问那,就象现在一样,所以大家叫你小问。”黩渊严肃地肯定。
“那我姓什么?”既然被叫做问,那就把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发挥到极至吧。
黩渊有些头疼地看着他,心底深处居然有种恐惧,害怕自己从今往后会生活在无止境的问号中。犹豫了好久,他才决定沿用他以前的姓氏:“你姓……莫。”
莫问?
莫羽垂首思忖半晌,拉了拉被子,又无声无息地躺下,慢慢闭上眼睛,看似又要睡去。
突如其来的安静气氛,让黩渊有点诧异,他用探究的目光地审视了莫羽一会,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不问了?”
再次睁开毫无焦距的双眸,莫羽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露出如春风拂面的柔和笑意:“因为我叫莫问,所以不用问太多,你愿意我记住的事情自然会让我知道。”
黩渊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手抱胸,一手支起下颌,眯起双眸盯着这个看来反应出乎意料冷静的人,不禁暗暗佩服他的适应能力超强,怪不得能在人类风云迭起的江湖中成为一方霸主。想罢,他脸上挂起一抹兴味的笑,伸手把莫羽向床的里面推了推:“好,要睡一起睡。”说着,宽衣脱鞋,大大咧咧往他身边一躺,抢来一角丝被盖上。
“你不觉得很挤吗?”莫羽皱了皱眉,对准近在咫尺却模糊不堪的脸问。
“我的床,我爱睡就睡。”黩渊撇了撇嘴。拜托,刚和叛军打完场仗,累都累挂了,谁还在乎挤不挤呀。翻了个身,闭上眼,忽然想起一件事:“以后你若遇上一个叫沨钬的人,记得离他远一点。”
“哦。”背后传来迷迷糊糊的应答声。
恩,很好,那么现在痛痛快快先睡个好觉吧。
正在他晕晕乎乎刚要入睡时,就觉得腰脊被人用手肘顶了顶,接着传来莫羽睡意浓浓略显暗哑的声音:“喂,你说我醒就答应我一个要求的,先欠着别忘了……”
黩渊顿时瞪大了双眼,回头紧盯着那个说完就睡熟的人!虽然……虽然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看上去安详无邪,童叟无欺,可是黩渊心中却有一种不太确定的感觉:他是不是刚刚被人耍了?
31、计谋
莫家堡
“还是没有老大的消息?”洛大夫站在主事大厅里焦急地拉着刚从堡外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苏布。
苏布拧着一双剑眉,摇了摇头。
“这家伙,究竟去哪里了!居然连个信也不捎回来!”苏布急得跳脚,“平时失踪个两三天就会自动现身,就算不现身也会让人带个信回来。这次居然一失踪就是半个多月,音信全无,?媸窍牖罨罴彼廊税ⅲ俊?
“老大……会不会又迷路了?”洛大夫不敢确定地举起一手弱弱地提醒,上次打赌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突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