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灵记————安印

“滚开！”沨钬回头低喝一声，金银异色的双瞳狠狠地盯着莫羽，如冰似雪的眸光像两道利剑般要穿透他的身体。

莫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因为他那两道冰冷阴狠的目光，也因为那句丝毫不带温度的“滚开”。错鄂片刻，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朗声道：“谁这么大胆，敢惹沨钬生气？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谁？还会有谁？天下能惹他沨钬大爷气极无处发泄的只有那个漂亮而单纯的小影儿，难道他就这么讨厌他吗？无论他怎么讨好都弥补不了这样的讨厌吗？想到这里，沨钬忍不住咬牙切齿！

“沨钬？别不好意思，说嘛。”莫羽说着往前走。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咯！”沨钬焦灼烦躁地吼道，双手握拳，手背的青筋突突直跳。

“哎呀，你我好兄弟，当然不必客气啦。”莫羽嘻嘻笑着，仍然往前走，“来嘛，来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说这已经贴上了沨钬的身体。

“你！”沨钬勃然一怒，左手拳虎虎带风地挥向莫羽的胸口。

谁知莫羽竟然不躲不闪，牙关一咬，两眼一闭，准备受这一拳。沨钬一楞，猛地刹车，拳头隔着衣服停在莫羽的胸前。“笨蛋！干嘛不躲，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想死啊？”沨钬对着眼前的傻瓜咆哮着。

“嘻嘻……如果你觉得这样能消气的话，给你打一下又何妨？”莫羽睁开凤目对着他嘻嘻笑着，说不出的俏皮。

他……竟然……是为了哄自己高兴。沨钬心中一动，脑海中闪过那日自己也这样为了小影心情不好而绞尽脑汁，那样的心情感同身受……

半晌，沨钬放下拳头：“哼。”气呼呼地别过脸去不看这个傻笑的白痴，可是心中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激愤。

“怎么？不打啦？”莫羽痞痞地跟着把脸凑到他面前。

“懒得理你。”沨钬瞪了他一眼，又将脸扭到另一边。

“不打就是气消喽。”莫羽又继续跟着他，也把脸凑到另一边，把牛皮糖的潜质发挥到极致，“既然不生气了，那就陪我去吃宵夜吧，我快饿死了。”说着，死乞白列拖着沨钬往回走。

“我不吃。”

“吃吧吃吧，我带你去吃人间极品。”

“你放手……”

“走嘛，别磨磨蹭蹭的。”

“你……”

“听话啦。”

……

牌楼街

“这就是你说的‘人间极品’？”沨钬睨着眼前这个显得有些破旧的小摊，开始怀疑身边这个懒人是不是又在耍他。

“所谓人不可貌相，馄饨面得用嘴尝。”莫羽笑得意味深长，“你可别以貌取食啊。”说着，率先走到摊子边的小桌前坐下，“张伯，来两碗馄饨面！不要葱花，谢谢。”

“哟，这不是小羽吗？好久没来了。”一个肩背微驼，满脸皱纹的白发老翁赶紧过来，用手上的抹布殷情地擦了擦桌子，眉开眼笑地对莫羽点点头。

“嗯，所以想你的馄饨面快想疯了。”莫羽露齿一笑，弱冠特有的单纯可爱。

沨钬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突然发现这个人有一种连他都难以说清的特质，就像他那身纤尘不染的白，可以孤傲绝世，容不得半点杂色，也可以平易近人，与任何颜色相配；可以含冰带霜，让人不寒而栗，也可以柔顺温润，让人如沐春风。极端的矛盾却天衣无缝的结合，任谁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喂，笨魔，还杵在哪里干吗？快过来坐啊。”莫羽寒暄完，却发现沨钬仍然在不远处静静站着，于是微笑着向他招呼。

沨钬缓步走到桌边坐下，仍未开口。

稍顷，张伯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两位，请慢用。”

“谢谢，张伯。”莫羽抽出两双筷子，递给沨钬一双，“快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自己先带头唏哩呼噜吃的不亦乐乎，那幅样子既满足又幸福。

沨钬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开始饿了，低头尝了一口：嗯，味道还真是不错。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莫羽笑道。

“可是……为什么你那碗会比我的大？”沨钬不解地看着他手里捧着的大号海碗。

“因为我比你长的帅啊。”大言不惭，专心吃宵夜，“呵呵……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呢。”

…………原来着世界上有人比他还脸皮厚，沨钬真是开了眼界。

“是啊，我爱上你——碗里的馄饨，再给我一颗。”沨钬严肃地说着，竹筷一伸，非常神准地捞走了莫羽仅剩不多的馄饨。

“啊！打劫，小心我上官府告你！”可是莫羽脸上的笑容却是彻底的纵容。

沨钬挑衅地横了他一眼，将那颗馄饨丢进大嘴：“怕你啊。”

“我们明天还来吃好不好？”莫羽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沨钬问。

“好啊。”沨钬埋头碗中，口齿不清地答应着。

沉默了片刻，莫羽挣扎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钬，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灵力？”

“当然知道，灵力是精神力通过修炼后的能力，通常神、魔、人、妖、精灵都有灵力，只是灵力的性质和高低不同而已。”沨钬微微一笑，平静地向他解释，“拥有强大的灵力就拥有了力量，这力量是无法估量的。”

“无法估量的力量……”莫羽沉吟。

“对，就像这样。”沨钬伸出手，暗暗发力，黑色的火焰开始在指尖缓缓缭绕，手中的筷子瞬间化作了气体消失殆尽。

莫羽久久凝视那妖冶无比的黑色火焰，心里吸了口冷气：这样力量若是在一个野心家的手里，那将是毁天灭地的……

沨钬眯起双色的妖眸，看着他变得略微苍白的脸色，心里暗自思量：这么急于了解灵力，难道已经觉醒？那他是否知道自己的情况和别的灵力拥有者的区别呢？但是不管怎样，那终将成为我的东西！

13、真相

吃完东西后，两人慢慢地走在深夜的街道上，莫羽在前负着手，一路凝眉思索，沨钬则跟在后面双手横抱，眼神始终落在前面的白色身影上未曾离开片刻，渐渐地他忽然觉得那白色的身影有着难言的孤寂，仿佛背负了千秋万世的寂寞。

忽然，莫羽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着，没有回头，黑暗中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沨钬，如果一个被法术创造的生命……拥有了强大的灵力，会怎样？”

果然，他已经知道了一部分。沨钬也在他身后停住，双目仍然紧紧盯着那如玉树般的身影，一字一句地说：“被·毁·灭！”

明显的感到硕长纤瘦的背影微微一僵，沨钬嘴角溢出一抹残忍的笑意：“用法术刻意创造的生命没有遗传到任何精神力，充其量只是一个空灵而洁净的容器，唯一的用途就只是作为工具，灵力在他的身上不会得到发展，当然也不会损失，只会被很好地保存。所以当任何人拥有这个容器并打开就会得到所有灵力。作为一个容器，最终的宿命就是被毁去，为他人作嫁。”

被毁去……毁去……莫羽的心随着沨钬的话一下又一下被震动，他努力地保持自己声音的平稳：“那——如何知道那个生命是被创造的？”

“因为没有遗传精神力的牵引感知，所以会迟迟无法觉醒。”沨钬的双眸闪出凌厉的寒光。

迟迟无法觉醒……可是，鹰已经觉醒了，如此说来那个被创造出来的小孩，那个终将被毁去的容器……不就是………

莫羽感觉体内最后一丝温度从指尖退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直到胸口阵阵闷痛，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忘记呼吸太久了，他不由得抚着胸口弯下了腰，用力地喘息着……

“羽？”沨钬看到他缓缓蜷缩起的身影，心毫无来由的瑟缩一下，竟有想上前把他搂在怀中的冲动，而这冲动似乎是一种本能，无需思考……沨钬几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怎么会？怎么会对小影以外的第二个人这么难以自控？不不不，在知道他的秘密时，自己已经打算要把他这身罕见的灵力占为己有了不是吗？接近他只是为了接近小影，顺便看住这些终将属于他的灵力不被别的众生觊觎，等小影接受了自己后，他就不再需要这个“过墙梯”了，也就随时可以毁了他并承接那身强大的灵力，超越皇兄称霸魔界……计划是如此完美，可是，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丝丝不舍？沨钬踌躇着，伸出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不，我没事……”莫羽慢慢站了起来，再回头时，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温和笑意，歉然地对沨钬说：“可能刚刚吃太饱了，胃有点不舒服。”

沨钬闻言心中震动！这就是人类的坚强吗，明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仍然笑对人生？他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月光下更显尊贵皎洁，却透着清逸孤寂……终于沨钬不由自主地低叹一声，上前将那抹泛着莹润光晕的白，搂进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这具稍嫌冰冷的躯体。

见他眼中了然的神情，和明显抚慰的动作，莫羽僵直着身体，心中苦涩一片：“你……已经全都知道了对不对？”

“嗯。”

“你也想要这灵力吗？”莫羽觉得自己的声音干涩得难以想象，一问出口便开始后悔，他要他怎么回答呢？是要他骗他，还是自欺欺人？无论哪一种，都是谎言而已，又何必逼他出口……于是他轻轻推开沨钬后退一步，低垂着头轻声央求：“不，不用回答。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沨钬淡淡地问，忽然觉得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此时此刻他都会答应。

“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不想让堡里的兄弟们知道。”

“可以。”从沨钬的角度只看到那头柔顺的银发和那两排如扇的睫毛微微颤动，“不过，你要待在我身边。”因为会不放心你的安全……

“啊？”这个附带的条件出乎莫羽的意料，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沨钬。

天！我在说什么？沨钬也显然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呆了，真是，真是太那个了……“看，看，看什么看，快走啦，不早了。”他没好气地冲着莫羽吼道，然后，非常大力地拉起他的手，牵着他往莫府快步走。

莫羽被拉着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虽然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提出那种条件，但是那只牢牢抓着自己的手，真的透露着温暖，也许这就是眼前这个狷狂魔类特有的体贴和温柔吧。渐渐地，他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次日

“影，我要住进莫家堡喽！”沨钬趴在书桌上笑嘻嘻对着正在砚墨的莫影说。

“为什么？”莫影一楞，停下手中的墨，不明究里地看着他。

“呵呵……因为你上次毁了我的梧桐林，所以我家可归了，只好求我们家大业大的莫大堡主羽公子施舍我一个容身之处，让我不必风餐露宿，上有片瓦遮头。”沨钬刻意说得可怜兮兮，还唱念俱佳地换上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异色妖眸水汪汪地对着莫影一眨一眨。

“恶……钬哥，你那叫什么表情？”好想吐，莫影受不了地向后退了一步，扯了扯一边伏案疾书的莫羽，“羽？”

“嗯，不光你钬哥，连我也要搬去你的月影小筑。”莫羽合上手里的文书，潇洒一扔，精准地落在那堆已阅公文的最上端。

“真的！”莫影的声音中毫不掩饰惊喜。

“对阿，我打算把落羽阁让给了鹰和甄缘了，你要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这个作哥哥的总得帮弟弟多安排一点。”莫羽阁下手中狼毫笔，活动了一下微微酸痛的肩颈，对着莫影挤眉弄眼，“比起暴躁粗鲁的苏，我还是喜欢和又漂亮又可爱的小影住在一起。”

莫影白玉似的面颊上泛起一抹桃红，赶紧低下头，却难掩嘴角的笑意。

“喂，影儿，你也太偏心了，我要来你就苦着张脸，羽要来你就笑得像朵花似的。难道我长得没他帅吗？”沨钬的话就像浸足了三天的山西老陈醋，那个叫酸啊。

“我哪有苦着脸。”被沨钬一说，莫影的脸更是红到了耳根，“你们两个……我都欢迎，我，我还是去小筑整理一下好了。”说着，偷偷抬眼看了莫羽一眼，眸中尽是羞涩与期待，一转身，风一般跑了出去。

“哈哈哈……可爱可爱，小影真是可爱。”沨钬在一边看着哈哈大笑，“你看他那张粉都都的脸蛋，红起来真让人想咬一口。”

莫羽看着笑得张狂的沨钬，沉默了片刻，苦笑道：“你就不要老是逗他了，一会儿惹急了他，又该对你发脾气了。沨钬，喜欢一个人，要让他有安全感，那样他才会依靠过来。”

嗯？沨钬英挺剑眉微挑，静静注视着正对着他的那双凤目，那里面一扫平日的吊儿郎当，忽然变得如水般溺人……“咳，我去看看小影有什么要帮忙的……说不定，能让他‘依靠’过来。”沨钬别开了眼睛，嘻嘻一笑，转身便走，却在跨出书房的时候，隐隐听见一声轻而苦涩的叹息。

月影小筑

他要来了，要和他住在一起……以后可以和他朝夕相对，每时每刻都可以看到他温和的笑容，随时随地呼吸到带有他干净清爽气息的空气，还有……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白也变得触手可及。

莫影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虽然他一次次告诫自己，羽是大哥，是堡主，可是每次见到莫羽那张俊美而霸气的脸，心底好不容易建立的防线就彻底崩溃了。他不在乎，不在乎他是大哥，不在乎他是堡主，不在乎他们同为男儿身，为了羽，他愿意沉沦，从他自昏迷醒来时第一眼便注定了将在那双温暖而美丽的凤目中万劫不复。俊美而霸气的羽，是他值得用一生膜拜的神坻。

他快乐地忙着，因为他的神坻要来，从今天开始，他们要住在一起，他们……莫影眼前又浮现出另一张面孔，俊美而邪魅的——沨钬。想到这里，莫影微微叹了口气，这是一个绝对无法让人无法忽视的人……呃，沨钬。如果一个魔拥有蟑螂般的意志力和生命力，又碰巧他决定彻底纠缠的时候，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虽然他不是讨厌这个钬哥，但是这家伙每每仆一见面，就上下其手的习惯真是让他感到恶寒。

正想着，那张俊美而邪魅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幻觉，绝对是幻觉，一定是不堪忍受他的磨折而产生的幻觉。”莫影喃喃在心里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