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迎风————提子

作者:提子  录入:06-10

两人都是自命风流之人,情事并非未曾涉及,临羽忽有所悟,莫非是真?
正寻思恍惚间,瞥见右手小指处嫣红流光闪烁隐没,临羽眉头紧蹙,难道是姻缘绳的缘故?眸光一暗随即凛然,自己是何人,岂能容得一根小小的姻缘绳左右摆布此生真情?叔善,便让我来瞧瞧罢,你的情动,究竟是真,亦或只是受了控。

他折扇一转,反扣叔善手腕,飒然大笑:“好友,你我暂且同路,此後缘分再说不迟。”
眼前之人紫眸流转出七分意味深远,唇边惯常轻挑三分似笑非笑,竟是说不出的魅惑傲然。
皓渺青空阳光挥洒出一地碎金,叔善脑中如有重雷击鸣闭目不觉晕眩,怦然之声声声入耳,一时间心如狂飙。不是不曾动情,只是悉数归结於姻缘绳作祟,总在心中暗自告诫,既有外力左右,心意更需谨慎把握,如此这般小心翼翼,始终若及若离若有若无,心弦微动便悚然收神,不敢越雷池半步。可如今才发现,飞鸿旧月今夕烟水,种种烦忧竟是庸人自扰,拨云见月,千年销魂竟是集於一处所为一人,这究竟是该叹该笑,又或是该……愈加珍惜?

临羽朝夜兰食指轻勾:“夜兰兄,时辰不早,咱们还是先去找落脚之处吧。”
夜兰耸耸肩,应了一声,抱著兔子立即跟上。
三人化光远去,依著临羽的意思,既然已经倒霉到这地步了,住的吃的就万万不可再有半点委屈,於是下榻之处便定在了姑苏暖水阁。
然而人倒霉时喝水都会断气,所以暖水阁竟然只剩一间空房也是不足为奇了。
小厮揣度三人脸色,多年经验使他迅速判断出谁能作主,他堆起不卑不亢和气生财之笑意,躬身询问临羽:“三位客官意下如何?”
话是说三位,却只问一位,叔善夜兰一起斜眼,严重鄙视小厮的势利眼。
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放入小厮手中,临羽微笑:“三个人,三间房。”
小厮瞅著夜明珠半晌,眯眼收进怀里:“三个人,一间房,一张床。”
临羽咬牙瞪眼,从怀中又取出一颗夜明珠,狠狠扣在桌上:“三个人,一间房,三张床!”
小厮毫不客气的拿起夜明珠:“三个人,一间房,一张大床。”手一挥:“请随小的来。”
三人无语,所以说──认命才是正理。
跟著小厮上二楼,左转到最里一间,小厮推开了房门:“三位客官请。”
只见房内红粉为帐,珍珠作帘,裁剪丝绡鸳鸯枕,轻叠数重合欢被──三人大汗淋漓尽至尴尬。
小厮呵呵笑道:“新人新房新气象,旧晦霉运去光光。”
吉利话一出,眼前新房忽然可爱了许多,临羽一展折扇,转眸洒然一笑:“说得好,就这间房了。”
“小的这就为客官准备茶水。”小厮作揖离开。
是晚,三人洗漱完毕上床歇息。
临羽叔善分睡两旁,夜兰居中,二人之位挤了三人,自然不会舒服。
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三人不约而同的坐起身来,六目互望哑然失笑。
临羽手腕轻翻,玉壶酒杯现於掌中,分给叔善夜兰,一一斟满後自嘲笑道:“二位好友,既是难眠,不如一醉。”
窗外皎月如水,倾接酒意,冲醉了人眼。
叔善轻酌慢饮,夜兰已有几分醉意,叔善垂眸问道:“夜兰兄,小弟有一事好奇,黄泉之境的界石,怎会无故碎裂?”
夜兰哈哈大笑:“说起此事,简直是无聊至极。”
叔善与临羽对视一眼,一齐道:“愿闻其详。”
第十四章
见夜兰手中酒杯空了,临羽又斟满。
叔善俯在他耳旁轻笑:“临羽兄真是坏心。”
温热气息萦绕耳畔,临羽心中一悸,他稳下心神,扇尖轻拍叔善肩侧,挑眉悄声笑道:“彼此彼此,不需客气。”
夜兰一饮而尽,开始说起事情原委:“当年黄泉之境的首位帝君将界石打制成发簪,赠与妻子,以示深情。此後界石便成为历代黄泉帝君成亲时送与妻子的信物。我父王黄泉帝君生性风流,与母亲相识後,一见锺情就此收心,只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某日酒後竟与一个小女孩调笑,被母亲逮了正著。母亲大怒之下,拔下那发簪冷笑说‘夫君既然有空玩调戏游戏,想必是日子太过闲散无聊了,妾身不才,便为夫君找些事忙罢’。”

夜兰将母亲的语气神态学得是惟妙惟肖,临羽叔善看得好笑,追问道:“後来呢?”
夜兰摊手叹气:“後来嘛,母亲二话不说折断发簪,踩碎界石,踢到目瞪口呆的父王面前,於仙境移位震动之时微笑说道‘夫君,如此你便又有事可做了罢’。再後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不用小弟说了吧。”

果然有够无聊!
临羽叔善面面相觑,勉勉强强笑了笑:“真是位厉害的夫人啊。”
夜兰似感叹似赞叹的说:“那是。”他略略垂下头,发丝遮去了表情,只唇边笑意暧昧不明耐人寻味。
这般做作表情。真醉假醉尚未可知,欲擒故纵手段老套,却未必无用。眼前这黄泉少君,数日相处多少已知心性,说是披著羊皮的狼或许不足,说是披著兔子皮的黄鼠狼却绰绰有余。

临羽看了叔善一眼,叔善慢慢眯起眼睛。
若是亲眼所见有人挖坑,且一摊手笑容可掬道声请君入坑……那这坑入是不入?
临羽丝扇一掩,遮去三分似笑非笑,叔善眼眸闪烁,纯良之下隐现恶质趣味。
两人心思一般无二,事已至此,这找上门来的麻烦,何妨一探究竟?
“敢问夜兰兄未尽之意?”叔善微微一笑。
夜兰幽幽一叹:“其实界石虽是碎裂,却并非不可补救。”
“哦……原来如此。夜兰兄,小弟有一疑问。”
轻绸月色下,临羽脸色不变面色如常,可夜兰却将那微微冷笑看得分明,诚惶诚恐道:“临羽兄请尽管问,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慢悠悠伸手搭上夜兰的肩,临羽柔声道:“夜兰兄,既有补救之法,为何不在幽冥之府时便说出?”
夜兰肃容正色无比坦然:“之前太过混乱,小弟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好理由,真是好理由。”临羽抚掌大笑,举壶斟满酒杯敬夜兰。
夜兰作出害羞模样:“临羽兄说笑了。”说罢又是一杯酒下肚。
叔善和颜悦色柔声温言:“有些借口看似拙劣,却偏偏无懈可击,便是好理由。”
夜兰砸舌一笑:“要说无懈可击,又怎比得过临羽兄叔善兄两人合壁,一唱一随所向披靡呢?”
那兔子皮下黄鼠狼尾巴摇得正欢,一招围魏救赵竟堵得临羽叔善片刻语塞。
临羽持扇笑道:“唉,夜兰兄,咱们知己知心,不过事分轻重──”他话到这一顿,叔善淡笑著接口说了下去:“因此一些小事便不需多提了罢,倒是界石一事,该如何补救?”

夜兰从怀中取出一堇色锦囊,将里面之物尽数倒出,断簪数截碎石数块滚落三人眼前,夜兰轻轻叹息:“这便是碎裂的界石了。”他捏起一块碎石递至临羽叔善面前,只见翠色晶莹光华流转:“这界石虽然碎裂,灵力却无损,只要修补完好,黄泉之境即可归位。修补界石需要七样物什──”

临羽叔善一语未发静候下文。
“一只仙桃,两朵兰花,三根凤羽,四根孔雀翎,五根天帝胡须,六根天後长发。”
默然半晌後两人同时动作。
临羽毫不犹豫一把掐住夜兰的脖子。叔善面色阴沈扣住夜兰的手腕反手一折,夜兰疼得哇哇大叫,却不敢挣扎:“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家都是斯文人,太过粗鲁有失风度!”

“夜兰兄,你在耍我们玩吧?”临羽叔善一左一右施力制住夜兰双臂,将他压在床上。
夜兰想挣开,临羽掌下微一运劲,夜兰脸一青,立刻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安安份份:“不敢不敢,借小弟十个胆子,小弟也不敢耍两位兄台啊!”
临羽嘿嘿冷笑。叔善楸起夜兰的头发迫他抬脸,眸光一片寒厉:“夜兰兄,做事请自掂量,临羽兄与小弟虽是好说话之人,到底还有三分火气。”
好说话?劳驾一问,这是在说谁?夜兰仰著脸暗自叫苦,口中讨饶:“两位好友,请先行松手听小弟解释……”
“不必,就这样说。”临羽横眼冷视,边说著,手下更是用力。
夜兰疼得眦牙咧嘴,连忙道:“这几样东西看似荒唐,却是偏方啊,小弟身为黄泉少君,又怎会拿自己属地来开玩笑?”
四周无声无息一片寂静,临羽叔善目注於他面容之上,脸色变换阴晴不定。
良久,两人终於放开夜兰。
临羽依旧笑得很和气,叔善依旧显得很纯良,两人轻手轻脚将夜兰小心扶起坐好,临羽替夜兰理理已起褶皱的衣衫,悠然笑道:“夜兰兄说的话,我们自然是信得过。”

叔善体贴的倒了杯茶水递於夜兰手中,和声问道:“方才夜兰兄只说了六样物什,不知这第七样又是什麽?”
夜兰已完全不见了刚才的狼狈,他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说:“并非小弟故意为难,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若两位好友真能取来那六样物什,小弟定会告知第七样究竟是何物。”

临羽叔善略一沈吟,一齐道:“也好,今日时辰已晚,就先歇息吧,明日我们便回天庭去寻来几样东西。”
待听到歇息二字,夜兰目光闪烁,似有无限欢喜地道:“那麽夜兰便先谢过两位了!”
第十五章
翌日云横长空春阳曳照,正是绝佳天气。
事情既有了眉目,不管是真是假是否有用,总要试过再说。临羽与叔善不再耽搁,立即赶往天界。
守门天将本想阻拦,却在两人一番威吓之後退至一旁观望。
知言听人来报便开始摇头苦笑,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他整整衣衫出门迎接,满脸堆笑:“两位好友,才一日未见,小弟已是诸多牵挂难以言表啊。”
临羽瞅了他半晌,竟是意料之外的好脸色:“你……伤可好些了?”
知言一楞:“伤?什麽伤?”
临羽面色微变,伸掌前抓,扣住知言右腰处,知言终於恍悟,然而话已出口毫无挽回余地。
临羽只一触便放开,丝扇轻摇,眼一瞥知言,对著叔善冷笑道:“叔善兄,想来咱们都是吃素的。”
叔善笑得更冷:“也该是换口味的时候了。”
知言无语,所谓百密一疏,到这份上也只能努力觉悟。他苦笑深揖:“两位好友,那日情非得以实属无奈,两位大人大量,万望原谅小弟一次,日後如有差遣,小弟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临羽叔善一齐冷笑,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只怕到时粉的是他人身,碎的是别人骨,这老狐狸自然是不会有辞。
叔善紫翎一拂,呵呵笑道:“粉身碎骨大可不必,实不相瞒,临羽兄与小弟尚有一事拜托知言兄。好友,想来你不会推辞吧?”
临羽丝扇全展微摇,闲情逸致悠然出尘,唇畔笑意三分暖七分冷,叔善紫翎掩唇堪堪一笑,眸光闪过三分嘲七分凉。
如此阵势怎敢不从,亲手奉上好茶拂净软榻,知言垂眸万般无奈:“两位好友之托,小弟怎会推辞?”
“我要──”叔善正坐庄容不苟言笑:“一只仙桃,两朵兰花,三根凤羽,四根孔雀翎,五根天帝胡须,六根天後长发。”
早闻凤音悦耳怡人,清鸣之间天地倾倒,然而此时叔善一语既出,却有别种绝倒味道。知言清茶在口难以下咽,忍得好生辛苦。
目瞪口呆之後,犹疑目光来回巡视临羽叔善:“两位是在说笑?”
临羽愈加冷淡:“我二人无你那好命闲空,焦头烂额烦劳中。”
竟是自己凑上去碰一鼻子灰,知言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缓神後又问:“要这些何用?”
临羽眼眸微瞥:“修补界石。”
饶是数千年见多识广,也忍笑不住,知言噗嗤失笑後察言观色立转轻咳:“原来如此。”
一生清白怕也毁於此刻了,叔善按捺不住地解释:“这是夜兰兄所说的偏方。”
偏方二字铿锵有力,知言却耳重几乎听成荒唐,微笑片刻再问:“两位好友,觉得这偏方会有用麽?”
临羽扇隐眸光,似笑非笑:“事到绝路,死马也作活马医,待没用时再说後话不迟。”
叔善轻抿茶水,淡淡开口:“时辰也不早了,知言兄还不去麽?”
凤羽孔雀翎分明就在眼前,但那两人凉凉一笑,便让人无力再开口。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时辰未到前万般忍耐皆是命数,没有推委,知言起身一揖,转身去置办那可笑至极的六样物什。

知言的房舍材质为竹,通翠微带些黄,入目甚是清爽,四周布置更是精巧细致,素帘小几玉砚檀炉,不偏不颇雅秀幽俊。
两人细品香茗,叔善轻托茶杯,空出一手伸向茶几欲取杯盖,几乎同时临羽亦是同样动作,自然而然毫不做作,指尖轻触指风交错,俱是一抖。停顿之後两人瞬间心念如电,该如何是好?是移?是动?

不由自主四目相望,一时之间无言无语乱心昏神,此时四下寂然无声,宁静悠远令人心旷神怡,唯一的例外是那心声怦怦欲静反乱。
叔善想也未想敛眉收目折回视线,对望之人眼中渐露迷茫神色,万倾紫晶凝於双眸惑人心魄,色令智昏,这千年道行原来是个笑话。
临羽确实迷惑,数万年聚日月精华集於一体,七千年凝天地灵气幻化一身,何等漫长辛苦心也未有所动,一日情动却已心倾神授。无语垂首暗自感叹,老天,如此玩我真是过火。

正自心烦意乱,叔善忽然转眸微笑轻声道:“很好看。”
临羽睁大双眼不知所以然:“什麽?”
修长双指滑过发间,轻抚飘垂紫翎,叔善淡淡一笑:“你带紫翎真是好看。”
面红耳赤呆若木鸡,云里雾里头昏目眩,向来能言善辩临羽此时竟然张口结舌:“……好…看麽?”
叔善点头,目光纯良愈靠愈近。
叔善的容貌,即使在天界亦是少有的俊秀,淡色双唇翩长双睫白皙肌肤,以临羽之风流仍不免大赞,真是秀色可餐。
双唇轻轻碰触,小心翼翼如蝶振双翅,风过湖面微现水痕,两人气息交融唇齿渐相依,千种羞涩万般欣喜,所为的,不过是浅浅一吻。
良久才稍离,却已无法抑制的再次接近,发丝交缠紧紧相拥,刹那炽热仿佛凤凰涅檠。
无缘无故无因无由,种种顾虑悉数抛於脑後,此时激荡胸中的竟是千年销魂。
然而──
“两位,打搅一下。”眼前两人衣松带宽,一派旎丽春光,知言笑呵呵满面笑容,全当没有颜色:“六样东西已经齐备,请收好了。”
包裹递到两人面前,知言暧昧一笑:“可需小弟安排客房一间?”
临羽叔善腾然跃起,一声告辞後落荒而逃,身後知言大笑哄然,烧得两人脸面通红。
不用说,风水今朝终於轮流转,知言笑得好不开怀。
第十六章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这话一点不假。
临羽扇尖掩眸眉头紧蹙,想不通为何方才全部乱套,情欲事小真心事大,怎可为片刻欢愉断送可贵痴心?赔本买卖做不得啊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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