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授诚气愤的挂掉电话,他平时很少用命令的口气对人说话,只是这个爸爸实在让人生气。小孩会搞成这个样子,也是他平时教育没有到位,没有合理安排好孩子的作息时间导致的。
夏杰无奈的放下手机,推开会议室门进去,公司里各部门经理还等著听他後大半截的报告,这个游戏是他们项目组花了两个月时间攻关下来的成果,看著身边一脸诧异的上司陈涛,硬著头皮咳嗽了一声,贴著他耳朵说:“陈主任,我儿子学校出了麻烦,老师让我立刻过去,这边就请您担待著了。”
“啊!”
未等陈涛反应过来,他逃命般的收拾文件,一溜烟跑路了。
3
当夏杰一路飞车赶到学校,已经是中午放学时间,一大群学生从校门里涌出来,他把车停在路口,直奔老师办公室。
季授诚拿了饭盒正准备和儿子一起吃饭,虽然也给夏栋准备了一份,但他趴在桌子上。病怏怏的没有食欲。
“有没有带裤子来。”季授诚说:“他刚才又上了几次厕所,看样子情况不太对,还是送到对面医院看一下。”夏杰慌里慌张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裤子,上面的标签都没有撕下来,对上季老师质疑的眼神,他不禁脸皮微红,又是两个礼拜没洗衣服,家里没有干净裤子换。
俗话说,小孩无假病,夏栋软塌塌的扒在他身上,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从来都没见他这麽听话过,乖乖任由他抱著走。
“马路对面就是丹凤医院,现在这个时候医生都下班了,挂个急诊比较好。”
夏杰谢了老师,立刻带著孩子去医院。
急诊值班女医生经过一番检查,挺严肃的对年轻的爸爸说:“早上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好的东西,引起腹泻,已经脱水了,先打个吊针看看情况再说。”
夏杰想起打仗一样的早上,外面买来的油条大饼,还有那罐不知道几时买来的牛奶。真是该死。
插针头的时候,夏栋特别乖,似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坐在塑料椅子上,半个小时没有挪动一点,平时让他坐个十分锺就像要他的命一样,虽然常常为此烦恼发火,可现在却多希望他能快快恢复平时活泼的劲头。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公司里比较铁的同事:“阿杰,你在哪呢,下午还来不来了?”
“我带儿子在医院看病,上午的会怎麽样了?”
“陈主任帮你担了,但是王经理说你下午的现场操作一定得到场。”
“我不能去,这个游戏你也熟,你来操作吧。”
“不行,那个老头特固执,还特地嘱咐我给你下最後通牒,说要是你不来,这个项目就给他们开发二组了,今天算你无故请假……”
夏杰气的大喝:“我管他怎麽办呢,我现在儿子病的不会动,谁理他妈的破游戏,你告诉他,有本事开了我!”
“阿杰!”夏栋被他喝的惊醒,睁开眼睛轻拉他的衣角。
夏杰赶紧扔了手机,抱起他。忽然感到他轻微发抖,立刻脱下身上的外套把他整个包住搂在怀里,小孩感受到大人的体温,下意识往他胳膊下钻,忽然他撇撇嘴,轻轻呓语了一声“妈妈”!
夏杰猛的觉得眼睛发酸,捧著他打吊针的手捂了捂。
姐,要是现在你在这里该多好啊。
下午的课结束了,季授诚看见教室里一个孤零零的书包,那父子两病看的怎麽样了呢?整好书包去医院,刚进注射室,就看见夏杰抱著孩子坐在硬木凳子上打瞌睡。孩子的面色苍白,当爸爸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知道带小孩看病的滋味,他慢慢走过去,看了看注射袋,药水没剩多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杰浑身一阵,猛的跳了起来,定睛看清来人,含糊的叫:“季老师!”
“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夏杰猛的抹了把脸坐直,抬头看了看药水,又小心把怀里孩子拉高一点,对他微微苦笑:“我在软件公司做游戏开发,平时忙起来没日没夜的,也没好好照顾这小子,让季老师你多费心了。”
“哪里,医生怎麽说?”
“吃坏了肚子,脱水。都怪我早上没好好照顾他。”
“男人管小孩难免疏忽的,但是也不能太专注工作了。”
“是啊,您说的对,我这个当爸爸的不怎麽称职。”夏杰内疚摸摸儿子的脸,心里一阵发苦。
季授诚拿出塑料袋,说:“你还没吃饭吧,快晚上了,我买了这个垫垫肚子。”
“啊,这怎麽好意思呢。”
“没事,只是顺路带了的!”
捧著热乎乎的包子,夏杰有点恍惚:“对了,多少钱,我给你!”他慌忙去掏钱包,被季授诚一手按住:“几个包子算什麽钱,你就别客气了。”
“那……谢谢了!”夏杰红著脸低下头:“夏栋,醒醒,吃不吃包子!”
夏栋耸了耸胳膊,摇摇头。
“他现在最好吃点粥什麽的,容易消化。”
夏杰又懵了,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惭愧。
打完点滴配了药,天已经大黑,夏杰抱著儿子到学校门口取车,只见季小叶背著书包在大门口等爸爸,诺大的校园没一个人。小孩看见爸爸回来,立刻扑到他怀里。
“不好意思季老师,害你也这麽晚回家。”
“没事情的,如果夏栋明天没有好转,就让他在家休息一天,拉下的课我可以给他补上。”
夏杰拉开车门,道:“你们家在哪里,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吧。”
季授诚推辞了一番,拗不过夏杰一片诚恳,只得上车说了地址,原来他们两家就住在同一小区,一个东边一个西边。
4
季授诚带著儿子在自家楼前下了夏杰的车,抬头一看,三楼厨房的灯大亮,已经5点半了,两个弟弟该饿坏了吧,今天星期四,二弟授礼医院里值夜班,也要在家吃饭呢。
推开门,迎面而来一股烧焦味,厨房里两少年哇哇大叫,仿佛屋顶要烧穿了似的,二弟季授礼倒是老神在在,翘著二郎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
做大哥的哭笑不得:“你也知道他们两个没摸过锅铲,怎麽不进去帮忙?”小叶蹦蹦跳跳去开厨房门,人还没进去,就被一阵焦臭味轰了出来。
季授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他们几岁了,也该自立了,我像阿孝那麽大的时候,都能到养鸡场抓杀剥煮一条龙办个全鸡席了。”
“他们怎麽能和我们那时候比。”
“怎麽不能比了,别为了排老三老四就宠著,你这个当大哥的就是太心软。”当二弟的哗啦一下收了报纸,慢悠悠的移驾到厨房门口:“喂,不过就是条油焖叉鱼,好了没有?”
“都是三哥,我说要加油的,他偏不加,还把火开的最大。鱼全烤焦了。”
季授孝抹了把脸上的汗,不服气说:“我本来能做好的,要是你不在我耳朵边唠唠叨叨,鱼怎麽会焦的。”小叶从二叔腿边钻出脑袋,睁大眼睛好奇地问:“三叔,你的脸好象大黑猫啊。”老四回头一看,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季授孝白了他一眼,猛的扑到小叶面前,凶巴巴的做了个鬼脸。小叶咯咯一笑,又躲到二叔腿後边。
“阿行,你手怎麽了,半边红的。”大哥眼尖,没等小四弟把手藏到身後就一把抓住。大麽指上冒了一个鼓鼓的红点点。
“油爆的吧,刚才鱼下锅的时候没躲开。”季授礼说。
“这手明天还怎麽弹琴,快拿药水去擦一擦。”长兄如父,那个心疼啊,带著小弟下去包扎,季授礼环顾厨房,鱼鳞散了一地,桌面上,砧板上,连老三头发上都沾了一块,刚才定是一场激烈的人鱼大战,两个锅子都沾了油水,腻死人的颜色,油烟机大口喘气工作,焦味才稍微散去了一点。
“太失败了,阿孝!”他甩了三弟一个後脑勺,皱著眉头说:“现在男人不会下厨没人要知不知道,去北京读书之前至少给我学会做一样菜,明白?”
“不就是偶尔失手,就不相信你第一次就成功,说不定……”
当二哥又甩了他一个後脑勺:“还敢顶嘴,刷锅去。”
季授孝满怀腹诽不甘愿去刷锅。小叶拉著授礼的裤腿,撒娇说:“二叔,我饿了。”
“要麽做个菜泡饭吧。”季授诚满手红花油的味道,就著毛巾擦了擦,家里现成的材料只有一些蔬菜和这条烧焦的鱼,有两个发育期的学生,存不下多少剩菜,尤其是老三,一个人能边看电脑边解决一搪瓷的红烧牛肉。
“做什麽做啊,统统跟我到下面来必堡(宁波一家连锁快餐店),今天二哥我请客。”授礼大手一挥,小叶高兴的跳了起来:“但是阿孝,你得负责打扫卫生,等这里全干净了,再准你吃饭。”
“为什麽单单我,还有阿行拉。”
“我请客,我乐意。”当二哥的眼睛光线一闪,呵呵奸笑道:“顺便把客厅地板也擦了。”授行很狗腿的跑去把大哥平时戴的饭兜给他围上,四个人高高兴兴出门。
“三叔,我会给你留红烧鸡腿的。”小叶乐呵呵的叫道。
无独有偶,夏杰家的厨房今天也难得忙碌了一回。
开车抱著夏栋回家,却看见雪大小姐鼓著一肚子火守在门外边。
“你干什麽去了,说了今天中午请我们同事吃饭,等了你半天都没有影子,手机又关机,你让我当著一桌子朋友面,脸往哪里搁啊。”
夏杰没力气说话,掏出钥匙开门,轻轻把夏栋放在沙发上。
“喂喂,你说话呀,怎麽到现在才回来,人家在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了,也不问候一下。”白雪委屈的摸摸自己的脚,脱了高跟鞋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上,凑到夏栋面前才看出不对劲:“夏杰,你外甥怎麽了,看上去病怏怏的。夏栋,我是雪阿姨,叫一声让我听听。”
“你别吵他,他生病了,吊了一个下午的盐水。”
夏杰脱了外套,打开冰箱门,前一个星期的储备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能吃的就几包面条,看分量,三个人有点勉强。
“夏栋,有胃口吗,咱们煮面条吃。”
夏栋哼了一下,算是答应。
夏杰把材料送到白雪面前,使了个眼色。大小姐浑然不觉,正专心拿遥控器调东方台的娱乐新闻。
“喂!”
“干吗?”
“你是女的,你去做啊。”夏杰瞪了他一眼。
“搞错,我是客人,是你女朋友,凭什麽让我去做啊。”白雪尖叫:“我我我在家里,从来不进厨房的。”她说的倒是实话,国税局长家的千金怎麽会去下厨房呢。
夏杰只得一脸愤恨亲自下厨房。不过是煮个面这点小事,难得到他吗?厨房里的一套设备都是姐姐遗留下来的,大大小小一排锅子该用哪个,三把菜刀整齐的挂在墙上,因为长期不用,蒙上了一层锈气。这里留下的关於姐姐的回忆,都是她背对自己忙碌的身影,以及那扑鼻而来令人谗涎的香味。
夏杰定了定神,拿了中号的锅放到灶头,往里头灌了水,打火,没过多久,水开了放了面进去。等面条大多浮了起来,就开锅盛碗。
雪大小姐看见简陋的白煮面倒也没提多大意见,毕竟是他亲手做的,刚喝几口汤时还觉得甜蜜。
夏杰没吃,先用勺子喂夏栋,这小子吃了一口,脸色不太对,他抬头看看白雪,眉头紧锁快刻出皱纹来。低头自己吃了一口,哇,淡不拉叽的,什麽味道都没有,面条芯子还是硬的,一点都嚼不动。
“你是不是没放盐啊?”雪大小姐抱怨说。
夏栋勉强咽了下去,正要再吃,夏杰一把抢了碗去,懊丧的说:“行了行了,不吃了,我到下面快餐店叫份外买。”
季家四兄弟吃的心满意足,带著小叶子走出快餐店,阿孝见大哥宝贝一样捧著他们吃剩的外带,受不了的嘀咕:“大哥,又不是家里没东西吃,捡些剩汤剩菜至於吗?”
“这些东西还能吃,浪费了可惜。”
“真是,都外面来吃了,还带上家里的酱菜,这也太丢……嘿呦。”
“没饿过肚子的人没资格说混话,你小子少给我多嘴。”二哥不客气又抽了他一下。
季授诚微微一笑,又捏了捏手里的饭盒,抬头正看见夏杰匆匆拎著一袋外买从另一个门出来。
“季老师,刚吃完呢。”夏杰笑著打招呼。
“恩,叫外卖吗,夏栋能吃点热呼东西了吧。”
“是,给他买了点白粥。”
季授诚把饭盒塞进他塑料袋:“这个春芽菜,是前两天乡下摘来自己腌的,正嫩著呢,给夏栋过饭好了。”
夏杰再三推却不过,便谢过他带著饭盒回家。
春芽菜其实是椿树上刚冒尖的嫩芽,上市时间极短,腌制以後味道浓郁得有些人受不了,可夏家人喜欢的紧,姐姐常跑到乡下摘了腌上一大碗瓶瓶罐罐装了,平时勺出来吃。
一拿回家,白雪受不了这个怪味道,捂著鼻子躲的老远,夏杰夏栋却吃的津津有味,阔别两年的鲜香,让人胃口大增,夏栋喝了粥发了汗,睡的可香了。
边仔细刷洗饭盒,脑海边浮现出季授诚和煦的微笑,以及他音调平顺语气柔和的说话声。
可得好好谢谢季老师。
5
时间过的很快,渐渐的,天气转暖了,枝头不知从何时起冒出花苞,一夜之间满树琼花,分外耀眼。小孩脱去沈重的棉袄,撒开两腿跑得更欢快了。夏栋病还没全好,就活泼得让人头疼。
夏杰吃过生活(宁波话,教训),不敢再储备粮食,每天按时到超市里买新的。
“阿杰,我要这个。”夏栋推著车子直奔满墙的薯片。
“不行,这个里面都是激素,小孩多吃会变胖的跟猪一样。”
“骗人,你桌子上不是一大盒,我看你也没胖多少。”
“我那是熬夜,你用的著熬夜吗?”说著,把车推到速食区,正要把一捆捆方便面搬下来。
“我吃厌那个了。”夏栋大声嚷嚷:“阿杰,做饭给我吃是你的责任诶。方便面里也有很多激素,我拒绝吃那个。”
夏杰白了他一眼:“你不用找茬,休想让我给你买薯片。”
“你也休想再让我吃方便面!”夏栋站上推车,和他目光对视,振振有辞。
“造反啊,小子。”大手一抓,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扒拉到地上。
夏栋刚要反击,只听见粉嫩粉嫩的声音叫到:“呀,爸爸,是大便哥哥!”
我倒~~~~~~~~~~
季授诚带著儿子慢慢走过来,笑著说:“真巧啊,夏栋爸爸。”
夏栋看见班主任就像老鼠见猫似的,立刻自动消音站到一边,夏杰横了他一眼,总算有制到你的克星了:“你好,季老师。”
“你要买泡面吗?”季授诚看了眼满墙的方便面,各色品牌看的人眼花。
“爸爸,我想吃面。”
“这样啊,这东西没什麽营养,小孩子最好不要吃,不过,偶然吃吃看也行。”上星期,两个弟弟都去学校读书了,家里没那麽多张嘴吃饭,煮个面条也不错:“你要吃哪一种?”
这算是问对人了,夏杰立刻滔滔不绝:“统一的味道比较浓,康师傅就是闻上去香,其实没什麽味道,那个日清的飞碟炒面不错,凉拌的很好吃,还有那个元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