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有再拦著我,或许那一刻他已经笃定我追不上苏煌了。
“机场,赶快。”我的手几乎在颤抖,时间过得很慢,心里装著一个沙漏,沙漏里装著我的鲜血,一点一点流逝干净。
“我说你快一点。”我忍不住对著司机大吼,我的脸颊已经高高的肿起,说起话来以後含糊不清,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司机竟然颤抖了一下身体。
远远地我已经能看见机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给我快一点。”我大吼。
司机也怒了,朝著我大叫:“已经是最快速了,再快你想死啊?”
我心急如焚,每一秒都有刀子割著我的心。
在满是汽车的马路上,我像个疯子一样的朝著司机扑去,脚踩上了油门,司机仓皇失措的推开我。两个人推搡间车速时快时慢,车身开始摇晃。
眼见著机场快要到了,我用力的踩下油门,车子突然间飙了出去。突然间“砰”的一声车子撞上了前面的卡车,车子翻了个身在马路上转了几圈。
头似乎撞上了硬物,有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流了下来,煌煌,煌煌,我艰难的从车子里爬出来,我用手撑著地,却发现左手用不上力气。
幸好腿还可以用,头顶流下的液体越来越多,我用尽全身力气向机场跑去,每跑一步骨头都在痛,有红色的液体遮住了眼睛,我伸出左手去擦,手却无力的落下。
眼前的场景慢慢的模糊,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
我的煌煌一定在等我,他一等在挣扎……
终於进了那一个宽阔的建筑物,我的煌煌在哪里,我找不到我的煌煌了。
“登机口……登机口……”我抓住一个人就问,虚弱的声音从我的口中发出。
我顺著她指的地方跑去,放开她的手臂的时候,她的白色羽绒服上是一个显眼的红掌印。
脚下一滑我猛地摔在了地上,我用力的想爬起来,却发现脚下失去了力气,还有几步就到登机口了,还有几步……
我几乎是疯狂的在向前,用爬行的方式。
眼睛慢慢的升腾起一股热气,我竟然哭了,煌煌,我在哭,你看得到吗?你看得到就求你出来见我,煌煌。
眼前天旋地转,眼皮渐渐重了起来,我喷出一口鲜血,终於倒了下去。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耳边是点滴的声音,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云湛的脸,他红著眼睛,倔强的咬著唇。
“煌煌……”我挣扎著想做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左手上打著石膏,脸上甚至罩著氧气罩。
“煌煌……煌煌……”我不停的呢喃。
“亦谨哥,苏煌哥走了。”云湛哽咽的开口。
那一刻再也没有了活过来的欲望,只想死在这里,永远的闭上眼睛。
一直坐在沙发里的父亲站了起来。
“亦谨。”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没有转过头去看他。
我几乎绝望的开口:“把苏煌还给我。”
他沈默了很久:“苏煌已经走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在哪里,没有了你他会更幸福。”
我疯了似地喊,声音却仍然如蚊呐:“他不会幸福。”
“想要找回他,就用你自己的力量,继承家族企业,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他,即使翻遍整个地球。”
父亲说完就从容不迫的走了,我的眼泪顺著眼角滴落。这是他给我的最大限度的宽容吗?他给我一个契机,给我希望让我活下来,然後折磨我一生。
他真的很狠。他可以把苏煌藏到我一辈子找不到的地方,然後给我渺小的希望,用最後一点力气支撑著活下去。
毁我一生幸福,完成他最後的宏图。
来看我的人一批又一批,我仍记得那天,云贤握著我的手跟我说:“想要幸福一定会经历痛苦。”
我苦笑,我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一直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承受力去承受那些未知的痛苦。
却发现,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现实。
老大和刘昱来看我的时候,两个大男人竟然都红了眼眶。
我虚弱的微笑:“老大,你一点都不爷们儿了。”
老大恨恨的咬著牙:“哪个王八羔子告的状?我知道了一定整死他。”
我苦笑,煌煌都已经走了,什麽都已经来不及了。
云湛坐在我身边为我拉上一点被子。
我虚弱的开口:“老大,这学我不上了,我想找回煌煌。”
父亲有一点说对了,如果我坐不到他那样的地位,我就没有翻遍地球的能力,那麽我就永远找不回煌煌,机会渺茫总比绝望来得好。
刘昱吸吸鼻子:“也好,你们都还年轻,以後还有很多机会在一起。”
我笑的惨淡。
现在不能进食,每天靠著营养液过日子,这样的我简直像个废人。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是林安琪,她依然如昔,手里拿著一壶汤。
云湛拉起她的手,从她的手里接过汤,“亦谨哥还不能喝汤。”
林安琪红了眼睛:“对不起……”
云湛笑笑:“没关系,你也是好意带汤过来的。”
林安琪咬著唇用力的摇头,终於哽咽的说:“对不起,陈亦谨,是我……是我……”
只是那一秒,大家都弄懂了那些事,云湛像头暴怒的狮子,回过头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巴掌。
林安琪抱著头胆怯的躲到了角落。
“你他妈王八蛋,贱人。”云湛怒红了眼,眼看著拳头就要落下。
“住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喉咙里又冒出了血腥味。
云湛闻若未闻,拳头直直的朝著她砸去。
老大和刘昱冲上前阻止,才拦住了暴怒的云湛。
老大抱著云湛的腰对著林安琪大骂:“你他妈给我滚,以後见一次打一次。”
林安琪捂著脸跑开了。
云湛终於哭了起来,“亦谨哥,是我不好……是我告诉他你跟苏煌哥的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他趴在床边哭。
我摸摸他的头:“别哭了,没事了……”
“亦谨哥……”
晚上的时候云湛留在医院陪著我,我问他:“你喜欢林安琪吗?”
云湛扯了扯嘴角:“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她漂亮……”
我点点头:“其实她不坏,错的是我……”
云湛摇摇头:“现在想想她一定是为了报复你才接近我的,我记得那天我漏了口风,说你很宝贝苏煌哥,只喜欢他一个,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态度才变了,而且经常套我的话。”
“都过去了……”
在医院住了三个月才能下床,云湛每天下了课就过来看我,经常跟我讲笑话,就算我真的笑不出来,他还是一直在讲。
煌煌不知道躲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他一向不懂得照顾自己,受伤了也只是咬著下唇一个人难过,开心的时候也只是咧著嘴傻笑。
他毕竟是父亲的儿子,他不会遭到非人的待遇,但是他一定不会快乐,一定不快乐。
记得那一天他溺水,他说他很怕,他怕再也见不到我。如今仍然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相见。
那天我背著他告诉他,我要背你一辈子。
煌煌笑了,他说,那我一辈子陪著你。
一辈子,呵,一辈子……
他的喜怒哀乐,每一个表情都深深的刻在我的心底。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保护了照顾了三年的宝贝。
他会鼓著腮帮子气呼呼的看著我,我一哄他他就咧嘴一笑,大眼睛弯成可爱的月牙型。
他会皱著小脸委屈的看著我,看得我心疼的要命,每一次都只能甘愿去哄他。
那个对谁都温顺的苏煌,那个永远只对我撒娇发脾气的苏煌,那个只在我面前表现出他的可爱的苏煌,那个会说……哥……你真好……的……苏煌……
我的苏煌……
我的煌煌,早已经取代我的心脏而存在的苏煌……
四个月後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出了院,云湛来接我,在医院的门口见到了林安琪。
云湛熟视无睹的扶著我与她擦肩而过。
林安琪一把拉住了云湛。
“云湛,我怀孕了。”
我转头看去,林安琪的小腹微微隆起。
青春年少,初尝禁果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三个人又回进了医院。
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生,这种事情让家里知道了结果不言而喻。
医生说堕胎技术不先进,四个月很危险。
他们两个人都是惊慌失措。
我淡淡的说:“生下来吧。”
林安琪首先反对:“我绝不能在这个年纪有个孩子。”
果然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也是一个狠心的女人。
我是:“云湛,你觉得呢?”
云湛很为难:“他毕竟是我的孩子,但是爷爷那里……也不能麻烦老爸……”
我摸摸他的头:“你叫我一声哥,我就是你的哥,孩子的问题我帮你解决。”
我看著林安琪的小腹想,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林安琪办了休学,我在外面帮她租了房子,她要我们保证孩子生下来之後绝不可以告诉孩子他的母亲是谁,她林安琪还是那个纯白无暇的林安琪。
我点点头表示答应。
我接手了集团的一部分生意,把每天的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我拼了命的发展,谋权。可是到了每个深夜里,仍然不停的想念那个人,那个在我怀里对我微笑,甜甜的喊我哥的人。
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让我的心疼的麻木。
我开始去酒吧喝酒,让自己醉倒在每一个夜里。
云湛发了疯的找我,我一瓶一瓶的灌酒,能让我醉得我什麽都喝。云湛每一夜都大声的哭喊,他紧紧的抱著我,恨不能把我绑在家里。
第二天我就会像个没事人一样走进公司,我让自己拼命的忙碌在减低那愈发浓烈的想念。
某一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了一个女人,我冷冷的换了衣服,丢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怀孕再来找我。”
我觉得自己很脏,那一天我在浴室里待了一整天,拼命的擦拭著身体,拼命的向苏煌道歉。
我的煌煌知道了一定会红著眼睛拼命的哭,如果他知道了,我一定哄不回他。我怎麽可以这样,我怎麽可以背叛他。
我在浴室里昏厥了过去,管家把我从浴室里抱了出来然後送到久违了的医院。
那天以後我再也没有喝酒,每一天回味我和苏煌的过去,一点一滴。
煌煌说,在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我,在後来的三年里他是怀著怎样的心情与我相处。看到我与不同的女生交往他又会有多痛苦。直到後来我对林安琪有了一些认真,他的痛苦才渐渐扩大,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却幸福了。
那一个夜里我对著天空大喊,苏煌我爱你。
天空一定没有听到我的呐喊。可在那个夜里,我明明听到了回音。
林安琪的孩子生了下来,她没有看过一眼,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的走进学校。
云湛抱著孩子很开心,却又很苦恼。
我抱过孩子慢慢的微笑起来:“不用担心,再过十年,你就可以亲自照顾他了。”
“十年好久……”
我抬起头仰望太空,是啊,十年好久,只是不知道十年我能不能找回我的苏煌。
云湛说:“虽然我不能告诉他妈妈是谁,可是我还是想让他知道他的妈妈姓林,我想叫他林半夏。”
半夏的眼睛还不能睁开,他熟睡著,小拳头放在嘴边,嘴里流下了一点唾液。很可爱的孩子。
我开始照顾半夏,云湛每到周末的时候就过来陪半夏,自己也只是个孩子,可是却有了属於自己的宝宝。
那一天半夏睁开了双眼,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看到了我突然笑出了声音。
第十四章
那一刻世界突然明亮了,我忽然在想,如果当时林安琪打掉了这个孩子,那麽今天就不会有人对著自己笑了。
两个月後一个女人来找我。
我已经记不得她了,她手里抱著一个婴儿,然後告诉我这个孩子是我的。
我记得她跟我说:“我什麽都不要,但是我得了绝症,活不过半年了,生下这个孩子花了我半条命,可我还是想生下他,因为我只有他了,可是他也是你的孩子,我死了可不可以拜托你照顾他?”
那个女人当时怯生生的看著我,她用了拜托这个词。
她叫秦宛,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我突然想到了林安琪,那个无情的女人。
我决定像云湛一样,让这个孩子姓秦,我的孩子,秦卿。
我想让人带她去治病,给她用最好的药,这样也许她能活过一年。她却拒绝了,她想在生命最後的日子里陪著她的孩子。
我看著她每一天被病魔折磨,脸色苍白最痛苦的时候却仍然对著秦卿微笑,家里有了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孩子的母亲。
秦宛很喜欢孩子,对半夏视如己出。她看我的目光总是胆怯的,或许她明白,我不会喜欢她,也或许是她的自卑。
我没有问她的来历,却让她在这里住下了,这不是我的善良,只是因为我想圆别人的梦。
五个月後她还是过世了,她的墓碑上我不知道如何的写,我不会爱她,所以更不会待她如妻。
最後我写下了:秦卿之母秦宛之墓。
这两个孩子给了我很多的希望,就像生命突然间有了动力。
半夏和秦卿一直很乖,不吵不闹,我有空的时候会教他们说话,後来半夏先开口了,却是喊我“趴趴”。
我哭笑不得,两个一样大小的孩子我教不过来,只好任他喊。
半夏先会爬,我坐在地毯上陪他们,半夏爬过来抱著我的脚用软软的童声喊:“趴趴,趴趴。”
我把半夏抱起来,和秦卿一起放到床上,两个人小家夥和一堆玩具,自娱自乐能玩上一下午。
两个小家夥半夜睡醒看不见我就哭,我干脆把他们带到了房里一起睡,竟然也治好了我的失眠。
日子一天一天过,两个孩子不停的在变化,云湛也在变,似乎有了孩子之後他就变得稳重了,头发不再乱糟糟的,衣服上也没有了足球印,整个人干净了很多,
两个孩子长大了一些就变得调皮了,半夏是圆圆的脸,眼珠子一转一转的精明的很,秦卿平时一声不啃,其实坏主意都在肚子里,但两个却是出奇的好,从来没见过他们吵架。
秦卿长得很漂亮,小小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微长的头发,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平时看上去也十分乖巧。做了坏事被我抓住的时候,从来都是不说话,然後满脸的委屈,这样我怎麽能狠下心去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