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深————蜃楼

不知多久之後，他把手拉开的时候，我悠悠转醒。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背著光，我模糊地看到他手臂内侧的字...
Ｓｕｍ，不知为什麽，看著这个字，我的心有点空虚。

找到答案之前，我又睡下了。

第二十四章

病情是康复当中还是加重了，我不知道。
这个病说的是发猫瘟，猫妖尝试与我同化为一体，把失去的记忆归还？还是逐渐在侵蚀我的身体，夺取主控权？
矛盾地，这两种无法分得清的情况，同时在此刻发生。

这也解释了，为何现时是猫妖主控身体语言，但我却一清二楚它在干什麽。简单来说，就是猫妖出来了，把我丢在一旁看它作的好事！！
现在的感觉，就像把灵魂抽出来，放进另一容器，而这容器就是一只猫！！我意识到发生什麽事的时候，只差没昏死过去。
好歹，我是要留著自己的意识，看看这只死猫拿我的身体去做爱之外，还会做什麽该死的事。
这是第一次，我真切的看著并感觉猫妖。

它醒过来之後，先是慢慢地眨眼，像要看清天花上的图腾般慢。
然後，它把身子踡缩成一团，在被窝下以脸庞磨蹭著床铺，还露出白痴的满足笑意。老天爷，谁准它用我的脸挤出这白痴表情！？
它在暖暖的被子中窝个心满意足，喉头发出古怪咕噜的声音。才伸出一手摸索，压在冰冷的地板，伸展身躯，慢慢的爬下床。
是的，真的是爬下床。它两手先搁在地上，再连人带被的趴下去。

动作轻巧得不可思议，我差点以为自己真是只猫。
是猫的身躯错配了人的灵魂，还是人的身躯错放了猫的灵魂？我都不敢确定了。
它果然向房中央的十镜爬去，手脚并用，屁股朝天的嫞懒爬去。一醒来的目标就是十镜，我就知道。
十镜背对著，在桌子前不知在弄什麽。它挨近十镜的背，坐下来，然後懒洋洋的磨蹭他。
「知深...？」十镜没转过头来，还在挥笔振书。只是随便敷衍一句。
猫妖，那只小气的猫妖明显不高兴了。它伸出两手，从後环著十镜的腰，在他的耳边喵叫一声，听起来像警告示威。
这样...真的很像刚上床的两口子，这个情境让我脸红，立即打住了没再联想。反正做这动作的不是知深，是猫妖，十镜知道就好。

「深吗？你跑出来了...」十镜终於转过头来，看了猫妖一眼。这样的眼神，我觉得新鲜，十镜从不以这温和熟稔的目光瞧我。
他不当一回事地转过去，再一次忙碌。
我好奇，猫妖也好奇。终究猫妖还是亲腻地环住十镜，透过他的肩望向书桌。是医书，各式各样的。
那里密密麻麻的满怖医书，每一本书都有记号书批。十镜一手拿几本书，一手拿毫毛笔，忙碌的抄抄写写著些什麽。
他的脸上都沾墨了，也没发觉。
如果是我，一定会退过一边去，不问不烦他。猫妖却不是，它把十镜环得更紧，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身躯相贴的温暖感觉。
不满冷漠对待，它得寸进尺的仰头，伸出舌尖去舔十镜的颈子，还一直向上舔，直到十镜的耳垂......
这个动作，让猫儿甚至是一只老虎去作也没问题，可我结结实实是个人，怎能...怎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去舔他！天啊！！
这不是挑情诱惑，还会是什麽！？哥儿们玩玩吗！？
「深，别烦。」十镜对付猫妖很有一套的撇过头，不让猫妖再舔他。却是没有甩开它环著的双手。
「喵───」这次清楚的听到喉头拚出既愤怒又似惊叫的声音。猫妖张嘴咬住十镜的肩膀，还整个人像章鱼似的扑上十镜的背。

这只混蛋猫妖实在太小器，我知道十镜身上的牙印是怎来的了。
幸好，我的牙真不如猫儿利，不然早咬断他的喉头。☆油炸☆冰激凌☆整理☆
「嗯！」十镜吃痛一声，又咬紧牙关。「别咬，说过多少次了...」
猫妖咬得更深，像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般，任性的发怒。短短几秒，我历尽牙齿深陷人肉的恐怖...「嘎───」
痛得受不了，十镜忍无可忍的放下书卷和毛笔，决定先料理一下这小麻烦。「深！！过来！！」
他把猫妖从背上甩下地，猫妖动作灵敏的跃下地，还摆出警戒的姿态，喉头滚出毛骨耸然的叫声...
十镜想也没想的走过来，只是坐在它面前，拍拍它的头。我有一下思绪断线了，十镜竟然对我...做出如此简单又屈辱的动作......
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它们早已和乐融融的挨在一起，而猫妖更自动自发的窝到十镜的怀里去。
这是什麽情况...本以为他们将有一场大战，结果十镜只是拍拍它的头，就没事了。拜托，猫妖刚才的凶悍维持还不够一刻钟......
又打又咬的，全都是为了十镜的注意。好一只廉价的宠物，反叛对抗都是作假的。

可悲，它已被十镜驯服成乖巧的宠物。
虽然岁数差不远，但我这麽大一个人窝在十镜的怀里去，猫妖不觉恶心，我还觉得突兀。
十镜拍了拍它的背，以手抚上它的额头，又伸到颈背去「嗯......热毒退了，再服下几帖药，该没事儿。」
没再发热，但我的身体还虚软得很，猫妖一定是乘虚而入。又或者，是它的身体也虚弱，主控权不完全，我溜出来了？
「再去睡一下......」十镜自然无比的以手弄乱又褐又卷的发「我正在做随风给的习作，要从一堆医书中找出对阿纯有帮助的资料。」
他把双手拉开距离，比了个大概「要做很久，没时间陪你...」
话音未下，它拉出一声拔尖的怒叫，一手就向十镜的脸抓去「呀───」
十镜不是省油的灯，早有防备，抓住他的猫爪。再拉过丢在地上的被子，把猫妖重重包住，怕它著凉似地。
我佩服猫妖上一刻还在撤娇，下一刻听到不合心意的，立即发疯的本领。连我也给吓一跳。
十镜说猫妖懂说话，但不喜欢说话。现在看来，它只喜欢用身体语言表示喜怒哀乐......野兽本是野蛮的。

「我等下拿药过来...」十镜意思意思的安抚它两下，再走回书桌前，努力翻医书。完全没心思照料它。
坐在角落，猫妖挤出微弱的娇叫，似抱怨又像慎怒，不过声量极微小，十镜听不到。
猫妖盯著他的背影良久，知道硬的不行，顶多把十镜从医书堆中拔出两刻钟。它於是来软的。

「镜...」
它说话了，它真的说话了！十镜说猫妖懂说话，我一直不相信。
连声音都有那种懒懒的怪腔调，把尾音拖得长长的。
不止，它还一屁股的坐到桌子上去，压著十镜正在抄写的医书，手段果断。它两手环著十镜的颈子，讨好似的挨上去。
十镜一手拍上额头，表情极其无奈「深，我要趁阿纯下课之前做好，不想让她担心，明白吗？」
明白。我肯定猫妖全都明白，可是比起十镜，四公主在它心目中完全没有地位。

十镜看它坚持，只好作出让步。他抓起它的脚踝，我能真实的感到十镜热烫的手温「你扭伤了脚，别乱跑乱动。」
我的心底直烦躁，十镜真是宠溺宠物的笨主人，给猫妖吃得死死的。要让我来，一手就把它扫下地，再补上两脚。
矛盾地，他关顾的语行又让我觉得窝心。

十镜的视线终於停留在它身上，它好高兴。
它仰头就给十镜一个啄吻，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啵」一声，令整个房间都沈寂了。
接著「嘭」一声，十镜霍地站起来推趺了椅子，一手掩唇，耳根都红了。
他的表情跟娘亲发现儿子偷看春宫图一样震撼。
我早把猫妖诅咒个千千万万次，把它拿去煎炒蒸炖炸，我不吃鱼，可有红烧猫肉，我会很乐意吞下肚！！
良久，他双手按在猫妖的肩上，认真道「深，虽然我跟知深...那、那个了，你也不可以这样做，知道吗？」

猫妖扁唇，很快又回复撤娇的模样，往十镜磨蹭。我不知道十镜怎能驯服这野东西至此。
我能了解猫妖的心情，可它用我的身躯去撤娇，想起就想吐。
十镜没他好气的道「唉，长得又不是特别可爱，就别撒娇了...」
虽然我认同你的说法，十镜，但你好胆在我面前说一次，我发誓会打扁你的鼻子。
十镜握著猫妖的下巴，彷佛考量在那处下手的艺术家，左看右看......

在我还疑惑他要作什麽之际，他在猫妖的脸颊上轻吻一下，很快退开了！！！「乖，退到一边去等。」他力持镇定的说，脸更红得像虾子。
他轻而易举的抱著还在怔忡的猫妖，让它的尊臀不再压著医书。走过两三步，放在地板上。
他...这样做对猫妖来说是奖励，可对我来说，就是轻簿不是吗！？
我觉得浑身都热起来，这种熟悉的感觉......猫妖发情了，给十镜吻一下脸颊，它就立即性欲旺盛了，洪洪烧起来。
我以为它会把十镜扑倒，重覆一次在燕端府的荒唐事。但它果真不吵不闹，坐在角落等十镜。

十镜的工作做了很久，一直到天色转暗。
猫妖就坐在地板，一直盯著他的背影。
我很难受。因为它的欲望一直没消退，卡住半上不下的难受。
可它还是动也不动，眼也不眨的耐心等待著十镜过来。
到十镜猛然抬头，惊觉天色已暗，而接四公主下课的时间早过了。他冲忙的收拾，奔出房间。
没有过来理会猫妖一下，就这样走了。

猫妖想直起身子来叫唤十镜，结果还是什麽也没做。十镜走了，它还是看著那张空椅子。
猫妖很寂寞。
我能完全感受到它的寂寞。
它妒忌阿纯。

第二十五章

「猫确定地盘界标的主要方法有三：用爪子在树木或篱笆上抓出看得见的记号，摩擦物体、使气味留在物体上...」
我向後挨在檐上，藉著日光看书。
手边还有几本有关猫科动物的书册，是我向随风借来的，他不止治人、还医兽。
袭府有整整一排书柜放满关於动物生态的书藉，我只抽了有关猫的来看。

低叹一声，我把打开的书覆到脸上，挡太阳。书册上每几页出现的动物，形态生动，实在令人讨厌。
随风著我要顾著脚伤，发炎还没完全消退。我应了声好，转头还是爬上檐，这个熟悉的地方令我有安全感，戒不掉。
猫和笨蛋都喜欢高的地方。这句话，在我身上获得证实。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书是借来，也看过了......翻来翻去，没什麽有用资料，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提醒自己，体内住了猫妖。
我没心情看多一页，躺在屋檐上，一手向裤袋摸索。握在手心的，是一个小布袋。
是十镜的布袋。

我不知道它是如何办到的。待我醒来的时候，手中就牢握住这布袋。
昨天，那只猫妖一直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直到天黑。我不知它是睡下还是退让，最後把主控权交回给我了。
同时，也把这布袋搁下。
猫妖不得外出，只有十镜知道它的存在。对它而言，那个紧闭的房间中，十镜就是全世界。
偷走十镜从不离身的小布袋，这是它对十镜的微弱报复，我知道。
它从未留下麻烦给我，这次却幼稚地偷去他人的东西，害我不知怎归还才好。结果，我把这小东西留在身边。
我讨厌那猫妖该死的委屈求全，我痛恨十镜的欺骗。他与深是朋友！？少来了，根本是主人宠物的关系，閒来就亲亲嘴。

底下传来喵叫一声，我心底一吓，赶紧抛开书，四周察看。
以为是猫妖跑出来了，其实不然。檐下的小不点，是一只活生生的白毛猫咪。
天，宫里怎会无端端蹦出一只小猫咪！？一手紧握书册，我有点惧的挪後屁股。不经意地接触到它的眼神...
蓝蓝的大眼彷佛看穿我的惧怕似地，步步迫近。我心念一转，羞愤一涌而上，体内不就住了大猫，这样的小猫有什麽好怕？
碰巧...今天有把宝贝们带出来。我的指尖拈上冰凉的刀刃，两把交叠的圆刀，在阳光下卖力的闪耀银光。
我想也没想，就一手一把的抛出去。
「妖孽！！」久未使武，可手势还是没退步。
抛出去的弯刀完美的旋回来，仅仅擦过雪白毛皮，却又不至伤它一毫。
「蓄生！」准确的收回一把，第二把同时掷出去。
眼前的小猫被当成是泄愤的对像，我嘴中骂的、心中嗔的全是那只该杀千刀的猫妖！！
「你跟他到底是什麽关系！？朋友！？我呸！」看著小猫咪夹在两道旋风中动弹不得，惊恐乱叫。我欢快不起来。
「奴隶！？」我使劲抛。
「宠物！？」以手阻住势劲，接回来。
「性奴！？」再掷第二把。

「它是畜生，是小妖孽。」
身侧出现了轻轻柔柔的声音，我立即涌出了後悔。
「可也请你手下留情，好吗？」绿蓠跳下屋檐，把来不及收起的圆弯刀，以两指夹住刀刃，止住了去势。
一手抱著还在颤抖的小猫儿，一手夹著弯刀的绿蓠，来到我身旁「怎了？猫咪犯著你了？」
「没事，有点吓著了。」我勾起不好意思的笑意，如果猫咪是绿蓠养的，那我犯著的该是他，而不是小猫咪了。
「我知道你讨厌猫，也别欺负小动物。」
来了，绿蓠的碎碎念攻势。我在心底叹息，然後赔著笑，伸出一手把绿蓠拉到我身边坐下。「知错了，绿蓠大人。」

说起来，最近见著的都是十镜他们，很少见著绿蓠。
最近一次见著绿蓠，也只是他拿包子给我，交谈不上几句......
「这小猫咪，不知怎的闯进宫里来了。我看它样子傻傻的，怕它给人欺负了去...」说到这里，他一个停顿，意有所指的看我。
「所以先顾著它，有閒的时侯再送出宫外。」
「名字？」我兴趣缺缺的看那一团白毛，死命窝在绿蓠的怀里，像经历什麽巨大伤痛。胆小鬼。
「没有。不敢改，改了就有责任...就有感情了，不是吗？」绿蓠感伤的眸子看著猫咪，低喃的话语像描述自己的事。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的顺抚猫咪的毛，小猫咪从喉头拚拚出轻微的喵叫，尾巴卷贴身躯，看上去很高兴。
「你可以养起来，不过别指意我会帮手看顾。」
绿蓠勾起灿烂的笑意，他从小就是很爱笑爱哭的人「得了。我就是顾著六皇子都来不及了，怎会有多馀时间去顾著这淘气儿？」
「自身也需要对殿下忠心，怎奢求养一只小宠物对我忠心？」

我那时候，还未能渗透他话中的含意。
「知深，这样的小猫咪，你会怕吗？」绿蓠忽道，把猫咪的两掌抓起，在我面前迫近耍弄。
我下意识的把身子挪後，绿蓠笑了。「不会，如果体积再大一点...也许。」我也没到害怕一只小东西的地步。
好久没像这样聚在一起閒话家常了。我问他「绿蓠，你最近很忙？六皇子吩咐下很多事儿？」
「可以这般说。六皇子殿下最近经常派外务，所以我不常在宫...」
我觉得奇怪，六皇子以往对绿蓠冷淡，现下终於有事吩咐下来了，绿蓠却不怎麽开心。也许他要应付很多工作，太累了。
「知深，你在看关於猫的书藉？」
「看看可不可以减低对猫的厌恶......」
「呵，你别把猫当敌人好不？」绿蓠随手抽了一本出来，翻了翻。
「猫儿可是很可爱的喔......」

「这几本先借我，我想照理好这小东西。」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著屋檐坑纹。黄昏，凉风吹来，他的领子被吹开一点。
绿蓠一手抱著猫，角度微微倾下。我看过去，能看到绿蓠的锁骨。一手托腮，我把眼睛再眯紧......
锁骨上的点点红印，是什麽？
我把问语卷在舌尖，徘徊了好一阵子才敢吐出「绿蓠...你的颈子锁骨...」
「夏夜多蚊，不是吗？」绿蓠非常自然的把散开的领口扣好。
我明白了。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天绿蓠看见我锁骨上的吻痕，他明白是什麽回事，只是没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