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得开心吗?”陈美好笑眯眯地问道。“嗯,那里很漂亮。”方晓冉把数码相机连在电脑上,传输起照片来。“咦,你的同学长得很帅嘛。”“妈,你也很八卦啊,像我们以前班里的女生一样。”方晓冉失笑。“那才好啊,说明我青春永驻啊。”方晓冉取出一张他在草地上拍到的夜晚的星光,设定成了桌面,然后,他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很严肃地问道:“妈,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陈美好心里一惊,想着小冉是不是要和自己摊牌了。好像面临突然的抽考一样,陈美好很久以前的准备过的理论突然成了盘散沙,紧张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呃。。。这个。。。我想,他们也是没办法的吧。”“那。。。如果。。。我是的呢?”真相比猜测来得更直接,虽然陈美好已经在脑海里反复上演过这样的画面,但到了现实中,她还是太过震惊了。“小冉,你。。。我。。。你给妈一点时间考虑行吗?”方晓冉自然也明白这件事对母亲的打击应该不小,但他真的不想瞒她一辈子。于是他点了点头,目送母亲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深夜,陈美好从熟睡的丈夫身边爬起,独自一人坐在厨房里,没有开灯。她捂着脸痛哭,像要把这几年的担忧猜测通通发泄掉一般。为了不失去儿子,她必须接受事实。方晓冉对她来说,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当初她之所以会选择嫁给条件优越的何建民,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方晓冉的未来而着想的。其实什么情情爱爱,对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根本没有价值,但是当初儿子还小,还能通过她的努力有希望获得更好的人生。但是不管如何,小冉的幸福才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意愿啊。这么一来,是不是同性恋又如何呢,陈美好终于说服了自己,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第二天一早,方晓冉在自己书桌上就找到了一封信,署名是自己的母亲。她在信中写道自己内心的挣扎,对方晓冉的期盼,以及最后,她给予儿子的鼓励。方晓冉的眼泪滴在薄薄的和世界上最不花哨的信纸上,内心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母亲的伟大,嘴中不由喃喃地喊道:“妈妈,对不起。。。”
最近何恺要参加一个德语资格证明的考试,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啃德语书,时间一久反而让方晓冉有种他在躲避他的错觉。
“恺恺,小冉,爸妈去沈阳的这些时候你们自己小心点。”每年七月左右何建民都常会出差去北方开会三个星期,这次正巧挨到了陈美好大学里也放假,于是他们决定同去就当作旅游。“放心,我会照顾他的。”何恺把手搭在方晓冉的肩上,让父母不要操心。“那我们走了啊。”安置好两个不大的行李后,夫妻俩坐进了出租车里。父母离开后没过多久,邵曲文按响他们家的门铃,这时方晓冉才猛然想起,他们约好今天去买东西看电影的。向何恺说明了一番后,他便也与好友一起离了家。
“你的告白如何?韩彦怎么说的?”韩彦就是邵曲文从小暗恋的邻居大哥,说是大哥,其实也不过比他长了一岁而已,而且他还曾是高中里高他们一年级的校友。“别提了,我刚鼓起勇气想说的时候,他女朋友就打电话来了。”诺大的商场里开足了中央空调,两人在美食广场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什么?!他又有女朋友了?!不是上个星期才分手吗?”方晓冉不禁咋舌,韩彦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袜子还快。“嗯。这次这个应该是新好上的。”邵曲文不在意地看着窗外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个十字路口前拥挤着,共同等待着绿灯。方晓冉心疼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邵曲文回过头,看见方晓冉的表情反而是噗嗤一笑,说:“我没那么悲情好不好,别这样盯着我。我早都习惯了。”努力撇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方晓冉问道:“等会咱们去看什么电影?”邵曲文一愣,“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你已经选好了。”“我还真以为心有灵犀呢!”方晓冉拿邵曲文最爱的口头禅砸他。“和平影都不就在旁边,咱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嘛。”刚踏进观光式电梯没几秒中,就因为机械故障而使方晓冉与邵曲文卡在半空。“曲文,你说假如从这个高度摔下去,会不会死?”方晓冉十指贴在玻璃上,呼吸微微急促。邵曲文随着他的视线也往下看去,“不死也得捞个残废吧。”“摔死也就算了,要是残废了那真是比死还折磨。”方晓冉感叹了一句,呼吸吐在玻璃上,模糊了一小片。“晓冉,你怎么了,别吓我。”邵曲文继续按了按电体内的求助键。“没事,我就是突然地发神经,胡言乱语呢。”这番对话让邵曲文没来由地有了不好预感。
好不容易两人来到影都,却没有看得中的电影。
“都是什么奇怪的片子啊。”邵曲文感叹道。
“看样子我们的品味已经和时代脱轨了。”方晓冉也只好摇摇头,回头又说了一句,“不如咱们回家联网打游戏吧。”
邵曲文点了点头,“是啊,总比在外头洗免费桑那好。”
方晓冉轻轻一笑,在大厅内炫彩的灯光下竟如此绝美,看得邵曲文不禁背后起了阵冷汗。匆匆道别后,两人便各自分头回了家。
到家一看,门口多了双鞋。方晓冉没有细想就往自己房间走去。刚到楼上,就听见奇怪的人声从何恺的房间里传出。“啊,啊,就这样,好爽,啊。。。”天!方晓冉往后一退,认出了樊敏的声音,脸色顿时血色尽失。我是在做梦吧,穿梭在楼道里的光亮竟刺眼地让人鼻子泛酸。方晓冉被动地听着淫荡的叫声,一步一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他渐渐失去了思考功能,眼前也变得模糊一片。胸前像被人撕开,在心脏上狠狠地揪了一把。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如同氧气不够一般,可突然,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楼梯的方晓冉脚底一空,还来不及喊出声就跌滚了下去,脑袋狠狠地敲在二楼的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无意识的头微微一侧时,脸上流下两道清泪。
“我们不能再这样了,敏敏,还是分手吧。”医院空荡荡的走廊上,何恺对着樊敏冷静地说道。“就因为这件事你就要分手?”何恺摇摇头。“是我一贯太自私了,我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却忘了他有多脆弱。这次以后,我不想再伤害他了。当然,我也不想伤害你。”樊敏的脸色微微发白,问道:“恺,你爱他?”先是短短的沉默,然后何恺开口道:“我不知道。但他在我心中,应该不只是弟弟而已。”闻言樊敏倒抽了一口气,接着是绝望地笑,伸手甩了他一个巴掌,在过道里产生了不轻的回音。“那我恭喜你。”何恺不觉得疼,只是释怀,说道:“谢谢你,敏敏。这是我欠你的。”
何恺看着手腕的表,算了算,都快三个小时了,为什么躺在病床上的方晓冉还没有醒来。根据医生之前的解释,患了中度脑震荡的病人,应该在一个小时之内就清醒了啊。“医生!”看见门口路过的一位白大褂,何恺把他叫了进来。“奇怪啊,怎么昏迷时间那么久。”连医生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低头思考了一会,随即又说:“也有可能是病人的心理状况不好吧,或许是他不想醒。”“不想醒?”何恺轻轻重复了一遍。“嗯,也许伤发时受了刺激,导致潜意识的逃避心理。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还是该在短期内清醒的,所以,你还是再等一会吧。”何恺望着头上缠着纱布,一动不动的男孩,站在一边握紧了他冰凉的手,无声地说着“对不起”。
也许是温暖借由手心传达给了方晓冉,他睫毛微微一颤,然后睁开了双眼。“我在哪里?”他迷惑地看着何恺。“医院,你。。。从楼梯上摔下去了。”这样的事实让何恺非常自责。方晓冉先是一愣,随后说:“怎么可能呢?我为什么不记得了?啊。。。头好疼。”他抬起手却摸到了脑袋上的纱布。“难道是真的?”“小冉,你真的不记得了?”之前医生似乎说过,脑震荡患者会忘记受伤过程已经短暂前发生的事情。方晓冉听了他的问话只是摇摇头,喊着头疼。何恺有点着急,连忙说:“你别动,我找医生去。”
服下了一些止疼片,由于药物作用,方晓冉再度沉沉睡去。不知道他梦见什么了,怎么又哭了呢,何恺抚去方晓冉脸颊上的眼泪,在他耳边哄着他说:“乖,别哭了,我在这里呢。”安抚可能起到了作用,方晓冉停止了流泪,又开始均匀地呼吸,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邵曲文轻轻地叩了叩门,何恺示意他不要开口,走出房间带上门后,才与他交谈起来。“晓冉是怎么回事?”邵曲文满头大汗,估计是跑来的。“从楼上摔下去了,中度脑震荡。”何恺没由来地烦躁着,突然想抽烟。“好端端地怎么会摔下去?”邵曲文狐疑地看着他,却没有听见答案。这毕竟是他们家的私事,若何恺不想说,他也没有办法。“对了,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去买吧。”何恺摇了摇头,说:“你去照顾他,我自己下去买就行了。”邵曲文点点头,推门进去。
其实何恺根本没有食欲,他坐在医院附设的草坪上,一口一口抽着烟,看着不远处三三两两散着步的人们。樊敏是他高二分班后结识的同学,因为家住得很近,才渐渐开始有了交集。有一次体育课,樊敏的膝盖擦伤,他送他去医务室却没有老师在,只好亲自帮他上药。后来看到因为怕疼而眼睛湿润的樊敏时,他被他惹人爱怜的样子蛊惑了,最终和他发展出了一段情侣关系。某个仲夏的夜晚在何恺的房间里,两人正吻得火热却被早下班的何建民给逮住了,事后他常找人定时地监视自己儿子在学校的举动,极力阻止他们的往来。直到何建民与陈美好再婚后,生活的重心开始放在了自己妻子身上,对于何恺的事情,他不再过问那么多,于是被中断的关系又恢复了。性关系,早在他们高二那年就发生过了,虽然两个人当时都是第一次,但在尝到了那种既痛苦又销魂的滋味之后,青涩的少年像染上了毒瘾似的,变得欲罢不能。若是没有方晓冉的出现,何恺会固执地认为自己爱着樊敏,可命运毕竟就是命运,他走进了他的生活,并改变了它。
在方晓冉的坚持下,住医院的事情没有告诉父母。这两天住院观察期间,何恺都尽力陪着他,但是方晓冉也始终没有想起自己受伤的原因,让何恺不知是担忧还是松了口气。
终于从医院被大赦回家,方晓冉高兴地说:“总算回来了,待在医院里实在闷死了。”他刚想跑上楼,何恺就紧张地提醒道:“你慢点,别用跑的。”被人关心的感觉甜甜的,方晓冉回头对他一笑,露出脸侧的酒窝。
上楼时,方晓冉仔细地看着台阶,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摔下来,难道是脚滑吗?转眼三楼已在眼前,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镜头他来不及抓住。他继续迈出一步,耳边似乎突然响起什么声音,细细微微地分辨不清楚。在眼睛对上何恺的房门时,方晓冉的表情突然犹如五雷轰顶,他记起来了,耳边那些原来是那天樊敏的声音。双腿一瞬间失去支撑的力量,他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墙上不知名的一点。“小冉,你怎么了?”身后跟来的何恺也呆呆地看着他不寻常的神色。方晓冉抬头看他,喉咙里只是沙哑地发着单音节,“你。。。你们。。。”何恺脸色一白,心里也猜到他是想起来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方晓冉见他无话可说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涌上,颤抖地支起身体故作镇定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曲文,你还记得我出事那天在电梯里和你说的话吗?”深夜,方晓冉躺在房间的地上,一手拿着电话,周围漆黑一片。“怎么了?晓冉?”“我想死。”听起来是如此平静的声音,而眼角留下的泪却出卖了方晓冉的心情。“到底怎么回事?”邵曲文总觉得摔下楼这件事莫明地蹊跷。有液体陆续滴答地掉落在地板上,回荡在方晓冉的耳边。“我的爱情从上面摔下来,没有死,却残废了,我好痛苦。”
也许是脑震荡的影响,方晓冉变得异常嗜睡,而且非常难被叫醒。有时偶尔吃些东西,没过多久又会全数呕出。何恺实在为难了,就想打电话把陈美好叫回家,但方晓冉死命地不肯,说自己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因为要参加德语考试,何恺特地把邵曲文找来让他代自己照顾方晓冉一个下午。坐在床沿,邵曲文听方晓冉把事情的原委道来。到底谁是谁非,他也说不好。“晓冉,你难道打算就和他一辈子这样不清不白地僵着了?”邵曲文递给他一杯水说道,这种持久战是不明智的,耗力又费神。“那我该怎么办?”方晓冉像攀住救命稻草一般问他。“用最老套的一招啊,美人计。”“啊?!”是他听错了吧,方晓冉睁大眼睛看着他。“就是勾引他和你上床啊,笨蛋。”邵曲文得意洋洋的,似乎觉得自己出了个不错的主意。“这个。。。不太实际吧,他不会要我的。况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做。”说完方晓冉脑子里尽是想象着何恺与樊敏在床上纠缠的画面,又是一阵心痛。“拜托你有点冒险精神好不好,你就这么想把他拱手让给那个什么敏敏啊?你必须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取代他,让何恺脑子里只有你一个。”在邵曲文看来,方晓冉就是太胆小害羞,而幸福应该是自己去争取的。“那。。。我硬着头皮试试看吧。”真是交了个损友。“晓冉,放心,我绝对会帮你的。”邵曲文“啪”一声拍在他肩上,害方晓冉连忙揉着痛处。
第二天邵曲文又上门拜访,怀里鬼鬼祟祟地揣着一碟东西。“你拿着什么啊?”方晓冉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小说,却看见邵曲文死抓着什么不放。“开电脑开电脑。”邵曲文正仔细地检查门是否关好,窗是否锁得严实。方晓冉把书一合,跑下床开机,继续问道:“是电影吧?什么片子?。。。喂,你拉窗帘干吗!”怎么搞得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似的。“等会你就知道了,这东西见不得人啊。”邵曲文把光碟塞入驱动器里,熟练地操作起来。
看着电脑屏幕,方晓冉的眼睛越瞪越大,脸上也开始发红,说:“你。。。这个你哪里搞来的?”邵曲文刚把音量调到最小声,深怕隔壁的何恺听见。“这可是我的唯一收藏啊,带来给你学习学习。”画面上两个交织的身体起伏不定,被压在下面的男人发出近似惨叫的喊声。“咦?他怎么叫得那么惨?可我那天听见的。。。”这种叫声和敏敏的完全不一样啊,方晓冉不懂。“傻瓜,这个是强暴好不好。你听见的那两个是。。。是。。。”看到方晓冉脸色突变,邵曲文结巴起来。“曲文,那你要我勾引,是要我把他压在下面像这样吗?”像一个不懂就问的好学生似的,方晓冉出声。“你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吗?小不点。。。。。。哎哟!”又挨扁了,邵曲文委屈地皱起脸。“我只不过个子矮一点罢了,男人该有的能力我当然都有!”邵曲文反驳着:“又不是我的错,但是你说的情况我真的很难想象耶。”方晓冉看着A片渐渐走了神,把画面上的人替换成了自己与何恺,眼神越来越黯起来。突然一阵敲门声把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邵曲文连忙按下关闭窗口,随后方晓冉才走过去开门。“小冉,我去超市买东西,要帮你们带什么吗?”何恺觉得眼前的男孩脸红地古怪,却又不知道他们两个神神秘秘地在房间里干什么。“呃。。。不用了。”刚想到他他就出现了,真尴尬啊。何恺瞥见他身后,皱了皱眉,“你把房间弄得那么暗干吗?”“哦,这个是。。。前面睡觉嫌太亮了。”方晓冉紧张地半死。何恺脸色不太好看地看着他们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