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那真的是你的家人。我把刘伯当亲人依赖了三年,到头来,什么都不是真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唯一有记忆的这三年,却是在过别人的人生,在走别人的路。”
“既然你都知道了,你现在可以选择走自己的路啊。”
“圣旨傍晚就会到,我有的选择吗?”
“你不想进宫?皇帝是最大的官,宫里好吃的比王府还多,床也比普通百姓家的大上好几倍,而且皇帝家的后花园一年四季都有花,大家都说是人间仙境,住一个晚上也值了。”
“那你去不去?”
“我当然不会去了~我有我男人了啦~”韩之志想起今天朱缇改变的态度,他就心花怒放,整个人轻飘飘的~
“那不结了。”
“你喜欢别人?”韩之志立刻警惕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个。”
“哦……”韩之志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他发现,不知不觉中,眼前的人蒙上了一层忧伤。
其实到了现在,他已经不怎么讨厌这个人了,但问题是,如果这个罗曼不进宫,岂不是又要留在王府?虽然他相信他家男人不会对这只番茄起歹心,但是谁能保证人一辈子没有一次出错?!
“那个,你知道圣旨是不能违抗的,对吧。”
“你说得对,我可以选择,我可以离开这里!”
“离开?不对不对,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不能走的,你走了,整个王府会被你连累的!”
“是你说不能在这里放弃,我要走!”
“没错,我是这样说的,但我的意思是让你振作起来,开开心心的进宫去啊!”
“不,我不能进宫,我不会进宫的!”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进宫,你要是在王府丢了的话,敬安王就惨了,皇帝会找他算账的!”
“是你告诉我去选择自己的路!”
“我那是场面话,说说而已嘛,你何必当真呢……”韩之志后悔啊,他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他赶紧大声叫人,引来了侍卫丫鬟,防止这个人真的要逃跑。
接着,他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样东西,拾起来一看,喜出望外,“原来在这里。怪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明明放在朱缇房间里。”
“那石头是你的?”罗曼的所有表情都化为了震惊,倏地站起身脱口而出。
“恩……”韩之志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仿佛是为了使对方确信,小声嘟哝道,“我有刻了颗白菜在上面,不信你可以看,虽然比较小,但仔细看还是可以分辨的……”
“你把他送给了敬安王?”
“恩啊,定情信物嘛~不过那天放在他桌上,一觉醒来就不见了,我还说服自己是他拿了呢,害我白高兴一场……”
说完,他很不好意思的冲着罗曼笑笑,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心虚的跑了出去。
罗曼却无力的退了两步,跪倒在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殆尽似的,“怎么可能……”
韩之志在找回石子后,跑了趟首饰铺,给石子打了个洞,穿了根线。然后飞奔回王府,在亭子里找到了人。
“闭上眼睛!”
他咧着嘴,笑嘻嘻的把两只手藏在身后,也不在乎撑着下巴看湖里锦鱼的男人理不理他,把这根石子链套到了对方脖子上。然后他拿出自己系在脖子上的那张平安符,得意的扬了扬,“很好,现在我们交换定情信物了,你不可以背叛我~”
朱缇有气无力的拿下这根莫名其妙的‘定情信物’,这人总是自说自话。
“不要拿下来嘛~我花了三个铜板呢,这样串起来就不会掉了~带上去嘛~又不会少块肉~这么轻,你根本就感觉不到的嘛~你就当带着根线好了~别摘下来啦~这三个铜板是我另外省吃俭用存出来的,你就算不喜欢,也等我走了再摘嘛……”
韩之志可怜巴巴得看着无动于衷的男人,朱缇却只是端详着手中的石子,不知在想什么。
有个脚步声临近,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小湖对岸的人,是罗曼。
只见他凝望着亭中,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朱缇蹙起了眉。
“你在哪里找到的石头?”
“小时候,我和我哥在院子玩的时候……”
“我问的是你丢了后,在哪里找回来的?”
“刚才在那只番茄的房里。哦!难道他就是那个内贼?但他没道理偷块石头啊……”
傍晚时分。
韩之志觉得兄长刚出狱不久自己就把他晾在家里一天,良心倍受谴责的赶了回去。
不久后,曹吕带着圣旨准时而来。
朱缇没有出面,裴保来告诉说,罗曼想当面答谢,可他还是拒绝了。
当裴保委婉表达了主子的意思后,罗曼只是平静的望着那王府的牌匾。
“请替我谢谢王爷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不会忘记,日后定当回报!”
***
眨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菜市场翻新了,租钱涨了,面粉大婶的女儿嫁了,醉月轩的老板换成了翠彤,韩鸿鹄也得偿所愿可以参加三天后的恩科,唯独韩之志还在原地踏步,愣是没法把生米煮成熟饭。
“这半个月我什么方法都用了,每次下春药他都好像能预知似的,那药总到不了他嘴里;我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晃他都没反应。是我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啊……”
“……”
“本来他对我不理不睬,我能理解,那后来我以为他对我态度变了,会有一个好的开始,可是却变得忽冷忽热,我哪里做的不对了?”
“……”
“难道是因为我教小梵儿那些整人的小把戏?那也说不通啊,他被自己儿子整的时候很开心啊……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
“哥,你怎么也不理我?”
韩之志的聒噪终于让伏案苦干的兄长从书堆里抬起了头,不过就没什么好脸色给人看了。
“呵呵,那我不打扰你温习了。”
韩之志心虚的缩了缩脑袋,指了指门口,乖乖得走了,给兄长留个安静的读书环境。
离开家后,他本想去醉月轩找翠彤求求经,青楼里的女人总知道如何勾引男人,但是现在刚做上老板的翠彤忙不过来,没法抽空来招呼这个旧友。
韩之志转而去了菜市场,很久没和大家联系,自从半个月前刘老板每天来收购他的白菜,他都不怎么来这里摆摊了,他很怀疑是不是刘老板的哪个女儿看中他哥了。
翻新后的菜市场比以前宽敞干净多了,人气也旺了。
这前脚才刚到,就听到猪肉龙扯开了嗓子叫‘抓贼’。韩之志一听来劲了,他心心念念为了那每日三餐的红烧肉要让自己的兄长娶猪肉龙的女儿,拔腿就追。
在一个弯道上截住了那贼,事情却戏剧化的变成了贼喊冤,不仅拒不承认,还说那钱是自己的,脸皮厚度和韩之志有的一拼。
人都聚到了一块儿,凑热闹。猪肉龙自己也说不清楚,那贼到底长啥样。
这时,一个有为青年出面,请围观的群众取来一盆水,将铜钱丢入清水中,片刻,就浮起了一层猪油。那贼被送官查办,皆大欢喜。
接受猪肉龙道谢的有为青年衣着朴实,面善温和,斯文有礼,很容易让人顿生好感。他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群,锁定了一个人影,“你知道刘老板家怎么去吗?”
韩之志左右看了看,确定这人是在问自己,他点点头,指了个方向。
对方却皱皱眉笑了,“径直走?不用转弯?走多远?我不熟悉这里的路。”
“我可以给你带路,不过要收两个铜板,这是最便宜的价。”
“没问题。”
到了目的地,韩之志熟络的上前对家丁说,“告诉刘老板,我小白菜来交租了。”
“你本来就要来这里?还收我钱?”身边的有为青年疑惑了。
“你有意见吗?”
韩之志很不要脸得眯起眼笑笑,然后就跟着家丁进去交租了。
“刘老板,这是欠你的六个月租钱,全还清了。我哥要参加恩科了,我要给他积点德。还有刘老板,我想问你,每天把我的白菜全买了去,你们家吃的完吗?”
“……”刘老板数了数钱,没理韩之志,他也很想知道那‘吴明士’为什么要给他一笔钱每天去收购这人的小白菜。
“数目对的吧,那我走了。对了,这个人要找你。”
说完,韩之志就生龙活虎的离开了。
片刻后,他兴高采烈走进王府大门,和那些丫鬟侍卫都已经混熟了。
当他找去院子里的时候,遥遥就瞧见朱缇和裴保好像在亭子里商量什么,见周围没有其他下人,韩之志想想,还是在院门口等一下。
亭中的朱缇眉头紧锁,难得露出这心事重重的模样,“周通家的女儿不是已经除名了吗?为什么她还会被选为秀女?”
“本来的确是已经疏通了关系,把周玲的名字删除了,也和周大人家商量过,但是不知怎么的,仕女图还是呈了上去,而且纪皇后一眼就挑中了她。”
“现在还来得及,我亲自去找皇上,先不要跟梵儿提这件事。”
朱缇和裴保匆匆离开,走出院门口的时候发现了靠在墙角等待的韩之志,却并没有停步。
韩之志急忙追上去。
“你要出门?什么时候回来?晚上有没有时……”
径直朝着大门走去的人根本不听他的问话,被冷落的韩之志收住了脚步,注视着那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撇了撇嘴。
既不能回家打扰兄长,留在这里也没人说话。
他漫无目的的游荡到大街上,东逛逛,西瞧瞧,迎面遇上了一个熟人,要说熟,其实也是今天才见过面而已。
在人流穿梭的大街上,两人面面相觑,似乎都为这邂逅有点惊讶。沉默了半晌后,那有为青年微笑着开口道,“你知道这附近哪里的木匠手艺好吗?我可以付你钱。”
韩之志想想,反正也正愁无聊,“不过我收价很贵。”
“没问题。于飞。”
“韩之志。”
同样在此时遇到熟人的还有去找皇帝的朱缇,不过这个‘巧遇’就没表面看上去那么巧了。
站在通往东宫的必经之路上的人,换下了那身淡蓝的素衣,取而代之的不仅是锦衣华服,更是那份眼角眉梢的轻蔑冷笑。
“我就猜你会来这里。”
第二十章 芋头比白菜值钱
站在通往东宫的必经之路上的人,换下了那身淡蓝的素衣,取而代之的不仅是锦衣华服,更是那份眼角眉梢的轻蔑冷笑。
“我就猜你会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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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缇迷迷糊糊的笑笑,打个哈欠,漫不经心的与他擦肩而过。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用装了。”
听得这言外之意,朱缇停下了脚步,微微皱眉。
罗曼转身凝望着这个重叠了黑夜与白昼两种身份的背影,双唇微微颤抖着,“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你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进王府?既然你从没打算帮我,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想去做就不要做’。是你给了我希望,可又是你把它给夺走了。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我宁愿活在刘伯给我虚构的那份仇恨里,我也不要待在这个地方!”
听着一声声哽咽的控诉,朱缇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三年前皇上下旨诛罗秀庭九族的时候,如果不是我自私、不愿再涉足这些事,也许可以让他的妻儿逃过一劫。”
“你是想说,你当初让我进王府,是因为你愧对自己的良心吗?你是觉得,你本可以避免今天的事发生吗?”
“随便你怎么想,我能做的已经做了。”
“所以,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呜咽的嗓音突然变得凶狠起来,“你是想来找皇上商量那个周玲的事吧。虽然在你王府的时候只见过一次,但我记得很清楚,你儿子和她似乎很投缘的样子。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明明让户部删除了她的名字,却还是出现在了名册画像上吧!”
“现在不奇怪了。”朱缇回身,看向学会了心计和冷笑的人,仅仅半个月,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会在无意害了人之后追悔莫及请求原谅的罗曼了,“如果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在离开王府的时候,你甚至不愿跟我道声别,现在却要跟我道歉?有求于人的时候,你才想到自己做错了吗?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和你儿子交代吧!”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皇帝和纪皇后决定了人选,拟旨颁了下去。
圣旨已下,朱缇错失了最后一个机会。
“还没回来?”
傍晚时分,韩之志去王府问了下,失落而归。
在外等着他的于飞看了看这府邸的牌匾,疑惑,“你不是说你在许昌街菜市场卖白菜的吗?”
“卖白菜的不可以认识王爷啊!”一个下午,韩之志已经和这个于飞混熟了,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差不多就这点东西了,那些订的东西木匠都会给你送去。不过你搬新家,怎么什么东西都要换新的,太浪费了,以前的东西翻新一下,也可以用的。”
那碎碎念念的表情,浑然不见刚才的一丝失落。
于飞看在眼里,一目了然,“你的王爷朋友爽约了?”
“本来就没约,哪来的爽约。”
“这么说,你今晚有空?”
“谁说我有空?”
“也对,今天是七巧节,像你这么一表人才的小白菜,一定有约了。”
“谁允许你叫我小白菜的!自己也不过是块芋头!”
“起码,芋头比白菜值钱。”
“你连梨花木和樟木都分不清,跟我谈值不值钱?”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存心跟我找茬,是不是?”
“总之,谢谢你今天的向导,这是之前说好的价。”
“怎么多了?”
“就当是刚才的赔礼道歉。”
“我才没那么小气。我拿我应该拿的,其他的你自己收着吧!”
“没看出你这么有骨气,刚才还死皮赖脸缠着木匠一炷香的时间非要降价一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