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应宇的说法,这回不管挑衅的是鲁道夫还是付林,他们都做得太过了──如果李氏兄弟就这么忍气吞声,也无颜在唐人街继续称雄做魁首。
所以既是为了立威,也是为了报复,不管结果如何,运用何种手段这趟李家势必要与对手“大干一场”。
既然都抱着决战的心思来对御外敌了,李家上下不管是负责哪方面的干部都是忙得不可开交,地下城各处亦是层层戒备,好不紧张──因为李三少负伤,好多原本由他出面打点的事务皆由应宇接手了。
跟随李盛宇搬进新住处的我,也这几天里察觉到李家私宅内的暗涛汹涌──据应宇的说法,既然对方不留情面,就算李氏一族就算破釜沈舟也要对抗到底。
所以作为嫌疑最大的对象,付林这样的说辞真的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甫听到他的那些辩白我居然有点动摇了。
“真的不是你?”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再一次把内心所想暴露于外……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还清楚地记得当初他在医院说过“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的挑衅,现在我却……
“呵呵。”付林突然笑了,在经历了那么许多,这个男人的笑容依旧动人……只不过,现在的我无法再对这副笑容动“心”了。
“我想……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最后总是你这样的人受上天眷顾了。”
说着,付林捉起自己一缕垂下的鬓发,将之拢至耳后,然后轻轻地瞥了我一眼,接着道:
“你还真是单纯呢,狄……也难怪李盛宇会对你动心。”
“他说得没错呃,我落到这副田地完全是自作聪明、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让人有点意外,在遭受了事业重创,不久前还因经济上的纠纷被法庭传唤的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如此从容不迫……不过这倒非常符合付林的风格呢。
这样的他,也让人愈发看不明白。
天渐渐阴了下来,雨丝细细地落下,慢慢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我没有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付林也在此刻选择了沈默。
片刻后,他扭过头,温温柔柔的,在嘴边挽起一个付林式的微笑,冲我说了声“小心感冒,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也不知那是不是发自内心的笑颜,不过很难想像的是: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付林笑了。
午夜梦回,惊醒时,冷汗淋漓──
胡乱地抓向床边,手掌却落进一个温暖的手心。
“发噩梦了么?”
黑暗中,枕边人这般问询,还未来得及开灯,我便急切地投进他的怀中,生怕自己只要一松手便会重新陷进那无尽的梦魇里──我紧紧拥住那坚实的胸膛,气喘吁吁──
李盛宇爱怜地抚着我的头,小心地避开那即将要动手术的部位。
被宠溺地心里发疼,不自觉地抖嗦起来──感受到我的情绪波动,他忙出言抚慰:
“别怕……有我在。”
李盛宇捉过我的手像是要我确认般扶上自己的脸颊,感受到掌心摩挲到他面颊上那条略微突出的皮肤,我才稍感踏实了一点:
是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还在担心什么呢?
清明的那晚,从镇萧那边得知付林在王子街的办事处开枪自杀未遂,被送至医院抢救,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李盛宇说付林一直都是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是今次却被自己人摆了一道,他是个很骄傲的人,所以终究无法原谅自己。
随即因为丑闻曝光,伦索不久便自动提出辞去法拉盛议员的职务,鲁道夫家族恐怕会因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
另外镇萧在七月的时候去了洛城,据说又升了一级,我还特意打电话恭喜他。
想到这里,让心间蓦地溢出了许多复杂的情愫……
一眨眼,时过境迁──人真是容易遗忘的动物,我这时候总算体会到。
伤痕累累的痛处会因时间的消磨慢慢愈合。
曾经的那些风风雨雨,都已成过往云烟。
对于琢磨不定的未来,心怀揣揣的同时,我想继续走过接下来的人生道路……
和我的爱人一起。
这个星期,我终于要做开颅手术了。
感谢上帝能让我活到现在,距离那次纷争又过了大半年,脑袋里的那个颞叶肿瘤已经长大到不得不切除的地步──虽然李盛宇百般安慰,可我依旧知道拖延了那么久再作手术,风险要比半年前大得多……
原本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活过手术后,于是在被推进手术室前的一刻,脑海里还在不由自主地历数起往昔的回忆。
可是这不过是杞人忧天,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上午了。我躺在病床上,看到守护在一旁,已经是一整夜都不眠不休的男人。
胡渣都跑出来了,邋遢的模样。
李盛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冲着我,展露出一个憔悴的笑颜。
他伸过了一只手,遂和我的,紧紧地系在了一道。
(全文完)
《Jasmine》
两情相悦,却总是擦肩而过。 │
│题记
去年的圣诞节里,我的爱人不辞而别,留下我一个人留在MAIN
STREET(缅街︶。
「唉,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Tony 那个家伙是﹃楚留香﹄啊,到处
留情,从来就没有认真过的。」
「已经一年多了吧,说走就走,也不见他回来找你,肯定是另结新欢
了!」
「真不明白!世上好男人那么多,你怎么偏偏看上他?」
阔别多日,就在认识Tony 的那间GAY 吧里,圈子里的朋友们合起伙
来这般嘲弄我,教我无言以对。
实际上,同Tony 相处那么久,我又如何不知他的「水性杨花」?可,
真要说散了的话,心里又舍不得..毕竟从交往的几年间,我们还真算得上
是一对契合的「伴侣」。
然后,到如今都快一年了,我仍旧孑然一身。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等Tony,想等到他,再狠狠地吻他..
可现在,当与他的种种..统统变成了往事,「爱」已经褪去了原来的
颜色,我变得只想狠狠地揍他。
「快看,来了个新面孔。」
愣神的当口,友人推了我一下肩膀,示意我瞧对面的吧台。我兴意阑珊,
扭转过头││遥遥看到那里坐了一个侧着身子的华人男子,他戴着眼镜,看
不清脸孔,不过身材窈窕,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喏,蛮不错的机会,忘了Tony,去﹃猎艳﹄吧!」
此时的我酒过三巡,已然微醺,被那些烂人们怂恿着,于是便拖着脚步,
姗姗来到眼镜男的身后。
「我可以坐这里么?」
我懒懒地说了这么一句,完全就是老掉牙的搭讪方式,那人慢慢把面孔
侧过来,冲我淡淡一笑。
这反应,算是默许吧。
我挨着他边上的位子坐下,一边用不太礼貌的视线偷偷打量。
真没想到。
男人有张水平之外的面庞,是连Tony 也比不上的俊秀,同时一副又纤
细又憔悴的样子,好像一碰就要碎的感觉。
总之,很让人心动。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看到这么「漂亮」的人,所以不由自主地咽
了咽口水。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记。
他似乎察觉到了,所以把眼睫垂得低低,抿着嘴,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想要假装没看到,却办不到││他妩媚的表情,根本就是故意诱惑人的。
而我则受到了诱惑,心脏如擂鼓般响个不停。
接下去的情节,就像是ONE NIGHT STAND 应有的步骤,我们不问彼
此,只是聊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再然后,他跟着我回家,我们躺到了同一张
床上。
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说起来实在是很尴尬,从浴室出来我才发现,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性
致」勃勃,满脑子皆是许久不做的那档子事儿││对方却好像完全忘记了今
晚的目的,径自霸占着我的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否和我一样,因为寂寞,所以才
想寻求一夜的缱绻?
我望着他精致的睡脸,想要摇醒他又有点于心不忍。无可奈何,只好自
己解决。再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选择安静地躺到他的身边,听着他的呼
吸声,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半边的枕头是凉的。
天还早,也不知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迷迷糊糊地摸下床,忽然发现
床头放着的一迭纸币,面额不小,超过我半月的工资││想来想去,只可能
是那人留下的..
他为什么要给我钱?难道把我当成了牛郎?就算是这样,我们什么也没
有做不是么?
这件事教我在接下来的一整天,一直心不在焉。下班之后,还等不到傍
晚就急忙来到店里,四处张望找寻那人的身影。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把钱还给他。
不过与其说是对钱的事耿耿于怀,还不如说,我是更想见他一面。
可是这一晚我并没有在店里等到他。
回家的途中,心里念着..也许,他只是MAIN STREET 的匆匆过客,
只此一晚,我们便再无相见之日了,或许不用多久,昨晚的惊鸿一瞥便会化
作记忆中的尘埃,那久违了的、小小的「怦然心动」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渐渐
消弭吧。
但,我料错了。
行至家门口,我发现有人在那里徘徊。
路灯掩映下,那影子被拉着忽长忽短。他低着头,往合起的掌中吹气,
无框的眼镜上蒙着薄薄的一层水雾。看到我来了,他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衬
着冻得微红的面颊,腼腆地就像个中国留学生。
「我可以进去么?」
他这么说着,用不知为何有些湿润的眼睛望着我││
那一瞬,我忘记了旧情人的模样,满目尽是这男子蛊惑的表情。
进门之后,我给他倒了一杯热咖啡。男子接过后,像昨天一样安静地坐
在床沿,一派悠然而满足的神态。
这与狭窄的陋室如此格格不入,我就像看着一个从画帧中走出的贵公子
忽然出现在贫民窟般,突兀异常。
旖想重重。
蓦然回魂的时候,他的杯子已经见底,我霍的起身,要给他再倒一杯,
他微笑着拒绝了。
「谢谢。」
就连声音都是如此悦耳呢,教我听得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你喜欢听唱片?」男人这么问,忽然指着床头柜上我那部老式唱机。
「哦,是朋友的。」睨了一眼,我随口答道,那是Tony 留给我的唯一
纪念品,记得曾经有那么一天他心血来潮,想听黑胶碟,我们便在街上买了
这个二手货。可是没过多久,这个唱机便被他的主人当作了纯粹的摆设。
男人好像对此很感兴趣似的,盯着这蒙尘的摆设,看了半天,忽然扭过
头问我:
「能听听看么?」
「嗯..不知道坏了没有,我试试看。」
摆弄了半天,这机器总算是没有彻底报废,我从Tony 的置物柜里随便
抽出一张胶碟,搁了上去。
是《Jasmine》。
华人再熟悉不过的││《茉莉花》。
悠悠扬扬,音色居然还不赖。
「真巧,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乐声中,他这么说,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附合我。
不过,我却很高兴他能这么讲。
音乐停止了,我们不知何时,已经彼此紧挨着对方。
现在气氛也相当不错..想那男人似乎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他应该明
白我的心思。好想就这么顺势将其压倒,不过最终我还是忍耐住了。
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想要得不得了,可是就这么和他上
床..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所以,我迟迟没有动作。
然后,他主动地把头倚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立刻变得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般,脸颊发烫、心如鹿撞││
就这样,快去抱住他!抱住他呀!
心里这么吶喊着,可我浑身僵硬,半天动弹不得..好不容易鼓足勇
气,调整姿势要将他拥入怀中,却猛然发现:
他睡着了。
这次是枕着我的肩膀。
于是,到了天亮,男人又不见了。
我待在床上惆怅了很久,一边嗅着他残留在枕头上,那股淡淡的、干净
的香皂气息,一边懊恼为什么昨晚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起身的时候,发现了他再次留下的钱,我这才想起昨晚因为一时激动,
居然把要还钱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
真是莫名其妙!
满脑子都是那男人的影像,我心神不宁地熬过了白天。晚上,没有去店
里,而是直接回到家中,想着男人会不会像昨晚一样在门前守候,可我在窗
前等了一宿,他始终没有出现。
转眼过了一个星期,圣诞节快到了,MAIN STREET 也比往常热闹了许
多。
我继续等待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陌生人..等得心灰意懒。心想,
或许他也和Tony 一样,不会回来了吧。
偏偏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又迎来了一个意外。
深夜,男人叩开了我的房门。
「对不起..这种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苦笑着,携着一身的狼狈,这么对我说││他的眼镜都碎了,看样子
是被抢劫了。
唐人街附近的治安不好,这一带有不少流浪汉、妓女和吸毒者,大半夜
的如果一个人在外游荡,别说抢劫了,严重点难保没有性命之虞。
他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我心疼不已,不过同时又有点高兴││如果不
是因为这个的话,或许,我连再见他一面都难。
男人在我这里洗了澡,出浴的时候,突然一脸歉疚地对我说,自己没有
「度夜费」。我立刻把之前他给我的钞票拿出来,说:
「我不需要什么度夜费,请你把它们收回去。」
男人顿了一顿,然后轻问:「那要我要怎样感谢你收留我..」
「只要你别每次都不辞而别。」
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刚说完,脸就红了││偷偷瞄向对方,他似乎也
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浮出些许血色。
「你很寂寞吗?」
男人静静地问,我没有回答,只是反问:
「难道你不寂寞吗?」
话音刚落,他立刻弯起了唇角。
冲着我,笑靥如花。
接下来,我们..做了之前就该做的事。
赤裸着身体,任肢体纠缠一直到精疲力竭││
那滋味妙不可言,是我很久未尝体验的畅快。
待到天明,我从睡梦中清醒,忽然察觉臂弯中空空荡荡,急得我从床上
跳起来,却看到男人正在不远处,摆弄着我那台中古唱机。
「你醒啦?」
男人微笑着问询。激情过后的清晨,他展露的笑脸如初阳般和煦,让我
看得有点发怔││吶吶地应了一声,感觉他的笑意更深,心头旋即一片暖融。
早餐是他做的,我们吃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从男人的话中得知,他是初次来温哥华,还不到两个星期..其它的
没有说,我也无从问起,只是关照他在MAIN STREET 需要留意的一些事物。
「眼镜破了..重新配一付吧。」我看他拿着报纸看时瞇着眼睛,想他
度数不浅,所以这么提议。男人礼貌地冲我笑着点了点头,额发便垂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