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大夫说的……因为颞叶肿瘤造成的意识和情感上的障碍,所以对事务的熟悉度产生混淆的感觉?
不……不是这样──我是真的记得……
数月前,窗户外面的景致亦是同样的迷人──我曾在那人的房间拉开窗帘,居高临下地望着法拉盛霓虹闪烁的夜景……
温文的男子替我斟好了饮料,挨过身来同我比肩而立……他还说过:法拉盛的今天,是纽约的华人们为之奋斗几十年的结果……
那时,宽敞的房间里放着悠扬的 “Jasmine”……
茉莉花, love you forever。
曾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的心曾经与那个男子贴得很近……
可到头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那样的梦,我不想再做第二回。
“在想什么?”
陡然一记耳语炸响,我惊得浑身一颤,被那无声无息靠近的男人揽进了臂弯。
刚刚沐浴完毕,李盛宇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皂味,那种好闻的味道让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早该忘记的名字……
每每擦肩而,那人身上的那股清新的香皂气息便会钻进我的鼻腔,扰乱我的心思。
付林。
为何在认识你的残酷后,却愈加放不下了呢?
“狄……”李盛宇咬着我的耳垂小心地牵扯,沙哑的音调透着情欲。
“不。”我轻轻推拒,这个时候实在没有那个心情同他交欢……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不会勉强──谁知李盛宇今天竟变做一个急色的男人,不依不饶地把手潜进我的睡袍,揉搓动作……我被他吓了一跳,扳起面孔正要拒绝,可一开口,他的舌头便钻进来肆意搅动……
被李盛宇吻得呼吸困难,我厌恶地拍打他的背脊,希望他就此打住。可是,身子蓦地腾空了,我被抱着置于床榻之上──他喘息着开始撕扯二人的衣物,前襟一被打开,李盛宇便覆上我的身子疯狂吮吸……
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感觉!
平素里他的温柔去了哪里?为什么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
被这样对待,即使身体有快感,可是心里却是厌恶十分的。
我气恼地拉扯他的头发,大声拒绝着,可李盛宇却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昂起了身子,掀起了我睡袍的下摆……分开双腿……然后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进入。
完全没有准备,非常突兀,下身有种初夜般撕裂的疼痛。
疼的忘记了反抗,我惊惶地凝视上方的男人。
一霎那,仿佛看到李盛宇的脸上挂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意喻不明。我的心脏一下子沈入了冰窖──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折辱!
想也没有想,反手就是给他一巴掌。
两人都懵了──
因为这是自我们认识以来,我第二次打他的脸。
他咬牙切齿地,却没有还手。
接着就像报复我一般,李盛宇毫不怜惜地不顾我的疼痛拚命律动……过程中我只是呻吟,没有说一个字。
折腾到两人都精疲力竭,这才罢休。
之后,我就像个被弄坏了的娃娃,大张着四肢恁凭他处理善后。
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下身仍是蛰疼的。
我摸了摸床边,冷冷的枕头,一边是空荡荡的。
房间的主人去了哪里?
是不是先前的忤逆激怒了他?我有点不安扶着腰下床。
打开一条门缝,望见客厅里男人的身影,偎倒在沙发上──玻璃矮几上倒了一桌的瓶瓶罐罐……
他醉了。
李盛宇就穿着那身睡衣,虽然空调开着,可这样下去,也难保不会感冒……
回到房里,我拿了条毯子覆在他身上,然后就坐在对面……
瞧他满脸酡红、眉头紧蹙的睡相,油然而生一股内疚……
十五
第二天,日上三杆的时刻,我发现自己已从客厅移到了客厅的床上──想来是李盛宇醒来把我抱过来的吧。
受伤的秘地还在叫嚣着疼痛,提醒我昨夜同居人的暴行,我皱着眉头四下望了望,他不在卧室……下了床,到客厅寻去,还是不知所踪……是出门了么?也没和我打声招呼。
拉开窗帘,阳光盈满原本阴郁的室内。沐浴在晨光之下,我的心中却有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就像被虫蚁啃蚀过一般,自己的内部正在慢慢被掏空……有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正在渐渐侵蚀我的内心。
不明那情绪为何,只是单纯地感到仿佛危险逼近……我缩到了沙发上,忽然觉得卧室变得很大,自己只有一个人……
是寂寞么?后悔起昨晚煽了李盛宇那巴掌,如果我不反抗──他现在一定会陪伴在我身旁吧?他会极尽所能哄我开心吧?他会……
他会为我做一切的……不是么?
也许我有点自做多情──但我真的觉得李盛宇对我不一般,那种时时刻刻被宠溺的感觉很好──
也许我真是被他“爱”着的,虽然只有一点点。
我笑了笑,在沙发上舒展开四肢仰望着天花板……想像着待李盛宇回来之后,自己要怎么样扮演一个好情人?
对他百依百顺、对他言听计从?如果他要求肉体的欢娱,我也不会再去任性地拒绝。
去学着当个称职的“禁脔”吧──这般下着决心,我靠在沙发上,等待时光一分一秒地从指尖溜走……
可李盛宇没有回来。
我等着他,从白天到傍晚,电视开了又关──这一天,在极其漫长的等待中流逝,肚子饿得发慌也懒得离开卧室,我睁着眼睛望着黑幕慢慢袭来,恐怖的感觉再次造访我的神经──
灯就在咫尺间,我却不愿伸手去开──
他不回来了么?是忘记了自己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在等待么?
我……这是被遗弃了么?
这般想到脑袋一阵激痛,我呻吟着扑倒在沙发的靠垫上,使劲地按揉头部那疼痛的部分。
突然,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转动声──心中一动,不顾头部的不适,跳将起来,就要朝门口冲去──
可谁料这一动作使我眼前蓦地闪过几颗金星,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却又跌坐到冰冷的地面──
苏狄啊苏狄,你真是……太没有用了。
这般抱怨着,卧室的门一下子被旋开了──委顿于地的我立即仰着头望着那敞开的缝隙──有股翘首企盼的味道在里面……
灯开了,很刺眼,我眯上眼睛。
“是苏先生吗?”陌生的男音,操着带点口音的国语……他不是我等的那个男人。
但我还是点点头,任那个陌生的男人把我从地上扶起,按在沙发上──
“我是三少爷派来照顾您的,您叫我阿严就行了。”
“……今天您没吃饭么?我刚才看了,厨房里准备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动呢!……还有药,三少爷交代了,你要按时吃药──明天还要去医院检查,所以……”
听来人罗里啰嗦地讲了一大堆,我睨了睨他──长相一般,体格却不错,挺干练的模样──是李家香港这边的干部么?
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是看了他一眼,那家伙居然脸红了,说话都有点结巴:
“那……苏、苏先生是要吃饭么?吃、吃好饭就快点睡觉吧──已经不早了……”
“李盛宇呢?”我打断他的话,直接问出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啊……三少他最近会很忙,所以……”
“我问你的是──李盛宇人呢?”我瞪向这个“保姆”,再次打断他。
“……他……今晚有应酬,所以……不回来了。”被我一吼,阿严可怜兮兮地回到。
是么?有应酬……简直就像敷衍我的话!
我有气无力地冷笑了两声,觉得自己像个被丈夫遗弃的怨妇。
十六
这是我和李盛宇同居以来,他第一次夜不归宿。
服了药,头疼缓过,我在床上辗转了一宿,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由阿严陪着去医院检查过耳朵后,那个有点腼腆的男人说要送我回浅水的别墅,遭我拒绝。
一出医院大门,阿严勤地替我拉开车门,我装作没看到,绕行过去。
他急冲冲地跑到身前拦着,我朝他蹙了蹙眉,道:
“我要去街上逛逛,你先回去吧。”
他不依,说什么我一个人上街危险,而且他家三少爷命令过不让我到处乱跑。
敢情是把我苏狄当作了小媳妇儿──这又不是纽约唐人街,法制社会,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走在大街上平白无故的,还怕被人劫财劫色不成?
而且李盛宇若是真紧张我,为何自己不来?却找个“保姆”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越想越是忿忿不平,欲挥开挡在前面的阿严,可谁知他这回却变得强硬起来,牢牢攥过我的手腕,道:
“三少说了,一定不能让您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在纽约死了三个兄弟,在香港也难保没人动李家的脑筋,苏先生──请自重。”
这般说辞,好像我成了李盛宇的累赘一般,瞪了“保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我还是乖乖坐上了车。
穿行闹市中心,视线漫无目的地游弋,窗外是繁华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车水马龙……毫不比纽约逊色呢。
巨型的电视屏幕上闪过俊男靓女为代言人的广告,最后定格在一个头顶桂冠的亚裔美女上,我瞄了一眼,又无甚兴趣地把目光收回。
“她是今年的香港小姐哩。”
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什么,前座的阿严八卦了一句,冲着后视镜对我憨憨一笑。
看来我还真是到了个太平的地方呵。
报还个冷笑,我再次把视线移向窗外,神思飘忽起来。
回到浅水湾李盛宇的住处,已过了中午。太阳暖暖的,我和衣靠于沙发上小憩,心想: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惬意。
半梦半醒间,颊上凉凉的,像被什么碰着了……睁开惺忪的睡眼,对上了一双蓝莹莹的眸子。
是李盛宇。
他总算回来了么?
心头一喜,不自觉地就冲着那蓝眼睛的主人弯了弯唇角。
他也笑,偎到身旁圈起我的腰身就要吻下去……
阔别一日的温存,让人怀念。
我配合地正欲勾揽他的脖颈──可就在这种称得上浪漫的时刻,我居然自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煞风景的甜香。
虽然很淡……淡得几乎让人忽略,可我还是闻到了──那种不属于我,也不会属于李盛宇的气味,甜腻腻的,诱人的……
女性的。
意识到这点,身体比头脑更先采取行动,我猛地一下把他推开──
李盛宇一愣,随即又含笑着欺身上来,吹着我的耳朵问,是不是恼他一夜不归,所以便撒娇?
简直笑话。
为了你这花花公子,值么?
我抹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卫生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恁他如何敲门、如何大叫都不予理睬。
开大了龙头,水淋在自己面上,就算流进受了伤的那只耳朵,我也不管。
好湿……
脸上好湿。
不过是李氏三少再结新欢,我有必要如此么?
抹了一把面孔,不知那是泪……还是水。
十七
直到冷静过后,方觉自己意气用事。
自李盛宇碰了我一个钉子后,接下来的几天,如同报复般──他回浅水湾的次数越来越少……到后来直接外宿……那家伙还真是越来越冷淡了呢。
或许是李盛宇的眼中渐渐容不得我过去的那般任性──作为他包养的“情人”,我不懂撒娇撒痴、更不会谄媚逢迎──这么不合乎规格的“情人”也难怪他会腻味。
我的“保质期”快到了么?经过纽约的那场纷争,还曾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真的能与他长长久久……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多么地一厢情愿。
花花公子始终是花花公子──倘若觉得自己于他眼中是特别的所在,那么便是他得逞了。
被冰冻了一周后,我开始习惯被他冷落的滋味。每日乖乖地跟着阿严去医院做检查,按时吃药……然后不指望李盛宇突然间能回心转意,只是期待着某天他能彻底放过我,给我自由……不再将我充作摆设般禁锢在他的身边。
这般寻思着,我突然想回纽约,很想。
虽然纽约也同香港一样,难有我的容身之处──可是,我总觉得自己的归属就在那里。若是能够说服李盛宇彻底放弃我,说不定就可以回去了吧,心中这般盘算着,遂下定了决心。
那天,在临海一边的阳台,我终于看到了多日不见的李盛宇。
他自己开着车停在楼下,粉墨登场时依旧是一袭黑衣,风度翩翩好不潇洒──我一点也不意外他没把车开到停车场,这般只能说明此趟回浅水别墅,只是路过,不会久留。
也不知道他在香港是真忙还是假忙?亦或者是过会儿要赶去某个温柔乡?
方才意识到这点时,心中泛起微酸──
我不动声色地俯视下方的混血儿。他没有立刻上楼来,而是站在楼道的风口处解开外衣的扣子立了片刻──然后煞有其事地在自己的襟内左闻右闻。
果然是有其他“情人”了。
这般动作看得我好笑──难不成阿严对他讲了么?我提过自己闻到了李盛宇身上的女用香水味,难道他现在还在顾及我的感受么?已经无所谓了吧──就算他现在搂着一个陌生女人或是男人进房来,我也可以一样很镇定。这般做有必要么?……我心已死,现在我只求他能放我一马。
阿严恭敬地替李家三少爷开门,我则站在门口迎他──李盛宇一进门,有点生疏地冲我浅浅一笑,又转过头问阿严“狄有没有午睡过”,这般故作姿态简直就像个外遇被识破的尴尬丈夫……用这般比喻我自知不很恰当,毕竟我和李盛宇不是夫妻,不过他的那幅神情却异常生动。
你可以去演肥皂剧──李盛宇,没人和你说过,你有这种天赋么?
我这般想着,一边展颜抱还他一个微笑。
见到我笑了,他似乎很高兴──快步近前欲像过去那般揽住我的腰身,我却蹙着眉头轻巧地闪过了。李盛宇一怔,动作僵在当场……好一会儿,那扬于半空的手臂才缓缓地垂于身侧。
他这回没有冲我大吼大叫,而是反省般侧过头,我知道他在闻──闻他自己身上有无异香。
李盛宇,你以为自己做得无懈可击了么?很可惜,即使你再在风口吹一刻钟,那股恶心的香味都没法消弭干净──至少在我的意识中,她是一直存在着的。
我从不与人共用一把牙刷。
男人也一样。
一开始我就说过,自己有着轻微的洁癖。眼下,这个症状似乎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苏狄!”
可能是察觉到我的神情有异,他原本温柔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蓝眼睛忽闪忽闪的──羞恼中又带着一丝严峻,那模样肖似他的同胞,果然都是危险分子的血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