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碎(出书版)第一部+番外 by 墨竹

作者:  录入:06-02

没有转身的傅云苍苦涩一笑,用力地抓紧解青鳞的手,穿过人群,走出了傅家贴著大红喜字的大门。

终於为了这个男人,把什麽......都舍弃了......

"云苍。"

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了解青鳞的微笑。

解青鳞笑得那麽开心,那麽开心......

像是赢得了一切......

第八章

傅云苍躺在车里,车停了下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睛,捂著自己的胸口,抑制著心上一阵阵的痛。

"青鳞......"他轻轻地喊了一声。

等了一阵,也见有什回应。

他坐了起来,撩了车帘。

刺目的雪白让他眼睛一痛。

那是月光照射在雪上的颜色。

"青鳞!"他提高了声音喊道:"青鳞,你在吗?"

青鳞不是先要带他去城外,然後再作打算的吗?

这......不是白梅吗?

南道......疏影回来了?

定了定神,他走下了车。

四周安地出奇,白雪寒梅,美丽的景致令他有了一不安的感。

青鳞怎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车上?

青鳞他......

"青鳞......"依稀看见了处的崖边站了一个身影,他慢慢走了去。

"青鳞......"到了身前,想喊他名字,没有能再喊出来。

这个人......

"是谁?"傅云扶著石桌,看著眼前个背对著他的男人:"你是谁?"

"你醒了吗?"

"青鳞?"声音明明是青鳞的不错,可是这个人......

那个人回过头了,对他笑了一笑,问他:"你睡得可好?"

傅云苍晃了一晃,差站不稳了。

这个人......不是......

"我是青鳞。"那个人用手把一枚被风吹落的梅花瓣在指间,动作优雅好看之极:"不过我不是解青鳞,我就叫做青鳞。"

他的发在夜中舞动,俊美的五官还是带著微笑。

可是,不是青,然近乎黑色,但这个人的发在月光下著明的暗。还有眼睛,他的眼睛......

"青鳞......"

"是我啊!"

"你觉得我个样子可怕吗?"青鳞一步步地靠近了来。

"你不是青鳞......"傅云苍著:"你不是......青鳞呢?青鳞......你把青鳞还我!你个......"

"妖怪?"青鳞笑了一声:"你想我是妖怪对不对?"

傅云苍看著他,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对,我是妖怪不错。可青鳞一定是人吗?你肯定青鳞就一定不是妖吗?"青鳞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云苍,我是青鳞啊!你看看我,你一定认得出我的,对不对?"

傅云苍不由自主地在他的眉眼之寻找著熟悉的痕迹。

青鳞的眼神......青鳞的笑容......青鳞......

青鳞......是一个......

"妖怪!青鳞是妖怪!"青鳞替他说了出来,然後叹了口气:"云苍,你在知道你爱著的青鳞是一个妖后,你准备怎样呢?"

"妖怪......"觉得手腕一热,傅云忙捂住了手腕,制止著躁动的琉璃。

"你准备杀了我吗?"看著他指间透出的光,青鳞像是毫不在意地问他:"云苍,你想杀了我吗?"

"你为什要这样做?"傅云呆滞地看著他,喃喃地问:"青鳞......你为什要瞒著我......"

"我告诉了你,你会怎样呢?恐怕会立刻让我魂飞魄散吧!"青鳞伸手摸上了他没有一分血色的脸庞:"云苍,你是一个狠心的凡人呢!"

"青鳞......"傅云抓住他的手,用力握著:"你既然要瞒著我......为什在又要告我呢?"

"云,如果我说我真的深爱著你,你会不会介意我是个妖怪?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了呢?"青鳞收起了笑容,真真切切地问他:"云苍,你会不会因为我是妖而不爱我了呢?"

"你是......妖怪......"傅云苍的手一颤。

"不错,我就是妖怪!"

"不......就算你是妖怪......"傅云苍垂下了眼帘:"你是青鳞......我怎会杀你......"

"那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天涯海角,永不分?"青鳞恳求似地看著他。

傅云苍看著自己手中抓住的青鳞的手。

修长莹白,坚定有力的手。

青鳞的手......是青鳞......

著天涯海角,永不分的青鳞......

"你是青鳞......"傅云苍道:"不论你是人是妖,你就是青鳞。我说了和青鳞天涯海角,永不分,就是和你天涯海角永不分。"

淡淡的声音在,是那样清晰分明。

"没关系的,青鳞。"傅云苍抬起了,带著倦怠的,惨白的笑容:"就算你是妖怪,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回应他的,不是温暖的怀抱,是一个有些冰冷,有些嘲弄的声音。

"真可惜!"那个声音这麽对他说:"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手被从他的掌心抽离。

傅云苍又晃了一晃,再也站立不住,终於捂著心口坐倒在了身後的石椅上。

他的脸,比雪还要白,他的嘴唇,一瞬成了深色。

"为什麽......"

"傅云苍,你知道我是谁吗?"青鳞身上墨绿色的衣服在风里舞动,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来自九天外的可怕神魔:"你还记得在困龙谷里遇到的,那个叫做翡翠的妖精吗?"

翡翠......翡翠......困龙谷......妖精......

"你杀了她,实在是太可惜了,她这麽妖娆妩媚,你也下得了手?你这人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青鳞张狂地笑著:"不过,你有断袖之癖,也难怪你不懂得欣赏美丽的女人。"

"翡翠......谁......"

"虽然翡翠算得上咎由自取,不过再怎麽说她也是我的人,你杀了她,不就是在和我作对吗?"青鳞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你说,你这麽公然地和我作对,我怎麽可以轻易地就放过你了?"

"你......她是你的人......"傅云苍只听见了这句。

他想起来了,那一夜,那一个想要杀他的妖精......

妩媚妖娆......

腥甜的液体涌上了喉咙。

"你这是在捉弄我......"傅云苍盯著他的眼睛:"青鳞,你这是在捉弄我......为了报复我杀死了那个妖精......你报复我......"

"不是报复,这怎麽能说是报复呢?"青鳞摇了摇头,心情很好地说:"这是个玩笑,最多也只能说是一个游戏。我赢了,而你,输得一败涂地。"

"那你为什麽要对我说,你是为我......"

"解青鳞是为你傅云苍而来的。"青鳞替他说完,脸上带著惋惜的神色:"只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解青鳞这个人。"

"你骗我!"再也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就这麽从傅云苍的嘴里吐了出来。

"我当然是在骗你。"青鳞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我凭什麽会爱上一个男人?你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吗?你以为你这种模样,也能让我倾心?"

傅云苍放在胸口的手垂落了下来。

输了,一败涂地......

因为这个人,不,这个妖......

他居然敢这麽对我,他怎麽敢!

可恶!可恶!可恶!

手上的琉璃突然之间闪烁出千万光华。

慌乱之中,傅云苍直觉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琉璃。

一阵钻心的痛从手心里传了过来。

光芒居然透出了手背,直往青鳞射去。

"不!"傅云苍大叫。

七彩光华,却只是让青鳞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清晰。

青鳞的手在半空虚画了一个半圆。

光芒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镜子,四散反射到了空中。

这一个照面就让翡翠不治的光芒,在青鳞轻描淡写的一个动作下,成了无用的焰火......

"别白费力气了。"青鳞对他说,带著怜悯:"就算给你这琉璃的人亲自动手,我也未必会输。哪怕我想让你杀我,恐怕你也没那个本事。"

傅云苍松开了手,却发现手心上已经鲜血淋漓。

"怎麽会......"

"啊!我忘了告诉你。"青鳞也看见了他手上的伤:"你最好不要继续带著那个东西了,那是镇妖的宝物。你身体渐渐妖化下去,只会让它也跟著死去,白白浪费了这麽好的法器。"

"什麽?"他眼看腕上的琉璃光芒暗淡了下去,听到了奇怪的话:"妖化......"

"傅云苍,你都知道我是为什麽找上你的了。就没有想过,那‘金风雨露'......"

"那是什麽?"傅云苍厉声追问著他,语调却微微发抖。

"你看,你吐出来的又是什麽呢?"青鳞指了指他面前的雪地。

他低下了头。

洁白的雪上,鲜红的血迹。

不是......不只是血,那是......

蛇!

细细长长的血色的蛇,扭曲著盘绕在一起,看起来像是鲜血,却是蛇......

"那本是我用来炼妖的药物,要是被凡人吃了,也会慢慢地慢慢地变成妖喔!"青鳞手一挥,一条蛇飞上了他的手掌,在他的指间缓慢滑动著:"恭喜你,再过一阵子,你就会变成你生平最讨厌的妖物之一了。"

傅云苍伏在桌边呕了起来。

大口大口地呕著血,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呕吐干净一样。

"没有用的,就算你抵不住先死了,你的魂魄身体还是会被妖化。然後变做美食,千鬼万妖,啃食殆尽。"青鳞手一握,他手上的血蛇化作了一片红色的雾气,在空中消失无踪:"和我作对的人,只能是这样的下场,傅云苍,你现在知道了吗?"

"不过,看在你对我痴心一片的份上......"他话锋一转,又说:"如果你愿意求我的话,我也许会救你一命。"

听到了这里,傅云苍突然停下了呕吐。

在青鳞有些讶异的目光里,傅云苍抬起了头。

他竟在微笑。

"这是场游戏,不是爱情。"傅云苍抬起衣袖,轻轻擦掉了嘴边的血渍:"是我太过不自量力,以为自己值得一份真情。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个丑陋的,一无是处的男人。"

"我输了,一败涂地。"傅云苍站了起来,站得那麽稳:"你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解青鳞......不,青鳞!"傅云苍看著他,目光一片冰冷:"什麽天涯海角,什麽永不分离......你不值得!你不值得我爱......"

有些失常的笑声里,傅云苍掉头离开。

走到一株梅树下,他停了下来。

伸手折了一枝梅花,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後回身掷到了青鳞的脚下。

"我把这个还你。"傅云苍脸色依旧苍白,可神情里已经不见了刚才的软弱:"你不过送我一枝梅花,我现在还给你。我们之间,再不拖欠。"

青鳞弯腰捡了起来,轻笑著揉碎。

傅云苍也笑了,笑著转身,笑著离去。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一字一字地念著:"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那是解青鳞第一次遇见傅云苍的时候,所念的那首诗。

那时,解青鳞对傅云苍说:"我能和公子相逢於此,必定是有前世的宿缘。今日折梅相赠,望他日还能有缘相遇。"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 还寝梦佳期。"

那是傅云苍在明亮月色下,为解青鳞所念的诗。

那时,傅云苍想说:"不知何时,你才会愿赠我一握月光?"

无趣!

青鳞看著,听著,冷冷哼了一声。

这人真是倔强,就算是输了也不痛痛快快的。就算伤心之极,也摆出一付说放就放的样子。

不过是硬撑,不肯认输罢了!

没关系,我就不信,生死关头,你不来求我!

踏出围栏,他凭空飞起,不过转瞬,就消失不见。

风里传来了反反复复的诗句,雪地上洒落著断断续续的鲜血。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贵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烛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这是傅云苍和解青鳞最後一面时所念的诗。

这时,傅云苍决定,从此以後,和青鳞折梅断情,再不相见。

傅云苍走回了惠州城。

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支持著自己走了这麽长的路也没有倒下。

走到家门前时,那红的喜字依旧张贴在大门上。

可傅云苍,却和昨日舍下这喜字离去时的那个傅云苍完全不同了。

他站在日出时分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看著那嘲讽似的鲜红。

人生如梦,人生如梦......

想著想著,眼前一暗,再也没有了知觉......

傅云苍大病了一场。

所有被请来为他看病的人都摇头,说要准备後事了。

"这人心都死了,哪里能救得活?"最後一个大夫是这麽说的。

傅云苍看上去不像是说得这麽严重。

他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照常起居,就和以前一样。

除了隔三岔五,他会突然之间吐血以外......可吐完以後,他还是安安静静地找人来收拾,然後继续做之前在做的事情。

元月十五,五行金日。

诸事不宜。

这一天,傅云苍的精神格外地好。

入夜时分,他找来了这些日子不愿见面的父亲,什麽都没有说,只是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他父亲老泪纵横,却也没有办法开解唯一的独子。

心都死了......

送走了父亲,他找人把他送上了城北的栖凤山。

到了一处梅林,他把仆人差走,一个人提著灯笼走了进去。

青石小路,白雪白梅。

他走走停停,终於穿过了梅林,到了那片崖边。

石桌石椅,一株老梅,却再不见有什麽粉墙乌瓦的小屋。

他走得累了,放下灯笼,在桌边坐了下来。

"疏影。"崖上没有半个人影,他竟是对著那株白梅在说话:"我知道是你。"

有风吹过,白梅上的积雪纷纷扬扬落了些下来。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你怎麽会是一个凡人呢!白梅岭上住著美丽的花仙,我都忘了有这样的传说呢!"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不能出来见我,你就不必出来了。我今天来是求你帮我做一件事,你如果可以帮就帮,不能帮也就算了。"

他动手把自己手腕上绑著的那块琉璃解了下来,放在了桌上。

"这东西我已经带了十年,也许真是它让我活到了今天,可我最近却开始怨恨把它给我的那个人。"傅云苍摸著琉璃,冷漠地说:"不过就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何必要让他多活这麽多的时候,早早地死了不是更好?"

风吹熄了他脚边的灯笼,四周一下子黑暗寒冷起来。

"不过,我还是要死了。"他自嘲地说:"也好,总算是走到了头,不论是好是坏,总都要结束了。"

暗沈的天空突然明亮了起来,原来是乌云散去,露出了月光。

"今夜月色真美。"傅云苍抬头看了一看:"这种时候死,倒也是风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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