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乐声和谈笑声自动自发地停了下来。
"霞衣。"青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难道不懂见好就收吗?"
"山主!"霞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我不是故意的,山主!我只是想为山主分忧......"
"你也配?"青鳞抬起她的下巴,冷冷地看著她姣好的容貌:"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可别怪我不懂什麽叫怜香惜玉!"
"山主饶命!霞衣只是关心山主,不愿见到山主生气......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真是扫兴。"松开手,他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霞衣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
"夫人!"她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了她。
霞衣的脸上阵青阵白。
不过是句说话,山主居然发这麽大的火,那人在他心里的份量,竟有那麽重吗?
凭什麽......
怨恨的眼里,杀气一闪而过。
"夫人,我说了,这样行不通的。"丫鬟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不如试试,我说的法子吧!"
她咬咬牙,点了点头。
要是不想落得蝶妖那样的下场,事到如今,也只能那麽做了......
"这个真的管用吗?"霞衣犹豫地看著手里的东西。
"奴婢跟随夫人多年,难道夫人还信不过我?"丫鬟努力游说著:"奴婢也是希望夫人得到山主独宠,所以才冒险弄来这宝物的。"
"不是我信不过你,你要知道,山主的法力那麽高。你随便拿了瓶东西来说能穿越山主的禁制,叫我怎麽相信啊!"霞衣不无担忧地说:"要是破解不成,让山主知道了,恐怕我们两个都要死无全尸。"
"难道我不怕吗?"丫鬟神神秘秘地说:"夫人您尽管放心就是,我保证这东西一定有效。"
"这到底是什麽啊?"霞衣拿起手里的小瓶,拔出塞子闻了闻,也闻不出什麽味道来:"要是不行的话......"
"我只问夫人一句,夫人想不想除了那人呢?"
霞衣想了又想,横下心:"不论用什麽方法,我也不要失了这麽多年耗费心力换来的地位。"
逐云宫。
苍靠坐在窗前,双眼空洞地望著天边。
在许多年许多年里,他一直是被围困在这样一片小小的天地之间......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不!开始倒流......
"你就是用这样的脸,迷惑了山主吗?"
他一怔,放下了撑著脸颊的手,看向出现在眼前的美丽女子。
看他一脸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霞衣心里的恨意更加浓烈起来。
"你是谁?"苍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
"我叫霞衣,是山主的宠妾。"她刻意地在"宠妾"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喔!"苍应了一声,忽略胸口针刺一样的痛。
"你被山主关在这里很不自在吧!想不想出去?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了。"他撑著下颚,不再看这个意图不明的女人。
"你以为你是什麽?"霞衣恼羞成怒,尖锐地质问他:"你不过是个男人,还想迷惑山主?我告诉你,山主最多只是因为一时新鲜,等他对你厌烦了,就算你再怎麽求他,他连看也不会再看你一眼的。"
"我知道。"他不痛不痒地回答。
"你!"被身後的丫鬟轻推了一下,霞衣放软了语调:"你......爱著山主吧!"
看见那只撑在下颚上的手微微一动,霞衣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山主唯一放在心上的人是谁呢?"
"他......没有心,不会爱人。"
"你错了。"这个叫霞衣的女人得意地看著他:"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在这座山里有一个任何人也不能靠近的禁地。在那里,住著山主一生中最爱的人。"
"你骗我。"苍没什麽情绪的眼睛直盯著霞衣,让她心里一阵发怵。
"我没有骗你。"她退了半步,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麽。"听说那是一个世上最美丽的人,所以山主才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下了多重的禁制。要是你不相信的话,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美丽的人......他爱的人吗?他竟然......也会爱人的吗......" 苍低下头,半长的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我骗你做什麽?我只是觉得和你同病相怜,所以才告诉你的。"霞衣作出一付伤心的样子:"山主他是个寡情的人,爱上了他,注定了要伤心痛苦。你要是真的误以为山主对你有情,可是一件可悲的事啊!"
"我不信......"
"你不信什麽?山主亲口对我说过,你只是个无趣的消遣。要是山主对你失了兴趣,你说你会怎样呢?"
"是他不让我走......"苍的声音愈发微弱了下去。
"是真的吗?是他不让你走,还是你根本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霞衣下了重药:"是你舍不得放手的,对不对?"
苍猛然抬头。
霞衣心一凉,踉跄地退了几步,要不是她身後的丫鬟拉住她,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苍面无表情地看著她:"你也配这麽和我说话吗?"
"你......你才不配!你不过是个鬼魂,还妄想和山主......"霞衣下意识地说出了心底的话。
苍看著她,冷笑了一声。
"快走!"霞衣还怔在那里,她身後的丫鬟突然一把扯住她,朝後退进了梅林。
才跑了没两步,眼前白影闪过,苍负著手,堵住了她们的退路。
"谁让你来的?"苍也不看她们,动手在身边折下一枝白梅。
"没有......"霞衣看了看身边一样脸色发白的丫鬟,硬著头皮说:"是我自己......"
"凭你也能侵入他的禁制?"苍动作温柔地摸著手里的花枝:"你觉得我威胁到了你的地位,这时又有人献出计策,於是你就听从了唆使,来除掉我。不是吗?"
"你说什麽呢!"霞衣嘴上是这麽说,心里却大吃一惊,拿眼睛去瞟身边的丫鬟。
"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蠢吗?"苍抬眼看她,露出轻蔑:"别让人利用了还自以为聪明。"
霞衣终於阵脚大乱。
"能无声息地侵入他的禁制,是为什麽呢?"苍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霞衣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腰带。
"让我看一看好吗?"苍歪著头,对她扬起了笑容。
"夫人!"身边的丫鬟看她眼神竟然跟著眼前的苍一起迷茫了起来,连忙推了她一把。
"啊!"霞衣一个激灵,从昏沈里清醒了过来。
"你不是鬼魂!绝对不是!"霞衣一脸害怕地冲他叫嚷了起来:"你到底是什麽东西?"
"东西?你才是一件‘东西'吧!"苍轻声细语地说:"是不是没有灵魂的,终究要愚昧些呢?"
霞衣骇然色变,再顾不上说话,原地一转,隐身逃去。
"你没有灵魂,对我没什麽用处,我本来不想杀你的。"苍自言自语似地说著:"谁叫你说那些话的?我生来最讨厌身份卑贱的人自以为是地折辱我,你一个小妖,居然也踩到我的头上来了!"
说完,指尖一弹,一朵梅花追往霞衣飞窜的方向。
只听见半空中一声惨叫,落下了一条人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霞衣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朵雪白的梅花镶嵌在她的眉心之间,就像是特意装饰而成的花钿。
"不要啊!"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精致美丽的脸痛苦扭曲了起来。
苍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宠妾?"苍蹲下了身子,和她平视:"你这麽美丽,他真是有福气呢!"
"救我!救我!"只觉得眉心被火烧一样地痛,霞衣哪里还理会他说些什麽。
"你不是说你很爱他吗?要是我现在让你选,你是要命还是要他呢?"苍不紧不慢地问:"要是我饶了你,你会不会立刻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呢?"
"会!我会的!救我......求求你救我......"霞衣想要抓住他,手却穿透过了他不实的身体,再次趴到了地上。
"你不会的,你心里在想,要是我饶了你,你就把我碎尸万段,对不对?"苍轻声地叹了口气:"妖就是妖啊!"
他站了起来。
"你饶了我吧!上天有好生之德......" 霞衣朝上仰望著,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你就是把好恶分得太清,所以出手不留余地,你要记得,上天有好生之德......
杀!
不杀!
闭起了眼睛,感觉意识分作了两边......
不过是个低贱的妖孽!
万物有灵,何况她并无大恶!
无恶?冒犯了我,就是世界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只是这样吗?难道你不是因为......
"不是!"他张开了眼睛,驳斥著自己:"她算什麽?我要杀就杀,何须什麽借口?"
掌心一痛,他抬起手,又看了看脚下的霞衣。
手掌轻扬,有一样东西从霞衣的腰间飘到了他的手里。
他看著手里小小的瓶子,拉开塞子,在鼻间晃了一晃,闻了之後,微皱起了眉头,一脸厌恶地把瓶子往地上扔去。
瓶子摔碎在一株梅树的树根上,流淌出了一些淡色的液体,一眨眼就被泥土完全吸收掉了。
"居然......会用这种......"他若有所思地说著,然後一弹手指。
霞衣瘫软到了地上,胸口急剧起伏著,显然是保住了性命。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他的声音冷冽起来:"我破例饶你一命,下次绝不留情。"
说完,转头看著天空,若有似无地笑了。
原来那个丫鬟趁著霞衣逃跑的机会,往上飞去,直飞出了包围著逐云宫的禁制范围。
那丫鬟看他打碎了那个小瓶,心定了下来。
可想到这次功败垂成,不知要受什麽样的处罚,免不了感觉懊恼。
之前错估了这个整日看来浑浑噩噩的鬼魂,还以为手到擒来。
没想到,这个鬼魂不但毫不中计,极为难缠,好像还有著难测深浅的法力。
只能先回报城主,再作打算了。
想到这里,急急忙忙就要转身离开。
"你不是奉命要引我去一个地方吗?走这麽快做什麽?"一个声音从她背後传来,竟是近在咫尺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隐约有些透明的苍就站在她的身後,正带笑看著她。
她留意到苍还在禁制之中,呼了口气,可下一秒,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破!"只见苍伸出手,五指并拢,虚空一划。
空气里传来撕裂的声响,苍手掌经过的地方,景物开始扭曲,就像划开了一片透明的屏障一样。
禁制被解开了。
不!不是解开,而是被破除了!
青鳞山主所下的禁制......
她还没有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什麽冰冷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颈边。
"没什麽好奇怪的,我身上有他的法力,当然破得了他的禁制。"苍一手抓住她的脖子,一边好心为她释疑:"有一句话真的没有说错,我承认,我其实可以离开,只是没有这麽做而已,但理由绝不是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他。"
"你......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苍笑了笑,慢慢地把脸靠近她:"我还想问你,你到底想做什麽?或者说,是谁在指使你做这些事的?"
"你说什麽......"她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脸色一片死灰:"我不明白!"
"嗯......你不是这里的!"苍仔仔细细地看著她:"修行了八千年,很不容易呢!"
直觉告诉她这个鬼魂要做出令她惧怕的事来,偏偏身子就是僵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不是中了什麽法术的缘故,而是自己心里那种无法抑制的恐惧造成的!
"别怕!我暂时不会对你怎麽样的。"苍靠近了她的耳边,用温和的声音说著:"带我去吧!你不就是来带我去的吗?让我们看看,你的主人是怎样了不起的人物吧!"
"你怎麽又来了?"青鳞坐在白玉座上,不耐烦地看著面前一身青衣的太渊。
"山主大人,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啊!"太渊摇晃著他的折扇,笑嘻嘻地说。
青鳞皱起了眉,想不通他葫芦里又在卖什麽药:"你和我还是不要来往的好,我们的关系没有这麽密切。"
"早前的事就不要一直提起了吧!"青鳞打了个哈哈:"从认识你第一天开始,我心里就一直是对你佩服之至的。我们总算是......"
"你为什麽总有这麽多废话好说?"青鳞越听越不舒服,一心只想让这麻烦的家滚得越远越好:"不要拐弯抹角,直说就好了!你又来做什麽?"
"你什麽时候学会这麽直接的?"太渊被他这麽一抢白,颇觉无趣,摇著头说:"以前只有和你说话要花些脑筋,没想到你居然会变得和寒华一样冰冷死板。"
"我没时间陪你玩猫捉耗子的游戏。"青鳞抿了抿嘴角:"如果你今天来是想找乐子的,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听说,你招待了一位贵客?"太渊"哗"地一声收拢折扇。
"什麽贵客?我一向不喜欢招待外人。"青鳞脸色丝毫未变:"难道是七皇子你有意来我这里作客,要这样的话,说是贵客才不为过。"
"听说因为贵客喜爱梅花,所以逐云宫里种了一片梅林。"青鳞用扇子掩住了嘴角,笑弯了眼睛:"没想到大人你也懂得花费心思讨好心上人啊!"
"什麽心上人?七皇子你糊涂了。"青鳞漠然地看著他:"你认识我这麽多年,可曾见过我把谁放在心上过?"
"嗳!此一时,彼一时。"太渊紧盯著他的眼睛:"大人都‘冲冠一怒为红颜'了,怎麽还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麽。"
"我不过是好奇,只是想知道是什麽样的人让大人你动了情意。"太渊哪里会由著他轻轻带过:"不如让我......"
"七皇子。"青鳞语气沈了下去。
"只是开个玩笑,山主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青鳞正要说话,突然觉得心头一阵翻涌。
"怎麽了?"太渊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著他。
"你做了什麽?"青鳞霍地站起,声音急促尖锐。
"我?"太渊一脸无辜:"我做什麽了?"
"你破了我的禁制!"青鳞说著就抬手拿下发间的配饰。
"等一下!"太渊连忙制止他:"我人就在这里,怎麽可能破解你的禁制?"
"不是你还会是谁?"青鳞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剑架到了他的颈上:"你是不是记恨我不给你龙鳞,所以做了什麽手脚?"
"那我怎麽会还站在这里被你用剑指著?"太渊笑著用扇子慢慢移开了青鳞的玉剑。
"当今世上,除了你和寒华,还有谁能硬解我的禁制?"青鳞垂下手,玉剑铮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