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季师益的前妻。他忽然理解起那个女人。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颤抖地接起那个来自他的电话,眼前忽然起了一层薄雾。
对方那儿很吵,好像在商场里,断断续续的音乐声从对方话筒传来,放的隐约是那首他自以为主打歌的情歌。季师益问:“怎麽啦?找我有事?”
那麽晚还在逛商场,如果不是陪著心爱的女人,男人肯定不干。
“没事。”於是邱景岳这麽说著,从地上爬起来。这里虽然僻静,还是偶尔有路过的人,他们都选择无视他,也许都觉得他是个疯子吧。
“真没事吗?”
“没事,我按错号码了。”邱景岳说。
“你在哪儿?”季师益这麽问。
“我在路上。”
“真的没事?”
“嗯,我刚才不小心压到电话了。”
“你的是触摸屏。”
“我是不小心摔到了。”
“然後摔著打出了我的电话。”
“完全正确。”
“那好吧,再见。”
季师益干脆地挂断了电话。邱景岳瞪著自己的手机好久,他希望它能够响起,又希望它干脆坏了算了。
他的手机真的响了,却不是季师益的,而是家里的电话。那个电话让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保姆,她有些焦急地说同同发烧了,发得还挺高的,刚才量了一下,有四十度。
那时邱景岳也不顾是不是酒後驾车,就开著自己的车回家,刚进屋子里,保姆焦急地说同同抽筋了,邱景岳看见儿子手脚抽搐,赶紧用湿毛巾给他擦身体,并嘱咐保姆把美林口服液拿来。
儿子的手脚抽搐持续了一分锺停止了,他慢慢醒过来,见了邱景岳就哇哇大哭。邱景岳说同同乖,吃药。儿子不肯吃,邱景岳只好捏著他的鼻子灌了退烧药水。然後把哭著闹著的儿子抱起来,直接去了医院。
因为不好意思太麻烦保姆,邱景岳就让她别跟去了,在家看家。他自己则打车去了医院。儿子的惊厥暂时停止发作,但不知到底是不是高热引起的,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再次发作。他脑子很乱,也无法冷静判断到底是什麽问题。
在急诊科找到了认识的儿科医生,让他帮忙看了儿子。保姆说儿子发烧之前有呕吐,那位医生给他做了个体检,颈项倒是不强直,但是耳後淋巴结有点肿大。於是让邱景岳去挂个号,给他做些检查,看需不需要往儿科住院部送。
儿子一见邱景岳离开就要哭闹,邱景岳对他说同同乖,爸爸去挂号,马上就过来。他就是不听。那位医生说怎麽不叫他妈妈一起?邱景岳苦笑了一下。
那时候手机又响了,邱景岳看是季师益,接起来。
“你在哪儿呢?”他第一句就这麽问道。
“在急诊科,我儿子生病了,带他来看病。”
“我知道,你在哪个诊室?”
“第六???”
没说完就看见季师益进了诊室,那位医生也认识季师益,和他甚至更熟,说:“呵,你也来了。来干嘛呀?”
“没事儿来逛逛。”季师益见邱景岳愣在那儿,说,“邱师兄,你怎麽在这儿呢?小孩病了?”
“啊,是啊,发烧,抽搐了。”
因为和季叔叔关系很好,邱师同放心地让邱景岳离开了,季师益就陪著小孩。他虽然发烧了,精神还是很好的。邱景岳去挂号,又去拿著化验单去交钱,最後抱著儿子去护士那儿抽血。他和季师益都轮过急诊,和护士们都很熟,当班护士见他们俩一块儿进来,哟了一声说:“吹的什麽风?外科两大出名的帅哥一起来了?”
“儿子发烧,他刚好在,就一起跟来了。”邱景岳笑著解释。
“看你们俩好的,都看不出来啊。”
邱师同一见要抽血,开始哭著问邱景岳:“爸爸,打针是不是好痛?”他记不得打疫苗的事,但是直觉认为应该会痛。
“有一点点痛,像蚊子咬一样。同同很勇敢,不怕蚊子咬,对不对?”
“同同不怕蚊子咬。”
抽血的时候,儿子含著两颗大滴的眼泪,愣是没让它掉下来。邱景岳说同同真勇敢,儿子擦了擦眼泪,说同同不哭。
儿子喝了退烧药之後体温渐渐下来了。後来困得就在邱景岳怀里睡著了。第六诊室里边有间治疗室,床帘分隔开的一张治疗床,因为是本院的,邱景岳就把儿子抱到没人的治疗室里睡觉,同时等检验结果,季师益陪著他进去了。
儿子在病床上睡觉,两个男人坐在病床上。
开头没说一句话,後来邱景岳问季师益:“你怎麽知道我儿子病了?”
“我打了两个电话给你,没人接,就打你家去了。你家保姆说的。”
邱景岳掏出手机,真的有两个未接来电。
“在出租车上太著急,没听见。”
邱景岳闭著眼睛在墙上靠了会儿,听见墙上挂锺滴滴答答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看挂锺,已经快一点锺了,就对季师益说:“你先回去吧,这麽晚了。”
季师益没说话。
邱景岳说:“没什麽事儿,你回去吧。”
季师益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邱景岳直直盯著他的背影。他忽然回过头来,邱景岳低下了头。
季师益走出了诊室。
当晚的那个医生考虑邱师同是感冒或是出疹子,开了药让他带回去吃,有病情变化的时候再来看。因为儿子睡著了,後来的缴费、拿药都还比较顺利。最後他抱著孩子走出医院急诊科时,已经凌晨三点了。那时有一对夫妻抱著小孩匆忙地走进来,邱景岳看了他们两眼,又看了怀中熟睡的儿子。他碰了碰儿子的脸,把他 抱紧,走到路边拦出租车。
他在打车的时候一辆蓝色的商务车停在了面前,季师益摇下车窗,说:“我送你回去。”
喉头忽然噎著了,邱景岳当时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十月的夜风有些萧瑟,从窗口吹进来,吹在脸上有些疼起来。季师益给他递了纸巾,邱景岳不太明白。季师益把车停在路边,解下安全带,侧过身,仔仔细细地吻了他的眼角,吻了他的脸,吻了他的唇。咸咸的。
邱景岳低声说你不是要再婚了吗?
季师益说谁告诉你的。
邱景岳说你自己说的。
季师益说所以你就酗酒?
邱景岳说没有因果关系。
季师益说你怎麽这麽不诚实?
邱景岳说那我还能怎麽样,哭著喊著说炮友别走,你走了谁跟我打炮?
季师益说我一辈子不退役好不好?
邱景岳说随你便。
季师益说那我今天就退。
邱景岳不说话了。
季师益看著他拉著自己手的手,笑了。
你就不能诚实点儿吗?
情歌(下)14(全文完)
14
邱景岳儿子後来被证实是幼儿急疹,邱景岳注意不让他烧超过三十九度,他也就没再抽搐了。过了几天疹子出了,烧很快也退了。
他和季师益恢复了炮友关系。季师益坦白那个月是被他气得不想理他了,竟然对他再婚表示支持和理解。邱景岳说他才被气坏了,竟然那麽光明正大地说要再婚,弄得他以为炮兵营的规矩就是那样,敢怒不敢言。
季师益问他:如果你老婆跑回来,又要跟你好,你怎麽办?
邱景岳说那不可能。
季师益说如果呢。
邱景岳说如果她回来,我就搬走。
季师益知道他不离婚的苦衷,说:你要是想搬,就搬我这儿来吧。
邱景岳说我快攒够首付了,我要在学校附近买房子,我不能一辈子住他们家的房子。
季师益说你攒够首付的话,我们要庆祝一下。
邱景岳说好,你请我去唱歌喝酒吧。
季师益说喝酒可以唱歌免谈。
邱景岳说放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季师益说:景岳,一,你能不能认清现实,二,你能不能诚实点儿。
邱景岳笑著说:我想唱情歌给你听。不听算了。
季师益考虑了半天,说:如果是唱给我听的,可以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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