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泡杯咖啡给你。"胡乱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雅恭灌下一大口,好,清醒多了,这证明自己刚刚的确是头壳坏去,本来就是嘛,不管长得再怎么美,男人跟男人有什么搞头?
不断在厨房坚定自己信心的雅恭抬起头挺起胸,拿着另一杯泡好的咖啡来到客厅,王子,你的咖啡好了,王子,王子......
萤幕上正演到黑帮火拼的枪战场面,整个客厅轰隆作响,但是纪砚却像嘲笑自己家的音响不够力一样,整个人倒卧在沙发上发出熟睡的鼾声。
放下马克杯,雅恭以不惊动纪砚的姿势坐到他身边,轻轻将掉落在脸上的发丝拨开,那张小小光洁的脸蛋就露了出来,沉睡中的纪砚依旧美得让雅恭不忍眨眼,果然还是不讲话的时候比较可爱,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跟我吵架......从额头开始,雅恭的手指依序滑过纪砚的额头,眼睛,脸颊,鼻粱,最后落在嘴唇。
薄唇的人不是命薄就是薄幸,雅恭已经不想再相信这句话了,他不认为薄幸的人会对自己的工作有如此强烈的自觉,与其相信古老的传说,他宁愿相信纪砚生就一副薄唇是因为上天要让他更美的缘故。
手指在纪砚的唇上徘徊流连,想抱王子回房的雅恭觉得彼此的交情还没好到可以这样做的地步,想拿件自己的外套为王子披上也觉得不妥,因为王子毕竟讨厌自己到连跟自己站在一起都觉得恶心,那该怎么办?又不能不理他,会着凉的。
只好从房间拿条被子给他盖了,顺手关了电视。
"嗯........."薄被盖上的刹那,雅恭不经意碰到纪砚被吴天聪撞伤的左腹,唔......挺起脖子轻哼一声,纪砚无暇白皙门颈项与梦中呓语结合成至极煽情,激得雅恭只想不顾一切咬上滑动的喉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有什么反应?缠绕着金色的发丝,雅恭看了他好久好久,感觉指间也被糁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只是这绚丽色彩中却有一种冰凉痛楚,生存还是毁灭?拒绝还是接受?
你应该会骂我是一只乌龟吧?而且还是一只早泄的大乌龟。
真想缩进龟壳里......好不容易才在厨房里建立的信心,此刻却全数瓦解殆尽。
* * *
那家伙是哪根筋烧坏了?竟然起床做早餐给我吃?
拿着馀温尚存的三明治,坐在摄影棚内等待录制单元剧的纪砚只觉心底一群毛毛虫爬过,好可怕,那只乌龟做的东西能吃吗?他会不会在里头下毒?
还有牛奶耶,纪砚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瓶子,草莓牛奶?他把我当小学生吗?不过还好这次他没跟我收钱,纪砚笑了起来,心里觉得暖暖的。
"小纪,你这个三明治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负责今天这出单元剧的编剧,向惠谨手里夹着一叠剧本走过来。
"你要不要?分你一半。"惠谨是小纪出道时就认识的朋友,原本两人都是舞台剧演员,不过惠谨中途转入电视界当起编剧来了。
"这些东西是谁帮你做的?女朋友?"
"才不是女朋友。"纪砚巴不得手上有根银针验毒。"说出来你一定不相信,这些东西全是BLACKWING那位伟大的主唱丁雅恭先生做出来的。"这颗蛋也煎得很奇怪,竟然全熟?那只乌龟不晓得毕生不熟的荷包蛋才好吃吗?
"那就是男朋友做的罗?"惠谨的一句话让纪砚猛翻白眼。
"惠谨,这个笑话很冷。"好冷,纪砚想像自己穿戴上全套的北极熊道具服。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但是我真的要谢谢你,这次的单元剧如果不是因为你答应演出,上级根本就不愿意开拍,说什么这种剧本是赔钱货,广告拉不到几个......"惠谨愈说愈沮丧,剧本在她的手里左右翻个不停。
电视台毕竟是营利事业,没有商业利益的企划一律不列入制播考量,惠谨负责的是类似金钟剧路线的单元剧,不但成本少在电视台内也是冷部门,当红演员根本不想参与演出,电视台老早拿大把大把的钞票去做那些因应潮流而生的偶像剧了。
"胡说,惠谨写的剧本怎会是赔钱货?以前编剧老师还在大家面前称赞你写的剧本是行动,危机,冲突三者兼具架构最完整的作品,我可是很喜欢你写的这部戏喔,男主角内心独自写得可至情至性,我看得时候都觉得好感动,还有这里......"
纪砚找出剧本啪啪啪直翻,就是因为知道朋友有困难,所以才会请芳英帮自己接下这档戏,虽然他不敢说自己现在很红,但是只要挂上纪砚的名字,或多或少可以吸引一些自己的戏迷吧。
"剧本你都看过了?"还是老样子,安慰人安慰的好明显,惠谨掩嘴轻笑。
"当然都看过啦,反正惠谨你写的东西就是很棒,很厉害就对了,哪天你也写部舞台剧的剧本让我来演好不好?"纪砚拉着惠谨的手求她,像只撒娇的小狗。
"你啊......"就是这双眼神让人无法拒绝,惠谨敲敲他的头,这么优秀的演员实在太可惜了,如果那件事从来没发生......惠谨才想再跟纪砚说些什么,令人胆寒的暴喝却从反方向传来。
"这烂剧本是哪一个编剧写的?给我滚出来!"
谁在发飙啊?火气这么大?纪砚起身,只见单元剧导演跟一名年约四十的男人并肩走来,男子不停地向导演拍剧本破口大骂,而导演则是面有难色地对男子好说歹说,拼了命想将男子暴烈的情绪压至最低。
"麻烦的家伙来了。"惠谨嘴里喃喃说道。
麻烦的家伙?纪砚不认识那个男人。
"这个剧本是你写的?"男子很快地走到惠谨面前,下巴还抬得高高的,让人有一种他是不是都用鼻孔瞪人的错觉。
"是我写的。"面对态度如此粗暴的男人,惠谨也不禁胆怯。
"你知道你的剧本写得很烂?"完全不顾旁人好奇的眼光,男人劈头就给了惠谨一个难堪。
"谢老大,我们有话好商量,如果您不满意剧本我们可以再修改,谢老大......"身材矮小,手短脚短的导演试图在一旁缓和。
"修改?有什么好修改?这种烂剧本就算修改一千遍也是烂,也不想想是谁答应演出才让你们拿到经费?妈的什么金钟编剧,老子的戏份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没几场,中间还得绝症挂了,你知不知道我得过金钟奖啊?***什么烂剧本!"
男人随手将剧本一扔,刹那间数十张白纸翻飞棚内,飘啊飘转啊转,有些掉在地上椅子上,还有些掉进布景与道具的夹缝间,更有几张落到纪砚和惠谨的头上。
我的...我的剧本......惠谨表情木然地看着,这几个月她拼了命写这出戏,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坐在电脑前的结果是让她得了肌腱炎与脊椎严重弯曲,医生已再三警告她不可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但是,因为纪砚要演啊,这是他要演的戏,因为喜欢我的剧本所以他坚持要演,我怎么可以让他失望?纪砚要演的啊......
飘到惠谨头上的剧本内页终于滑落至地,发出轻微的纸张磨擦声,被他人任意羞辱的泪水流淌过惠谨厚厚的镜片,对不起......纪砚......对不起......
"老子不演了!"男人说完举起脚用力踩了踩散落在地的剧本,白色的纸张印上了黑漆漆的鞋印。
"捡起来。"
谁在说话?气焰高张的男人抬头。
"把你扔掉的剧本捡起来,一张一张的捡。"
就算塞着耳机还是可以听到休息室外人声鼎沸,杂乱的脚步,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还有那凝重到一触即发的险恶气氛,又是哪个大牌明星来上节目了?雅恭将手伸进口袋,把耳机的音量调大。
"大消息!各位,有大消息喔!"趁着录影空档跑到别间休息室找艺人聊天喝茶的阿吉兴冲冲地开门。
"又怎么了?瞧你那副兴奋样,是哪个明星的不伦之恋还是私生子被你挖出来?"对阿吉这种喜欢凑热闹的个性雅恭早已见怪不怪,反正不是绯闻就是丑闻,狗仔阿吉!
"我刚刚到各个摄影棚绕了一圈,结果你们想怎么样?有两名演员在吵架!"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们不是戏份摆不平就是彼此王不见王,有什么好拿来现宝的?"还以为是什么慧星撞地球的大事,雅恭面无表情地继续听音乐。
"可是这两个人里头......有一位演员好像就是现在跟你住在一起的纪砚喔。"
王子!听到名字,雅恭马上站起来。"他在哪?"
"第......第五摄影棚。"阿吉被雅恭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有些结巴。
"跟小许说我出去一下。"扯掉耳机,雅恭像阵暴风卷过所有人。
他怎么了?阿吉用眼神询问太保。
听到纪砚与人发生争执,雅恭想都不想就冲出休息室,王子的嘴巴他是知道的,又坏又凶又泼辣,骂人从不屈居下风,但是如果对方一生气抡起拳头就揍怎么办?想起自己有好几次都被纪砚气到血压升高想狠扁他一顿,他可以忍,别人能忍吗?如果王子被人打了......
"你他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浑小子?要我捡这些破烂剧本?老实告诉你,这种东西只配摆在厕所当卫生纸,要我捡?我还怕脏了手呢。"一脚踩在剧本上,男人擦得发亮的皮鞋鞋尖开始左右转动。
"请你把剧本捡起来,一张一张的捡起来。"纪砚一再重申这句话。
还没走到第五摄影棚,雅恭就听到棚内传来男人的狂吼以及女人的啜泣,糟糕,王子不会被打晕了吧?棚外早已聚集许多人,大家都是听到风声赶来看热闹。
"那个人不是舞台剧演员纪砚吗?他怎么敢跟拿过金钟奖的谢老大硬干?"人群中开始有耳语流窜。
"听说是谢老大对自己的戏份不满,最后干脆迁怒到编剧身上。"
"纪砚真有种,敢跟谢老大呛声,果然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演员。"
"什么天才演员?挨得过谢老大的打再说吧,上次谢老大还在某部新戏的发表会上对记者摔麦呢,看来帅哥那张漂亮的脸今天要挂彩罗。"
真是罗哩叭唆、幸灾乐祸的一群人,有时间嚼舌根不会赶快过去劝架啊?雅恭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在心里干到最高点。
"请你把剧本捡起来,还有,你要跟惠谨道歉。"纪砚才不管眼前站的是得过金钟奖还是奥斯卡金像奖的超级大牌,他侮辱了自己的朋友,就该道歉。
"你说什么?"男人不可置信的瞪着纪砚,鼻孔喷气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发怒的公牛。
"随随便便扔掉一本剧本是很简单的事,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是花了编剧多少心血才写出来的?你丢掉的不光只是一个剧本,你丢掉的是一个人甚至是更多人为它辛苦付出之后的尊严!你把大家的努力都践踏掉了!"
纪砚觉得自己的喉头有热气在冒,他好想哭,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道理他不晓得,但是身为一名演员却不可以不谨记在心。
"你说这个剧本不配出现在这里,我说你根本就不配当一个演员!"纪砚走近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悲壮。
"请你把扔掉的剧本捡起来,一张一张的捡起来。"他说。
"你这狗东西竟敢教训我......"男人举起手就朝纪砚甩去。
"小纪!"惠谨与在场众人同声发出尖叫。
"浑帐老头!"雅恭从人群中一跃而出,抓住男人的手就往背后扭,死老头!敢碰纪砚一根汗毛试看看。
"痛......痛死我了!"男人的手臂被雅恭以呈九十度直角的姿势用力扭转至背后,方才动手揍人的可怕气势早巳被脸上的龇牙裂嘴所取代。
咦?没被打耶,纪砚惊讶地看看自己又看看前方,丁雅恭?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非常神勇的英雄救美......不对,是英雄救英雄。
"大叔你也真奇怪,从刚刚就听你一直在那边嚷嚷剧本烂编剧烂,可是大叔,我看来看去都觉得是你的皮肤比较烂,鼻子上那一堆黑头粉刺就不用说了,我的天啊,大叔脸上的毛孔大到就算距离一百公尺也看得见,唉呀,您的胡子也该剃了,难不成您演的是鲁宾逊漂流记?得留个大胡子配合剧情?"雅恭的话引来围观的人一阵窃笑。
"要讲别人的剧本烂首先自己就要有实力,大叔,不晓得您自从十几年前得奖后有没有每天做功课?像是一天看一部电影,一天看一部舞台剧,我们来个临时抽考好了,来,大叔请您依序为我们讲讲从前年开始得奖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如何?"再跛嘛,我看你能跛到什么时候?雅恭紧扭住男人的手臂硬要他回答。
"呃...是...我......"被雅恭这么一问,男人顿时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到,大叔您怎么会连一部电影答不出来呢,金钟奖是得假的吗?成绩不及格喔。"雅恭戏谑的动作与语言再度让众人笑成一团。
雅恭......纪砚心底一阵紧缩。
"忧,不是我说您,大叔,像你这种不注重保养又不充实自己的人,难道还想每一场戏都出现在电视上让观众看到吐血跳河吗?如果我是编剧,绝对会安排您一出场就被砂石车撞死,好让您表演一摊被车轮碾个稀巴烂的肉酱!"松开手,雅恭用力将男人推到一边,在出手的同时,他特地凑到男人的身边。
"如果你伤了他......"雅恭面带笑容说了几个字,男人一听大惊失色,踉踉跄跄往前跌了好几步。
"你们这些人......"也许是为了维持艺界大哥的尊严,男人勉强站起身子,藉着粗暴的语气和动作虚张声势。
"怎么样?"雅恭挡在纪砚前面。
"你们给老子记住!"撂下一句狠话,原本盛气凌人的男人霎时像个小老鼠般仓皇而逃,围观人群见状无不哈哈大笑。
"得过金钟有什么了不起?被人捏一下就吓得跟个龟孙子一样,还以为他多行呢!"人群中爆出更大的笑声,雅恭弯腰捡起地上的纸片交给纪砚。
"谢谢你。"纸片交递,指尖相触,现在真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看着眼前的男人,纪砚却只能说,谢谢。
"别谢我,那个老头本来就该揍,哪有这样羞辱人的?倒是你朋友,她还好吧?"雅恭抬起下巴指指站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惠谨。
"待会儿我扶她进化妆室休息一下就好,不用担心,戏还是要演下去。"纪砚轻拍着惠谨的背部安慰她。
"其实我刚刚还在想干脆就把那个老头的手给折断算了,如果你的脸受伤了,要怎么演戏?它可是你吃这行饭的家伙。"如果那臭老头页的伤了你,我绝对会......雅恭握紧拳头。"我做的早餐吃了没?"
"吃了。"纪砚不敢说牛奶都还没喝。
"那就好。"摸摸纪砚的金发,雅恭眼里流露出不舍,还好,保住他了。
"好好干活啊,王子!"自己只能这样叫他。
"雅恭......"眼看男人就要离开,纪砚赶快叫他的名字。
"你刚刚跟谢老大讲什么?"可以让谢老大瞬间脸色全变,他到底说了什么。
"你这么想知道吗?王子。"雅恭问。
纪砚点头,他有种什么就要崩塌落陷的危机。
"我说:如果你伤了他,我就杀了你。"雅恭的唇型很模糊,声音却很清楚。
"为什么要这么说?"不敢直视男人凝望自己几近发狂的眼神,纪砚别过头。
"你认为呢?"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灯光师开始调整棚内天花板的数十具灯组,负责道具的人员吆喝着左边一点右边一些,执行制作穿梭棚内协调这协调那,上面写着第几场第几幕什么戏名的打板重覆单调的节奏不停达达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