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灭手中的烟,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第三章
戴茜把一头金发盘起来,又散下去,拿不定主意该怎么打理。奥登拿着杯上好的红酒(很贵但不知道牌子),斜坐在沙发上看收费频道的成人片。现在他们住在大城市的星级宾馆里,享受第一流的服务。
也许是因为花出了一些钱,所有的倒霉事都像约好了一般不见踪影,也许更多的事因为他们换掉了那辆已经被伯瑞安知道号码的车子,改换了姓名和身份,以有钱人的姿态出现在最热闹的地方,这让他们反而安全起来——伯瑞安毕竟不是警察或黑社会,可以把他们的照片丢到黑道白道的通缉令上。
奥登来时带上了他岳父大人给付的「定金」,戴茜有不少存款,再加上在法里森那里「挣」到的钱,足够他们过好一阵花天酒地的日子。
「我做了个噩梦,亲爱的。」戴茜一边找镜子一边说,「我梦到我爸爸,他从水泥墙里钻出来,然后强暴你。」
奥登一口酒喷了出来,「你怎么会做这种梦!」他抱怨,一边擦拭酒迹,心想不知道她的梦是回顾还是预知。但愿是前者。
「我也不知道,」戴茜说,一边梳着长发,「可能因为昨天看的那个恐怖片,里面的魔鬼总用那种残酷得让人害怕、却又好象想诉说什么一样悲伤地眼神看着被它杀死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眼神让我想到爸爸,我觉得他好象总有类似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放下梳子,到奥登身边坐下,「那个魔鬼也许很可怜,可我更觉得它可怕……不管他有多么身不由己,但我很高兴它最后被消灭掉。」她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你会消灭所有想伤害我的魔鬼的,对吗?」
奥登笑起来,「亲爱的你言情片子看太多了。」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可以去吃饭了吗,我饿了。」
他们来到楼下,然后就看到了约瑟。
约瑟淡金色的头发裁剪成中规中矩的形状,面孔虽然帅气端正,却也明白写着「未成年」的字样。他就这样站在一个广告牌前,双手放在口袋里,露出优等生思考证明题般认真的表情,一动不动。
奥登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最初他的目光只是扫过他,可是那个人太过安静了,足有三十多秒连睫毛也不颤一下,奥登有一瞬间怀疑他是广告蜡像。所以当走过他身边时,他多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男孩抬起头。
他有一深蓝色的眼睛,像很剔透的玻璃珠,说不清为什么,奥登突然打了个冷颤,也许因为他的眼睛太亮,仿佛有刀锋般的光芒藏于其中。
男孩对他露出讨好的微笑,该不会是男妓吧,奥登想,没有理会他,他揽着戴茜的纤腰,走过大街,表明自己有伴儿了。
「请等一下!」男孩在后面大叫,奥登停下脚步,戴茜疑惑地扬眉,对方跑过来,他的表情温和而且羞涩。
「那个,你好!」他说,手指紧张地绞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深蓝色的眼睛却像会说话一般看着奥登。如果是募捐的话我可以给他一些钱,奥登想,男孩鼓起勇气,「请,请问我可不可以聘用你?」他说。然后像想起什么般脸红了起来,「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是要做很正常的事……你可以叫我约瑟。」
奥登不感兴趣地瞟了他一眼,「不管什么我都没兴趣。」他说,搂着戴茜就要离开,他们并不缺钱。
约瑟急切地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请等一下!」他叫道,看到奥登不善挑起的眉,又局促地收回手,眼神中带着急切和恳求,「求求你,只是件很小的事,我……我有一些钱……」他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搜寻着,一边说:「你只需要和我一起吃顿饭,这些钱全归你!」
他的手指是少年人特有的纤细与白皙,看上去不事劳作。奥登惊讶地看这个他拿出破旧钞票——大约是他辛苦攒下的——至少有一千块钱,这对一个孩子是笔相当不小的数目。可男孩数也没数钱塞到他手里,「一共是一千三百块零七块钱,事成之后我还可以再给你一些钱,虽然可能会慢一点……」
他看上去泫然欲泣,倒像在管他要钱。完全不懂得谈生意的技巧,奥登做出结论,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他看着手里的钞票,虽然他不缺这些东西,但如此轻易的利益还是让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要我干嘛?」
「是这样的,」约瑟紧盯着他,好象怕一走神他就会跑掉,「你只需要陪我吃顿饭,我保证不做其它要求,确切地说,是到我家吃饭……这些钱全归你!」
奥登把手中的钱放回男孩的口袋里,「我建议你另请高明,就你的要求应该不难找到帮手。」他说,戴茜有些好奇地看着约瑟,可奥登拉着她转身就走。
男孩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不死心地说,「请你帮帮我!我只需要带一个男人回去给我妈妈看,这只是很简单的事,求求你……」
他的声音几乎带着哽咽了,「我非常的需要……」他突然停下来,然后蹲在地上,小声抽泣起来。
奥登又走了几步,终于被不满的妻子拽住。她指指约瑟,「他也许遇到麻烦了,你不能视而不见!」
「不用看也知道,」奥登不感兴趣地说:「可我又不是清道夫。」
「可我们看上去只呀帮很小的忙,而且他回付钱。」戴茜说,看着那蹲在街边、把头埋进膝盖里的男孩,夜晚繁闹的街道上,他的身影格外孤独。「他说只要吃顿饭,也许我们该听听他说什么。」她做出结论,拉着奥登的手臂把他拽回去。
「亲爱的,」奥登抱怨,「我打赌这只是小孩子遇到的青春期麻烦,他也许有点钱,但我们并不需要钱,他很快就会处理好一切,一年后他就会觉得自己惊慌成这样子很傻……」
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被拉到约瑟的身边。戴茜拍拍金发男孩的肩膀,「恩,也许你该告诉我们,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约瑟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听到这话他俊秀的面孔像被一小抹阳光照亮了,他连忙跳起来,用衣袖抹了把脸,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这样的……我明晚需要带一个男人回去吃饭,可是我昨天被史蒂夫甩了,我父母要送我到英国去……」他停下来,看着对面两人茫然的脸,吸吸鼻子,「我们去喝点东西,我慢慢告诉你们好吗?」
「用不着,」奥登打量他,「我们没功夫……」他被戴茜撞了一下,停下下面的话,女孩微笑,「你是说你被男朋友甩了?你是个GAY?」
约瑟点点头,叹了口气,露出落寞的表情。「我有个哥哥,五年前他离家出走了,因为他是个同性恋,爸爸不许他回家,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现在他们知道我也喜欢男人……」他苦笑,「我父母简直要发疯了——失去哥哥之后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
「他们一致『确诊』我是『青春期一时糊涂』,或是受哥哥影响什么的,反正我和男人干全不是我本人的意志……他们甚至想把我送到英国去念书,以断绝我和那些『朋友』的关系。见鬼,我才不去那种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我的生活在这里!可他们根本不听我说!
「我费了很长的时间恳求他们,和他们讲道理,现在他们终于有些送口,毕竟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了。一个星期前我们约好我带男朋友回家吃饭,到时候我相信能说服他们改变那些偏见,可这当儿史蒂夫把我甩了!那个混蛋……你知道,如果我父母知道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大发雷霆!他们本来就觉得同性恋是疯子,爱滋,病菌,洪水猛兽!可我真的……真的很想得到他们的原谅,我很爱他们……「
他拳头攥得紧紧的,继而换上一个勉强的笑脸,「没什么难的,你只需要到我家吃顿饭,我不会做多余的要求……你和史蒂夫长的有点像,」他用手比划,「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这个我告诉过他们没法假装!请帮帮我!」他恳求地看着他。
奥登看着戴茜,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我说他是青春期烦恼吧。」奥登说,「你很快就会知道,父母什么也不是,你的生活是你自己的,倒霉难受也是自己的,他们只能远远地吻吻你的脸,什么事也帮不上忙……」
「你得去帮帮他!」戴茜说。
奥登皱起眉,「可是……」
「帮他的忙!」戴茜重复,「他需要帮助!行啦,有父母支持总是件好事,干嘛不帮忙!」她拍拍他的背,「约个时间,和他对一下口供,然后去吃顿饭,就是这样!」她朝约瑟扬眉,「我外借老公一天,可别把他弄丢了!」
约瑟兴奋的涨红了脸,奥登不满地看了妻子一眼,不过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帮这个忙,举手之劳而已。
「请问,」男孩结结巴巴地说,「我希望今晚能不能带……呃……奥登?奥登先生到我租的房子去一下,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在外面租房子,打爸爸知道这件事之后我就从家里搬出去了,明天我要上学不方便,我父母也学会问起你的事……」
戴茜耸耸肩,虽然今晚她并不大想失去他,但毕竟约瑟的事更加重要,她不想出尔反尔。「没问题,今晚他归你了!」她拍拍奥登的肩膀,「我要再去跳会舞!」
「等下我回来找你。」奥登说,戴茜点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潇洒地冲他摆摆手。
「那个,」约瑟小声说,「我们是不是先送她回家,再……」
「如果你能动作快点就最好,」傲登说,「她会待到凌晨,早早让她回去睡觉她会疯的。现在带我到你家去,你家不远吧?然后我再回来找她一起回家。」他说,男孩点点头,快活地跑向街边的车子,「请跟我来。」
看到奥登疑惑的表情,他尴尬地说,「我朋友的车,我……我没有驾照,但是我的技术很好……」
奥登丝毫不客气地把他赶到副座上,他年轻时也常干此类事,但长大后却总觉得可以理所当然对未成年者的技术表示怀疑。
约瑟住的地方相当偏僻,足足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这里看起来居民很少,破旧的街区和楼房一片黑暗,带着副弃妇相,阴沉沉地座落在那里。
「这里比较便宜。」约瑟羞涩地说,「我得自己打工赚钱。」
还很能干,奥登漫不经心地想,把车停在路边,男孩高兴地跳下车,「有点黑,小心脚下。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你只需要看看房间的格局,还有一些我的收藏,我父母就爱疑神疑鬼!」他拿出钥匙,「或者再喝点东西,你真的帮了我大忙!」
奥登跟在约瑟后面走进房间,后者打开灯,呈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一个符合学生承受能力的格局。客厅相当大,至少有七十平,至少有四间卧室,还有厨房和卫生间。
「请坐。」约瑟说,手忙脚乱地把桌子上的报纸收拾好,不过作为一个男孩的房间这里并不是很乱。「要喝点什么?」他说,走进厨房。
「随便。」奥登说,四下打量,靠墙放着电视和组柜,看上去很陈旧,下面有DVD机和一摞没有卷标的光盘。卧室的门都关着,他疑惑地打量它们,一扇门上钉着一张像是标签的白纸,上面涂鸦着看不懂的图案。
奥登凑过去,那是张人脸,他的眼睛张得很大,瞳孔却只有小小一点,像在漆黑宇宙中远离消失的石块。他的嘴巴惨不忍睹,被铅笔用极为细致的方法毁灭了——那里被戳满了勾画细致的锥子、起子、钢针、瑞士军刀之类所有尖锐锋利金属躯体的东西,周围飞扬着残留的碎片,流满的鲜血让它看上去像个被硬砸开的矩形洞。
这让奥登感到不大舒服。
「喝点东西吧!」约瑟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他的思想。奥登转过头,正看到他拿出两杯橘子汁——他已经很多年没喝这东西了,但又想到约瑟还没有成年,只有这东西可喝。
男孩把杯子放在桌上,奥登走到沙发边坐下,约瑟看看门上的图,解释到,「临摹的作品。」
奥登点点头,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喝了口橘子汁,不大习惯那酸甜的味道,也许因为太不熟悉了以至于有点苦。约瑟站起来,看着那张图,似乎想把它们撕下来,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那些笨蛋,我告诉他们我回来前要把这些撕下来。」他不快地说,奥登喝了口果汁,「他们?你还有朋友住在这里?」
「不,他们只是偶尔来。算了,原谅他们,反正最重要的事已经搞定了。」约瑟说,转头看着他。
奥登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也许因为昏暗的灯光给男孩脸上投下的阴影太过诡异,好象那清秀的脸里还有什么东西隐藏着,随时准备钻出来。
他站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高强度的安眠药!
有麻烦,他想,他脚步踉跄地向外走去,脑袋已经开始停摆,只有这一个意识驱使着他!可浑身还是无法控制地变得瘫软,他扶住沙发,却无法控制自己像被抽去了骨头般倒在地上。最后他看到约瑟的脸,他正朝他走过来,他的五官晃动着奇异的阴影,像恐怖片里的魔鬼。
奥登感到脸上有痒痒的感觉,他张开眼睛,约瑟蹲在他旁边,正用一根手指轻轻抚摩他的五官,看到他醒连眉毛都没动。
他的双手被银灰色的宽胶带绑在身后,双脚也是一样,侧躺在地毯上,背靠沙发,脚边滚落着一卷胶带。
他没有大喊,既然这个人敢干这样的事,想必有周全的防备,这里不光偏僻,隔音设备应该也不错。该死!他在心中咒骂,居然上了一个小孩子的当,这小子看上去清纯又无害,想不到竟然是个危险人物!
「你想干吗?」他警惕地问,不确定约瑟是不是想要钱,如果是绑架的话,自己看到他的脸多半小命不保,但他并不觉得有绑匪会蠢到去绑架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许因为他看到他们从大酒店出来?)何况戴茜还看到了他的脸。
约瑟不说话,他的表情很温柔,好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奥登,你有弟弟吗?」他柔声问。
「没有。」奥登说,一脸警戒。
「真遗憾。」约瑟说,「我有个哥哥,他长得很帅,做什么都很棒,当一个男孩子拥有这样的哥哥,没人能避免崇拜他。但他不是个同性恋,他是个记者,很优秀的记者,」他的双眼闪闪发亮,「他说要采访到最好的新闻,他说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要暴露在阳光下,他说他就是为这个活着的!」
他叹了口气,「他真是个正直和了不起的人,对吗?我只能仰视他,听他说话,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都会觉得很幸福。我也想当记者,跟着他的步伐,他做的事都是正确的,就是真理!」他严肃地说。
奥登冷冷看着他,意识到自己再次碰到了一个疯子。
「他做了好几起大CASE,他把那些龌龊的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暴露在阳光下,他就像太阳一样,所有邪恶的东西经过他眼睛都会化为灰烬!」他憧憬地说,双拳因为激动而紧握。
「有一天他找到了一条重要线索,那牵涉到了好几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兴奋地要命,然后一刻不停地准备动手!他变得很忙,经常不回家,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威胁的电话,他们说要他『滚回该待的地方去,不然就把他解剖了晾成老鼠干』!他回来时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他要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说他快成功了,然后一切恶行都暴露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