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抬头看见一直闭门不出的白熙苒如此疯狂飞掠,吃惊不小,"熙苒!你在做什么?"
"熙苒?!"
对下面的呼喊完全听不见,白熙苒全部的精神都
放在那股香气上,恨不得更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翻过墙头,灯火飘摇中,一道身影悄然而立,银发闪动,是难以想象的绝美,那身姿,那模样,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梦中人。
"冰帝!"白熙苒扑过去紧紧地一把抱住他,管他什么过去的誓言,什么再也不要相见的话语,全都被这种意外冲击的支离破碎,"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冰帝......冰......呀!"
白熙苒正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感动中,一双手猛然抓住自已的脖子,恶狠狠地死死掐住颈项,呼吸不了。他勉强睁开眼睛,月亮从云后露出脸来,也让面前人的形貌一览无疑,这一看,让白熙苒的心凉了半截!
面前哪里是冰帝?卡住自己喉咙的人有着暗夜的发,以及一双潋艳的黑眸,转盼之间散发出七彩光泽,像极了月光下散发着冷冷光辉的琉璃珠,说不出的漂亮
什么......人?!
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身子却被他一只手生生举起!男人身上香气盘旋,正是同冰帝身上极其相似的冷香,却更是媚惑的味道,依稀间似乎置身云里雾中,说不出的舒适。
"熙苒!"随后而到的同伴们看到他此时的险情,飞身向前,却在即将接近他的瞬间被无形的壁障打回!
男人微微一笑,显然对凡人的不自量力感觉到好笑,"你们这些凡人的力量是奈何不了我的......
"该死的王八蛋!看我怎么收拾你!"脾气最火爆的孔火离立刻拉起袖子,扯过后背的那把大刀,就要硬闯过去。
站在他身边的情人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莽撞,"如果你要秘笈的话,我可以给你!"水灯月神色严峻,自然知道整个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
那本秘笈已经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而狐仙那边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狐仙们找师傅,大概也和秘笈有关吧?
"你以为来这里的人都是来抢秘笈的吗?"男人轻蔑地冷哼一声,斜眼看了水灯月一眼,"况且,江絮给你的秘笈,仅仅是一半,只是属于妖的部分,我所需要的是另外一半,属于上仙的部分!"
"唉?"不光七公子是第一次听说,就连水灯月也愣了一愣,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男人加大了手上的力量,眼看着白熙苒白皙的颈项上流出鲜血来,只要再用一点力气就魂归九天了。
"你还是死了的好,冰帝已经实现了他的心愿湮消云散了,你就一起下去陪他好了......"男人暖昧地笑着,眼中却闪现出花朵凋谢一般的凄凉,就等着一用力,人类脆弱的生命在手下凋零。
"冰帝他......"白熙苒挣扎着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他日思夜想的情人,本以为回到冰狐族的情人,为何会......
"我夺取了他的狐珠,他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当时你输血给他,才让他的消失延后。本来在你出去的那一天他就要死了,但是我和他交情一场,就满足了他的最后一个愿望。奇怪的是他不是要求去见江絮,反而说能够满足你的愿望,然后安然地离开就好......我不懂......一身乌衣的深雾歪着脑袋,他这个无爱无恨,只有寂寞悲伤的上仙无法理解这其中的缘故-情爱一事,本来就是连当事人都不清楚的迷宫,他这个局外人又怎么可能明白?
白熙苒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任何痛楚,眼前逐渐模糊,意识慢慢虚无。冰帝他已经消失了吗?那天微笑着在阳光中消失就意味着什么都不留下了吗?
他做戏做得好高明啊,居然欺骗了我那么久?白熙苒嘴唇嚅动,想听自己再叫他的名字一次,挣扎半天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冰帝......我好想见你,我这献去你所在的地方了。
正如此想着,朦胧的眼前却一片银光闪动,只听到众人的尖叫响起,之后献什么也不知道了。
深雾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被重重地弹开。在空中优美地划了个弧度,翻转出去,定睛看去,面前的青衣人怀抱着白熙苒,微傲浅笑,容颜是陌生的,但是浑身上下笼罩的气氛,以及那种熟悉的法力的感觉,以及勾魂摄魄的眸子,都说明了他的真正身份。
"师傅!"水灯月尖叫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却不料空中光芒瞬间大盛;耀花人眼,看不清东西,等到再次睁眼看去,已经是江水茫茫,伊人己逝。
对沧江斜日,花飞人远感觉到身体已经从人形化为兽体,难以恢复。"冰帝!"烈火熊熊下,一片金影劈碎了赤红的,掀起湮尘掀起火海,让那一片只属于山林野外的轻灵空逸呈现在眼前。
原本恨着怨着、惊着怒着的女子,冲破了所有人的阻碍,冲破了生与死的界限,冲破了人与妖的隔阂,和自己这颗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心脏,"冰帝!"
周围火焰如此炽热,为什么却感觉到全身冰冷?狐狸怔怔地陷入面前女人的怀抱中,不知道心中空荡荡的是什么感情作祟。
"冰帝,对不起......对不起,冰帝,我不想让你受苦,我为了我的私心将你囚禁在此,说得冠冕堂皇,但是我......但是我只是为了见到你才如此做的啊,设想到却害苦了你......冰帝,冰帝......"女人抱着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孩。
享尽荣华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贵人,居然为雪地里惊鸿一现的身影所迷,进而一脚跨入情债中。
情耶?缘耶?孽耶?
看不透红尘的人以及身在红尘外的人,为什么都逃脱不了这种宿命?他是爱着她的吧?
起码喜欢她在一片绿树繁花中傲笑起来的眉眼,喜欢听她叫自己名字时特殊的嗓音,喜欢她身上的气味,喜欢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已的神情。
喜欢着她,喜欢着这个绝对不能沾染的人啊....
烈火吞噬着雄伟的宝殿,早就听到外面僧侣以及侍卫们看到她不顾一切冲进来后慌乱成一片的嗜杂声,但是火势巳经蔓延开来,这一切也可以算是老天注定的吧。
曾经约好一起去看江南的湮柳,大漠的黄沙,苗疆的舞蹈,京城的繁华。
那样淡淡地讲着,让情怀融化在昔日摇弋的檀香中,在那一瞬忘却了他是狐狸她是人,也忘却了他堕入凡间的使命,甚至忘却了江絮这个人。
冰狐族如何?江絮如何?全都消失在秋日金菊下卷的花瓣里,眼中看的、见的,全是笑意嫣然。
这一笑,连天上的湮云都醉了啊......
"冰帝......冰帝......我对不起你......"公主哭泣着,不顾身上的蝴蝶变成了火色,也不顾他的身体逐渐缩小,变成了初次相见时的那只白狐。冰帝闭上眼的瞬间,只见到她晶莹的泪珠,在熊熊的火光下出奇的温柔、出奇的好看,然后就陷入一片黑暗中......
混沌间,有人问:冰帝呀冰帝,为了区区一个凡人,为了这短短数日的相处,毁灭了千年道行,值得吗?值得吗?花费了千年的时间,经历了那样的辛苦,到头来为了一个凡人功亏一篑值得吗?
冰帝心里也在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但是想起了公主拼死跑过来的宛若火蝶的身影,以及最后看见的透明泪珠,那大概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美的景色。
依稀中有手掌按向自己的额头,任凭自己百般挣扎,却还是无法阻止脑海中的记忆一点一滴的流逝。
约好了一起去游江南,说好了一起看那落红满地、莺飞燕舞。如今,却只能是一场梦了。不想忘记的,但是,却又不能不忘记;想要哭泣,却连哭泣的能力都没有;心中无法愈合的撕裂的伤痛,如果忘却是幸福,不忘也是幸福。
到了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当真是对沧江斜日,花飞人远......
冰帝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的手举在空中,好久好久。
一滴仿佛迷失了千年万年的眼泪
静静地滑落脸庞,破坏了那一色的纯净。冰帝侧过头来,少年沉醉于幻梦之乡的容颜稚气可爱,和记忆中的一点都不一样。真的!但是,眼泪却在看见这张依赖自己如此之深的容颜时,没有止住,反而越来越汹涌。
冰帝撑起身子,看向完全陌生却又给人熟悉感觉的布置,以及随风而来的香味,心中一动,说不出的悲伤涌来。
冰帝看到了自己扶在被褥上的手指,骨节突出形状优美,但确实是存在着的。再扭头看看对面的铜镜,看到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雄性姿态,而力量也充溢着全身,不过略有不同。自己......不是狐珠被夺,然后满足了白熙苒的愿望就消失于天地之间了吗?
为什么还活着?而且那个梦境......那滴眼泪......
冰帝不知道纠结在心中的伤痛究竟是为旗月还是熙苒,又或者两个都有,只是觉得心中的空洞正一点点被慢慢填平,也许有朝一日,所有的空虚寂寞,甚至挂心的一切都会消失干净吧?
微微一动,冰帝就感觉到另外一边的手臂上攀附着什么东西,回过头来,就看到少年熟睡的容颜,硬生生地吓了好大一跳!
为什么......白熙苒会在这里?!自己还是在做梦吗?还是不会清醒过来的美梦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他在一起的啊,这样子的相拥而眠,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
"冰帝,醒来了吗?"温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却如重锤恶狠狠地敲在他的头上。
冰帝反射性地撑起身子就要跳起来,但是一只手却温柔地按社自已的肩膀。
一抬头,温文儒雅的青衣人闲淡悠然的笑脸就近在咫尺,睿智的眸子看了看依偎在他身边的少年,示意冰帝不要吵醒他。见冰帝明白了他的意思,青衣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J边去,冰帝小心翼翼地从白熙苒身边离开,跟在后面。
一出屋门,就浸透在江南特有的温柔春意里,花红柳绿,在一片朦胧春雨中格外妖烧。远处几叶小舟轻摇,艄公唱着不熟悉的调子,让整个春天整个江南都随着碧水荡漾起来。
青衣人衣衫飘飘,一双历经了多少风雨的眸子中全是这春天的美丽,以及依恋。
冰帝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如此深情眷顾的样子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冰帝,好久不见。"青衣人转过头来,笑意温柔。
却听得冰帝鼻子一酸,过往的情仇爱恨一古脑全涌上来,说不出的难受。
就算换了形貌,他还是他,还是那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江絮。
"好久不见,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大了呢......还真是......"低低叹息着,明媚的目光看向他卓而不凡的样子,江絮只感觉到时间如过隙白马,穿梭如电,不知不觉,这个世上自己熟悉的、不熟悉的东西都在变,是不是连自己都开始变化了?
"我分给了你七千年的功力,已经化为新的狐珠在你的体内,所以你不会消失了,而冰狐族得到了你修炼万年的狐珠,想来也不会再来为难你。深雾他......也是迫不得已不是吗?你也清楚这一点吧?"一回头,却看见冰帝依然怔怔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却是满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对了,你们现在还好吗?"
"托福沾光,自从你离开以后我们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冰帝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也总算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爆发的怒气!冰帝双眸都在喷出火来,全身颤抖着看向面前让自己陷入如此悲惨境地的男人,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你为了区区一个凡人,抛弃了所有信赖你的人,你让我们全都陷入在水深火热中。你和人类相恋,甚至逆转天命让他投胎转世,结果触怒天庭,让我们冰狐族饱受磨难!周围的妖怪因为你不在而落井下石,你一点也没有尽到做族长的责任!"
眼泪流了下来,似乎因为记忆的恢复,就仿佛要把儿千几万年的泪水都流光一样,冰帝无法阻止这种冲动,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是说不出的纤弱,而隐藏在银眸中的光芒,也是如此脆弱无依,一直找寻的人就在眼前,心中想的本是见了他的面一定要狠狠地骂他、怨他,但是看见那无奈的苦笑,却又止不住心中的伤痛。
江絮看他狠狠地擦着眼泪,苦笑起来,走到他面前去,伸出手来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叹气。
冰帝开始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是不知道是熟悉的桃花香迷惑了自己,还是重伤之后没有痊愈的关系,挣扎了片刻没有成果,就乖乖地依偎在江絮的怀抱里。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拥抱过了,但却奇异,地没有任何生疏感,江絮轻轻搂着他,柔声在他耳边说着自已的扦悔:"抱歉,我知道你为了我吃了不少苦头,也知道你一直找我找得有多辛苦,但是,我却除了说'抱歉'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冰帝纠结在心中的是难以言语的伤痛与震撼。
"我知道我不负责任。冰狐族的长老将族长一位传于我,献是将全族人的性命交付给我,我应该担起这个重大的责任来,但是,如果设有遇到酯裟的话,那么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酯裟,红衣如火,飘逸如蝶,却盗取仙草,犯下天条的凡人。
本应该在那一世的时候就被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但是他为了那一眼盯凉艳,施用法术逆转天命,让她投胎转世。
痴痴在这凡尘俗世守候了千年万年,沧海桑田,几经变换,他却依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追寻着迷失在十丈软红中的一抹幽魂。
就是因为遇到了这个女子,才让他的一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才让他成为千古罪人。如果没有遇到这个女人,想必他依然在天庭修炼,保护着整个冰狐族,也不会尝到那种被背叛的苦涩,被伤害的痛楚,也不会失去五千年的功力......
"但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江絮淡淡地说着,视线飘到很远的地方去,那里青山淡水,说不出的惬意,"如果不是认识了酯裟,如果不是爱上了酯裟,那么我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伤悲。"
"你......"抬起头来,只看见江絮形状优美的下鄂,冰帝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
"其实你应该知道我的感受的,七千年前的旗月,现在的熙苒,都会让你知道我的感受。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控制'就可以的,你在即将消失的一瞬间,许下的愿望不是见我,而是实现与他的承诺不是吗?所以,不要忍耐吧......"
冰帝的身子大大地一震,知道自已也没有什么资格说江絮,只要一想到白熙苒的事情就抑不住心中的冲动。
旗月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性格不同、样貌不同、身份不同、身世不同,熙苒甚至完全不知道他的前世与自己有这么深的渊源。可以说熙苒是特殊的,是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不一样的。
但是,却也爱上了自已,而自己,也爱他。
不是以"旗月"的身份,而是白熙苒。对旗月是感动到了极点的刻骨铭心,对熙苒就是世间难觅的温柔包容,同样是爱着的,但是这份爱却又是完全不同的。现在想起旗月还是揪心的疼痛,但是看见熙苒,这疼痛就可以愈合,消失不见。
旗月和熙苒完全不同,但是他却一样地爱着,只是单纯的爱着这个灵魂而已。
"冰帝......"看着他咬住嘴唇不说话,江絮笑了笑,松开了扶着他的手臂,"有很多事情,也该为自己想想了,要不然等到你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