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过......
不知不觉模糊的眼睛下意识地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曾允诺用她那短暂的一生一世保护自己的身影。
"该死的狐狸精!居然胆敢迷惑旗月公主!"
"天诛地灭!"
"去死吧!"
愤怒的声浪一波又一波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意识变得越来越朦胧,长久以来被禁铜的身体虚弱得已无法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
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打着转,献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咬住嘴唇,心中的妖魔巳经生长,无法抑制。为什么你不来见我?!
朦胧中,依稀看到那日的情景-
风刮动宽敞的衣裙,猎猎飞舞,千只蝴蝶飞扬之间是她温柔的眉眼,以及柔柔地问出的那句话-
冰帝,你幸福吗?
猛然惊醒,冰帝看到的就是桌上跳动的烛火,张一扬的,吞噬着随风而来的蝶,化为飞灰,他又做了那个梦,比先前哪段记忆都要贴切的梦。
在烈火焚烧中,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充满了仇恨以及怨念的眼瞳,所有的人都把自己当做迷惑她的邪魔歪道,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是自己看着那些丑陋的身影被烈火之焰所扭曲,心中愤怒的却不是这些,而是-
她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不来见我?
即将被烧死的瞬间,转在脑海里的,居然是这些念头!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自己的仇人吗,不是软禁自己的人吗?这种想法似乎是在期盼她一般。
不过......为什么......
这才迟钝地注意到自己还在活着的事实,抓起身上的衣衫,看见的是包扎在胸前沟壑之上的白布,血己经不再从狐珠消失的洞中流出,而且身上这种不属于狐仙的暖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冰帝试着转动手腕,调整体内的气息,却发现还是杂乱无章,一动真气,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出的血飞溅到衣衫上,宛若雪地中盛开的红梅,有一种格外惊心动魄的绝艳。从这口血中闻出人类特有的气息,冰帝神色一变,这才想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濒死的瞬间,白熙苒割开手腕,用血来救他。
是因为活人身上的血气才让自己的生命得以延续,失去狐珠,仅仅依靠残存妖气存活的自己,已经同下等的吸取活人生气的妖怪无异。当初红药被自己打伤后,要杀了满村的苗人才能再度向自己挑衅,就是这个道理。
冰帝感觉到胸中的血气汹涌,也注意到自已的身体只能维持在十五岁幼女的状况,心中不兔有些悲哀,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二十天,自己就湮消云散了吧?如果不想从这个世上消失的话,那么恐怕只有吸食人类的血肉,从最下层的妖怪做起,再一次进行艰苦的修炼,但是江絮怎么可能等自己这么久?
好不容易可以追上他了,却不料这一切都是白费心机而已。
冰帝垂下头来,看着自已毫无血色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悲伤,却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听到门被推动的声音,冰帝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少年惊喜的脸,叮当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碗落在地上,粥撒了一地,还来不及说话,那道身影就扑了上来,力量之大,将冰帝牢牢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好高兴我好高兴......真的好开心,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呢!冰帝,冰
这一扑一抱,差点让冰帝喘不过气来,明明如此难受,手却自作主张地反抱住了少年的脊背,贪恋着他身上的些许温暖。
白熙苒身上带着的是树叶的清香、风的飒爽,有着让人贪恋的温柔之感。冰帝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面颊的脸上潮湿得很,想来流了泪水。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惊觉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慌忙撑起身子,惊慌地看着冰帝,"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冰帝默默地任由他拉着自已的手上下端详,不经意间却看到他隐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腕上,包着层层的布条,隐隐有红色渗出,伸手抓住,换来白熙苒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看着他无尘无垢的容颜,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污秽。
"你为了救我,割伤了手臂?"冰帝勉强开口声音却是大病之后的沙哑,粗嘎难听。
白熙苒垂下了头,看向他的胸口,喃喃地回答:"没有办法......我不想让你死......
"为什么不想让我死?"重复追问着再单纯不过的问题,冰帝难以理解。
"如果你死了,我八成也活不了。"抬起头来看着他,白熙苒神色坚定,"如果你就这么去了,那么我必定尾随而去。"这句话说得平淡已极,但是一双眸子里跳动的,却是绝不反悔的坚决。
为什么如此坚决呢?自己能为了别人而如此坚决吗?这种深刻的感情究竟是如何的呢?回想起和江絮在一起的日子,满是温柔甜蜜,至今思念着的,想着的,也是为了追回这种感觉吧?不是不恨他,但是更多的是希望他的脚步为自己停留。
和现在这种又恨又苦又涩的感觉完全不同。
自己不爱白熙苒,原本坚定的想法此时却有些动摇,为什么自已对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让这少年甘愿舍命救自己呢?冰帝并不清楚凡世间的所谓爱情,就是让江絮无怨无悔的那种感情,就这样突然地降临在自己身上。
记忆中的旗月也是如此吗?和对白熙苒差不多的感情在泛滥着,却有着些许的不同。
冰帝伸出手来,将他拉得更近一点。他的手腕上还残留着鲜血的味道,酸涩得让人无法忍受。忍不住埋身于他同样纤细盯不中,不顾他又惊又羞的神情,现在想的就只是让这温暖散满全身。
好冷,冷得几乎受不了,既然如此的话,请将你的温暖给我。这样的话,我......我......
"我答应你......"低低地,用仿佛呻吟一般的声音念出咒语,冰帝清楚地知道自已过不了多久就会湮消云散,消失于这广阔的天地之间,"为了报答你你的任何愿望我都满足你......但是......
反抱住自己肩膀的手抖动了一下,他是如此脆弱且易感的少年,心中也明白了有些事情是无法勉强的。
"但是,除了我一直陪在你身边这件事......"冰帝垂下眼睑,知道这无疑是天方夜话,黄梁之梦,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实现的。
身为狐仙,献要断情绝爱,傲啸凡间,如果依然是狐仙,那么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属于自己的仙界,永远不会属于他这个凡人。
百年千年,他们仅仅是无意间交错的两条红线纠缠错了方向。
隔日醒来,一直蜷缩在白熙苒身边的冰帝已经没有了踪影,白熙苒慌张地爬起身来寻找他,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和鸟儿嬉戏盯隋人。
日光照耀在他纯色的发上,只有十五岁幼女外貌的冰帝温柔地笑着,享受着已经不是很多的朝阳。
阳光洒过,却看见他的身体隐约透过身后的景物来,而地上也设有实体的黑影,白熙苒手一抖,身子飞扑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怎么了?"回头微笑着,冰帝第一次这么温柔地看着他。
白熙苒只感觉到喉咙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
冰帝垂下眼帘,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自从失去狐珠,他的身体就一日比一日冰冷,如果不是靠着白熙苒,恐怕巳经冷硬的如同冰块一般。
在临死前的数日才感觉到世间的美好,之前的他一直为了江絮而奋斗着,所以从来不看沿路的风景,没想到这么好看。
温柔地反手抱住白熙苒,冰帝知道自已来日无多,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做一点好事呢?既然他爱着自己的话,那么就暂时抛弃修仙时候的执着,放肆一次吧。
如此想着,冰帝主动拉过那张清纯秀美的容颜,轻轻吻了上去,闭上眼睛,可以感觉到白熙苒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地惹人心怜。
一吻终了,少年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自己,问出一直不停地需要确认的事情:"冰帝,你不会消失是不是?你说不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你要回冰狐族是不是?"
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但是为了让自已放心,他一直不停重复着同样的问题,然后冰帝再重复着同样是谎言的答案。冰帝微笑起来,尽量温柔地安慰着似乎比他还要紧张的孩子,淡淡地说着谎言:"是呀,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办......
"如果我照顾你,你多吃一点东西,你的身体就好一点是不是?"少年擦擦眼泪,继续看着他,确认着不可能的事情。
冰帝点点头,换来白熙苒巳经是极少极少的开心。白熙苒说了一声"我去找东西吃",留下一个让人心动的笑颜,少年就一个飞纵,消失在一片苍翠中。冰帝轻轻抚摸着越发透明的银发,默默不语。
吃东西是无法让身体恢复的,狐仙吸取的是天地之间的精气,那种已经丧失任何灵气的东西一点作用都没有。可是如果告诉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就会那样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不是吗?只要他一用那种小兔子一样哀怜的目光看来,心中原本不应该存在盯陪绪就泛滥不休。
白熙苒和先前囚禁自巳的旗月完全不同。
虽然说灵魂是一样的,但是外貌、性别、个性、想法都完全不一样,觉得好笑的是前世拼了命想要封印自已,到了后世却一心地爱怜。
冰帝喜欢着这个温柔可爱的少年,所以不想让他伤心。
这种单薄的感情不知道能不能满足白熙苒,但冰帝已绝对无法对他投注像江絮那般的感情,只因为心中已经没有办法去容纳另一个人,只是,不想让他受伤害而巳,但是这么看来,这也是不可能的。
猛地一声咳嗽,冰帝喷出一口鲜血,原本红艳如火,此刻却呈现出和肌肤一样的雪白,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不停地流血但白熙苒没发现的原因了。
如果自己死去的话,就会变成狐狸吧?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尸体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会抱着他痛哭流涕吧?
光是想象那么漂亮的少年却抱着一只狐狸哭得凄惨的模样,冰帝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才这么一想,咳嗽就更剧烈,血也就流得更多了。
冰帝伸手捂住胸口的时候才发现手又小了一些,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能就只有十三岁左右而己,想着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打回原形,不想让归来的白熙苒看到如此悲惨的模样,冰帝强行撑起身子,向远方的林中走去。
冰帝一边走一边咳嗽,同时也在吐着血,银色的血液随着他的移动拖曳出一道亮亮的银线,散发着格外芬芳的香味,吸引着无数大而漂亮的蝴蝶上下翻飞。一路行来,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一直到全身的力气都耗净为止,冰帝喘息着依靠在大树上,慢慢滑下身子。好困......好累......如果就这么睡过去,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清醒过来?一想到这一点,冰帝就感觉到无奈,最后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其实这世间还真是幻生幻灭,一切看开了,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突然消失了,那个少年会不会为自已伤心?
伤心是一定的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他往自己身体里灌输了血液的缘故,他一心痛,自己也会跟着心痛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感觉正如自己当日失去狐珠一般,好难过啊......
冰帝有些不放心被留下来的少年,但是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当初还大言不惭地说可以满足他的愿望如今却连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力量都没有了。
江絮,我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冰帝闭上眼睛,感觉到阳光温暖的照在身上,正如当年江絮的手抚摸着幼狐时期的自己,说不出的温柔。
啊!花的味道,树的味道,微风穿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眼前见到的是他最后的笑颜,实在是太好了
冰帝静静地闭上眼睛,然后感觉到身体与周围的花草树木融为一体,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微风穿越身体的奇妙感,格外舒服。
就这么死去也好......
光温柔地穿透冰帝的身体,他越来越透明几乎在消失的瞬间,一阵异样的风吹来,树叶飘散,随着绿色降临的是夜幕的黑暗。
深雾散乱着拖地的乌黑长发,淹设所有哀愁的黑色瞳眸,深深地凝视着面前巳经差不多融化在自然中的同伴,"冰帝,你有什么愿望?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面子上,我可以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
深雾低沉的声音划破死亡的静寂。缓缓睁开涟眸,冰帝己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看不到感觉不到,应该也听不到的,但是面前深雾的话却一直传到心里,泛起涟漪。
如果可以,我想实现了那孩子的愿望再走。
冰帝眼前泛起了他甜蜜的笑颜,当时觉得厌烦,但是现在却是说不出的依恋,以及......悲哀,他默默地在心中许着愿望,现在想到的居然不是如何见到江絮,反而是如何给那个只活了十几年的人类以安慰,冰帝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但这确实是真切存在的,是在心中翻滚的愿望。
这就是我的愿望!
深雾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从怀中掏出先前夺来的狐珠,上面流光异彩,看起来却像在哭泣般。"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的话...
白熙苒一边哭泣着一边寻找着食物,怎么可能不清楚冰帝目前的惰况,怎么会不知道冰帝他就算吃了食物也不可能好转?夜夜搂着他入睡,却夜夜无法成眠,深怕一个不留神,冰帝就会被暗夜吞噬,就此消失无踪。
好害怕他在自己不知道肿晴况下死去,好害怕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却无能为力,更害怕失去了冰帝后自己该怎么办。
但是如果不欺骗自己的话,绝对会比冰帝还要先倒下,如果不坚强的话,那么谁来保护那一碰献碎的灵魂?
如果可以让冰帝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恍惚着心神,白熙苒心想着赶快回去,越早越好,不盯着他,冰帝献不知道会消失到哪里去,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呼喊着自己。
"唉!哥哥!小白痴哥哥!"
"前面那个纠缠冰帝大人的小白痴哥哥!"
脚步顿住,无法置信地回头,看到的就是抢夺了玉佩消失良久的搞笑狐狸精二人组气喘吁吁地冲到自己面前。
"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对呀对呀,如果找不到你我们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呢。"
"哥哥哥哥,你的同伴被我们带来了哦,毒哥哥他好凶好危险呢。碧玺和玛瑙好辛苦才把他带来。"
"就是就是,但是他们现在很危险哦,如果不快点让冰帝大人看过的话。"
听到"冰帝"两个字的时候,白熙苒的脑子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手指一松,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散了满地都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伸手,将面前的小狐狸精随便抓起一只来,厉声喝问:"你们从冰帝那里抢走的玉佩呢?"
完全被他的气势吓到了,被他拎起来的玛瑙嘴巴一扁,眼泪夺眶而出,同时也识时务地伸出手来,仿佛薄冰做成的玉佩散发着冷冷的光辉,格外引人。
白熙苒二话不说地抢了过来,将狐狸精随手扔开,白熙苒身形晃动施展生平最高明的轻功,向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如果有了这玉佩,那么冰帝他就不会消失了吧?这玉佩上有冰帝注入的法力,如果吸取的话,他就不会这么衰弱了吧?
白熙苒如此想着,向小屋飞扑而去,迫不及待地踹开大门,劈头就喊:"冰帝!你有救了!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