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天劫(出书版)by 天子

作者:  录入:05-28

  "濯天......"

  蓝濯彦望了濯天背影,独自静立半晌,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转身回到自己房中,反掩了门,准备速速换下身上衣衫。

  无论如何,他与濯天总算还有一个默契--两人都刻意对蓝凌隐瞒了血妖之事。或许是一种直觉,他不愿蓝凌知道那银色血妖的存在。便是纠葛,他也希望这纠葛只存在于自己与那妖怪之间......尽管心中明知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毫无来由,却依旧无法控制。

  昨日替那妖取了定妖钉出来,运功消耗了大半体力,昏睡到夜间才醒。本想趁那妖怪熟睡之时不备,换回自己的衣衫早些下山,却遍寻不见,也只好作罢,仍旧穿了他的白袍,一路赶回风都城中。

  幸好四王爷失踪之事分了蓝凌的心,他此刻大概也无暇对他顾及太多。而且此行去见那妖怪,总算祛了濯天身上的痛楚......

  思及此处,蓝濯彦眉锋一凛,无意间却发现了此事的一处破绽。只是当时痛苦不堪,心下极端烦躁,竟没能立刻察觉!在那噩梦当中,他曾听到一句话:"你伤害宇文刹,就等于伤害她!"

  他虽然无力反抗,但也十分清楚,那并不仅是一个单纯的噩梦,而是脑中被施了妖咒,为什么伤害宇文刹就等于伤害濯天?如今细想起来,濯天那日发作时,同样也是痛在左胸心口处,与自己一模一样!倘若依照那妖怪所说,他是血魂,与他同命,和他一同承受痛苦乃是理所应当,可濯天的痛苦又是从何而来?

  "不!这些都是妖言,我不能被妖言所惑!"

  猛地甩了甩头,蓝濯彦突然拔剑出鞘,对着自己左腕割下,打算先将那妖怪埋在自己血肉中的银线剜出!

  杀妖之剑,锋利无比,轻易便划开了人类脆弱的皮肉,释放出其下流淌的鲜血。痛是一定的。只是,那痛尚未传至心底,一个声音已蓦然隔空而至:"血魂,我知你性烈,可你为什么连对自己也如此冷酷?"

  "宇文刹!"

  三个字划过蓝濯彦唇边,如同刀锋犀利。但未及挥剑,那妖怪已经落在他的面前,狠狠扣了他的双腕,一双眼直盯了他,闪出熠熠妖光。薄唇边唧了一个森然冷笑,笑中含怒,笑中带痛!

  怒?痛?为何怒?为何痛?怒从何来?痛又从何来?

  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竟胸口发闷,心下砰动陡然加快,急得如同擂鼓一般,焦躁难安。他平日本该是个清冷沉静之人,即便挥剑斩杀妖怪时亦心如止水,没有一丝多余的撼动。唯有他,唯有这宇文刹,好像生生插在他心上的芒刺一般,不能想,不能见,只要想了、见了,便会莫名烦郁!

  妖术!该死的妖术!他一定是被妖术扰乱了心神!

  思及此处,他开始竭力挣扎,那妖怪却又在瞬间看清了他的思绪:"这不是妖术,血魂,我未曾对你施展过任何妖术,你分明已经心动,却还不明白吗?这是情!是两心相吸相缠的情!"

  "情?什么情?为何我要对一个妖孽动情?"

  蓝濯彦冷嗤一声,待要运力催动咒术逼那妖怪放开自己,奈何对方动作仍是快上了三分!他方才强行脱出右手,宇文刹已用力反扣了他未及挣开的左腕,紧紧别在身后,手臂顺势揽在他的腰间,空出那掌按向他的脑后,不由分说将那一双恶毒唇吻吞后个干干净净。

  任他如何凶狠暴戾以对,终是摆脱不得那如影随形的唇舌,更摆脱不得那令人慌乱失措的温存缠绵!

  慌。他并不害怕,只是发慌。因为他不仅无法反击对方,更加无法掌控自己,对一个人来说,最可怕的并非周遭布满强敌奸敌明敌暗敌,而是对敌之时竟控制不了自己,倘若如此,面对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不!休想--休想我坐以待毙!

  心念动时,口中已充满了甜腥之气,一缕鲜血自唇边蜿蜒而下,蓝濯彦猛然清醒。终于......醒了,醒了,也惊了。那血,根本不是宇文刹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在刺痛中清醒过来。适才的一切仿佛一个不着边际的噩梦。血魂横在桌案之上,根本从未出鞘,他也未曾割破过自己的左腕,那妖怪更不曾出现在他面前......

  是梦。这梦,究竟来自何方?

  呵呵......捕捉到了蓝濯彦那一瞬间的茫然,造出梦境之人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得意。

  濯彦不识情、不懂情。即便他所面对的是与他因缘天定的血妖,就算动了心,却仍动不了情。因为他早已无情可动。世间常人之情在他心中皆是空空如也。就是对同胞妹妹濯天,他有的也不过是血缘牵系的本能。他不会动情,更不知如何用情。就在出生之时,他的情弦早已被掐断、枯萎。

  蓝濯彦,他注定一生要做个有心无情之人,做他手中的一柄剑!一柄助他早日脱离这红尘俗世、登上天庭的利剑!只要成了仙,脱了尘,他也再不会有这般揪心之痛!

  ......一缕清风拂风,浅吟低唱,伴随着阵阵蝉鸣。旧时那伤心的景、伤情的人,仿佛又回到了面前......

  我叫天婵,初天婵。

  天蝉?天上飞来的鸣蝉吗?

  不是鸣蝉的蝉,是婵娟的婵,天上婵娟。

weiranxiao7tan
第七章 一滴血的失算
  一滴血,一次失算。

  蓝凌失算了。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失算在一滴血上。而且,已是他第二次因血而失算。

  他的第一次失算,失在初天婵,失在他的血魂。就在那对他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的百年之前,那个他用尽了百般心思去爱慰的女人背叛了他,只背叛了一滴经血,为了与另一滴精血结合,孕育出一个纯粹属于人类的生命,继承她的江山。从那一天起,他才真正成了魔物,成了一个一心成仙、残忍无情的魔物。而在那之前,他也只是一个妖,一个如同宇文刹一般痴心的妖。

  而他的第二次失算,失在蓝濯彦,失在他那柄无情的"利剑"。原本他那一卦算得可谓精准无比。他早算出了这对奇迹般出生于妖腹的神子会与千年血妖产生牵连,而真正牵绊其中的必定是那男娃。所以,他才当即掐断了他的情弦。

  那时他恰好已经用尽各种兵不血刃之法杀了八百妖怪,几乎技穷;而千年血妖的魂魄却可以以一抵百,只要控制住男娃,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多杀了百妖,事半功倍!

  可是,他却万万想不到,在二十二年之后,蓝濯彦终于与血妖相逢,竟将一枚定妖钉打入了他的胸膛;其后,又不得不用自己的一滴血为引,替他将那钉取出。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那妖会趁机将自己的一滴血过到了蓝濯彦的体内,令他有了一滴血中包含的那一点点零星情愫。这一点点的情愫虽远不足以温热他清冷的血,却终令他产生了一丝对"情"的迷惘。而他适才利用宇文刹的幻影所做出的那番试探,反倒成了一次恰到好处的刺激,令那滴血在蓝濯彦的体内沸腾了!

  沸腾的结果便是,即使蓝凌已然收了法术,那妖怪的影子却依旧在蓝濯彦心中徘徊不去。

  这本该是情,可蓝濯彦无情。因此面对这样的迷惘与不安时,突遭触动,他胸中升腾起来的也只能是躁动的怒火。终于,他再也难以忍受左腕肌肤之下阵阵骚动,那怒火便牵引着他,掀了锦被纱帐,重披血色红衣,又一次在月下追寻妖的气息而去。

  杨柳岸堤,渺然寂静。

  遥见衣袂随风,凛冽激扬。有那么一瞬,笼了空中一轮将满未满的月,好似血雾凄迷,美得锐利残忍,却又蛊惑人心。

  或是,该说妖心更为确切。

  宇文刹微笑,看着蓝濯彦一如既往般挟风带势,落在自己面前,翕动着那双狠毒薄唇,冷然唤出他的名:"宇文刹。"

  至少,不是妖孽。

  "血魂。"宇文刹满足地勾了唇角,吸进面前之人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馨香,血香。血妖永世抗拒不得的血香。上前却只掬起一缕乌丝,握在掌心,冷凝似水。"你比我所想的来得还要快些。"

  "你来风都城中做什么?"蓝濯彦扬了眼廉望着宇文刹,目光如箭,好似要将他生生看穿两个洞来。

  "要回我的妖珠。"宇文刹轻叹,竭力压抑着体内蠢蠢欲动的欲念。"我把它留在你体内,本是想多留一个拐你前来见我的借口。不过此时,却不得不提前将它拿回。"

  "妖珠?什么妖珠?"蓝濯彦闻言,一双精湛瞳眸蓦然瞠大,凛了两道墨黑剑眉,右手已搭上了悬在左腰间的那柄剑,杀气毫不留情地滚滚而至!

  欣赏着杀意浓烈的艳红美景,宇文刹只是背靠百年垂杨粗糙的躯干,将唇边的笑弧又加大了些:"你恼怒的时候,总喜欢瞪眼。瞪大了眼,反倒比平日还多了几分可亲可爱。"

  话出了口,果见这傲到骨子里之人怒火又上升几分,竟就烧到了眼梢。悠悠一抹红,魅惑嫣然。

  "我说过,我不是妇人女子,也不是前来听你胡言乱语的!"

  "没有人会当你是妇人女子。我说你可亲可爱,只因为你在我心中。你是我心尖那一滴血。"宇文刹笑道,只叹造化不仅弄人,却连妖也要戏耍。看那人红袍皂靴、宽肩窄腰,昂然而立,比寻常男子还要多出几分气势威仪,可他偏就恋上了这刚健锐利的须眉之姿,一见倾心......

  "一滴血?若不想那一滴血化为一柄剑,就立刻回答我,你的妖珠怎会在我体内,你究竟有何居心?"

  好决绝的话,真是郎心似铁。明明觉察得到他心中涟漪波动,为何总抓不到一丝温情?世上当真有全然无情之人吗?他不知道。只是十分清楚,自己终究还是需要回报的。临近月盈,体内妖气最盛,欲念也随之频动不已。怎奈何那人此刻背风而立,血样醇香扑鼻而来,叫他如何忍受?他虽有了人形,可本质到底还是野兽。野兽与人不同,野兽的欲望很单纯,所以他们从不压抑。

  "好吧,血魂,你过来。只要你肯到我的身边来,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蓝濯彦听了此话只是略略敛眉,随即冷冷一笑,走上前来。这一笑,带了两分不屑,三分挑衅,却有五分威胁。人通常只有在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时,才会反过来威胁对方。他并不如表面那般气定神闲,他的心慌乱了。他们靠得越近,蓝濯彦的心便跳得越快。宇文刹感觉得到。

  "说。"终于,蓝濯彦在宇文刹面前立定,只吐出一个字。因为,他在暗自屏息。

  "我把妖珠度给你,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那日,你险些溺毙在静月湖中,我救你起来时,你已元气大伤。因此,我才暂且将妖珠度入你的体内,助你修精养气,尽速复原。除此之外,唯一的居心也只是想借机多亲近你一回罢了。"

  宇文刹淡淡笑答,指尖轻扬,缠绕住一缕随风飞舞、拂过面颊的青丝。蓝濯彦只一弹指,便将那缕发丝扼断!之后,或许是本能灼热起来的呼吸让他不适了,只见他不着痕迹微微别开头去,咬牙道:"如何才能将妖珠还给你?"

  "闭眼,张口,我自会取回。"眼神宛转抚过那双薄唇,宇文刹说道。

  话音才落,蓝濯彦的脸已红了。不过,他是一个男人。如他这般的男人自然不可能因为一句暗含挑逗的言辞便羞涩面热。他脸红,是因为他恼怒。

  那风中暗香本就令他莫名忐忑,宇文刹的话正似一支涂满了慑魂毒液的箭,砰的射中了他胸口要害,不等他挣扎,那毒液便已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不--不准--"如临大敌般自齿隙中吐出字句,却已断断续续被碾碎在唇间......那柔软灵动、奸狡如蛇之物硬是探入他的齿间,长驱直入,将毒涎沁入他的咽喉......缠绕,缠绕,不仅缠绕着他,也诱惑着他的舌进入那濡湿滚烫之所,沾染浸透那邪佞香涎。昏眩中,胸膛蓦地一热,有什么穿透衣襟贴合炙烤上来。抚过那一侧刺痛难忍之处,弹拨般一阵狂肆燃揉......腰下只有一刻酥软,胯间脉动便被一同样炽热坚硬之物死死抵住,反反复覆碾磨而过......一时之间令他几近崩溃!

  "唔......不......妖术--"

  耳边,蓝濯彦犹自咬牙,倔强地不肯放弃。宇文刹只是一笑,拥紧那副矫健有力的窄腰。

  妖术吗?其实只是雄兽的小小伎俩而已。为了吸引心仪的伴侣,将诱惑的体息施放散发到极至,形成一张天罗地网,将他笼罩在其中。他挣扎得越是剧烈--血液就会沸腾得越厉害,自己也会因此而陷得越深!如同当真中了魔咒一般!

  或者......无论对人还是对妖,爱欲纠葛本就是最为致命的魔咒,妖珠早已取回了,体内那股炙焰却愈燃愈烈,烈得远远超出了他可以掌控的范围。

  蓝濯彦终究只是一个人类,一旦失了先机,便再难与宇文刹的妖力对抗,既避不开他的唇舌,也躲不掉纠缠而上的四肢。重重跌倒在那刺人的草业中时,他甚至不能确定这场"厮杀"究竟要往何方演变。

  胸膛相贴,四目相对。有那么一刻,双方都屏住了气息,僵持对峙。但,只有这一刻而已。一刻之后,又是野蛮狂乱的争斗!

  蓝濯彦无情,却有心。他动了心,可动不了情。所以他永远无法明了自己的心为什么会因为吸入妖怪的体息而激狂跳动,不知道自己的肌肤血液为什么会为那妖怪的唇吻灼热滚烫,甚至没想到自己此时此刻的烦躁难耐是因欲而生。他只当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激烈无比的战争。

  直到一道青光自天而降,闯入了他们的领地,打破了这一妖一人的混沌胶着,还这场"战争"一个本来面目。

  "濯彦,你--"

  月下一人,脸色苍白,惊骇的双目中映出蓝濯彦绋红的面容与那银色血妖宽阔坚实的半裸背脊。

  "濯天!"

  蓝濯彦蹙了眉,半坐起身,如梦方醒。此时才发现自己衣衫凌乱,散落腰间,四周斑驳洒下的树影根本遮掩不住肌肤之上暧昧交迭的指印吻痕。抬手拉拢衣襟,始觉指尖微凉。侧目看去,只见丝丝艳丽的血红。

  血?血。宇文刹的血。那欲色尽显的五爪印痕还烙在他的肩头。

  "蓝濯彦,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濯天发狠咬破了下唇,硬是不让眼中的泪水滑落下来。她不是寻常娇弱女子,即便受了伤,她也只会选择如同男子一般将血伴了泪吞入腹中。话出了口,连她自己都感觉诧异--

  她恨吗?她竟会恨濯彦吗?一刻之前,宇文刹还只是她心中的幻想而已,为何这突如其来的恨意会如此深刻?好似憎恨着一个意欲夺走自己的生命之人一般,深得令她幽幽一阵发冷,打了一个寒颤。

  不,这不是恨,她不可能为一个妖怪去恨濯彦!即使她为那妖怪动了心,濯彦仍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濯彦,过来!他是一个妖怪!你被妖术所惑了吗?"

  "我--"蓝濯彦扬起眼帘,瞳中映入的却是那妖怪一双赤红的眸。

  "去吧,血魂。我会再来找你的。但是在那之前,你要小心蓝老道。"

  低低在蓝濯彦耳畔说罢,宇文刹放开了那只仍与他五指相缠的手,看他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向濯天,仍如来时那般,踏月而去。之后,叹息一声,一边拾起身边遗落的那条血红发带缠在腕上,一边道:"出来吧,紫翊,我知道你还是跟来了。"

  "此时才知道,已经太晚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跟来?倘若躲在暗处的不是我,或适才来的不是那小丫头,而是蓝老道,恐怕你不死也会脱去一层皮!不要忘了,他的寿数乃是我们的三倍,妖力却不止高出你我三倍而已,只是他一心成仙,才没亲自痛下杀手,我看那蓝濯彦倒像他手中的一柄剑,专门杀妖的剑!人常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而你亡命剑下既不风雅也不风流,只会死无全尸!"那紫妖现了身,果不其然,张口便是好一通教训。直到训斥够了,才狐疑道:"刚刚真的不是蓝老道施了什么法术在那蓝濯彦身上,想趁机诱惑你吗?我以为你修行千年,早不该如那些小兽们一般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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