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天劫(出书版)by 天子

作者:  录入:05-28

  "蓝凌已然成魔,不是仍为初天婵嫉妒成狂?何况,你看天上,再过两日便是满月。倘若是那时才来取回妖珠,如同适才那般与他纠缠,我怕是已经按捺不住--"宇文刹摇头自嘲一笑,敛起衣襟起了身。

  "那又如何?我此时倒觉得,无论他是血魂还是血煞,只要与他合了魂,他所见即是你所见,或许对付那蓝老道还会更容易些。"紫翊一挑眉道。

  "我从未想过要勉强他,如果只是为了对付蓝老道而与他合魂,不就等同于轻薄了他的傲岸?"

  宇文刹抬起头,见空中不一会竟又聚起了滚滚浓云,心中又是一沉,总觉预感不妙。不想紫翊听了他的话又突然恼了起来,指了他啐道:"宇文刹啊宇文刹,平日你总笑我学那些凡人附庸风雅,如今你却连他们那些迂腐之念都学了来!何谓轻薄?你答应助初无修一臂之力对付蓝老道,还不都是为了他吗?"

  "血妖与血魂本就是为彼此而活,不是吗?"宇文刹反问。

  紫翊听了,楞了好一会儿才忿忿顿足道:"随你!人类都说妖孽无情,怎么你这妖怪反而比人还要多情?着实十分讨厌!"说罢,又兀自气恼,半晌才顺过气道:"如今妖珠讨了回来,你倒说说,究竟打算如何?"

  "且看初无修那处能否探得更多消息吧。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能借那龙脉之力,将蓝凌铲除。"

  "什么?铲除?"

  宇文刹话一出口,却又惊到了那好容易心平气和下来的紫妖:"你要铲除蓝凌?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傻话?你发疯做了痴子,非要与那血煞纠缠也就罢了,我便助你将他从蓝老道手里夺来,远远离了风都,找一僻静之处住下,安安生生与他过完你那剩余几十年的阳寿,谅他也不能把你怎样!可你为什么又要自找麻烦、自寻烦恼?"紫翊回了头,上前一把扯了宇文刹的前襟,恨不得当即一拳打上去,捶醒这糊涂妖!

  "紫翊,我并非自寻烦恼。我们虽不能像蓝凌那样算出未来因果,总也能够预知一二。那日那场突来天灾过后,我就已经察觉到了一股不祥之兆,如今听了那初无修所言,愈发觉得蓝凌费尽心机将这对孪生兄妹养大,绝不只因为他们是什么所谓‘神子';除此之外,必定还有其它隐情。倘若不彻底将他铲除,就算血魂知道了实情肯随我走,怕是离了风都也难安稳度日。而且......"宇文刹蹙了眉锋,沉默片刻才道:"妖珠在血魂体内三日,适才取回之时,那上面却沾染了一股邪气。那邪气绝非属于人类所有。"

  "你是说,蓝老道在他体内布了什么妖咒?"紫翊听闻此言也是一怔,再细细一想,面色当即沉了下来,"若是你适才与他合了魂,也不知那邪气是否会度入你的体内!这,该不会是那老魔怪察觉到了蓝濯彦与你的牵绊,用了什么伎俩要对你不利吧?毕竟千年血妖一条命可抵寻常百妖性命。如若是我,大概也不会放过这可以事半功倍的机会!"

  "我有千年妖力护体,蓝凌又不能随意杀生破了修行,他想对我不利还没有那么简单。此时我担心的是血魂,也不知那老魔怪为了利用他,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宇文刹道。

  此刻,再与紫翊抬首看去,月上那片红云竟然久久未散,隐隐透出一股阴邪煞气,浸得二妖不由同时胸口一震,心旌动荡不已!一掐指,猛然想起,千年之前,天劫方过,他们孕育而生,与那些在暴风骤雨中生存下来正欲复苏的生灵一同睁开双目,如今,千载尽过,循环往复。又一次天劫恰好便要落在这一年的中秋!

  晨雾茫茫,满载着一身刺痛,迷蒙的是心。

  天色已经大亮,木桶中的水早凉透了,静静地用它冰冷的臂膀拥着那具血肉之躯。只因那躯壳的主人在它怀中躺卧呆怔了一夜,却仿佛仍然不想起身。

  一袭清风拂过,涟漪荡漾舞动不止。即使此时正是仲夏,长久泡在冷水之中,肌肤仍会感觉到阵阵寒意。暴露在外的肩头上泛起了一片细小颗粒,十只指腹上泡得起了皱,连胸口那斑斑点点的欲色飞花都从艳红转为绛紫;不过,还是不愿离开水中。因为,皮肉虽然凉了,血却还是烫的。只要脑海中出现那妖怪的影子,甚至还会立时躁动沸腾起来。

  眼前浮过的,心中跳动的,都是那烈火一般的感觉......挥之不去......且......心痛欲裂!连一点点也不能去想,不能去念;便是张开眼帘,瞥见了左腕皮下那根银线,也会立时痛苦不堪。仿佛什么郁积在胸,不停在体内乱撞,却寻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有等待生生憋闷窒息而死!

  "这是什么?这究竟是什么?"

  蓝濯彦摇头,猛地让整个身躯沉入水下,直至灭顶。

  既寻不到缘由,又难以摆脱,他与那妖怪之间当真有所牵绊吗?那牵绊是什么,姻缘又是什么?

  ......我说你可亲可爱,只因为你在我心中。你是我心尖那一滴血。

  恍惚间,那妖怪的话又在耳边扬起,如同幽幽轻歌曼舞,掩饰着其后那支利箭,直射入他心中最为脆弱绵软之处,竟痛得想要落泪。

  这......这是妖术,一定是他的头脑仍在发热,仍未摆脱那邪肆的妖术!倘若不能摆脱,不能恢复冷凝,却要如此灼烧沉溺下去,他便不是他自己,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蓝濯彦!

  "不!"蓝濯彦怒吼一声,从水中立起。千颗露珠翩然坠落,拥住他冷透的身躯;同时,也拥住那点点冷笑着冶艳绽放的绛紫瓣蕊,好似在嘲弄那烙了遍体情愫在身、却全然不懂情为何物之人。

  ......是谁?是谁在笑,在嘲讽他的茫然,质问他的挣扎?

  可怜,可悲,可叹,可惜啊!千年等待的痴恋,换来的不过是无情无爱一颗空心!便是那流淌而过的水将这一腔情意付与一颗盘石,尚可留下道道刻痕,可偏就有人心比那盘石更冷更硬!究竟因何而生,缘何而爱?

  "不......什么情,什么爱!我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不需要知道!"

  不知何时,蓝濯彦面上的神情不再痛苦,反而带了一丝微笑。冷极,淡极的微笑。如果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在笑的不止是他的脸,还有他的手。他的手指尖正在发亮,带着些微蓝色荧光。忽的,他扬起了手臂,那蓝色荧光也随之化做一道极端锋利的电光,狠狠切向下方深及腰腹的水面--

  紧接着,水下传来丝丝几声挣扎般的微弱嘶鸣。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蓝濯彦呆立了半晌,眼波再次流转时,茫然看去,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根被烧得半焦的紫色毛发。

  "这是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伸手捞起那根毛发,他目光一凛,终于起身离开了那桶冷水,重新着衣,执起"血魂"走出房门。

  屋外院中,日正当空,照在身上,却没给蓝濯彦带来半点暖意。因为廊下正站着一个人,阳光自廊间泄下,轻轻笼了那人的身,竟仿佛泛出些微蓝色荧光。那人见他疾步前行,只冲他微微一笑:"濯彦,你回来了吗?现在又要到哪里去?"

  "师父。"蓝濯彦止步,抬首迎向那人的目光。那人向来多疑,越是躲避,他的疑虑越深。"我今日起身晚了,昨日与濯天约好陪她出门,此时怕她怒了又要怪我。"

  "原来如此。"那人应道,仍是微微笑着,波澜不兴。"那就不用急了,濯天她刚刚独自出去了。"

  "独自出去?"蓝濯彦一楞,随即不动声色道:"看来她真的是生我气了,也不知道这一下又独自跑到哪里去了。"他说与濯天约好,不过是个掩饰应变的借口,却想不到她会当真跑了出去,而且不知去到何处。

  "濯天并非寻常柔弱女子,妖怪尚且要怕她三分,不过出个门,你又何必如此紧张?放心吧,她只是去瑾王府代为师送药给四王爷罢了。"蓝凌呵呵低笑几声,脸上的笑意似是加深了些。

  "四王爷已经回府了吗?"蓝濯彦闻言,心下又是一沉。四王爷回府,濯天独自前去找他......一切似乎都掌握在蓝凌手中;反之,他此时却好像连自己也难全然把握。

  "嗯。昨日傍晚便不知何故,自行回府去了。我奉圣上旨意继续替他诊治调养,适才正要去瑾王府送药,恰好濯天说自己闲来无事,愿替为师前往,我便放她去了。看来,忘了约定的人是她,而不是你。"蓝凌笑道,似是话中有话,却又滴水不漏,令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蓝濯彦与他对视,目光未动,心念一转,正想着此时要如何脱身,却又听蓝凌道:"濯彦,为师难得半日闲暇,你若无事,不如陪为师一叙如何?"

  "是。"蓝濯彦应了声。眼下也只有见机行事,且看蓝凌这番试探,到底意欲何为。

  "濯彦,你可知道,四王爷他患了什么病?"二人在园中坐了,蓝凌一边随手把玩颈上垂下的琥珀,一边问道。

  "为血妖所惑,迷失神智。"蓝濯彦答道。看了那块琥珀,他的心弦莫名一颤,陡然绷紧!

  "不错,为师就与你说说这血妖吧。此时说来,你与濯天恰是孪生子,倒让为师想起一件事来。"

  蓝凌点头,扬了睫毛,原本掩在其下的瞳孔在日下居然突然闪耀出一抹凄厉的血色红芒!不过,只有一瞬便一纵即逝,快得蓝濯彦即便目光敏锐,捕捉到了,也不得不疑是自己眼花。

  "幸好,四王爷乃是独子,倘若他也如你们一般是阴阳双生子,恐怕此时事态会更为严重,甚至危及他的性命。"

  如风般的话语缓缓从蓝凌口中道出,蓝濯彦听得阵阵心惊肉跳,直觉不好!

  "这是为什么?"竭力镇定下来开了口,声音总还算平稳。

  "因为,一只血妖本该只有一个血魂。若是遇上阴阳双生子,则性相异者为血魂,性相同者为血煞。血魂本该为杀妖而生,血煞却是血魂的克星,天生带有邪气,而且比血魂更易为妖所惑!如果血魂没有及时杀死血妖,反而如四王爷那般中了妖术,便必定会因血煞而惨死!"说到那个"死"字,蓝凌抬眼,看向蓝濯彦。之后,异常满足地垂下了眼睫。只那一眼,他已看到了自己所希望的东西--震惊与恐惧。

  "该死!"

  湖边酒坊二楼雅间内,一声诅咒,霎时坏了满室风雅。引得那始终低头沉思不语,静待天黑的银色血妖抬了头,问道:"紫翊,出了什么事?"

  "蓝老妖坏了我的咒法!"紫翊怒道,忿忿一摸鬓边,用力扯断那根已经烧焦的发丝。

  "你对蓝凌用了咒法?"宇文刹闻言惊问。

  "我还不会如此没有自知之明!我只是用了自己的一根毛发,施了个妖咒附在上面,再悄悄黏在蓝濯彦身上让他带回,谁知竟被那老魔怪发现,破了我的咒!"紫翊抓了酒壶,舍了平日雅兴,恼火道。

  "你无端施咒让他带回做什么?只怕蓝凌破了那妖咒,首先遭到怀疑的就会是血魂!"宇文刹急的站起身来。

  "做什么?除了为你,还能做什么?你说怕轻薄了蓝濯彦,不肯与他合魂,我便想趁他动摇之时,先帮你占据了他的心再说!谁知道他有心无情也就罢了,连你也来个‘狗咬吕洞宾'!"你心中只顾他的安危,就没想过那老魔怪破了我的咒,是否会将我打伤吗?紫翊瞪向宇文刹,还是将最后那句话强行忍下,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有心无情?什么叫有心无情?"宇文刹不解道。

  "你--"紫翊气结,开了口,半晌骂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答道:"我趁蓝濯彦思绪混乱时探了一下他的心。本以为因为你是妖怪,他一时无法接受,才刻意压抑了心中情愫,就想设法将他的情牵引出来;谁知道探了进去,居然发现他心里空空如也,情弦尽断,早已如同枯萎衰草一般!之后,来不及再仔细查个究竟,便被破了咒法。"

  "情弦尽断......情弦尽断!"宇文刹口中反复低喃几句,突然抬手,一拳砸下,身边桌案及杯盘碗筷,尽数粉碎!"怪不得我几次想要诱他动情,他都痛苦得好像遭到凌迟一般!原来蓝凌早对他下了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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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劫 血祭
  宇文刹在送初无修回到风都之前早已计划好一切。透过初无修,利用初无极,设法牵制蓝凌。因为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不管是蓝濯彦兄妹,还是即将来临的千年天劫,一切症结的关键所在就出在这个已活过了漫漫三千载的魔怪身上。

  但可惜的是,世间变化永远会比计划的发展来得更快,也更突然。就如同眼前,他发觉自己的计划实际等于失败,此刻事不宜迟,再考虑更多反而会让对方占尽先机,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向蓝濯彦道明一切,先将他带离再说!可是,当他与紫翊匆匆离了酒坊,却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宇文刹。"那人在他面前立定,唤出他的名,菱唇含笑,如同芙蓉盛开。

  蓝濯天?为什么是她?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别忘了,她才是你真正的血魂。就算你心中另有其人,她与你的牵绊却是改变不了的。倘若她想,同样可以像那人一样找到你。"紫翊察觉到宇文刹的茫然与惊愕,悄声在他耳畔提醒道。

  孽缘,果真是孽缘啊!这般相互追逐,你你我我他他,缠绕得丝丝缕缕,纠葛不清,总希望自己心中所念那人心上也念着自己,可真正能如意的又会是谁?看着眼前的她,短短一段时日之内,已与当初大不相同,少年郎变成了美娇娘,那一袭罗裙胭脂但为君故,怎奈何他眼里心上早连半分空隙也无。他修行千年,最终也不过落得与这小女子一般命运罢了。

  "宇文刹,我有话要问你,可否进去酒坊中坐了一叙?"

  就在宇文刹皱眉考虑着如何脱身的当口,濯天已经又开了口,半敛了一双柳叶眉,盼着他的回音。谁知那银妖勾了薄唇,急躁的开口便问:"血魂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血魂?"濯天闻言笑了起来,"我已都知道了,四王爷都告诉我了,血妖与血魂究竟是什么关系。你的血魂是我,我不会看错!血魂不会认错自己的血妖!"

  "初无修?"宇文刹听了,眉锋反而蹙得更紧,暗骂初无修还没帮上忙,就先来添乱,加之担忧蓝濯彦,心下急切,口中语气自然越发不好:"我问的不是你,而是蓝濯彦,你的兄长,你可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现在应该正在国师府中,和师父在一起。师父一早起来曾说过,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濯彦商量。"濯天终究不是寻常女子,不但一点也不在意那毫不怜香惜玉的凶恶口吻,反而当真回答了宇文刹的问题。

  "你有什么想说便等过后再说,我此时无暇与人多言,先去了!"宇文刹听闻濯天所言,心下又是一惊,干脆使了个妖咒蒙了周遭众人的眼,自己一跃而起,踏云而去。

  紫翊见状,也只好叹息一声,跟着纵身追去了,独留下濯天一人呆呆立在原地。隔了半晌,咒术过了,才有酒坊小二上前,抬手在她眼前晃晃,不耐烦道:"姑娘,这位姑娘,您究竟是要进来还是出去?可否不要站在小店门口,挡了我家生意?"

  那小二如此反复喊了两三遍,声音也拔高了许多,濯天才突然如同大梦方醒般看向他,道了句"抱歉",急急避开众人目光,转身而去。直走出好一段路,转过一条巷子才停了步,自言自语道:"不好,我无端到了那家酒坊却不自知,大概又着了师父的道......可是,到底该不该将此事告诉濯彦?几次三番如此,一直摆脱不得也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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