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说完,平空伸出一只手,擒住柳望月后颈处的领口,像拎小狗儿一般将他拎起来。看见柳望月即使被拎着,也死撑着不肯放松抱紧秋絮的双臂,虽然秋絮依旧维持一贯的温温的、无害的微笑,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现,揪着柳望月领口的大手的主人——自然是见不得秋絮与他人有亲密行为的韩檠风——以冰点以下温度的口吻威胁着:“小子,把手放开。”
商场上的冷面王者说话当然有其无可抵档的威力存在,屈于弱势之下的柳望月只得依言松手。“
谁说没人跟我抢?”他哭丧着脸,瞪向刚刚发言的杜闵薰,看得杜闵薰头皮一阵发麻。
“好啦……”秋絮安抚地拍拍韩檠风的手,而后对柳望月说道:“小月,你刚回来,去把东西放下,换件衣服再过来陪我们,我们就先在客厅等着,嗯?
此言方出,当场柳望月听话地点点头,拾起掉在地上的背包,朝房间走去。
没三两下就安抚好两只动物:小狗儿一样的柳望月以及韩檠风——予人十足魄力,像沉稳又危险的猎豹,杜闵薰和韩宸风都暗自对秋絮佩服不已。
此时秋絮回过头来,对杜闵薰说道:“还未介绍,这位便是宸风的大哥檠风,我在德国的同居人……”说到这儿,秋絮的笑容中流露此许几乎让杜闵薰以为自己眼花了的羞怯。而后他转而面对韩檠风,续道:“你知道的,他就是宸风的搭档——闵薰。”
“当然。”韩檠风淡淡地说道,朝杜闵薰伸出手。
杜闵薰楞楞地伸手与韩檠风握了几下,一时还来不及消化秋絮方才的说词。
他刚刚说—— 同居人?也就是秋絮与韩檠风的关系,就和柳望月及左阳风一样?
——秋絮是柳望月的监护人……韩檠风则是左阳风及宸风的大哥……
杜闵薰想到这儿,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涨得极有如充气过度的气球猛力爆开来的可能。
当韩宸风扯着呆站着的杜闵薰在客厅坐下时,已然与韩檠风落座的秋絮又朝他两人笑道:“对了,还没为你们拿到排名赛双打冠军说声恭喜哪!”他另外对韩宸风比了个赞赏的手势。“宸风还得了单打的季军,真了不起。”
杜闵薰还未及开口,韩宸风瞪大眼睛,问道:“咦?你怎知道这消息?比赛是在将近一个月前,那时你和大哥不是还在德国?那儿怎么可能会报导国内排名赛的结果?”
柳望月在房内换上家居T恤和短裤之后,先朝厨房走去,在韩宸风问话同时刚巧又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中端着盛有返家路上顺道买的鲜榨果汁的玻璃杯,摆在客厅几上。
因为没胆子和韩檠风抢最靠近秋絮的位子,柳望月只好刻意噗通挤进秋絮的左手边,他接在韩宸风的问题之后回道:“嘿,我每个星期都嘛很努力地将你们的情况报告给秋絮知道。所以他即使在德国,消息的灵通度和我们可是没时差的。”
秋絮笑着点头同意。
眼望柳望月睁着讨赏似的大眼,杜闵薰将身子挪后紧贴在沙发的椅背,摆手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辛劳。宸风,你不是有东西要‘犒赏’他?”他提醒看见秋絮和韩檠风后似乎就忘了此行目的的韩宸风。
韩宸风‘啊’地一声醒觉过来,将带来的东西递给柳望月。
柳望月打开塑胶袋一看,见到里头裹着厚厚花生粉,拥有不甜不腻的豆沙馅的驴打滚,淋着酸酸甜甜桂花酱的桂花凉糕,还有碗豆黄、奶酪等等点心,登时兴奋地欢呼起来。“呀呼!是京尹!
”宸风,你果然很有眼光和品味,真不枉费我对你的看重。来,给你亲一个!”说着,他果真倾身伸手捏起韩宸风出乎意料相当好模的脸颊,而且作势要亲吻下去。
面对柳望月超级无厘头的表现,韩宸风当场怔住,根本来不及作出抵抗的反应,只能呆呆地任由柳望月魔掌‘蹂躏’他的脸颊,然后瞪着眼见柳望月的红唇越靠越近。
反全杜闵薰瞧见柳望月的动作,不知哪来的冲动,从韩宸风后方一把将他扯进怀中,虽然让韩宸风脱离柳望月的魔手,却也落得两人极其亲密依偎在一块儿的尴尬场面。
韩宸风只觉得脸颊一片热辣辣,即使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已是红云满面。
尽管知道杜闵薰有着与一般人不同的性倾向,他却不觉得这对他与杜闵薰之间搭档有任何影响,两人在网球方面的默契好得没话说,平常玩闹间又没有感到什么不同。
但这是两人头一次贴得好此亲近,近得他的后颈甚至能够清楚感受杜闵薰温热的呼息吐在上面,韩宸风满脑子一团浆糊,完全丧失思考与应变的能力,更别说抬头看大哥及秋絮现在的表情。
杜闵薰也顿时茫然无措起来,头一次这么将韩宸风抱在怀中,头一次发现韩宸风的柔软发丝拂在脸上是如此舒服,他竟开始心跳急促,并且打心底不愿放手,可是脑子里理智的那部分却又一直用力呐喊命令着要他快点将手松开,否则到时候韩宸风怪罪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杜闵薰天人交战,韩宸风满心紊乱之际,却听柳望月若无其事地说道:“闵薰,你对你partner的保护欲很强喔……连碰都碰不得,真是小气巴拉。”
“当然,宸风很重要的勒,才不让你随便动手动脚!”杜闵薰顺势回答同时,轻轻地放开韩宸风,虽然怀中一凉刹时升起无限的失落感,却和赶紧坐正的韩宸风一样,暗暗感激柳望月的解围。
“对了,宸风。”同样若无其事般,韩檠风这时也说话了,对象正是因为年龄相距颇大而一直对他敬畏有加的小弟韩宸风。“比赛之后,有什么心得没有?”一开口说的便是比较严肃的问题。
韩宸风尚未回答,杜闵薰抢先了一步,“啊哈,基本我们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啦!”在韩檠风面前,杜闵薰倒没有韩宸风与柳望月对他的又敬又畏,回话仍不改开朗随性的作风。
听见杜闵薰的回答。韩宸风皱眉同时横着手肘,在杜闵薰的胸口撞了下。“你少自大了!”他满意地看见杜闵薰因为他的动作呛了一呛,接着认真地边思索边回答韩檠风的话。“我是觉得开始几场打得蛮顺手,蛮轻松的……准决赛那场比较有挑战性,让我觉得自己的体力还要再加强……至于冠亚军赛那场的对手反而好解决……”
“对啊!那场真没什么可看性,三两下对方就被解决得清洁溜溜啦!”柳望月拍掌地旁附和道。
小弟赢球后没有乐得昏头,反而实事求是地探究自己的缺点所在,可见他进步的不光只是球技,整个人也成熟不少。韩檠风注视韩宸风的目光中带有几许赞赏与欣慰,只是韩宸风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
“你们两个这阵子排了不少比赛是吗?”秋絮提问道。
杜闵薰点头,屈指数道:“钦,大概每间隔一两星期就有一场比赛,八朋倒是几乎整个月没有任何比赛,宜中七、八月的两场大师赛MastersSe,我们已经决定放弃参加,直到八月底九月被的美国公开赛。我是打算七月中回桃园老家待几个星期再回台北练球。宸风也已经答应那时候到我家作客了。”
“然后,从八月底开始就可看咱们两人前进西方,扬威国际罗!”豪气干云地说完此话,杜闵薰偏过头去,与正好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的韩宸风相视一笑。
秋絮同样微笑看着两人信心满满的模样;韩檠风虽什么表示,见上弟谈起比赛心得时的专注认真,触及网球抱负时的神采飞扬,心底也为之高兴;唯有柳望月,面对笑得露出双排洁白牙齿的杜闵薰和双颊梨涡浮现的韩宸风,不知怎地,总觉得心下有些惶惶不安,处在众人欢欣的气氛中,不跟着大伙微笑似乎有点奇怪,因而脸上不免呈现笑得有些牵强的表情。
第六章
七月盛夏,即使是傍晚时分,白日的高温依旧没有褪去多少,空气中的闷热唯有在偶然的薰风行经时略略消减,那是就连站着不动都会汗如雨下的暑日。
不过在开了空调的车厢内,夏天的热气被隔在外头。
经过许多场比赛的历练,杜闵薰与韩宸风的默契是越来越入佳境。而场上拥有一致的呼吸与步调,离开网球场后,即使是一般的生活中,两人对彼此也愈来愈加熟识。
为了让球技与默契在训练中更臻完美,藉着几场比赛之间安排出的空档,两人搭上南下的火车,目的地则是杜闵薰位于桃园的老家。
上车之后,杜闵薰仅对韩宸风留了一句:“我会晕车,连火车也晕。”而后头一偏,闭目养神去也。
韩宸风看了看紧闭双眼,发出轻微鼾声,似乎在一瞬间便进入梦乡的杜闵薰,虽然有些无奈,但出国参加几场比赛的经验让他早有体悟!他的网球伙伴,是个非常会晕车、晕船兼晕机的人。
他忘不了杜闵薰在飞机起飞刹那惨白脸色的惊恐表情。事后杜闵薰告诉他,他当时完全没料到飞机竟然在晕车药药效产生前就准备起飞,因此稍微担心了一下,但韩宸风很肯定杜闵薰当时受到的惊吓,决对不只是‘一点’而已。
接着他望见杜闵薰在某场比赛的当天早晨先吞了晕车药,距离从下榻饭店搭车前往比赛场地恰好半小时之前,由于该车程不过十分钟,韩宸风甚至觉得杜闵薰有点小提大作。直到,一次赛完,杜闵薰在无法提前预料的情况下,拖拖拉拉地被他架上车,结果车行五分钟后,杜闵薰便已开始翻找塑胶袋准备大吐特吐。
本以为除机车和脚踏车外,火车是最不容易让人晕车的交通工具了,而且总乘车时间,也不过四十分钟,但看这情形,并没有例外。韩宸风不免纳闷起两人初识当天,曾由左阳风载着杜闵薰回宿舍拿球具,当时车程应该超过五分钟,真不知杜闵薰有没有在他三哥的爱车上留下纪念物。
应该有,韩宸风突然这么认为,毕竟后来他搭乘左阳风的车子时,发现车上多了原来并未见过的塑胶袋和数盒面纸。
想到这儿,韩宸风不由得牵牵嘴角。
这或许是怪力男最大的弱点吧……
坐在窗边的韩宸风这时转头看向窗外。火车愈加驶离台北都会,窗外的景致就愈让人心情平静,葱郁的树变多了,房舍高度则变得较矮,彼此距离更显疏落。
车厢里乘客稀稀落落,由于时值暑假,虽然正是日落时分,少了通勤的学子,更没有假日时往来南北的人潮,除却嘈杂的人声,周遭仅有喀隆喀隆节奏规律的车声,不禁让眼望窗外景物不断向后移的韩宸风也感昏昏欲睡。
身旁传来轻轻‘唔’地一声,韩宸风顿时清醒过来。转过头,发现斜照的夕阳正巧射在睡着的杜闵薰脸上,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为光线扰人发出不悦声音。韩宸风赶紧将窗帘拉上,而少了讨厌的日晒,村闵薰紧皱的眉头这时缓缓松开。
看不见窗外风景,韩宸风无事可做,再转头端详起杜闵薰的睡颜。
真仔细观察起,韩宸风不得不承认,杜闵薰的外型实在不错——俐落的发型,健康的肤色,很阳光,正是皮肤不太容易晒黑,却很容易晒伤的自己最羡慕的典型。
不仅有组合在一起相当端正俊朗的五官,韩宸风头一次发现杜闵薰的睫毛很长、又长又翘。
所以自己最近经常因为杜闵薰的凝视,导致心跳愈来愈急促?
韩宸风歪头思索。
不对,原因不是这个。杜闵薰的长睫固然使他的眼睛更显明亮有神,但重点仍在那双黑眸,漆黑得仿若漫无边际的深海,几乎将自己吸引进去,从此陷溺在里头。
正想着那抹浓得化不开的黑色,刹时就出现在眼前。杜闵薰突然睁眼,韩宸风虽没有吓得大喝一声,心跳却几乎停止。
“你干嘛?没预警就突然张开眼睛?醒了也不说一声。”韩宸风拍拍胸口,抱怨道。
杜闵薰眨眨眼,笑道:“快到内坜了,自动醒来嘛……倒是你,刚刚在做啥?偷看我是喔?所以才会吓一跳?”他逼近韩宸风,脸上带戏谑的笑容。
眼见杜闵薰的脸越靠越近,韩宸风不由自由地开始脸红,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反倒杜闵薰立刻退开,靠回椅背,不知是否因着韩宸风的脸红,或是由于火车此时晃动几下,让他又产生头晕的不适感。
“其实,好像不应该放弃那两场大师赛……”这时杜闵薰喃喃说道。
一边想着自己最近似乎遇到越来越多教他无措的尴尬场面,韩宸风一面回嘴:“你现在才有这样的醒悟,太迟了。”
“好啦好啦。”听此回应,杜闵薰干笑几声,伸长手开玩笑地抚弄韩宸风的头发,同时说道:“不过,宸风,如果你当初觉得我们不应该放弃大师赛,怎么不跟我说呢?”
由于头发被弄乱已成为经常的事,韩宸风早放弃制止杜闵薰这种亲昵的动作,只是用五指当梳子用,尽可能扒整齐:“我是认为有没有报名大师赛对球技进步方面倒没有什么必然的影响,不过赛事本身的种子选手比起其他参加人数有限的地域性小赛事来说,挑战性自己比较高。”韩宸风虽然也曾尝试伸手弄乱杜闵薰的头发,只不过他的三分头硬得跟铁树一样,只会直立立地区性扎手,“没差,用美国公开赛来当正式进军国际的第一个指标,倒也蛮有意思的,反正又不是一次
比赛就定生死。”
“亲爱的宸风,在比赛前,请拿一次比赛就定生死的决心来准备。”杜闵薰拐他一记。“我一定会用训练体力的独门秘方训练你,绝对教你吃不消。”
韩宸风躲过杜闵薰开玩笑伸来的五爪。“请记住,我就是为这个,才答应跟你回老家的。”
“啥?难道不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关系?”在有限空产是里,杜闵薰开始与韩宸风‘拳脚相向’,玩得不亦乐乎。
“你才是‘丑媳妇’啦!”说完,韩宸风狠狠喘了杜闵薰一脚,然后双手握住他的颈部,作势要缩紧。
杜闵薰唯一怕痒的部分就在颈部,这时几乎要笑岔了气:“哈哈,好了好了,快住手,我不行了,要晕车了。”
就在此时,头顶突然传来女孩子略微犹豫的声音。“请问……”
两人朝上一看,见是两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一个扎着马尾,笑起来眉眼都弯弯的;另一个则烫着小卷发,脸上带着些许雀斑。
“你们是打网球的韩宸风和杜闵薰吧?我们能够向你们要签名吗?”两个女孩拿起手中笔记本,异口同声说道。
“哦?”杜闵薰转而面向她们,挑挑眉。“签名?为什么?”
“最近你们参加不少比赛,都得到亚军以上的名次,尤其是几星期在瑞士网球赛和斯图加特网球赛的两场都获得冠军,我们学校网球社的老师和社员每个人都很看好你们呢!”
马尾女孩才说完,卷发的那位立刻接道:“我们刚刚还很担心认错人,不过听到你们谈论起网球的比赛,才真正确定。”
接着,两人又默契很好地同时说道:“如果能要到你们的亲笔签名,我们社团的同学一定会羡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