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在这时候,他发现杜家人互相谈论着什么的时候,只要他一出现,就会立即住口,分明就是有事情瞒着他。
这一晚,韩宸风下决心在晚餐之后,必要抓着杜闵薰好好问清楚,顺便确认关于比赛的打算。
在餐桌边坐定,韩宸风看着眼前的菜色,觉得似乎比平常更丰盛了些,平常多半只有一种肉类,顶多两种,这会儿桌上竟摆出炖肉、烤鸡和红烧鱼,韩宸风抬起头,望向杜闵薰,眼底有询问的意思。
杜闵薰笑着,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韩宸风碗里,说道:“今晚有好料,赶快多吃点。”
“是啊是啊,多吃点啊。 ”这么说着的杜父此时也夹了根鸡腿给韩宸风。
杜母则盛了一大碗的酸辣汤放在韩宸风面前,呵呵笑道:“寿星今天最大,要加油点吃,饭后还有蛋糕呢!”
杜母一言,顿教杜闵薰和杜巧蓉大喊:“妈!“
杜父拍拍杜母的手,说道:“唉,你怎么先泄漏出来了呢?这样惊喜就减半了哩!”
“寿——寿星?韩宸风怔楞住。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倒忘得一干二净,可是过去他也从未庆祝过自己的生日,当然也没有任何人为他庆祝过。他突然觉得鼻梁发酸,眼前丰盛的菜色变得模糊,伸手抹去含在眼眶中的水意,韩宸风看着杜闵薰,小声说道:“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杜闵薰解释道:“年初时就知道了,等好久了,那时候填比赛报名表时偷看到的。”
“对呀,老哥好几天前告诉我们了。待会儿要吃蛋糕是我们到市区里绕了好久才挑到的喔!是巧克力核桃的。老哥说你很喜欢这种口味的。”杜巧蓉在旁接道。
“阿薰他们每次生日,我都做红烧鱼,那是我的拿手菜喔!你吃吃看合不合口味,多吃鱼头脑会好。”杜母则不忘补充道。
“嗯,很好吃,很好吃,谢谢……”韩宸风低头大口吃着碗里的鱼肉和饭,和着感动的泪水一道吞下去,他知道自己一但停下来,泪水必定会夺眶而出。
看见他的动作,杜父忙地说道:“慢慢吃,要小心鱼刺唷!”
嘴里塞满了东西,韩宸风只是用力点着头。
饭后,杜巧蓉的先生唐任伯端着从冰箱里取出的蛋糕上桌,杜闵薰和杜母则张罗碟叉和腊烛。
大伙儿唱完生日快乐歌,韩宸风听杜闵薰说明而在吹熄腊烛前先许了三个愿望。腊烛才刚取下,杜母打开电灯,杜巧蓉就笑着吃哄道:“三个愿望里头要说出其中两个,我要听第一个和第三个!”
韩宸风目瞪口呆:“还——还要说出来?”
“是呀,一定要老实讲喔!”想起方才韩宸风认真许愿的模样,杜巧蓉觉得很兴奋。她知道以韩宸风的个性,一定会老实说出所许的愿望,不像许多人为了敷衍,随便说:“希望世界大同、国泰民安”就了事。
果然见韩宸风红着脸,慢慢说道:“那……那个……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我能和闵薰做永远的搭档……”说着说着,头就愈显不好意思地低下去。
“哦?是‘永远’喔!”杜巧蓉很用力地强调那两个字。她看了眼因为韩宸风的回答而以充满感情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杜闵薰,又再笑道:“那第三个呢?”
韩宸风摸摸额头,更为赧然,声音也更小声:“希望……希望我能有你们这样好的家人……”给予他家庭的温暖,这么好的一家人。
大伙儿都因为他这句话而静下来。
“啊呀,这个愿望有点小浪费啦。”杜父这时突然出声。“我们都把你当儿了看咧,一直等着你直接叫阿爸啊母!”他和蔼地笑着。
不再顾虑父母,还有喜欢看好戏的杜巧蓉就在身边,杜闵薰这时起身将韩宸风轻轻搂住,用每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听到我爸说的了吧?我们老早是一家人了,嗯?”
韩宸风点着头,终于还是流下感动的眼泪。
“妈,你看,现在你有三个儿子耶,多好命啊!”杜巧蓉这时转头对擦试起自己眼泪的杜母笑道。
“谢谢。”
当晚回到房里,韩宸风坐在床上,等杜闵薰洗完澡走出浴室,便说出打晚餐开始就一直想对他说的两个字。
杜闵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回答道:“你还说什么谢谢?”他伸出手把韩宸风的头发弄乱。“
我这儿还有东西要给你呢!”他笑得神秘,然后转身将原本叠放在行李箱上头的东西拿开,在箱子底层翻找出一个大纸袋。
“从台北下来的时候就带着了,那时差点把行李塞爆。”杜闵薰把纸袋连同里面的东西交在韩宸风手中。
“这是……?”打开纸袋后,韩宸风只乎说不出话来。
纸袋放了不只一样的礼物,署名韩檠风、左阳风、秋絮和柳望月的卡片都附在里头,而左阳风和柳望月合送的是一副雷朋的太阳眼镜,颇为新颖的款式。
见韩宸风拿起眼镜试戴,杜闵薰也从抽屉拿出同样款式的太阳眼镜,说道:“占了你的光,他们也送我一样的,左大哥说戴着可以减少被别人认出来的机会。”
“是一对的呢……”在面前的镜子里看见戴着一模一样眼镜的两人,韩宸风不禁喃喃说道。
“是呀!”杜闵薰笑道。但是他突地收起笑容,搔搔头,略显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呃,我要跟你忏悔……”
“啊?”
不晓昨杜闵薰此话何意,韩宸风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杜闵薰取下眼镜,尴尬地笑道:“事实上是……结果我啊……追着大伙儿别忘了今天是你生日……我自己反倒……忘记准备礼物了……对不起,我一定会补上的!”
静静地凝视着一脸羞愧的杜闵薰,韩宸风忽地绽开笑容。“不要。”他说道:“我现在就要礼物!”
除了网球方面,韩宸风很少表现出这样的积极主动,对此,杜闵薰 楞楞回道:“可是我现在……”
“我要自己要求礼物。”韩宸风将自己和杜闵薰的眼镜,还有其他的礼物放在一旁,坐正在杜闵薰的面前,迟疑片刻,然后仿佛鼓起通气一般开口道:“我要你,现在给我一个吻。”他指着自己的唇,满脸通红,却说得很坚定。“让我的生日有个完美的句点。”
老早醉在韩宸风的笑容里,杜闵薰好不容易消化了他的要求,在韩宸风完全来不及反应之下,一把将他压在身下,大笑道:“别说一个,就算亲一百一千次都没问题!”
韩宸风捧住杜闵薰的脸。“我要一个永生难忘的。”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停顿了下,杜闵薰点点头。“好,就给一个永生难忘的吻。”
说着,他向着轻阖上眼的韩宸风的脸,缓缓俯下。
第九章
“八月底美国公开赛是硬地球场……十月初日本公开赛也是硬地……十月中斯图加特大师赛同样是硬地……你是刻意选硬地球场的吗?”韩宸风看着手中从杜闵薰处拿来的资料,一面研读,一面忍不住提出疑问。
这时韩宸风、杜闵薰连同杜巧蓉夫妇俩全都挤在那台小小的红色TERCEL里头.趁着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在杜闵薰的提议下,几人一同往海边出发,作为北上以及赴美比赛前夕,最后一次放松玩耍的机会,大伙儿的打算是,就算没能赤脚踩到冰凉的海水和细沙粒,至少也要尝到烤鱿鱼一类的美食。
只是诸君可别忘了,杜闵薰是个超级会晕车的人。因此几人兴致勃勃的出发,却因为杜闵薰不时出现晕车症状而走走停停。倒是每回才在路边停车休息没多久,杜闵薰便又生龙活虎起来,几次之后,更不知从何处抽出叠网球的赛程粢资料,和韩宸风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而说起网球的球场,一般根据球场的质地分为三类,也就是硬地、草地和红土。
硬地球场算是普通的一种场地,也是最为网还需选手熟悉的。特色是表面比较平整、硬度较高的硬地球场让网球的弹跳非常有规律,不像草地或红土球场上球弹跳的速度和方向较为不好预测。尽管如此,在更地球场上,还是有不小的挑战性,例如网球反弹速度很快便是其中一项。
至于历史悠久,也最具传统的,则算是草地球场。四大满贯之一的英国温布顿锦标赛便是草地球场的赛事。
草地球场的特点在于球落地时与地面的磨擦较小,球的反弹速度快,选手需要有极佳的反应与灵敏度。一般来说,懂得运用各种上网的战术是致胜的关键。
以法国公开赛为代表的红土球场,则属于‘软性球场’,球落地时与地面产生较大的磨擦,会使球速变慢。
在红土球场比赛时,想到取胜,球员必须具备比在其他场地上更有坚定的意志,同时,移动、奔跑的能力方面也需要更为提升。又因为在这种场地比赛对于球员来说是相当大的考验,通常会出现令人跌破眼镜的结果。
不同质材的网球场地让球员发挥不同的球技战术的机会;而即使不打网球,只当个旁观者看球,多了解球场质地与特色的话,也不失为增加与球员互相交流,更有亲近对方打球、球风的方式。
听到韩宸风对于比赛场地都为同一类的低语,杜闵薰嘿嘿一笑。‘纯属巧合,我主要是以时间允许来做选择。”
继续比较各场赛事的日期,韩宸风低吟听刻,又道:“可是日本公开赛和斯图加物那场不会距离太近吗J?”
闻言,倒让杜闵薰也跟着思索起来,“其实中间大概有超过一个星期的休息时间。不过……衡量一下情况好了……毕竟一整年内光是ATP(Association
of
TennisProfes-sionals,国际男子职业网球协会)巡回赛事就有很多场,的确不一定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进行比赛。
两人讨论得起劲,前方突然冒出个假装不耐烦的声音。“喂,你们两个网球痴,说够了没有啊?”
原先车子只是暂停路边等杜闵薰晕车感消失,结果两人讨论起网球这话题来,似乎早将此行的主要目的晾在一边,杜巧蓉在旁看不过去,左思右想,终地决定出言打断他们的对话。
抗议声出现了,即使杜闵薰不在意,韩宸风也不好意思继续讨论下去。
接收到指示,负责驾驶的唐任伯缓缓将小TEREL开上道路。较少行车的马路上,一般而言,驾驶都会不由自主地踩油门加快速度,因为一旁的娇妻有孕在身,唐任伯尽可能小心而放慢速度驾车,但不时从旁呼啸而过的飞车,仍教几人不由得多捏几把冷汗。
“小心一点哪……”
杜巧蓉的话犹在耳边,韩宸风抬起头,从前方的后视镜中,竟看到一辆银灰色轿车,以极不可思议的快速超越一辆又一辆的车子,朝他们接近着,他还来不及开口提出警示,后视镜中却霎时闪过一道白光。一时之间,韩宸风只觉得奇怪:大白天的,那辆车开什么头前灯?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缓慢得仿佛以慢动作播放的默片,天地整个倒转了过来,韩宸风只听到自己耳中的嗡嗡响声,突然间杜闵薰的脸就在面前,离自己很近很近,他的嘴巴开阖,却没有吐露半点声音。韩宸风瞪大眼睛,但是杜闵薰却将他整个人搂在怀中,将他的脸压在他的胸口。
然后韩宸风似乎听到周围有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
然后他感觉到一阵很强烈的晃动。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值午夜,毫无预警而响起的铃声惊醒了好眠中的一对情人。
“秋絮!秋絮!”
另一头传来连串掺着焦虑害怕的呼唤,让接起话筒的秋絮不由得心中一紧,急忙询问道:“小月,怎么了吗?”
察觉事情似乎不对,正巧在电话旁边的韩檠风也赶忙凑近话筒,希望能从中听出些端倪。
“他们!宸风和闵薰出事了啦!”柳望月带哭音的话语如同夏天里突如其来的响雷,轰隆一声震惊了远在德国的两人。
柳望月一通越洋电话,将韩宸风与杜闵薰、杜闵薰的妹妹及妹夫四人发生车祸的消息紧急通知两人。
而后秋絮及韩檠风即以最快的速度订到机位,匆忙返台。
当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位于林口的医院时,在病房附近正巧遇到在贩卖机投钱买饮料的柳望月,只见他眼睛下方一圈堪与熊猫媲美的黑眼圈,满脸疲惫。
见到秋絮的出现,柳望月仿佛吃了定必丸,顿时松懈下来,但又摇遥晃晃,差点儿站不住脚。然后他扬起虚弱的笑容,对赶紧上前将他撑住的秋絮说道:“韩宸风刚醒过来,他没事。闵薰也没事,不过情况比较惨。”
秋絮拍着因为连着几天神经紧绷,而无法好好休息,这时候终于不由自主掉下放松泪水的柳望月,安抚地说道:“小月,辛苦你了。”
柳望月点点头,接着他抬起仍带有水意的眼,望向韩檠风,有点担心挨骂,却又不掩得意地说道:“我刚告诉韩宸风,除非他站得起来,否则别想去看闵薰。”
闻言,韩檠风倒没说什么。
如果这是激将法,以韩宸风的个性,应该会有效。而柳望月这么说,也表示韩宸风的伤势的确没有什么大碍。
从柳望月口中得知韩宸风才刚睡去,秋絮转而对韩檠风说道:“你先陪宸风吧,我想过去看看闵薰,同时和他的父亲打声招呼。”
杜闵薰因为伤势较为严重而转到大医院治疗时,杜父也陪同他一道前来。至于杜母则留在原来的医院里,与唐任伯看护着杜巧蓉。
虽然在车祸的猛烈撞击下,杜家的红色小TERCEL变得面目全非,杜闵薰和韩宸风的身上也有多处受伤,前座的杜巧蓉夫妇倒很幸运地没什么损伤,心里的惊吓反而更为深刻。
由于杜巧蓉是个孕妇,虽然外表好端端,胎儿情况也很正常,为保险起见,还是被迫留在医院里多观察几天。
韩檠风将手搭在秋絮的肩上。“既然宸风在休息,我也先和你过去。毕竟那车祸发生的真正原因,会不会和咱们有关,也很难说。”
“你是说……”闻言,秋絮若有所思地看着韩檠风严肃表情下闪过一丝冷意的双眼。
而在柳望月的激将法下,终于能够清醒过来的两天之后,拄起拐杖来到杜闵薰病房内探望的韩宸风,头一眼看见杜闵薰时,着实吓傻地好半晌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原来杜闵薰不但额头缠满纱布绷带,眼角有瘀青,嘴唇有令人心惊的裂伤,还肿起来,原先很帅的脸看起来真的蛮惨的。
听见旁人说明他身上骨折的数量,是自己的两倍以上,脾脏也被切走了一半,肺脏更被裂开有肋骨穿透过。韩宸风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别担心。”尽管疼得嘴角几乎在忍不住抽搐,杜闵薰还是尽可能地对一脸惨白的韩宸风笑道:“你瞧,因为你给我的平安符带来的保佑。”
这句话让韩宸风的眼睛忽地如旋开的水龙头一样,泪水直流。
见状,杜闵薰无奈地笑了下,接着很缓慢很缓慢地伸出手,轻轻拭去韩宸风的眼泪。只是此举不但无法止住他的泪水,反而涌现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