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他,还是他。
时间好像静止在这一刻,时间也好,空间也好都停滞下来,气氛柔和得近乎诡异。
十七
韩少比赛完的时候,刘谦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
手机打不通,韩少扔下安全帽奔出赛场。
用赛车的速度奔驰到酒店,得到的是被前台告知某人退房的消息。
留下一张纸条──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走了,珍重。
呼吸在血管内被突兀的截断,无论如何用力空气都打不到肺里,沈重的空气压在某处一切的努力在瞬间化为泡影,再大口呼吸也觉得喘不上气,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自以为是,对方只是陪他演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戏,主角是自己,炮灰也是自己。
一切荒唐得可笑,为自己的无知,干杯!为自己的蠢蛋,干杯!为自己的自以为是,干杯!……不知道干了多少杯,为自己衣服鞋袜都干杯了,直到再也找不到干杯的理由,韩少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转身,看到的人,还是他。
阴魂不散。
小四已经跟了韩少一天了,从赛场到酒店到酒吧,只要一转身,总会看到那个让他厌烦的身影。只是现在这个身影变成了两个,哦不,是三个,又好像不止三个……韩少晃到停车场,站定,在身上胡乱摸著车钥匙,刚摸出来就被突然冲上前来的人抢走。小四不容置疑地说:“我来开。”
韩少轻佻地扬起下巴笑道,“你以为你是谁?”话里字字带著酒气,却还是和平时一样咄咄逼人。只是这时容不得小四退却,不能让他这个样子开车!
小四咬咬牙,“我送你回去。”语气难得的强硬。
韩少盯了小四半响然後若无其事的转身,走出停车场拦了一辆车租车扬长而去。
被抛弃的滋味,小四再清楚不过,深入骨髓的疼专心刺骨的痛,在心的位置,辗转著碾过,一次又一次,疼得人无法呼吸。小四以为再痛也不过如此了,却在看到韩少落寞的表情时发现,那种痛,更深了一分。
韩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酒店。住了一个月的房间房卡再次落到手里,竟是冰冷的沈重。
“让开。”韩少暴躁地推开挡在门口的小四。不算用力的一推却因为小四没站稳而摔倒在地上,泛著泪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著韩少,茫然无助,却不是为自己。
摔倒不疼,真的,一次,十次,一百次,都没关系,只要你开心,我愿意。
韩少爆了句粗口弯下身单脚跪在地上,一只手撑在小四身侧,酒气萦绕在周围让人有一瞬间的迷醉,这麽近的距离,好像还是第一次。
“你就这麽想我gan你?”韩少眯著眼睛,周身透著危险的气息。还没等小四回答嘴唇就利落地贴上去,舌头横冲直入到小四的嘴里横扫整个口腔,粗暴的吻吸走了小四的全部呼吸,小四本能地挣扎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这一刻,来得如此突兀,让他甚至来不及确定它的真实性。
在小四大脑一片空茫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终於被放开。
“今天就如你所愿,”韩少站起身一个大力将大力将小四拉起来,小四意识还停留在那个绝对算不上温柔的吻里,突然身体失重搬地被半提起来摔在房间的大床上,衣服被粗鲁地撕开,昂贵地衣服很快脱离身体,对方粗喘的热情喷洒在身体上带来一阵莫名的颤栗。
韩少已经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本能的欲望。而男人的欲望,很多时候,并不能代表爱。
此时的韩少知道,他需要的,只是发泄,如此而已。
有人自动送上门,何乐而不为呢?为人为己。
在身体被进入的那一刻,小四留下了眼泪,这一刻,他等了十年,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用这种方式。
泪水滑过脸颊,是谁在哭泣?在这样的夜里……
十八
有人离开我们阻止不了,就像有人执意闯进来我们同样无可奈何。困扰多过感动,但在某些时候,当你转身发现自己不是独自一人,身後还有著某个人的影子,任谁也不会无动於衷。酒醉三分醒,韩少醒来是看到身边的人时并没有多震惊。
小四睡得很熟,大概是太累了,痛过哭过以後总能睡得意外的安稳。
床上还留著欢爱後的痕迹,凝固的血红得刺眼,韩少点了一支烟靠在床头,白色的烟雾萦绕在四周,“说话吧,我知道你醒了。”声音里带著醒後特有的暗哑和懒散。
小四慢慢睁开眼睛,在他面前,伪装只不过是再一次证明自己的愚蠢。在比自己聪明的人面前,真实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实际上小四装睡也不过是不知道该说什麽。早,吃了没?要洗个澡吗?你昨晚真棒?
“你没事吧?”韩少先开了话题。
小四红著脸点点头,想想又摇头。
韩少看著身边呆呆的人,很是无奈。十年,不算短的时间,这个人从小巷子里被流氓欺负的少年长到如今,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的确是成功了,不管过程怎样,结果却是实实在在的,可即使这样,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在自己身後,雷打不动,风雨无阻。韩少不知道这种执念根据是什麽,传说爱的周期也不过三年而已,三年又三年了却还是不放弃,那这到底算什麽?
而此时韩少最头疼的就是他上的这人八成是个处男,和处女不同,男人的初夜比狗屎还不值钱。好吧,说含蓄点,男人的初夜就是狗屎,你总不能对著一堆狗屎说我会对你负责的,可看他那样子好像不负责还不行,韩少吐出一口烟,“你想要的我给不了,说个我做得到的吧。”
小四低著头,半边脸藏在被子里,被子里的暖气顺著呼吸转进肺里却带著苦涩的味道,“别讨厌我,可以吗?”小四小心翼翼地问。
韩少掐掉手中的烟,“知道了。”
讨厌是一种不成熟的任性,早在两年前韩少就已经没有这种这种情绪了。
不讨厌,只是不喜欢而已。
飞鸟爱上游鱼只是傻子的梦而已,不是同类,说爱没有任何意义。韩少懂,小四不懂。一个清醒,一个沈溺,谁爱得多就注定伤得深,受伤的终究是看不清方向的一方,无关对错。
日子还是照样过著,上网写东西玩赛车,日子过得悠闲惬意,并没有因为少了某个人而有任何改变。韩少没有问起关於刘谦的任何消息,对於一个不辞而别的人,再多的语言也是多余,人总该给自己留点尊严,摔了也要摆个好看的姿态。
小四也慢慢进入工作状态,偶尔想起一个人,看看45°的天空就不再那麽寂寞了。
刘谦已经很多天没出门了,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研究魔术,书写了个开头就一直搁置在那儿,好像已经不知道该说什麽了,一提笔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偶尔写两个字回过头一看总觉得字里行间有著某个人的影子,好在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一个月以後刘谦觉得自己已经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状态,不过,也只是以为而已。
上海某地电视台邀请刘谦当嘉宾,出场费很高,也没有和日程安排有任何冲突,经纪人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我想知道你休假一个月都干了些什麽,你知不知道从回来以後你现在整个人根本就没在状态上!”
刘谦摆弄著手里的扑克牌,洗过一遍又一遍以後把它递到经纪人面前,“抽一张。”
不知道他又玩什麽把戏,不过还是配合的抽了。
黑桃K。
“明天出发吧。”刘谦站起来,丢下一句话转身回房间。
黑桃方块红桃梅花,不多不少,四分之一的几率。
也罢,总不至於一辈子避而不见,而且对方也可能早已经死心。想到这里,心还是没由来的一沈,早知道玩不起,尝试了才更加确定,玩火自焚,自作自受。
说起来,上海那麽大,想要遇到也不是很容易吧?
十九
下飞机,呼吸一口这个城市久违的空气,比想象中要清新。
刘谦戴著墨镜走出安全通道,助理跟在後面边走边研究手里的日程表。
“Boss,我刚收到消息,公司临时接了三个通告,一个杂志专访还有两个杂志封面的拍摄,没问题吧?”
“本来就是来工作的,能有什麽问题?”刘谦淡淡地说。这句话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第一天没什麽事,刘谦躺在酒店的kingsize大床上瞪著天花板,一个人睡这样的床感觉空空的,伸手只能抓到空气,以前没习惯和别人同床,习惯以後再改过来反而变得更难。以为用一个月的时间来遗忘已经足够,却低估了那段放纵的感情在自己心里的重量。
他是个很难让人放下的人。
刘谦这时突然有点能理解小四的坚持。
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电话,“出来喝一杯?”
电话那边愣了半分锺,“我不喝酒。”
“我有说要喝酒吗?”刘谦笑道。他不得不承认,逗他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那喝什麽?”那边僵硬地问。
“白水、咖啡、果汁、牛奶、豆浆……”刘谦顿一下,“不然你要喝母乳?”
电话那头又没声了。
“这儿我不熟,你说地方。”
最後约到了充满小资情调的星巴克。
刘谦漫不经心地搅动著面前的咖啡,然後仰起脸无害的微笑,“其实我更喜欢永和豆浆。”
小四继续僵硬著。
刘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约他出来,反正闲著也是闲著,这地方除了那个人他也只认识眼前这个了,异地看到熟人总会感觉莫名的亲切,忽略对方僵硬的表现,他也算是个不算的消遣对象。
“这段时间过得怎麽样?”
“还好。”小四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怎麽个好法?”
小四终於仰起脸正视刘谦,见面以来的第一次正面对视。小四认真的看著对面的人,感觉瘦了一点,刘海长了一点,那张脸还是那麽让人讨厌。
小四自然是不会有什麽变化的,坚定不移的忧郁著,看人还是习惯性的45°,一把骨头配上那没有焦距的眼神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你呢?”没有回答,小四反问。
“我?”刘谦笑笑,“肯定比你好。”
小四咬著下唇沈默不语。夜已经沈下来,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霓虹里,五光十色,再黑的角落也被掩盖在这耀眼的光华里。小四看著对面的人,晕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柔和的光影,刘海随意的垂下来,少了舞台上的圆滑锐利,多了点生活的味道,淡淡的,很安静。
在这人面前,小四总会不自觉的感觉自己很渺小,小到让那个人无法看到自己。实际上,那个人大概从来没看到过自己。
不经意的瞟到小四脸上的落寞,刘谦想说点什麽,最後还是放弃。
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被子里的咖啡也喝完了,“喂,上海有什麽好玩的?”刘谦终於开口。
小四抿著嘴,若有所思的看著对面的人。
刘谦被看得不耐烦了,像後一倒,“再看我要收钱了。”
小四这才回过神来,“你不是来工作的吗?”
“总要休息吧,我又不是机器。”
“你为什麽不找他?”
刘谦不爽的瞥一眼小四,“我怕他,这答案还满意吗?”
一句话堵得小四无话可说。
缓慢的音乐还在继续,“好无聊!”刘谦压著声音喊了一声。“走了,我带你去找好玩的。”刘谦拉著愣头愣脑的小四就往外走。
最後还是到了酒吧,吵闹的环境让沈闷的心情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刘谦要了一杯威士忌,举起杯子对著小四:“敢不敢喝?”
小四赌气般接过杯子一口气喝掉,喝完眉头拧得死紧,跟喝了毒药似地,刘谦笑道:“我说你应该成年了吧?怎麽感觉我像是在带坏一个未成年人?”
小四不服气的又要了一杯,伸直细胳膊把酒递到刘谦跟前,“该你喝了。”
刘谦眯起眼睛。
接过来一口气喝下,火辣辣的液体烧著喉咙和胃,感觉实在不怎麽好,谁知到小四又要了一杯自己闷头就喝下去,然後又把一杯酒递给刘谦。表情任性而倔强。
“你是想灌醉我还是灌醉自己?”刘谦问得有些无奈,颇有自找苦吃的自觉。
“一人一杯,看谁先醉。”小四难得强硬的说。
看他坚持的样子,刘谦也豁出去了,一杯接一杯,对面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再到四个,最後两个人都醉得糊涂,连站起来都是摇摇晃晃的。
小四趴在台吧死活拉不起来,刘谦也好不到哪去,手机拿出来半天拨不出去,最後终於通了一个,“喂,我……在……对了,这……这是哪?”刘谦醉醺醺地问面前的调酒师,“哦,小雏菊,小雏的菊的小,小雏菊的雏,小雏菊的菊……”刘谦还在拿著手机喋喋不休,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二十
放下电话,韩少为是开车出去还是打出租认真考虑了很久,咖啡冷了,屏幕黑了,金毛也晃晃悠悠的回窝睡觉去了。
拿上钥匙取了车,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发动的声音有点像在发泄。
真不知道这半夜三更的跟个一声不吭就走掉的人瞎折腾什麽。
找个地方停了车,满世界的灯红酒绿,好不容易找到那家酒吧却没看到刘谦人,倒是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那纤细弱小的身躯孤零零的趴在台吧上,仿佛整个尘世都与他无关,沈睡的天使於著觥筹交错的场景格格不入,形单影只的背影让人顿生爱怜。
韩少走过去推了推小四,小四眉头紧蹙,好像睡得很不安稳,被这麽一推眉头锁得更紧了,想醒又醒不过来的样子。
韩少低咒了一声拿起手机回拨刚才的电话。“你在哪?”
刘谦扶著厕所的墙,刚把胃清空,酒醒了一点,听到声音先是一惊,随後镇定心神道:“你把他送回去吧,他醉了。”
一句话让韩少莫名的憋气,“你怎麽把人带来的就怎麽带回去,要觉得麻烦就扔这儿别管,一声不响的走掉不是你的特长吗?怎麽,这会儿发挥还要选对象?”
韩少来之前就做好了心平气和好好说话的准备,但终於还是没能忍住。
刘谦扶著墙走了两步,站在通道口,视线穿过昏晕的光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韩少,那句对不起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侧身靠在墙上,手机还通著,对方不说话,刘谦也沈默著,谁也不挂,就这耗著。刘谦疲惫的滑坐到地上,醉酒的人跌跌撞撞的路过被绊倒,张口咒骂两声就爬起来离开。
刘谦突然觉得很无力,这种时间空间对象全都错了的交往,不想妥协,却又舍不得放弃。刘谦以为打破这种僵局最好的方式就是离开,但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一切都成了自以为是,以为离开就能忘记,离开就能放下,实际上,离开,只是证明自己真的……再也离不开了……
“你在哪?”韩少站在原地向四周张望,他感觉对方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