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则越没有说话。齐暄又叹一口气,脸贴在郑则越的肩膀,低声说,“你啊,真是爱钻牛角尖。害得我也钻了,绕都绕不出来。”
“什么?”
“小越,我说我喜欢你了,这个还不够吗?”齐暄抱着郑则越,感觉到他有些冰凉的温度。郑则越的身体一向体温偏低,冬天抱着更像是一块冰,以前初中时他和郑则越同榻而眠,郑则越的手从被子里露出来,他看见了,就不由自主地、偷偷地伸过去握住它。可是他不会让郑则越知道,因为如果郑则越知道他喜欢他,郑则越就不会再那样温柔地对待他了。
说到底,只不过是他对郑则越态度恶劣,郑则越从没有遇见过像他这样的人,才会一直对他好,希望可以令两个人的关系交善。如果他其实也不过是那些贪恋着郑则越的人中的一个——
齐暄甚至不敢去想,郑则越背转着离开他,嘴角还噙着一抹微笑的样子。
郑则越,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狡猾的人。
有人从这里走过,郑则越听到他们好像在说“那个是不是会长”之类的话,猛然惊觉齐暄还抱着他,不由得大窘,齐暄却还是旁若无人地亲吻他的脖子。
“齐暄!”
“你要怎样才能信我,小越?”齐暄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一点失落,“我都要对自己失去信心。我承认我欺骗你,也承认我花心,可是我发誓,这些都是过去了,小越——”
他无奈地抱住郑则越,紧紧地不肯放手,不管旁边走过去的人都在对他们指指点点着什么。仿佛郑则越是他溺水中的唯一一根稻草,如果松手失去了这个人,他就只能沉下去。
“我爱你——”齐暄浅浅地、细密地亲吻郑则越的脖颈。他想了很多,思考得连脑袋都痛了。他不明白要如何抓住郑则越那一颗喜欢随时随地逃走的心,也不明白要如何改造郑则越那一颗顽固的大脑。但是他超出承受范围了。以前他可以一个月、一个礼拜不见那个人,现在却变本加厉,即使是一天也不行。他要赖在郑则越的身边,就算把郑则越打折了腿,圈养在家里,也是好的。
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心愿。
齐暄终于把告白说出口,原本以为郑则越会骂他“白痴”或者直接从他怀里挣开走人,可是郑则越却迟迟没有动静。齐暄愣了一小会儿,偏过脸去看头垂得低得不能再低的郑则连的表情,一时看清了,心脏顿时跳得急得不能够再急。
该死!这张脸红成这样是算怎么回事!
齐暄几乎忘记了这边是人来人往的中庭,虽然在角落,可是毕竟有人会注意到,忍不住要把嘴唇贴上去,郑则越呆呆的,看来已经石化了,居然也没有阻止他,眼看就要得逞——
“齐暄哥哥。”
齐暄僵了一僵。半天转过头去,只见昨天才刚刚走掉的小美人现在又站在他的旁边,冷笑着看他。齐暄只好赶着喉咙张嘴打招呼,“哈罗,旸旸。”
“继续。”旸旸抱着手臂站着,脸上微微笑,“请继续。”
可是这样显而易见是完全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郑则越还处于石化状态之中,齐暄连忙拍拍他的头皮,郑则越吃痛,终于变得清醒,可是一对上齐暄的眼,又立刻把眼神晃开,像是根本就不敢和他对视似的。
“啧啧。”旸旸发出叹息。
郑则越总算看到有第三人在场,定神看发现居然是昨天的那一位,心里更加尴尬,一甩手把齐暄甩开,强作镇静对小美人说,“你好,今天也来了?今天有商店街玩,你可以去买东西。”
“不用。”小美人趾高气昂,“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喂旸旸,别这样,这里好歹是我学校。”齐暄拍拍她,旸旸抬起头瞪了齐暄一眼,又听见齐暄说,“今天又是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旸旸摇头,“爸爸也一起来了。”
齐暄抬起头,远远看见一个男人向他们走过来。即使相隔很远,还是能够感觉到那个男人强大的气场,就像凭空多出来几十倍的压力一样。郑则越也看到来人,忽然轻声纳闷地开口说,“不是昨天那个啊?”
“……对啊。”齐暄揉揉眼睛。男人走得近了,才看清他长着一张英俊到不行的脸,和昨天的男人完全是两码事。
“你好,”男人向齐暄伸出手,“小女平时承蒙照顾了。”
有些时候人们大抵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在发生些什麽。郑则越最近开始觉得这个世界挺慌乱,麻烦也很多,有很多事情是他并不能够想像的。在和齐暄认识之前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对他永远冷著脸冷嘲热讽的家伙,也不知道这个人居然会在几个三百六十五天以後对他说喜欢。
同性恋这种事情郑则越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但是他亲身遇到。
——并且似乎,也不大排斥。
当郑则越终於意识到这一点,他基本上已经浪费了很多的时间,不过最起码他是意识到了。然而现在他又再一次遇见一个麻烦。
而且这个麻烦看上去……有点令人搞不太清楚。
“事实上……”习悯之站在郑则越旁边,有些欲言又止,“我个人觉得,这个场面有一点夸张了。”
郑则越沉默半晌,回了一句,“就当作是校庆的特殊之处好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郑则越当你遇见一个黑帮老大时应该怎麽做。当然显而易见的是郑则越也从未以为自己有一天会有这种荣幸来遇见一位黑帮老大。他并不会拍戏,当然也不涉足黑社会——实际上他连《无间道》都没有看过。可是这一位老大确实是站在他的眼前了。确切来说,是在他的眼前三十米处。
而在郑则越的身後十米处,最起码站著不下十个的保镖。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黑社会了。”习悯之皱眉。
“当然。”郑则越看著那个男人,“如果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他是黑社会的。要是别人问起那是个保镖是用来干吗的,你大可以胡扯说他是某一位政界要员。”
习悯之深以为然地点头。“那现在要怎麽办?”
“装笑脸。”齐暄忽然从他们身边插嘴,“然後陪客。”
暘暘正在向他们招手。“齐暄齐暄!”她大声地叫,“快点过来帮我捞金鱼!”
齐暄向她装一个笑脸,做手势表示就要过去。习悯之抱著手臂在一边说,“基本上我很乐意听听看你是如何与这位大小姐相识的。”
“……就是那样。”齐暄搔搔头发,“我不小心加入了一个小混混集团,你知道,一个新人能够最快融入环境的方法就是找到不良少年——然後加入他们。”
“可怜的故事。”
“然後有一天我遇见这个小姑娘,她在放风筝,可是风筝掉下来了,旁边又没有大人,似乎正准备要哭。我看她可怜,就过去帮了她一把。”齐暄叹气,“後来我就常常遇到她。她似乎没什麽人陪她一起玩,我就成了那唯一的一个。到後来我们的头头和我说,那可是大小姐啊!我想我要飞黄腾达了,可是小越不希望这样,於是我还是决定退出。”
郑则越听到自己的名字,脸色有点微红,转过身到一边的摊位去装模作样看聚会面具。
“如果她再年长个五六岁,你就不只飞黄腾达,大概应该变作跨凤乘鸾了。”习悯之笑,“那麽你们的约定呢?”
“这个……”齐暄摸摸鼻子。“我答应她去参加她们学校的父兄运动会。”
“齐暄齐暄!”暘暘很卖力地向齐暄挥手。老大先生也回过头来看他,齐暄很无奈地苦笑一声,走了过去。
“他似乎不大喜欢现在的这个荣誉。”习悯之向郑则越说。
郑则越微微笑了笑,片刻说,“这是他自己造成的。”
“你相当宠他啊。”
习悯之仿佛话里有话的样子。郑则越脸微微苍白,看向习悯之,後者向他耸耸肩,脸上挂著无所谓的笑容,“如果你觉得一切OK,那就一切OK了。你一向是我们之中最能够做出正确决定的人。”
“谢谢你,悯之。”
“不用。”习悯之拍拍郑则越的肩,“不管如何,你是城中历史上最出色的一个学生会长。”
“截至今天。”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齐暄听到笑声,回过头却见到习悯之的狼爪放在郑则越肩上,脸色就很不好看。老大正巧把视线从正在奋力捞金鱼的暘暘身上移走,一眼看见齐暄的表情,又顺著他的目光看过去,笑了一下。“你喜欢?”
齐暄愣了愣,花了五秒钟反应过来老大的意向所指,就也不藏来藏去,大大方方地说,“是。”
老大大概是没想到齐暄这样坦诚,颇有点惊讶,嘴里说,“你还真敢说啊。”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麽不敢说的?”齐暄一脸正气凛然,“你呢?”
齐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麽的盛气凌人——而他面对的是一位黑帮老大。不过老大并没有生气,看来他因为女儿对这小子另眼相看了,甚至都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的暴露而把齐暄毁尸灭迹。此刻他脸上反而多出来一点傻笑,而这和他的身份有点不大搭配,“我最近向他求婚,他终於答应了。他本来不打算和我结婚的。”
“哦,恭喜你。”齐暄顺手摸摸暘暘的头,小家伙瞪他一眼,重新聚精会神地看水纹流动。
“我打算去荷兰。我们决定只有我们两个人去,閒杂人等谁都不带。”老大看上去好像相当憧憬,“本来我说暘暘也不要带过去了,他却说暘暘一定要一起去,看看也好。我说两个男人结婚带一个小女生过去干吗——”
“等、等一下!”齐暄觉得自己好像听到某一个重要的部分,“你刚刚说……两个男人?”